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發燒
發燒
車內突然安靜下來, 謝昭年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本是漫不經心地一瞥,他眼神卻突然一凝。蔣依岳看着擁堵的人群很不明所以。
少年卻能一眼在人群中發現那抹黃色的身影。
她長高了。也更好看了。
林留溪知道,今天就算是哭死在這也沒人理她, 索性擦幹淨眼淚, 準備打車回賓館。
一輛黑色的車緩緩停在她面前。
她愣了一會,好奇打量。
車身通體黑, 車門更是自動後推的。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車。
她頭頂的燈光照下來,與車內陰影形成一條很明顯的交界線。坐在後座的有兩男一女,好像和她差不多大。她也沒多想, 看了一圈就打算移開目光。
可正當林留溪看清中間那名少年臉時,幾乎是下意識想要逃避。
謝昭年倚在後座上, 抱着雙手, 神情冷淡地看向她。
他穿着件黑色短袖,依舊是一副什麽都不在意的模樣。自分開後林留溪在腦海中描摹了很久他的臉, 明知道不可能,卻不想忘記他。
到最後就連林留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麽, 只記得這人生着一張一看就像是渣男的臉,喜歡他漫不經心笑, 喜歡他肆意妄為,喜歡這個名字。但越來越記不清他長什麽樣了。
長街車水馬龍,到處都是晃眼的燈光。
眼前的少年與記憶中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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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留溪慌亂地低下頭不讓他看見臉上的淚痕, 拎起東西就要走。
本以為謝昭年是來看她笑話的。
誰想少年端詳她片刻,懶懶道:“買這麽多東西,也不需要幫忙?”
他總是這麽臨摹兩可的語調,讓她猜是反問句還是陳述句。
林留溪停下腳步。
周斯澤從另一邊下來, 看見林留溪就若有所思:“巧啊,又遇見了, 我記得你是在上海念大學吧。”
林留溪點頭,本只是想說是在上海。
但好像又間接答應了謝昭年需要幫忙。
她還未來得及補救。
手中這一大袋點心被蔣依岳拿了過去。
蔣依岳:“嘶,好重。小姐姐我也真是佩服你,關這一大袋點心就夠重了,居然還有幾袋子別的。”
周斯澤打趣道:“是我高中同學,又不是你高中同學。大小姐怎麽突然就這麽熱情了?”
林留溪打量這位一起下來的姑娘,穿着黑白色的裙子,頭上頂着個紅色大蝴蝶結。這件裙子好像有個網紅也穿過,她記得很貴。
聽見周斯澤叫她大小姐,林留溪恍然。
原來這是謝昭年女朋友啊。
她心上猛然升起警惕,這人有對象了還問自己要不要幫忙,好像有點不太好吧……
蔣依岳胳膊撞了一下周斯澤,笑着對林留溪道:“我叫蔣依岳。小姐姐你呢?”
“林留溪,”林留溪咽了口唾沫,望着那幾袋點心,“其實——你可以把我東西給我,我自己能提動。”
蔣依岳看向謝昭年。
謝昭年情緒沒太大起伏:“她都這麽說了,給她吧。”
林留溪垂下眼。
蔣依岳卻搖搖頭:“不行。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問,禮尚往來,把她送回宿舍吧。”
林留溪:“我……住酒店。”
蔣依岳擺擺手:“那就送回酒店。”
林留溪覺得這幾人之間的氣氛怪怪的。明明是第一次見謝昭年這個女朋友,卻有事要問。除非……林留溪懂了,問他高中有沒有早戀。謝昭年這人就特招姑娘喜歡。
果然,她剛上車就聽見蔣依岳問:“他……高中談過幾個啊?”
周斯澤一直在假咳。林留溪瞄了眼神情淡漠的謝昭年:“沒談過。”
蔣依岳不信了:“怎麽可能?我聽他家之前那個司機說,他高中曾帶過一個女生上車回家。”
林留溪一愣,久遠的記憶突然湧上來。
——“謝昭年,十一點了,公交車沒了,我想打車,但我錢吃晚飯吃掉了。”
少年若有所思:“所以你這是要獅子大開口向我借錢?”
——“就借二十塊哪叫獅子大開口。”
“我家司機很快就來接我,順道送你回去就行了。看你不太高興就不收你錢了。”
那天也是她不太高興的一個晚上。謝昭年吊兒郎當地對他家司機說:“同班同學,坐不到公交車就賴上我了。我沒法。”
她觀察謝昭年的神情,未見他有什麽反應,或許三年過去他早就忘記了。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最能欺騙自己的,騙自己謝昭年應該是對自己有點好感,顯得自己不像是自作多情。
畢竟十七歲的林留溪還想能和謝昭年有以後。
現在又要回歸陌生人了吧。
林留溪久久盯着蔣依岳,突然就釋然了:“或許可能是那女生打不到車,他好心幫了一把吧。”
蔣依岳側頭問謝昭年:“是這樣嗎?”
謝昭年嗯了一聲,漫不經心:“或許吧。”
小車穿過繁華的街區,她看見遠處高樓的燈光黯淡下來。酒店在另一個區,路上時間長。林留溪拎一大堆東西走了很大一段路,不知不覺睡着了。
她隐約感覺自己狀态很不正常,迷迷糊糊記起搬出寝室的前一天晚上室友一直在咳。
不會吧。
林留溪眼皮擡不起來了。
蔣依岳嘗試喊她,手貼在林留溪額頭上:“謝哥哥,你這個同學好像發燒了。”
坐副駕駛的周斯澤笑道:“這你還能忍住?”
