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洛河村
上了臺階,推門便是正殿。一進殿內,宋東陽連打兩個噴嚏,嘟囔一句:“什麽味道?”
白浩指着正殿中央內的花壇:“是那些花。”
宋東陽走近兩步瞅瞅:“這花怎麽沒有葉子?”
“這是紫鈴蘭,自生長開來,就有花無葉,有葉無花。”說話之人從內堂而出,着一身青色束着袖口的綢緞小褂,雙手背立,下巴微微昂起,語氣沉穩。可細細看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女。
“這就是紫鈴蘭?”宋東陽問。
“對,此花不僅可以修複身體的奇經八脈,還能續命!”說罷,抓起宋東陽的手腕,探一下脈,“內丹散了?能治能治。”
“條件呢?”
“你若是願意留在此地陪我,我就幫你治病。”
“我不需要你幫我治病,只求一朵,為我父親續命。”
少女欣喜:“那你願意陪我?”
宋東陽折扇一開,道:“當然不願意。”
少女噘嘴:“你這人臉皮可真厚,既不願意陪我,還要我的花。”再看一眼白浩,道:“他要花,那你要什麽?”
“那些……”
白浩還未張嘴,少女搶先道:“孩子早就送回青城了,小兔崽子也就姥姥喜歡。”
白浩雙手作揖:“多謝鬼帝殿下。”
宋東陽略帶詫異看少女一眼:“你真是鬼帝?”
“對啊!”少女挪步,原地一跳,坐在桌子上,“不是鬼帝,那是什麽?小婢女還是小丫鬟,你知不知道輪年紀,我可是你奶奶的奶奶……”
“那就是祖奶奶?”宋東陽看這少女趾高氣昂,說起話來比自己還不着邊際,忍不住戲弄一番,低頭作禮,“祖奶奶好!”
少女非但不惱,聽完居然眉開眼笑:“你這人有意思的很,居然不怕我,還會逗我。”
宋東陽可是泡慣了胭紅閣的人,甜言蜜語說來就來:“怕你作什麽?這女子可是要招人疼的。”
“我喜歡你,這花我就送你一朵去救人,你什麽時候想開了,願意回來陪我,我再給你治傷可好?”
“甚好。”
少女滿意的笑笑,又看看白浩,遺憾道:“你就無聊了些。”
宋東陽認真說:“鬼帝殿下真是慧眼識人。”
“……”
“當……”遠處鐘聲忽然響起,少女道:“又到晚上了,鬼司要開始審案了。”說罷,手臂一揮,數十個的案卷突然在空中緩緩打開,泛着金光,少女指着其中一個,“你們能告訴我,為什麽這世上有人不願意活嗎?鬼差每天押送那麽多亡魂,天天嚷着活着就是受罪,可真到了要死的時候,又哭天喊地舍不得,那樣子真是難看急了。這麽多人不想死,怎麽姥姥偏偏就……”
宋東陽道:“生死由命,可人吧,真到了能撒開手選得一天,反而不會在乎生死。看不清時,她不想活,看得清了,活不活得有什麽重要?人生一世,滄海一束,快意恩仇,倒不如邊走邊忘,至死也不必留太多痕跡。”
少女嘆一口氣,合上長卷:“我知道了,你們走吧!”說罷,采一朵花遞給宋東陽。
宋東陽收好,道一句:“多謝。”便和白浩一起出了內殿。
順着臺階看去,陰童乖乖的等在院中,乖巧的樣子就像是尋常百姓家的娃娃。
宋東陽走了兩步,忽然聽得旁邊人問一句:“方才你所言都是真的?”
“什麽?”
“邊走邊忘。”白浩道。
“當然是真的。”
白浩問:“總有一些人和事是重要到不能忘的吧。”
“比如……”
白浩遲疑片刻,道:“愛人,還有……朋友。”
宋東陽嘴角一彎,又開始不正經的笑:“那就在死前揉進骨子裏的愛,死後再狠狠的忘。”
宋東陽和白浩是在明心居的酒桌上醒來的,日頭剛剛落下,黑夜漸漸升起。周圍人喝得正歡,互相吵吵着勸酒。
“小二!”宋東陽大喊一聲。
小二把手在抹布上蹭蹭,跑過來問:“客官喝好了嗎?還有什麽需要?”
