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原因?”紀冠城歪着腦袋問,“不是你讓我喜歡你的嗎?”
聽到這樣的事實,栾彰心中憋悶又無法發作,紀冠城的語氣平和随意,栾彰卻有一種被扒光淩遲的痛感。這就是他過去所做的事情,歷史是無法被更改的。他頹喪萬分,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紀冠城問:“你不是不喝酒嗎?”
“想喝了。”栾彰的口氣就是在生悶氣,“我也可以做之前沒做過的事。”
“确實如此,你以前就是這麽教我的。”紀冠城微笑,并不阻攔栾彰有些自暴自棄的行為。“以前的話……我會把你當成偶像啊。”他的手指輕輕磨蹭着杯壁,“天賦才能是一方面,還有很多其他的。比如很多天才科學家只能很好的管理自己,但是無法管理項目,無法協調數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團隊。很多理論形成過程他們自己十分清楚,但不能詳盡地教給別人。而這些你都可以做到,做得還很完美。我覺得不論男女,只要是從事這方面工作的人都很難拒絕這樣的魅力。”
栾彰問:“那現在呢?”
“現在依然是。”紀冠城認真說道,“只要你想。”
栾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有些不勝酒力,兩人離開時都需要紀冠城半是攙扶着他才行。煙火散去,路上只有冷清,夜風都清爽了許多。栾彰一直嘀咕,紀冠城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忽然停下,雙手锢着紀冠城地肩膀喃喃問道:“如果不是從一場騙局開始,你還會愛上我嗎?”
酒精讓栾彰放棄了邏輯思考,放棄了很多束縛,問出這樣虛幻的問題。但紀冠城是清醒的,他不等栾彰繼續撒癔症,接道:“如果不是從騙局開始,你看都不會看我一眼,我們現在就是……知道彼此存在的陌生人。”
栾彰苦笑:“那我是不是還要感謝那次随機的賭局讓我認識了你?我是個自私的人,哪怕這對你來說是天降的傷害,哪怕我們兩個到現在沒一個好過,我都會慶幸我認識了你。還好……當時是你。我從來不相信什麽命運玄學,但是這一次我信。”
紀冠城嘆氣,輕輕地搖了搖頭。
兩人回到酒店時已是深夜,簡單洗漱後準備休息。下午睡過覺的紀冠城有些難以入睡,聽着旁邊的人翻來覆去窸窸窣窣的聲音,終于忍不住問:“床墊下面是有豌豆嗎?”
栾彰不動了,安靜片刻之後才悶聲說:“……沒有。”
“光光都比你安靜。”紀冠城小小地吐槽了一句,頓了頓,手掌輕拍床面,那動作像是在叫貓。可是光光在外面的沙發上睡着了,這樣細小的聲音它根本聽不見。栾彰略有遲疑,聽紀冠城又重複了那個動作,他回頭看看,然後蹑手蹑腳地爬上了紀冠城的床。
紀冠城背對着栾彰,栾彰慢慢試探,動作并不敢太大,确定紀冠城并不反對之後,他才鑽入被窩,雙手輕輕地抱住紀冠城,臉頰快要貼上紀冠城的後頸,貪婪地攝入着對方的氣息。
“可以睡覺了嗎?”紀冠城回過頭來問。他這樣一動作,栾彰正好可以埋入紀冠城的頸窩,點頭時頭發蹭着紀冠城的臉,與光光無異。
一路自駕旅行的優勢是可以走走停停,紀冠城要栾彰徹底放棄那套作戰計劃,連高速都走得很少,穿梭在各種各樣的小路上,掠過一個又一個風貌不同的城市。去當地的博物館,找居民區裏的蒼蠅飯館,和操着口音的本地人交談。
去犄角旮旯的地方需要問路,紀冠城就丢給栾彰。和各式各樣奇怪的人交流對栾彰來說是無效且浪費時間的,不符合他的行事标準,但是紀冠城這麽說,他也只好照搬。好在栾彰有一張極具迷惑性的好看的臉,過程倒是不費勁,他必須要禮貌地跟人說“謝謝”,通常會得到同樣善意的回答。
大家會當做小事一般地爽朗跟他講“不用謝”,熱情的阿姨或者小朋友還會帶他走到目的地。久了,栾彰覺得一切也沒那麽糟糕。
旅途之中有時不會去到城市裏,到了小縣城時天色已經晚了就順勢住下。
小地方各方面條件都比不得大城市,紀冠城看着栾彰站在簡陋的房間裏如芒在背坐立不安的嫌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他倒不是要嘲笑栾彰,畢竟任何一個人突然換了天差地別的生活環境都會不習慣的,也需要适應過程。
何況是栾彰這樣從未真實走過人間的“神”呢?
