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第44章
等着被狼叼走
夜色濃重, 聳立的高樓遮擋住雲月,星光稀疏,街道兩邊的門市店亮着牌匾燈。
天已經完全黑了, 烏沉渾沌的光線下,少年整個人感覺很疲憊。
他自顧自地仰起頭,掃了眼上方的牌匾。
【今晚不回家。】
再一次感嘆,什麽破名。
“誰教你和長輩這麽說話的, 是不是你爺爺太慣着你了,讓你連最基本的禮貌都忘了!”解廷堅壓着情緒,即使已然暴怒,依然一副不想在外面失态的樣子。
解西池扯了扯嘴角,随意道:“沒人教我。”
有路人經過, 看着對峙的兩人,好奇地多看了幾眼。解廷堅不禁皺眉, 竭力壓住脾氣,“先上車,回去說。”
“你現在覺得丢臉了?”解西池說。
“什麽?”
“你沒教過,我媽也沒教過我。”解西池輕嗤出聲,“你們又憑什麽認為我會是你們想要的樣子?”
他一直都很“懂事”。
扮演着一個所謂的合格的“人設”, 從一開始的手足無措,到後期的巧言令色,遮住瑕疵, 呈現出完美的一面。
虛假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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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後來發現, 一直以來支撐自己演下去的動力,也是謊言。像是費盡心思小心翼翼拼圖, 到最後才知道。
拼圖原本就缺一塊。
永遠不可能完整。
若早知道, 就不裝那麽久了, 好累……
解廷堅安靜了幾秒,似想到了什麽,神情從怒不可遏變得複雜,“你媽那邊我去勸了,當初是她不要你。”
他還打算說下去,解西池卻不想聽了。
失敗的婚姻,留下一個名為“麻煩”的孩子,似乎在哪裏都是多餘的存在。
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
少年沿着街走,時不時有車輛從身旁疾駛而過,帶起一陣風,白色T恤的衣擺被吹起,他慢悠悠走着。
他走了很久,拿出手機。
【犬科:睡了嗎?】
南宛白在翻筆筒,她剛把被丢進洗衣機洗淨的狐貍玩偶拿出來晾,此時正糾結怎麽處理那些鉛筆帽。
筆帽都挺可愛的,就是對筆有要求,那種按動樣式的筆,全部陣亡。
看到解西池發來的消息,她幾乎秒回。
【小白眼狼:還沒,怎麽了?】
【犬科:在幹什麽?】
南宛白瞥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她差不多要去睡覺了。
【小白眼狼:在準備和周公下棋的棋盤(困.jpg)】
【犬科:這樣子啊】
南宛白盯着那四個字,指尖虛浮在屏幕上方,猶豫了下,把聊天記錄往上翻。
上次的聊天,是解西池給她報平安,對話很簡潔。
【犬科:終點】
【小白眼狼:收到】
這是解西池表示已經回去了的意思。
有哪裏不對。
南宛白手指在屏幕上快速點動,編輯了條消息發過去。
【小白眼狼:你在幹什麽?】
她沒夜生活,基本上每天都是重複上一天,今天的外出算是意外,但晚上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恢複以前的空白。
作為老熟人,解西池怎麽會不知道她的作息。
對面正在輸入的提示出現了快半分鐘,遲遲沒有回複。
南宛白沒催他,耐心等着。
【犬科:等着被狼叼走】
南宛白:“……?”
什麽玩意?
小時候,大人經常吓唬小孩,會說一些這樣的話“再哭,讓狼把你叼走”,“不聽話的小孩,晚上會被狼叼走”。
南宛白想不明白解西池的意思,撥通了電話。
那邊接的很快。
“解西池?”她喊他。
“嗯。”他低應了聲,聽筒裏有些別的聲音。
南宛白仔細聽了下,是車子駛過地面發出的摩擦聲,偶爾還有鳴笛聲,格外刺耳。
“你沒回家。”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她有點生氣,說不上來是為什麽,只當是被人騙了,心情不爽。
南宛白直截了當的問:“又騙我?”
解西池居然笑了,嗓音低沉沙啞,“沒騙你,我可沒說終點是回家了。”
南宛白沉默。
他确實沒說,是她以為他回家了。
“那你現在在哪?”她問。
電話那頭的解西池半天沒說話,代表通話時間的數字不斷跳動,靜默許久後。
“你家樓下。”
南宛白破天荒地罵了句髒話,她拿上鑰匙只穿了件睡衣就跑下樓。
樓道很靜,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由于跑步而加快的呼吸聲和心跳聲,拖鞋“噠噠噠”響着,點亮一層又一層的聲控燈,在單元門那停下。
小區這個時間段很少能看到人,男生坐在單元門旁的一個臺階上,聞聲偏過頭,能看到冷白的皮膚上有明顯被打過的痕跡。
他微躬着背,目光空蕩蕩的,落魄的像是只沒人要的小狗,身上的孤獨感特別明顯。
他直直望着南宛白,一動不動。
仿佛知道,自己是個不被需要的存在。
南宛白眉頭蹙起,走過去拽解西池胳膊,想要把他拉起來。
手心被冰了一下,很涼。
夜裏到底是有些冷的,他身上還是白天那件薄衫,短袖的,露在外面的胳膊溫度很低,也不知在這裏待了多久。
“進來。”
她拉着他進了單元門。
“咔噠”一聲,單元門的鎖扣落了鎖,一樓的聲控燈跟着亮起。
南宛白平複了一下有點亂的呼吸,手還抓着解西池的胳膊,目光鎖在他臉上。
“誰欺負你了?”她問。
解西池周身的氣壓低沉,情緒漠然,不笑的時候,還挺讓人怕的。
氣氛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過了會兒,聲控燈沒有感應到聲音,黑暗頓時籠罩住兩人,看不清彼此。
“要幫我出頭啊?”
