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死人
宋東陽醒來,看到衆人都立在床頭,這才放下心來。
伏辰探脈,道:“已無大礙,修養即可。”
宋東陽稍稍點頭:“多謝前輩。”
伏辰說:“你體內除了同歸複原法之外,為何還有魔道之氣?你修過魔功?”
宋東陽道:“兒時,曾有一位鬼面師傅授我外加功力、道法、和魔道咒法。”
“後來呢?後來那人怎樣了?”月離神色略帶緊張。
宋東陽猜測,此人或許和伏辰頗有淵源,認真答道:“十歲之後,我便再沒見過他了。”
“這人是死是活,你可還曉得?”
宋東陽搖了搖頭,道:“前輩是否認得我這師父?”他停頓一下,目光生變,再問,“月離為何對你糾纏不放?”
伏辰目光閃爍,眼前之人居然如此敏銳?片刻,他順着床邊,坐了下來,這才有了些許安全感,身體微微放松:“你那鬼面師傅,是我與月離的師弟,名曰北承,魔道三門二尊,三門道、醫、殺,我師兄弟三人皆屬醫門,左右尊者守衛魔道正統為己任,可因理念不同,各為其法。那除魔劍正是左使羌笛之物,他常說,道者,自然也。現在回頭看來,萬物更疊,以從容之心應對萬物之變,順其自然才是根本。”
“醫門三者……可是月離為何擅毒?而且我那鬼面師傅也十分擅咒。”
“毒與咒本是魔道存根,當初立魔實屬艱難,善惡方法都是用過的。可自從安定下來,無內憂無外患,已經慢慢放棄。醫門也就迎來從未有過的鼎盛,可是內家弟子,師傅只傳了我們師兄弟三人,師傅死後我們依舊朝夕相處,情誼濃厚。只是突有一日,月離和北承居然打了起來,我欲阻攔,可三人同出一門,一時之間竟難分上下。分別之時,他二人約定時間,再次見面的時候,我才知道……才知道他們一人修了毒,一人修了咒。我勸過月離,同出一門,不管他二人所謂何事?讓着就好,何必非要自相殘殺?”
宋東陽隐隐猜透,還是問一句:“後來呢?”
“一比十年,第十一載,北承消失,月離問我,可願與他歸隐山林,我婉轉拒絕,終是同門,無論如何我都應當找到北承。誰知月離惱羞成怒,如今就是你們看到這般。”
宋東陽看着伏辰一臉正氣,似曾相識,頓時覺得腦仁生疼,他問伏辰:“你可知那老匹夫為何要殺我?”
伏辰搖搖頭道:“我不知道,也想不通,我兩曾約定,可毒不可殺,他那人雖然心狠,卻一言九鼎。”
“墳場那夜,你輸給他的兩味藥,愛之淚,恨之精,這愛之淚我懂,恨之精,又是什麽?”
“宋東陽!”葉瞬意欲阻欄。
宋東陽環視衆人,伏辰低首,看不得表情,旁邊白浩已經面紅耳赤,繼續道:“至愛之眼淚,至恨之元陽,無論愛恨擇其一他已心滿意足。可這老匹夫忒不是東西,正中下懷救惱羞成怒,猜對了居然要殺我,伏辰前輩,這人還是別考慮了,配不上你。”
白浩:“閉嘴!”
葉瞬:“閉嘴!”
宋東陽:“……”
伏辰沉默良久,才道:“他對我的心思,我又豈會不知,只是……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宋東陽道:“這樣說來,你對他确有情誼。前輩,何必執着早晚,順其自然可不單指萬物,更重要的是心境。”
伏辰看着宋東陽,覺得這少年對于道之解比尋常人更要通透幾分,他嘆了口氣,踱步出了房屋。
葉瞬想要起身跟上,被宋東陽一把拉住:“快放手,我還有事。”
宋東陽惡狠狠道:“若是讓我知道你背着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買賣,小心我把你荷包裏的藥都喂了狗!”
