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第46章
你說的,我歸你管
無邊無際的濃墨塗抹在天空, 黑暗中霓虹燈廣告牌閃爍着微弱的光。
“師傅,麻煩跟着前面的車。”
解西池攔了輛出租車,眉眼間滿是疲憊, 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能看到前面的車勻速行駛着。
女孩坐在後排右座,瘦瘦小小的身影,幾乎全被擋住, 隐隐勾勒出模糊的輪廓。
街邊景色不斷後退,只在遇到紅綠燈時,才會稍作停留。
過了一會兒,前面的車停下來。
小姑娘背着書包下車,慢吞吞地往小區裏面走, 周邊安安靜靜的,沒什麽人。
暗色裏, 她孤零零一個人走着,有些走神,差點被石路的坑絆倒。
走到單元門時,她從口袋裏掏出來一串鑰匙,忽地朝後看了一眼, 在磁扣發出“滴”的一聲後,不安的心情在瞬息間擴大。
“砰。”金屬門被用力關上,随後響起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 仿佛身後有鬼怪在追。
“還知道怕呢?”
解西池神色淡淡的, 看見她着急往樓上跑的身影,等了幾秒, 才拖着步子往回走。
初中放學時間早, 除非在外面玩到很晚, 不然不會走夜路。
南宛白這應該是第一次在外面待到這麽晚,怕很正常。
Advertisement
勇氣估計是在到家門口那一瞬間喪失的,一路上的逞強,終于能夠卸下。
解西池有時候覺得她挺怪的。
遇到事情時,從來不會尋求幫助,倒是随了她的名,頗有悶頭撞南牆的架勢,哪怕怕到不行,也不願在人前露怯。
在網吧時,臉都吓白了,還在旁邊盯着他。
小網吧比較亂,鬧哄哄的,煙味混着罵聲,除了學生以外,還是個混混聚集地,小姑娘往那一站,格格不入的,看着乖,其實一身反骨。
解西池站在路邊,垂下眼眸,似自言自語低道。
“她也沒人管啊。”
別人家的女孩,在這個年紀這麽晚回家,早就接到電話了。
那麽長時間,沒人找她,給人感覺像是被遺忘了般,在學校時也透明人一樣,很少和人交流。
————
“你這是在作賤自己。”
曾經滿是期待的眼神,在經歷過改變後,充斥着失望,好像就是那麽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大家都忘記了之前的解西池是什麽樣子,交頭接耳讨論着。
“老師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對你寄予厚望,盡快調整好自己。”
“你怎麽變成這樣?”
“以前的你……”
那根不能松懈的弦時刻緊繃着,身邊會有不少笑臉環繞,一旦松下來,只會無比慘烈的崩斷。
單純覺得有點累了。
解西池情緒一直很平,基本沒有強烈的起伏,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後來,這個曾經優秀如今似被毀了的少年,被舍棄了,漸漸的,沒人再去罵他了。
罵不醒,他油鹽不進。
遲來的幼稚和任性,不被人所接受。
“又來?”解西池漫不經心敲着鍵盤,沒去看坐在旁邊的南宛白,鍵盤聲有些吵,卻莫名讓他感到一絲平靜。
“作業沒寫完。”南宛白從書包裏掏出來本子和筆,把邊上的鍵盤往裏推了推,開始寫作業。
解西池“嗯”了聲,沒再說話。
“哇,來網吧學習,好學生啊!”旁邊有個男生笑道。
“你怎麽不回去寫啊,在這多吵。”那男生又說。
南宛白抿了抿嘴,握緊筆,“他說陪我寫作業的。”
“……”
解西池手一頓,偏頭看過來,想起剛搬家時,女孩問他:“我以後要一個人寫作業了嗎?”
他說:“不會,我陪你。”
反正他總能把身邊的人哄得團團轉,此時不過是不想再“讨好”下去了,那些話,自然不作數了……
他不信南宛白看不出來他的謊言,可為什麽又要自欺欺人,固執地守着虛假呢?
毫無意義。
游戲裏的人物快速掉血,不過幾秒時間,電腦屏幕就暗了下來。
“不在這寫了。”他叫上她走出網吧,“換個地方。”
南宛白從來不問,他要帶她去哪,只跟着走,面上無波無瀾,卻藏着最熱烈真誠的情感。
許多年後,解西池還總會想起那個畫面。
【她看我的眼神,讓我覺得她需要我。】
被需要,才是最大的認可,填補了空缺流失的安全感,驅散走被丢下後的恐慌和無助。
線的兩端,只有對方。
“你高中想去哪?”他問她。
那時候的南宛白很空,從來沒想過未來,想了想說,“城南吧。”
“為什麽?”
“離住的地方近,你呢,想去哪?”
解西池一瞬不瞬看她,有什麽在心底悄然滋生,炙熱又隐忍,深藏于角落拼命壓制。
“城南。”
離你近。
————
那天晚上,解西池只将小姑娘按在懷裏,用手臂緊緊收着。
不記得抱了多久,時間早就超過南宛白平時的作息,一開始她還能撐住,後面太困,幹脆尋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眼。
像是被溫暖的光源包裹住,驅走嚴寒,帶來勃勃生機,恍惚間她聽見自己說:“沒地方去的話,就來我這吧。”
“嗯。”男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今晚住這兒。”
察覺到他抱得很緊,南宛白迷迷糊糊地問:“還要哄啊?”