“你店裏可有廂房,今夜我要住這兒,哪都不去了。”
小二一臉為難:“可是……店裏沒有客房。”說罷,還不忘強調一句,“客官,我們這是飯館子,不是客棧。您要住店,街頭就有一家。”
“沒有客房,柴房也行,反正爺今天是哪都不去了!”
小二:“……”
白浩:“……”
第二天上路的時候,小二給宋東陽偷偷塞了幾個饅頭,然後一臉同情的送走二人,畢竟這世上肯花兩間房錢睡一間柴房的人怕是再也遇不到了。果然沒走幾步便是一間客棧,白浩面無表情的看宋東陽一眼。
宋東陽一臉無奈,道:“為了補償你,我決定給你補個鴛鴦浴!”
“鴛鴦浴?”
話未說完,宋東陽已經一腳踏進了客棧,開了房間要了熱水,再看白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再擡頭,那人已經站在了二樓房間門口。
“白兄真是好身手。”
白浩冷冷的看宋東陽一眼,道:“你休想再跟我一間屋子!”
白浩說完潇灑的進了房間,留下宋東陽尴尬的沖周圍人笑笑,生硬的解釋:“誤會、誤會。”
宋東陽只得再去跟老板娘開一間房,老板娘笑嘻嘻的道:“喲,吃了閉門羹!你家那口兒脾氣夠大的。”
宋東陽有口難言,誰知道他潔癖居然這麽嚴重,本來已經困的要死,可還是收拾了近兩個時辰才安穩坐下,也不睡覺,一晚上打坐。不過聽到老板娘這麽一說,心情卻又好了大半,笑嘻嘻道:“老板娘看得可真準!”
老板年撇一下眼,微微得意:“見這麽多人,有什麽能瞞過我的?”
“跟您打聽的個事,您知道這洛河村怎麽走嗎?”
“你們要去洛河村?”老板娘微微吃驚。
“對,有何問題?”
“沒……沒什麽……”宋東陽看她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反倒來了興致,裝個可憐,“我們路過此地,路上遇到個老太,非要我們幫她去這村子尋個人,我看那老太可憐,便一口應了下來。”
老板娘看宋東陽一臉無辜,左右看看,湊近壓低聲音道:“這洛河村在城北三十裏處,聽說是得罪了神明,所以被封了入村的路,只留下一個水道。村裏天天死人,都不知道現在荒涼到什麽光景了?你們啊!初來乍道,一準是讓人給騙了。”
“多謝您直言,回去我就和他說。”說完“嘿嘿”一笑,難為情道,“不過,您還是給我再開一間房吧。”
老板娘一樂,譴了小二領着宋東陽上了樓,二人梳洗一翻,這才上了路。
剛過晌午,他們穿過一片叢林,聽到潺潺的水聲越來越近,再走幾步,一個寬約四十餘米的河口映入眼簾。
宋東陽下馬,看一眼河面,道:“應該就是這裏了。”
瞧一眼遠處,一個船家把草帽罩在臉上,翹着二郎腿正在悠哉悠哉曬着太陽,宋東陽走過去,問:“船家,可否帶我們去洛河村?”
船家也不說話,沖他擺擺手。
白浩走近:“附近只有這一艘船。”略微思量,上前一步,道,“這位船家,附近确實沒有船只了,拜托你送我們一程。”
船家摘下草帽,道:“這村子就是個死村,你們去那裏做什麽?”
白浩道:“我們受人之托,進村……”
“五十兩,我買下你這船。”宋東陽打斷白浩。
船家眯眼一笑,痛快道:“成交。”
白浩無語,宋東陽到是高高興興的跳上船:“教你一招,這世上沒有談不攏的買賣,只有談不妥的價錢。白兄,劃船吧!”