葉瞬一臉苦澀,他知道,宋東陽絕對幹得出,看伏辰已經走遠,趕緊甩開宋東陽,快步跟上。
人群散開,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白浩順着床邊坐下,比之前伏辰坐着的位置離近不少。宋東陽忽然覺得胸口有些悶,心“撲通撲通”的越跳越快。
白浩道:“順其自然不單指萬物,更指心境,你這樣認為?”
宋東陽道:“自然。”
白浩一字一句,語速緩慢:“傾心芳箋意,未然伊可知?”他撫上宋東陽的手,掌心生出陣陣暖意,撞得這人徹底失了魂,丢了魄。
眼前場景閃現,初見之時,白浩好像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正派模樣,遇到萬事,一雙眼睛似乎可以洞察先機,是那份睿智與自己逐漸行成了一種默契,時間久了,倒成為一種安全感。可真正打動到他的,是那人對待人生、對待朋友、甚至是對待敵人那種隐藏在冷漠表情下的赤誠之情。若以善惡為界,他在右邊,白浩在左邊。若以情愛為界……怎麽分呢?宋東陽把點點滴滴整理過後,這才反應過來一個事實:所以,他這是喜歡我?
白浩看這人目光閃爍,也不答話,心中隐隐擔憂起來,離弦之箭,哪有射歪的道理。他拽住宋東陽的手一拉,把這人一把抱在懷裏,兇巴巴道:“管你知不知?反正都別想跑!”
宋東陽:“……”
此刻,他心中又有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這場景,到底是誰在辦誰?輸人不輸陣,宋東陽胳膊上一使勁,起身就把白浩壓在身下,嘴角上揚道:“前一句嘛,君心似我心,這後一句嘛……”他一伸手,重重的打在白浩腦門上,“從哪學的流氓招數?”
白浩再一使力,制住宋東陽,認真道:“流氓招數對付流氓,正合适。”低頭,就要親上。
宋東陽眉頭一皺,反了反了!伸手攔下,道:“好你個白浩,是徹底學壞了。”
白浩臉微微一紅,道:“人有各異,制人須因人而異。”
宋東陽氣得嘴一歪,道:“好,約法三章,第一條,以後不準擺你那萬年冰山冷漠臉。”
白浩擠出一個賊醜的笑臉,道:“這還不容易!”
宋東陽皺眉,很是無奈,明明這人英俊爽朗,怎麽笑起來可以如此難看,認命道:“算了,這條作廢,第二……”話未說完,就被白浩堵上了嘴。
于黑暗中一抹微光,如冰天雪地一點殘陽,似蒼茫天地間之浮萍,歲月殘忍,亂世茍活,你始終如你,我始終如我。
白日還在豔陽高照,入夜時分,倒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伏辰邀了衆人到廳內喝茶,宋東陽左右看看,都不見康寧小鬼,正要起身,伏辰道:“宋少俠請入座,寧兒我讓阿翁帶去識藥了。”
宋東陽點點頭,坐下道:“前輩可有其他吩咐?”這句話問得隐晦,點到即止。
伏辰道:“黑夜,最是暗潮湧動的厲害時刻,無月有雨,毒氣難散。他一定會來。”
雨聲淅淅瀝瀝,凝神靜聽,白浩冷冷道一句:“來了。”
細雨如一層輕霧,籠罩在院子裏,一黑色身影翩然而至,立于院中,伏辰在前,領着宋東陽、白浩、葉瞬徑直出了大廳。
看那人雙手背後,卓然而立,語氣沉沉,道一句:“師兄。”
伏辰道:“月離,你我這般究竟要到什麽時候?若我有一天……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又當如何?”
月離放下手,一動不動的看着伏辰,目光似要在這雨天裏,燒出一把火來,道:“你生我生,你亡我死。”
葉瞬大聲喊道:“你有什麽資格陪伏辰前輩要生要死。”
月離惡狠狠道:“臭小子,你說什麽?”
