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第32章
“你非裝比不可嗎?”
老胡頭拿着一沓厚重的卷子走進教室, 卻發現底下一片寂靜,一個個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小雞崽子,半點兒聲音沒有。
他把卷子往講臺上一放, 板着臉,“怎麽?你們也知道自己考得不怎麽樣啊?”
“……”
沒人接話。
許是大早上就見證了緊張刺激的一幕,這會兒反倒全消停了。
始作俑者全無表情,似喪失了痛覺般, 百無聊賴地轉着筆,指骨處的結痂稍稍裂開,有血絲滲出。
“馬上高三了,你們天天都在幹什麽?一個月了心還收不回來,知道高考一分能拉開多少名嗎?”老胡頭擡手拍着講臺照常訓了一頓。
下面的學生安靜無聲, 只敢用眼神相互交流。
“行了,班長叫幾個人把卷子發下去。”老胡頭沒好氣道。
“好的老師。”陳博一站起身去拿卷子, 順便叫上前排的人。
很快,教室裏走動的人影多了,聲音也就多了,不像剛才那般拘束,有拿到卷子唉聲嘆氣的, 有興奮地和好友讨論的,熱鬧恢複。
“這次語文第一是楚清越,人家一個轉學過來的, 都适應了, 你們幹什麽吃的?詩詞填空有多少人丢分?等會拿到卷子,詩詞填空扣分的抄一百遍, 我看你們能不能記住!”
老胡頭是教語文的, 光背詩詞這事, 就天天說,眼下還有人錯,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聽到語文第一是楚清越時,班裏同學幾乎是齊刷刷地投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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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同桌,南宛白都感覺要被那些視線戳出幾百上千個窟窿了。
當引人注目的人的同桌,真的壓力山大。
好想逃。
“哇,這就是你說的還行?”夏芝芝偏過頭,一眼就看到楚清越卷子上刺目的紅。
她誇張地捂了捂眼睛,“不行,我要被學霸的光環閃瞎了。”
楚清越:“……”
“南宛白,你多少分啊?”夏芝芝好奇地轉向另一邊,就看見卷子已經被南宛白收起來了。
南宛白面上沒什麽表情,淡淡道:“及格了。”
夏芝芝了然,一臉“我懂”,忍不住感慨:“學霸就是謙虛。”
南宛白:“……”
她只是實話實說。
回想起填空題打叉的數量,南宛白哀怨地垂下頭,無聲在心裏嘆氣。
一節課過去的很快,老胡頭不知多少次氣得咆哮,直到下課鈴響起,衆人才仿若死裏逃生,眼看着他即将走出教室,腳步突然一停。
大家的心跟着一提,不敢吱聲。
南宛白就是裏面最慫的一個,生怕在這種時刻被點名。
然而,老天并沒有絲毫留情。
老胡頭看着快要把頭插進書桌裏的小姑娘叫了一聲,“南宛白,你出來一下。”
南宛白:“……”
天要亡我。
萬衆矚目下,南宛白身體僵硬,沉着臉,縱然萬般不願,也不敢違抗老師,硬着頭皮站起來。
老胡頭準備往外走,又想到什麽,再次轉回來,“解西池,你也來。”
南宛白頓覺眼前一黑,再看老胡頭明顯憋着火的樣子,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完了,教室有監控,打架的事,估計是藏不住了。
南宛白邊思考應對方案,邊往外走,沒聽到老胡頭罵解西池,自己先被點了名。
“南宛白,你是對我有什麽意見嗎?”
辦公室裏,老胡頭繃着臉,大概是喊了一節課嗓子疼,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
左等右等沒等到回話,一擡頭,小姑娘吓懵了似的呆站在原地。
老胡頭眉頭皺起,他知道小姑娘臉皮薄,才沒在班級裏說她,沒想到她薄成這樣,頭都不敢擡,不禁緩了緩語氣,問道:“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麽扣你那麽多分?”
“……不敢。”南宛白小聲答。
老胡頭覺得好氣又好笑,“你不敢?你不敢能把卷子給我寫成這樣?”
南宛白:“……”
裝死大法對于老胡頭這種高級別人士,完全沒有效果。
好吧,她其實看出來自己卷子分有問題,只是不敢來找老師問。
反正分高分低也就那樣,沒人在意,都說學習是為了自己學的,可當無人可以分享時,高分似乎就沒那麽開心了。
南宛白偷瞄了眼站在身旁的解西池。
這家夥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沒在怕的,當衆打架,更是嚣張。
解西池對上少女一言難盡的眼神,平靜地揚了揚眉,好似只是過來散步一般。
南宛白無語。
老師,要不你罵他吧,當我不存在。
他抗罵。
“你看他幹什麽?他卷面分可扣不了。”老胡頭“砰”的一聲放下水杯,很是心累。
南宛白抓住重點,小心翼翼問:“我扣卷面分了?”