謝昭年瞅見他從兜裏拿出一根煙,立即語氣不善:“要抽滾下去抽。”
周斯澤也不生氣:“就等你這句話。”
他反身對蔣依岳說:“大小姐,走吧,別在這當電燈泡了。”
蔣依岳好像明白了什麽,看看謝昭年又看看林留溪,嘴巴微張。
謝昭年淡聲:“你今天很閑?”
周斯澤一直點頭:“行了。我知道你不在意她。只是一個熱心好市民。”
謝昭年不置可否地笑了。
車內只剩下三人,新來的司機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關系,聽少爺朋友的語氣好像是之前有過什麽。把車開到酒店,他也不敢怠慢。
謝昭年将座椅上的少女攔腰抱起,司機就在後面拎東西。這麽多東西,他一個成年人都覺得重,那小姑娘卻提了一路。
房卡在林留溪包裏。
謝昭年猶豫了一會,少見很耐心地,解開林留溪沾了一身泥的小皮鞋。司機買完藥撞見這一幕默默關上門。
房內淡淡的茉莉香味總令人安心。外面下雨了,雨水混雜了花香,夏夜濕漉的味道彌漫進來。
林留溪口中不斷重複一句話。謝昭年低下頭聽清了。她一直在說:“我好倒黴。”
少女聲音哽咽,雙頰通紅,劉海粘着額頭,看上去就很不安穩。
謝昭年将她頭發撂上去,體溫槍對準她額頭。
滴——
顯示屏紅了。
“39℃啊,是挺倒黴。”
謝昭年拿塊濕毛巾敷上她額頭,林留溪隐約感覺臉上不是那麽難受了。謝昭年慢悠悠道:“但遇見我你從不算倒黴。”
雨繼續下。
林留溪醒來發現自己躺酒店床上,房間只有她一個人。林留溪也不是傻子,昏昏沉沉的這段時間發生過什麽她雖記不太清,但按常理一推,應該是有人将自己送回來的。
她一坐起,額頭上的濕毛巾掉下來。
毛巾冰涼的溫度驅散她手臂上的熱意。林留溪看見自己床頭櫃上放着的水杯和藥。
水杯裏的水也不知是誰倒的。手指觸碰還是溫的。
一張紙條壓在杯子下,手寫的字體,她一眼就認出是謝昭年的:
我家熱心腸的司機叔叔不僅把你送回酒店,還順手替你買了藥,一共二十。不過看你好像不太高興就給你打個折,給兩塊就行。
最下面是一串亂碼:18LovX18888always
很像是謝昭年随手寫的。
林留溪服了藥,後知後覺,什麽亂碼,這應該是微信號。
這個微信號的名字是X。頭像是貓,林留溪還認識,這是西西,心事重重的西西。謝昭年家的司機拿西西當頭像好像也說得過去。
她一直不喜歡虧欠別人,直接轉了二十,後面補充了一句:謝謝叔叔。
林留溪順手點開他朋友圈,全都是國外的風景。
X:……
X:叔叔?林留溪,我就比你大一歲。
怎麽是謝昭t年。
林留溪當即大腦死機。誰能想到謝昭年寫的是他自己的微信號啊!
她當即補救:我叔叔給我打錢,這邊還跟你聊着,就……不小心發錯聊天窗了。
你別在意。
X:嗯。
但是沒有收錢。
莫名其妙就加上了謝昭年,她現在還是有點懵,其實可以直接給他家司機微信號的,這樣他女朋友真的不介意嗎?
先不管了。
林留溪還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直接打了消費者投訴熱線舉報那家店強買強賣,很快就有反饋,在市場監督管理局的介入下,她的錢成功被退回,對方沒要回東西還送了很多東西。
這是林留溪在上海玩的第三天了。
林留溪這人喜歡獨來獨往。高一那年她跟陸輕悅兩個人去旅游,路上因為訂酒店的事情吵架。陸輕悅想要住青旅省錢,林留溪只想住環境好一點的酒店,雙人住比單人住省錢,陸輕悅又不肯,最後兩人不歡而散。雖然那次吵架最後并沒有影響她和陸輕悅的友誼,但林留溪從此不會和關系好的朋友旅行。
要考慮另一個人的想法,要不斷去遷就另一個人,兩個人都想着對方來遷就自己,也只有感情好才會遷就。這樣子出來玩到最後很累。世界又不是圍着其中一個轉。
此後,林留溪涉及旅游都是提前在網上發帖找好搭子。
陌生人反而不會考慮太多。
網友小陌和她一樣是女生,今天來上海中轉一天。她兩約好在酒吧見面。林留溪長這麽大還沒去過酒吧,成年後第一次去,有點好奇。發燒并沒有阻攔她去玩的腳步,退燒沒幾天又活蹦亂跳了。
城市在細雨中朦胧,街角的繡球花朵朵飄香,偶有幾只蝴蝶沉醉于此,翅膀上的鱗片淌着細小的水珠。
林留溪擡頭,看見牌子上閃爍着的一個英文單詞Dionysus。
酒神。
好像在哪見過。
“怎麽了,你要我幫你拍張照嗎?”小陌見她愣神,側頭問。
林留溪搖搖頭,突然想起什麽:“我家那邊好像也有一家Dionysus。”
小陌道:“全國連鎖的啦。聽說Dionysus老板很有錢,兒子在國外讀書,很帥很帥的大帥哥,網上還有人家拍他的一個很火的視頻你要不要看?”
林留溪沒什麽興趣:“算了吧。我們還是先看看等會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