順着河口,蜿蜒而下,約半個時辰,二人便看到山坡上的村落,層層疊疊達五層之多,從下望去,村子呈“之”型,道路在窯頂間穿來穿去。最頂上的一處房屋,正冒着黑煙,再看腳下河水,也變得越來越污濁。
宋東陽和白浩把船隐在河邊一處灌木叢下,拴好繩子,這才向村內走去。一路上房屋緊閉,并無行人。
宋東陽看看周圍,道:“家家都是四合院,朱門白牆還寫滿了字,屋頂嵌着綠松石,這麽考究的村想必是有不少讀書人,有書自然有氣,怎麽會淪落到這步田地?”
“只留一條水路進村,這河的源頭是什麽?”
遠遠看見路口站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宋東陽立即奔了過去,道:“這村子,可有一戶王家。”
小孩着急趕路,并沒有看到他。
宋東陽,又走了兩步,這才追上孩子,再問一遍:“小朋友,請問這村子可有一戶姓王的。”
小孩也不答話,指了一下不遠處,就着着急急的跑開了。
二人只得繼續向前,走了沒幾步,便看到一戶門牌上刻着一個小小的“王”字。白浩還在猶豫,宋東陽道一句:“試試吧。”便上了臺階,敲起門來。
“來了!”
開門的是一位老人,滿頭白發,看上去約有六七十旬,老人看他們一眼,就急着要關門。宋東眼急手快,一把攔下道:“哎!大爺,你別關門!你……你夾住我了。”
白發老人聽到喊聲,這才松了手,白浩道:“老人家別害怕,我們并無惡意,您可認識葉無心?”
“認得人得,進屋說吧。”老人這才放松下來,把他們請進了屋。
穿過小院,進了內堂,宋東陽邊走邊看,屋內擺設都是紅木所制,甚是考究。
老人家請宋東陽和白浩入了座,喊一句:“浩兒,奉茶。”不多時,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端着茶盤進了屋子。
看白浩、宋東陽接過茶杯,老人道:“無心是不是去了?”
白浩看宋東陽一眼,然後沖着老人點了點頭。
老人繼續道:“她跟我說過,若是來人接她,不論是誰,都讓他們帶走,這些人自會幫她料理好身後事。”
宋東陽道:“您不奇怪,她為何……”
還未思考好如何發問,卻被老人一口打斷:“她是仙人,只是把肉體放在這裏,靈魂自有她的去處。”
“仙人?您到是形容的貼切。”
白浩瞪一下宋東陽,道:“您別介意,我這兄弟沒規矩慣了。不知您是否方便告訴我們,這村子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老人道:“這村子原是有名的秀才村,進村的路你們看到了,北山與南山是龍身,龍頭高昂在山頂的神廟處,河水清澈,人傑地靈,家家戶戶都是讀書人,可是自去年開始,每隔一段時間,村裏就有一青年男子消失,再也沒回來。村子不過四五百戶,又都在山上,官府派人查了兩回,就撒手不管。時間長了,走得走,散得散,就剩下些老弱婦孺,你瞧瞧,現在連水都濁了,老天爺也不管了!”
宋東陽問:“消失的人真的一個都沒回來?”
“有,唯一回來的就是浩兒的父親,是無心幫我尋到的,只不過三魂少了兩魂半,村裏人天天尋着我家門口要問情況,我兒都迷迷糊糊,哪裏回答得了這些,我就讓浩兒的娘帶着我兒子出了村,現在在哪裏我都不知道了。”老人想着失去的兒子,忍不住嘤嘤啜泣起來。
突然院子裏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白浩、宋東陽跟着老人,開門一看,是剛剛村頭遇到的小男孩,小男孩抓着老人的衣服大喊:“爺爺!爺爺快救我。”
剛說完話,一群人便破門而入,帶頭的是一個肥肥胖胖的拿刀婦人,後面跟着十幾個人,有老有少。婦人一把抓住小男孩的領子,就要往門外拽,一邊拽一邊道:“讓你小兔崽子再跑,今天非把你扔到河裏喂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