第37章 白家
“這雨下了有四五天,天天帶着鬥笠,又潮,我脖子後面全是疹子。”宋東陽把帽沿往下拉拉,叨叨一句,向地牢走去。
守門護衛并未多看,開了門,催促道:“快點放飯,今天雨大,放了飯我們好去休息。”
“是……是……”
順着鐵門,沿側牆順着臺階慢慢向下。潮氣夾雜着一陣又一陣腐爛的氣味撲面而來,光亮漸行漸暗,到了底,便是兩丈見方小廳,角落陰影處,隐約可見一人背對門口,合衣躺着。左側開一扇木門,栅欄上一把長鎖已被打開,鑰匙倒挂着。許是到了放飯點,睡覺的人不想被打擾。
宋東陽走到那人身邊,出掌收掌,快如閃電,伸手在他身側來回摸索,想找牢門的鑰匙,可摸了半天什麽都沒找到。
葉瞬悄聲道:“別摸了,牆上挂着呢?”
宋東陽:“……”
摘了牆上的大串鑰匙,二人再往內走,腐爛的氣味越來越濃。聽到響動,牢中所關之人大多只是擡眼望望。他們面目污垢,雙目無光,望來人一眼,再繼續低頭看着地上。
“怎麽找?”葉瞬問。
宋東陽道:“倒數第二間便是。”一邊說着,一邊不自覺的加快腳下步伐。到了近前,拿起鐵鏈上的鎖,忽然愣了神。
葉瞬一把奪過鑰匙,推開宋東陽道:“都這種時候了,還猶豫什麽?”許是命好,試了兩把鎖便打開了。他拿起鐵鏈繞了幾圈,終于打開大門。
宋境挨着牆壁,盤腿坐在牢中角落,宋東陽快走幾步扶起宋境肩膀,讓這人望着自己的雙眼。宋境雙目布滿血絲,才看一眼,渾身就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誰?誰?你是誰?”宋境滿是污垢的臉上眉眼猙獰,一字一句,嘶啞無力,好像喉嚨破了一般,撞在宋東陽的心尖上,紮得他生疼。
宋東陽驚得一下松開了手,退後一步,跪倒在地,他滿眼含淚,擡眼望着宋境隐藏在一片血紅之下的雙眸,道:“爹,東陽來晚了。”
“兒……你是……我兒……”宋境聲音低垂,似乎搏着最後一絲力氣,将将能喊出這幾個字。他奮力擡起右手,想搭在宋東陽頭頂,手指在空中劇烈的顫抖,卻久久不能放下,他眼中噙着淚水,口中“咿咿呀呀”的哼個不停。
宋東陽把宋境的手扶在臉上,從喉嚨深處喊出一聲:“爹”。深深的褶皺把臉刮的有些疼,卻讓他感到久違的心安。
葉瞬匆匆探脈,從懷中拿出荷包,迅速将瓶瓶罐罐倒在席子上開始調藥,最後将白色粉末化在碗底,混了些水,遞給宋東陽,道:“快讓他服下,時間有限,我只能讓他暫時恢複些體力。”
“好。”宋東陽将藥碗湊到宋境跟前,道,“爹,喝了它,我們這就離開。”
一飲而盡後,宋東陽将宋境從地上扶起,三人結伴,一起向地牢外走去,牢中人看到此景,紛紛從地上爬起來,拍着欄杆、地面,喉嚨裏發出“嗚嗚”的低吼聲。聲音太啞,地牢太深,剛出栅欄門,已仿若另一個世界。
宋東陽剛一探頭,地牢門口二人已倒了下去,白浩道:“我來背他,離換班還有半個時辰,快走!”
大雨磅礴,足跡落在雨裏,混在泥裏,片刻便消失不見。他們匆匆換了衣服,宋東陽将鬥笠、鬥篷都罩在宋境身上,道:“白浩,你帶我爹走東院,葉瞬,你去找大傻個走西院。”
白浩忽然抓起宋東陽的手,神色甚是緊張,問道:“那你呢?”
宋東陽道:“進四人,出五人,我們都會被發現。怎麽出,我自有辦法。”
白浩聲色淩厲,怔怔望着他道:“宋東陽,你早就想好了?”
宋東陽抓着白浩的手道:“我有你,快,再不走,就都不走不了了。”
“你帶着你爹走,這畢竟是白府,就算被抓,我也不會被怎麽樣!”
宋東陽語帶哀求,反手抓住白浩:“白浩,求你,帶我爹走。”
葉瞬看這二人牽扯不清,面帶急色道:“你兩別争了,把宋盟主藏車上,看能不能混出去,就算被發現,就那門口兩三苗人,殺出去便是!”
宋東陽再想争辯,白浩一下打斷道:“別說了,就這麽定。”
宋東陽喃喃道:“你不懂……”
白浩扶起宋境,看着宋東陽道:“我懂,我一定保證你們都出得去。”
商定之後,幾人分頭行動。白家院中人各自忙碌,很是匆忙,到是誰也顧不得卸了菜的車,由着扔在東後院。
白浩牽着缰繩,道路泥濘,馬車高一下、低一下,晃晃悠悠的向府外駛去。
五丈、四丈、三丈……雨水迎面打在眼睛上,白浩顧不得擦,眼看東側門近在咫尺,馬鞭一揮,恨不得一躍而起。
兩丈、一丈……
“砰”的一聲,大門靜靜關上。白浩緊緊抓住缰繩,迫使馬車停了下來。
幾十人素衣執劍從內院奔出,将白浩宋東陽包圍。白書望騎着馬,緩緩而入,道:“不過兩三個時辰,宋賢侄到是給我白家找了不少事,差點就誤過了你出府的時間。”
宋東陽跳下馬車,摘下鬥笠道:“白掌門客氣了,為了抓我真是煞費苦心!”