紀冠城坐在床上,剛一觸碰就發出陳舊床板的嘎吱聲響,他忽然很想借此逗逗栾彰,便對栾彰勾勾手指,問栾彰如果是在這種地方和他做會不會不願意。栾彰驚愕,好像眼前人不是紀冠城,而是被什麽東西魂穿了。
可話說回來,就算是妖精附體又如何呢?栾彰很難拒絕這種假設,哪怕是在野地裏。紀冠城見栾彰真有此意,連忙說:“別,我只是開玩笑。”
栾彰有點失落。
他們進入到山地區域,中間路過一處景色靜谧之處,紀冠城說要停下來看看風景,兩人就把車開下路,慢慢往裏走。夏日炎熱,靠水林地卻是清涼,滿目皆是蔥郁,對于久居城市的人來說,這一隅天地已是世外桃源。
栾彰見紀冠城在此處心情愉悅許多,問他要不要露營,反正東西帶都帶了,不用一用實在是浪費。紀冠城觀察一圈地形,确認沒有什麽安全隐患就同意了栾彰的建議。
栾彰紮營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搭好了天幕支好了帳篷,小桌小椅擺放開來,在陰涼下一躺,絕對是大多數人向往的生活。然而好景不長,剛剛還暴曬的太陽被一陣風吹來的雲遮住,天陰了起來,雨不打一聲招呼落下。
從小轉大僅是幾分鐘的事情。
還好栾彰買的帳篷大得像個房子,把桌椅移進去也不覺擁擠。光光和阿基拉都讨厭水,待在車裏休息,諾伯裏也進入休眠,反而給了栾彰和紀冠城在帳篷裏獨處的空間。
栾彰覺得突如其來的大雨有點煞風景,紀冠城卻雙手抱膝坐得好好的,仰着頭看外面的雨景。雨珠打在帳篷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聽着嘈雜,心裏卻是靜的。
“好想一直這樣。”紀冠城忽然感慨。
栾彰始終看着紀冠城,第一時間反應:“哪怕身邊的人是我也無所謂嗎?”
紀冠城指指外面:“我是說這樣。”
栾彰壓抑看向雨幕,綠色被沖刷得深深淺淺,地上泥濘不堪,空氣潮濕難耐,他也糟糕透頂。兩人安靜一陣,紀冠城才開口說:“你最會觀察人類了,那麽你怎麽評價這一路的經歷?”
栾彰仔細想想,腦中的信息很多,都是顏色跳脫的、紛亂的畫面。當中充斥着很多人,很多自己原先不曾接觸過的人,各種各樣的面龐,實在是數不清楚。
“我算是讀過一些書吧,但是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今月曾經照古人’這句話的含義是在跟導師出差的時候。我們在西北的大學交流,結束後順便去玩了一圈,我這種理科生可能對文學浪漫沒有太具象的概念。可是當我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接觸到歷經千年在風沙隔壁中留下的殘垣斷壁時,我忽然有了那種體會。千年即是一瞬,我觸摸到了時間,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紀冠城看着灰突突的天空有些出神地說:“我也是從那時才開始有了一些意識,原來以前的我一直活在懸浮的高閣之中,所談的理想也只不過是一個沒有任何支撐的宏觀概念。我沒有親眼看過醫院病房裏的死亡,沒有聞過頹敗院落裏的潮濕空氣,沒有聆聽過神佛前芸芸衆生的虔誠祈禱,沒有在黑暗中握住過任何一個聖賢的雙手,沒有……”
說到這裏,他看向栾彰,釋然說道:“沒有體會過在愛人身邊醒來迎接第一縷陽光的幸福。這樣的我又怎麽算作來過人間呢?”
“其實啊,我從出門就已經把每一天都當做最後活着的機會,我是說,作為自己活着,所以我很享受現在,我覺得這樣對我來說已經很好了。”
栾彰聽後心中鈍痛,原來在紀冠城的設想中,等他開始愛栾彰的那一天來臨時,他便不是再是他了。
“所以即便身邊是你也沒有關系。”紀冠城笑笑,“我答應你一起出門,可能是我也想離開那樣固定的環境吧。我想看看別人是怎麽生活的,這樣每一天都會變得可愛而充滿期待起來,每個人也是如此。栾老師,大家都有在努力的活着啊。”
栾彰深望着紀冠城,任何經歷于紀冠城而言都是一種人生厚度的積累,所以他可以客觀正視,從不糾結其中。栾彰總是自認了解一切,可當他真正屈尊降貴來到人間之時,卻發覺一切都與他想象的不同。
他再度回看走過的路,仿佛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周圍的世界,以及那些過去被他所摒棄的人,忽然有了實實在在活着的感覺。
栾彰心緒雜亂如同這密密麻麻落下的大雨,可他不再煩焖,竟能同紀冠城一起欣賞雨色。只是紀冠城看得出神,栾彰卻忍不住要看向紀冠城。
寧靜之中,栾彰突然傾身吻了紀冠城的臉頰,被“偷襲”的紀冠城有些驚訝的轉頭,而栾彰早就趁機坐好,裝作自己什麽都沒有做過的樣子。紀冠城無奈地笑了笑,他對上栾彰的視線也不回避,仍舊是那麽笑着。
“別這麽看着我。”栾彰低語,“我會覺得你已經開始愛我了。”
“今天也沒有。”紀冠城說。
栾彰又問:“那我可以吻你嗎?”
“如果我說不要呢?”
“那我就不吻你。”栾彰說,“但我還是會想,因為我是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