解西池的聲音和往常一樣,漫不經心的帶點懶。
聲控燈重新亮起。
南宛白緊抿着嘴,想問,又擔心就這麽問,會觸碰到少年脆弱的那根線,無力感蔓延開來,指尖都開始發軟。
她聲音悶悶的,像怕弄碎什麽似的輕,“別站着當門神了,走啦。”
“你膽子這麽大嗎?”
“什麽?”
“晚上撿男人回家。”
“……”
解西池輕笑了下,和她往樓上走,樓道裏兩個人的腳步聲重疊在一起。
他來過南宛白這裏很多次,但第一次這麽晚過來。不管從哪方面來說,晚上來找一個小姑娘,都不太好。
她是有多信任他。
南宛白沒接話,錯開話題,“我不打電話的話,你準備在外面坐多久?”
“……不知道。”
南宛白皺了皺眉,“怎麽不上來?”
解西池眼底情緒愈重,視線向下,落在小姑娘細白的手上。
那只手牢牢的抓着他,沒有要松開的意思。
“我進不來。”少年低道。
小區大門好進,但單元門需要刷磁扣才能進,也可以按門鈴,讓樓上的人開門。
太晚了,不想打擾她。
可還是打擾了,帶着私心。
“進不來?”南宛白小聲重複他的話,又問:“那你之前是怎麽進來的?”
解西池輕嘆了聲,像笑又像無奈,“跟着其他人進的,今天太晚了,一直沒人。”
他在外面等來着,只是這個時間段,怎麽等都沒人打開單元門。
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想,就一扇門而已,打開的方式有那麽多種,為什麽就關得死死的。
再然後,他給她發了消息。
不敢說,只問“睡了嗎?”
南宛白默了默,這事是她考慮不周,她一個人慣了,時常忽略很多東西。
忘了解西池不是住戶,根本沒有磁扣鑰匙。
可是……
“你就不會按門鈴嗎?”她有點惱地仰臉看他。
這人平時挺聰明的,偏偏在這種事上幼稚的固執,像是在無理取鬧的任性,之前在班裏打架也是。
當真是狐貍野性難馴。
“小白。”解西池低眸笑了下,“你連自己家門都能認錯?”
南宛白邊說話邊走,習慣性轉身朝樓上走,被他一說,才發現已經到了,咬咬牙掏出鑰匙,“還不是怪你。”
“好,怪我。”解西池還在笑。
她腦子亂得很,腦海裏亂七八糟裝着名為“解西池”的各種零碎畫面,全部混在一起,最後變成少年落寞的身影。
想不通。
他那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就不被愛着呢?
可能,懂事的孩子沒糖吃吧。
客廳的燈亮着,南宛白走的時候沒來得及關,她本來還在想解西池的傷要不要上藥。
結果這人徑直走到沙發那坐下,從旁邊拿過來一個毛絨玩偶抱在懷裏懶洋洋的。
他側坐着,後背貼在沙發扶手上,腦袋歪靠着,受傷的側臉偏向沙發,不讓她看,一言不發。
南宛白明白他的意思,嘆了口氣,挨着他坐下,沒問。
誰也沒說話,氣氛微妙,像是怎麽都理不順的線,糾纏在一起,只好擺爛一樣放在一邊,可又不受控制地想去解開打的結。
不想放棄。
安靜的客廳,所有細節都仿佛被無限倍的放大。
南宛白似察覺到什麽,忽地皺眉,确認般地上身往解西池那邊傾過去。
她仰起臉一瞬不瞬望他,語氣聽不出喜怒,“煙味,你抽煙了?”
聞言,解西池微愣了下。
這個距離太近,他只要稍稍低下頭,就能碰到她。
她很少有過于複雜的表情,多數時是面無表情的樣子,這會兒唇角繃緊,檢查般地把臉往他領口處湊。
白天的時候,男生身上還是清新好聞的檸檬香,此時卻染了煙味。
“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呢。”南宛白低下頭似自言自語輕道。
“這才多久。”
不像責問,嗓音又低又軟的,仿佛在替他難過,情緒快要溢出來了。
少年是有多不開心,才會這樣。
作者有話說:
等着被狼叼走=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