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廣播站
廣播站
橡膠跑道的盡頭,廣玉蘭飄香的樹下,少年正與人一同踏進操場。
謝昭年身邊的男生長相也帥,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謝昭年身上,身邊吵鬧的人都安靜了不少。
少年正與人聊天,聞言看過來。
黑眸中的那點棕清晰了不少。像拉布拉多的毛發,又像打磨好的琥珀,根本移不開目光。
身邊的男生道:“在喊你,快去快去。”
謝昭年想都沒想:“不去。”
男生道:“你們班上的事。不去小心徐志春削你。”
謝昭年聞言失笑,勾唇:“那好啊。他來。”
男生嘆氣:“随你。肖霖也算是我們好兄弟吧。我是你就不會因這個給自己惹麻煩。就跑一趟意思意思。”
林留溪見謝昭年那久沒反應。不知所措。
他……不會因上次的事記仇吧。
謝昭年目光在林留溪身上停留了一會,若有所思道:“行吧。等我一會。”
一會的功夫,謝昭年就走到林留溪面前,打量她。
林留溪脖上牌子的字醒目。
市二中。裁判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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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意道:“走吧。”
少年身形很高,逆着光站在她面前。挺容易叫人誤會林留溪惹了什麽事。
林留溪想解釋事情的原委。我是管檢錄的。然後你們班少了一個人要去廣播站喊一下。我是裁判員。你們班那個誰好像不在哦。
算了。沒解釋的必要。
林留溪看向他。
良久,她開口:“好。”
兩人身高差的緣故,走一起很紮眼。這一路上不少人目光跟随着他們。
林留溪遇見熟人有打招呼的習慣。
招招手。對方視線一直在謝昭年身上。這也極大滿足了林留溪的虛榮心。
明面上,林留溪低頭看路。既沒看他,也沒搭話。
她根本就沒去過廣播站。不知道廣播站在哪。
說走,她也不知走哪去。林留溪停下腳步。
“怎麽?”
謝昭年淡淡看向她。以為她懶得跑這趟,什麽借口都替她想好了。上次她也是這樣說不用,謝昭年已經想好了。她這次要說不用,他就扭頭走。
少年冷笑。
林留溪躊躇了半天,心一橫:“你……知道廣播站往哪走嗎?”
說的特別小聲,給人群聲音一蓋就聽不清。
謝昭年彎下身,勾唇:“不好意思,沒聽清。你說不用我去?”
他漫不經心,嗓音好聽。
林留溪沉默,斬釘截鐵道:“不是。我不知道廣播站在哪。”
謝昭年一愣。離近些難免會聞見她發間的香味。
她中午才洗的頭,就紮了個低馬尾,發尾也冒着濕濕的尖,像是夏日小荷的尖角。有青蘋果的甜香又有玫瑰的芬芳。
謝昭年不動聲色拉開距離:“哦,我知道在哪。”
倒是意外。
他聲音總是很冷淡,分辨不出喜怒。
林留溪擅長觀察人的表情來決定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正因謝昭年轉過身去什麽也看不見,她很慌。
日光将少年的影子拉長,林留溪跟在他身後,捏着自己脖子上的挂牌。
樹上蟬鳴聽着很久違,若不是知道是11月還以為跌入了另一個盛夏,一個只藏着少女心事、每天都很煩惱的盛夏。
悲喜交加,永無終點。
謝昭年推開廣播站的門,空調涼氣撲面而來,給人一種汽水加冰塊的清爽感。
說實話,林留溪想一直待在這,這裁判員誰愛當誰當!喊了一下午不僅嗓子都喊啞了,腿也在殘廢的邊緣,怎麽不發個輪椅來。
兩人的闖入顯然驚動了裏面的一男一女。
女生不認得,但是那個男生……林留溪臉色不太好看。
是自己班上的,平時叫外號他也有一份。
她頓時神經緊繃。
王宇顯然看不懂她臉色,故意放大聲音:“鋼牙妹,你怎麽來了。”
身旁少年敲桌子的手一停,謝昭年視線落在王宇身上,眼神輕蔑。
林留溪沒看王宇一眼,直接走到女生面前:“你好,我是負責田徑項目檢錄的。”
女生看了王宇一眼:“你們認識?”