葉瞬道:“你忘了一個人嗎?那個你修毒,他練咒的人,那個與你一般,甚至比你更甚,愛着伏辰前輩的人,我的師父北承。”
宋東陽:“老醉鬼你喝多了,說什麽呢?”
月離道:“你說什麽?你的師父是北承。”
葉瞬嘴角輕彎,目光輕佻道:“那個你害死的……我的……師父……北承……”
“胡說八道,我毒死你個小兔崽子!!!”
月離突然間向葉瞬沖來,葉瞬腳下一蹬,直直飛起,左閃右避,還忘不了鬥嘴:“我有說錯嗎?你如何肯定我師父已死,若不是你害他,還有誰?”
月離看伏辰臉色越來越暗,更加惱羞成怒,大聲喊道:“我今日就把你的嘴撕爛!你等着!”
宋東陽一臉無奈,老大賢惠忍讓、老二猖狂少謀,老小單純直率,這人生啊,還真全是套路,只是葉瞬為何?不好!
宋東陽正欲出手,卻被人閃身攔下,扭頭一看,正是伏辰,伏辰一手扶上宋東陽的肩膀,道:“你若現在上去,我們都前功盡棄。”
再看葉瞬,已經口吐鮮血,直直到了下去。
“葉瞬!”宋東陽正要向前,一個白色身影先行一步,攔下月離即将補上的一掌,逼得他後退兩步,月離聲厲澀怒,道:“簡直就是找死!”
白浩抽劍,劍身在雨中閃閃發光,月離道:“除魔劍,你怎會有有此劍?羌笛那個娘娘腔居然敢把劍給了除魔一族!”
正說話間,一人在雨中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道:“為何不能給除魔一族,正邪疏途,人人得而誅之,看來你魔道中早已醒悟!”嘴角的血讓雨水洗去了顏色,順着嘴角流下去。
“不可能,你怎麽會沒死,難道……難道……”一絲恐懼在月離的臉上一閃而過,被葉瞬牢牢抓了去,伏辰向前,衣擺一閃,葉瞬一掌推開面前白浩,迎了上去,掌風事小,厲害的是月離一來一去彌散在空中的致命□□。
伏辰抓起宋東陽,匆匆後退,大聲道:“快閉氣。”宋東陽明白,這次的毒不同往日,怕是月離心急間撒下的看家本事,伏辰和葉瞬,為何要這樣做,難道只是為了逼出月離的巨毒?
葉瞬後退,再吐出一口鮮血,單腿跪下,已站立不得,白浩匆忙上前,道:“葉兄!”葉瞬擺擺手,示意白浩莫要過來,右腿使力,直直的站了起來,目光隐隐泛着綠色光芒,道:“多謝月離前輩賜教。”
月離怔得向後退了一步,扭頭看着伏辰道:“為了贏我,你居然煉制不死人,你不要命了嗎?”
宋東陽大聲喝道:“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這是與我交換的條件,是與不是?”
伏辰眼眶微紅,點頭道:“對,就是為了贏你,贏你才是終,如若不是,我死才是終。若要不死人,煉制者必死,不是你那最後一味千錘百煉的毒心迫,也沒那麽容易成事,月離,你我到了此刻,才是真正的醫門人,我許他不死之身,你許他萬毒心魔,就讓今夜來個了斷吧。”
葉瞬嘴角上揚,滿臉邪魅,沖着伏辰,掌風驚起,與平常相比,功力足足提高了三倍有餘,伏辰瞪一眼宋東陽,方起身迎上。虛晃一招,向草廬撤去,月離匆匆跟上。
白浩提劍要追,被宋東陽一把攔下,宋東陽道:“等等,先不要管,可能有轉機。”
白浩道:“我知道。”忍了忍,再道,“不管伏辰前輩和葉兄葫蘆裏賣的什麽藥,葉兄今日都不能有事,我不允許,更不能讓你欠他!”說罷拉起宋東陽,向草廬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