“想要抱。”他低聲說,下巴抵在她頸處,小狗似的,輕輕蹭了下,貪戀又顧及着什麽,聲音悶悶的,“可以嗎?”
“可以。”
困意湧上來,南宛白說話時的語氣軟乎乎的,像是在撒嬌。
解西池身體僵了下,擁着她的手似乎比剛才熱了點,呼吸也熱起來,嗓音發啞,“睡吧,不聊了。”
南宛白“嗯”了聲,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第二天,南宛白的生物鐘準時讓她醒了,窗簾拉着,隐隐從縫隙裏透出來些光,她剛要起來,就發現自己的臉靠在解西池肩窩裏。
他換了身衣服,是之前在她這留宿時買的那套。
身上的煙味不見了,有着淡淡的沐浴露味道,和她的是一個牌子,相同的味道糾纏在一起,說不出的暧昧。
南宛白從小就只和解西池玩,在性別方面開竅晚,但有多次拒絕表白的經驗,也算是懂一些。
此情此景,想不想多都難。
誰家青梅竹馬,高中還躺一張床上睡覺啊!
這正常嗎?
南宛白擡手抵在眼上,擋住視線,眼不見心不煩,典型的掩目捕雀。
裝死了會兒,她把手拿下來去看解西池,他還在睡,頭發看上去有點亂,和醒着時相比,好像更乖了。
他腦袋底下枕着一個抱枕,沒碰她的枕頭,也就睡了床的三分之一,可憐巴巴蜷着身子,感覺翻個身就能掉下去。
很明顯,是她擠過來的。
得出這一結論,南宛白眼眸沉着,整個人散發出濃濃的陰郁。
要死了。
人到底為什麽不能控制睡着時的行為啊!
解西池似有所感,眼睛半睜着看過來,對上小姑娘生無可戀的表情,輕聲道:“醒了?”
南宛白眨眨眼,淡淡道:“你也可以當我死了。”
解西池:“……?”
他坐起身,眼皮耷拉着醒了醒神,帶着沒睡醒的懶意,過了會兒,才低聲道:“別怕,我沒……”
不等他說完,南宛白打了個哈欠,已然在心裏自己把自己說服了,打斷道:“沒事,我清楚你的為人。”
解西池:“……”
“再說了,是我撿你回來的,你不用擔心,就算發生什麽,我擔一半責任。”
她遇到事情真的很淡定,能保持理智,至少表面上來看,是這樣。
解西池慢吞吞地“嗯”了聲,不知是在應哪句,明顯睡得有些懵。
南宛白又不傻,他們衣服穿的好好的,她是睡着了,不是喝酒斷片。
自然記得是自己把人留下來的。
當時解西池去洗澡,出來發現她還在沙發上睡沒回卧室,便把她送回去。
結果困迷糊的她來了一句,“我得看着你,不然你又任性亂跑。”
說着,手習慣性拽住解西池的衣服,攥得有點緊。比起別的,她好像更怕會失去他,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是這樣。
依賴他。
下意識看他,找他。
相比所謂的家人,他們兩個似乎要更親近一些,非要形容一下的話,就像是能夠完全接納對方的關系。
無論是好的一面,還是惡劣的一面,都可以表現出來。
解西池聽到她的胡話,也只笑了聲,問:“管這麽嚴啊?”
南宛白回憶了下他當時的語調,手心驀地發麻指尖發軟,亂糟糟的腦子,居然能夠分析出他話語間有點在哄她的意思。
她呼吸驟然變得很重。
南宛白連忙起床穿上拖鞋,無端生出一種想要逃離的想法,瞥了眼懶倦的少年,“還早,你再睡會兒吧。”
解西池抓了抓頭發,昨天睡太晚,現在還困,眯着眼睛看她,悶聲問:“你去哪?”
“洗漱,下樓買早飯,想吃什麽?”南宛白簡潔回答,說不上來,對着這樣的解西池,渾身不自在。
她覺得自己奇奇怪怪的,緊張地舔了舔唇,心底像有什麽攪在一起一樣。
解西池目光發空,緩了會兒,低頭找拖鞋。
這回輪到南宛白問:“你幹嘛?”
“陪你。”他說。
南宛白狐疑地瞥了眼他,嚴重懷疑這人是醒着還是在夢游。
怎麽說呢,犯困的少年話不多,卻帶着股黏糊勁兒,說話拖着尾音。
她思索片刻,表情複雜,“你今天,有點粘人。”
解西池視線定了幾秒,聲音很低,低到幾乎不可聞,帶點委屈,“你說的,我歸你管。”
房間裏一瞬間就靜了。
靜默持續了一會兒,南宛白洩氣妥協般,又坐回去:“不去了,點外賣吧。”
不知道為什麽,她不太想放現在的解西池出去。
南宛白邊翻看外賣軟件邊思考。
最後發現,那感覺類似于秘密即将被人窺視到,只好拼命往裏面藏,在上面扣上一道又一道鎖。
不願公開鑰匙的所在地。
要藏起來。
作者有話說:
今日份睡懵的池哥,有點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