“宋東陽,你勾結密語閣在先,殺抽劍派掌門梁錦在後,現在還要劫走除魔族重犯宋境,不抓你怎維護得了正道公義?”
宋東陽憤憤道:“除魔族重犯?武林大會尚未召開,我爹還是武林盟主。”
“哼!”白書望冷笑一下,“武林盟主?你可知道宋家為何遭人滅門?”
雨水順着宋東陽的頭頂落在眉毛、眼睛,順着後頸,落在脖子裏,他渾身早就濕透了,此刻更感到周身寒涼。
白書望看宋東陽不言,繼續道:“因為他早就出賣了除魔一族,與魔道勾結,所以這麽多年來,武林才能維持表面和平,其實內裏早就讓他敗透了。”
“魔道人為何要滅我宋門?”
白書望道:“狗咬狗談不攏,自然要殺人滅口,呵!簡直枉費了正道同仁這麽多年對宋境的擁護!”
宋東陽氣極,咬牙切齒道:“一派胡言!”
白書望道:“宋家滅門你不是也在現場,魔道衆人在或不在,你難道不清楚?”
宋東陽啞然,一時不知從何回答。
“今日我必為正道除害,你與宋境一道留下性命,給各門各派掌門一個交代。”
白浩下了馬車,摘下鬥笠道:“爹!”
看到白浩,白書望瞬間氣得牙根打顫,指着他罵道:“執迷不悟的逆子!”
“爹,就算宋境勾結魔道,你也該當着三門五派,共同呈堂審理此案,怎能把他私自關押在白家地牢?不要一錯再錯,請給宋家一個交代!”白句句依理,不卑不亢。
白書望緩緩拔劍道:“問天問地,問神明問鬼魂,我所做之事無不是為了恪守正道、維護公義,更是維護除魔大派的顏面!”
“爹,若論道義,你可曾問心有愧?”白浩道。
“我……”白書望頓時語塞,不知如何做答,“浩兒,我養你二十幾載,教你禮儀廉恥,今日……你若不知輕重一意孤行,我只當……只當沒你這個兒子。”
白浩雙膝着地,跪倒在地道:“爹,是我不孝,今日兒子一定要護宋家父子出這道門。”
白書望閉上雙眼,擡頭望天,睜開眼的時候,目中甚是淩厲,緩緩拔劍道:“白家弟子聽令,将院內一幹人等押回地牢,若有抵抗,格……殺……勿……論!”
“掌門……”
“殺!”白書望聲音震天,穿過雨幕,劃破天際。
“是!”衆人執劍,向二人沖去。
宋東陽、白浩雙雙拔劍,敵進我退,招式淩厲。二人并不想傷人,所以只能勉強抵抗。
白書望腳下一蹬,從馬上躍然而下,沖着宋東陽一掌擊出。
宋東陽不避不閃,硬硬承下這一掌,二人各退一步。旁邊一人起劍,趁宋東陽不備,凜然刺出。白浩想要護住宋東陽,手下不覺多了三分力道,回過神來,劍尖已沒入這人胸膛。
“師……”被刺之人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血滲透前襟,滴在地上,與泥濘穢濁成一攤,他再擡頭最後望一眼白浩,那聲“師兄”終究沒有喊出,然後直直倒在地上。
“白浩!你為了這邪魔歪道居然殺害同門!”說話之人正是白子明。
“我……”白浩收劍,卻已無言狡辯。
白子明大喊:“從今往後,你再不是我白子明的師弟,今日,必要你血債血償!”
“師兄!”
白家弟子步步殺招,周圍七八人同時向白浩攻去,宋東陽回身一轉,腳下一蹬,攔在白浩身前,劍花一挽,退下這一波攻擊。
猛然擡眼,一個黑影從眼前略過。宋東陽被身後之力一把推開,回過神來,白浩已倒在白書望掌下。
“姓白的!他是你兒子!”
白書望道:“浩兒生性純厚,是你害得我父子相殘,如今他殺害同門,身敗名裂,全是因你,今日,定要你留下性命!給同道一個交代!”
“天地玄黃,七曜鎮山!”白書望用劍尖直指宋東陽,咒起念起,所到之處,旁人不自覺後退一步。
宋東陽擡臂運功,劍身剎時四分五裂。他閃身後撤,腳跟抵在馬車後輪。宋東陽道:“為何一口咬定我爹勾結魔教?”
白書望不言,繼續向宋東陽殺去,二人匆匆略過,白書望眼中殺機盡現。
宋東陽閃身躲過一掌,道:“那夜,你在?”
“逆屬性中,當我者死!”瞬間,白書望周身散發出數條光束,于空中彙于一點,向宋東陽砸去。宋東陽直直飛起,馬車頓時四分五裂,馬兒慘叫一聲,跌倒在雨裏。
宋東陽落地,看着白書望道:“勾結魔教?是你,是你殺了宋家人?”
白書望冷冷道一句:“除魔衛道,這是你宋家人的命!”
宋東陽擡手運功,一白家弟子被吸至近前。宋東陽只用左手便卸了這人兵刃,反手一扣,待看清時,這人已經倒在血泊之中。他再刺出一劍,從旁邊人胸前沒入,再拔劍時,鮮血噴出,打在宋東陽臉上的時,依舊帶着溫度。“冤有頭,債有主!”宋東陽收了劍,扭頭看一眼不遠處倒在地上掙紮的人,道,“如今,你應該慶幸,我與你兒有緣無分!”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因不可抗力因素,發文時間做調整,時間不一定,保持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