老胡頭皮笑肉不笑道:“你題答得我都不忍心再扣你卷面分了。”
南宛白“啊”了一聲,懂了又沒太懂。
反倒是解西池微勾了下唇角,斜睨着她,壓低聲音提醒道:“你的字。”
南宛白悟了。
但不代表她就會說了,依舊憋着說不出來話,緊張的要死。
老胡頭從抽屜裏掏出來一本字帖,“啪”的拍在桌子上,“好好練練你的字,難不成你想讓每個老師都拿放大鏡一點一點分辨你寫的什麽玩意嗎?”
南宛白語文其實答得很好,只不過字太亂,凡是一眼看不清的,全被打了叉,尤其是作文,密密麻麻一片,扣來扣去,最後分數堪堪及格,91分。
偏偏她不是會主動與人說話的性子,寫對的題被扣分也不找老師,老胡頭沒辦法,只能将人叫出來。
毋庸置疑的是孩子是個好孩子,也肯學。
想到這,老胡頭話鋒一轉,“把字練好點,下次拿個年級第一回 來給我看看。”
他看過南宛白的成績,在語文低分的情況下,總分依然竄到六百多,倘若語文分上去,是能争一争的。
典型的打一巴掌又給個甜棗。
南宛白伸手去拿那本字帖,被說得臉頰發燙,輕聲道:“謝謝老師。”
老胡頭:“……”
他該不會是把這孩子罵傻了吧?分扣那麽多,還謝呢。
南宛白下意識抓緊字帖,又怕把字帖抓皺,連忙松了些力道,眼底似有細碎的光芒溢出。
這還是她第一次被老師期待,而不是說要繼續努力。
解西池眼睑低垂,仿佛能被她的情緒感染,啞然失笑。
小姑娘欣喜極了,眼睛又黑又亮,兩只小白爪藏在下面被桌子擋住,一下又一下地摸字帖,時不時用指腹去按字帖邊上的角。
如果她有尾巴的話。
估計搖得歡。
這麽想着,解西池笑容更深了,那雙狹長的眼跟着略微彎起,像是在暗中觀察獵物的狐貍。
緊接着,老胡頭從桌上随手拿了本書卷起來,敲在他胳膊上。
打狐貍。
“還笑?我沒說你是吧?”老胡頭用書戳解西池,“你也挺厲害,敢把卷子就那麽交上來,寫字太累了?你幹脆交白卷得了。”
這話就有點似曾相識。
挨罵流程出奇的相似,只不過南宛白是因為字亂扣分,解西池是因為空題扣分。
老胡頭對待男生沒那麽好脾氣,罵着罵着就用書敲兩下。
“砰砰砰”的聲響聽得南宛白頭皮發麻,解西池倒是穩得住。
她強行從裝死狀态中抽離,鼓起勇氣探頭,“老師您別生氣,我可以輔導他……”
話落,辦公室有那麽一瞬間安靜。
兩道視線同時落在南宛白身上。
她縮了縮脖子,可憐巴巴地開口:“我教他題,他教我字,互幫互助。”
老胡頭表情複雜,只差直接說,你們兩個是不是有點太明目張膽了。上次在辦公室“自證清白”的事,他都沒計較,現在還敢說。
他快被這倆熊孩子氣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行,你倆互相‘輔導’,下次考試還這樣,就去給我手抄卷子!”
談話到此結束,兩人被趕出辦公室。
解西池微俯身往南宛白那邊低了低,距離一下子變得極近。
四目相對,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意味深長道:“膽兒大了。”
南宛白抿了下唇,能在少年眼中看到那個脆弱顫栗的自己,恍惚間,好似陷進那雙明亮深沉的眼眸中。
“你不疼嗎?”她問。
沒問是哪裏疼,又好像什麽都問了。
手背,身上,還有剛被老師打過的胳膊……
解西池手指蜷了下,露出一點苦惱的神色,“有點疼,怎麽辦?”
真不容易,您老人家原來還有痛覺啊!
怎麽沒打死你呢!
南宛白壓住內心的咆哮,默默安慰自己,這是她撿回來的,棄養可恥,總不能扔出去。
她言簡意駭道:“手。”
解西池低垂着腦袋,聞言聽話地把手遞過去。
手上皮薄,原本已經結痂的傷,這會兒上面有血凝固,關節處最為嚴重,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一向不在乎自己,總是把自己排在所有事情之後。
南宛白深吸了口氣,面無表情道:“解西池。”
“嗯?”他疑惑。
“你非裝比不可嗎?”
解西池:“……?”
南宛白沉着臉嚴肅認真道:“手上有傷,你就不會只用腳踹嗎?”
“……”
少年運轉的思緒停滞。
那一瞬,灰暗的角落透進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