王宇道:“老大,我們一個班的。”
能被叫“老大”,好像只能是上一屆學生會的。陸輕悅曾說學生會官僚主義盛行讓她不要加,低年級加進去要喊高年級老大,要是不喊會被安排苦活還會被甩臉色。
他們班之前有個人受不了學生會風氣想要退出,結果被罰寫一千字的檢讨還要被威脅在檔案記過。
林留溪到現在都不是很喜歡學生會的人。
她眼皮一跳。
女生目光越過林留溪看見她身後的謝昭年,驚豔掩飾不住:“你們是來廣播通知還是廣播找人?”
林留溪禮貌道:“找人。請問一下能不能幫忙喊一班的肖霖去操場?高一男子t組一百米馬上就開始了。我會和他們班上的人在操場門口等他。”
女生擡着下巴:“我是你學姐。為什麽不叫人?”
眼下有要緊事,忍。林留溪道:“啊好,學姐,可以幫忙喊一下嗎?”
女生才正眼瞧她:“哦,我等會喊。”
林留溪心中罵了一句傻逼:“可馬上他們一百米就要開跑了。”
她小心翼翼道:“我的意思是說學姐能不能現在就廣播一下,就一句話就行。”
“啊這……”
女生白了她一眼:“這不還有時間。在他們跑之前給你廣播不就行了——急什麽急。出去等啊。進來學姐都不會叫憑什麽給你廣播。”
這女的有病吧?林留溪無語死了。
不裝這一下是不是會死,把廣播站當成學生會了?知道的是播音員,不知道的是電視臺臺長。
她不願再受這種鳥氣。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她肩。
少年眉梢一揚,直接奪過話筒。滋滋電流聲令林留溪捂住耳朵。
世界消音。他的聲音是最清晰的:“一邊涼快去。”
女生尖叫:“你有病吧!”
謝昭年俯身按下開關,張揚道:“肖霖,你他媽是不會看時間?快給老子滾操場去檢錄。少墨跡。”
少年說話毫不客氣。暑氣順着簾子的間隙滲入,他發尾染上光暈,方才的冷意也順帶壓下些。惹眼又嚣張的人啊。
林留溪看愣了。要是她有這麽勇敢就好了。
女生氣得要搶,林留溪眼疾手快按住她手,有意無意道:“學姐,我猜你下一句是檔案記過警告。學生會真有這麽大權力?讓我見見世面呗。”
女生瞪向她。
王宇掃了一眼老大難看的臉色,教訓謝昭年道:“喂,廣播站的麥只能播音員碰,你幹什麽啊,要是人人都像你們這樣還了得!你牛逼我這播音員給你當……”
話沒說完。
謝昭年推了把他肩膀。王宇撞牆上,如一顆釘子一樣動彈不得。不曾想他力道這麽大。他氣得下巴鼓起,青筋的脈動越來越劇烈。
“你!”
“播音員?”謝昭年冷笑,低頭望着比自己矮了許多的人,笑得肆意:“給我我也不要。看不爽就上年級組告我。”
誰敢?
林留溪看過去。
少年眼窩深邃,鼻梁的陰影更襯其高挺,他眉尾微揚又不失鋒利,如同切魚的刀,危險又迷惑人心。
他補刀:“報警也行。”
王宇耳朵擦出了血,惡狠狠瞪着他,眼睛突然紅了。
林留溪記得王宇是貧困生,黑黑胖胖的,說話的時候會露出兩顆龅牙,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成績。
論矯牙,這人可以說比自己有必要的多。
她沒戴牙套之前牙齒也很整齊,只不過是換牙期後被林濤發現下颌六齡牙旁邊缺了一顆牙,去醫院看得出的結論是永遠不會長出來。林濤就讓她去戴牙套收縫。
牙套戴到現在。旁人根本看不出。
看給這傻逼酸的。
在這一瞬間。林留溪突然想通了,那些叫她“牙套妹”的男的就是純種大傻逼。
她本就不應該怕他們。
熱風順着門縫間隙而入,冷熱交加。喪失的勇氣也在這一天被找回。林留溪默默注視着謝昭年,謝謝你呀。
後續工作很順利,林留溪領着珊珊來遲的肖霖去操場,順利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操場的另一邊,古樹的陰影籠罩着兩位少年。
謝昭年小臂撐在身後的扶手上,手中新開的汽水還在滋滋冒泡。
周斯澤一直背靠着扶手玩手機。
謝昭年漫不經心看着跑道的方向。
槍響之後管口冒着白煙,少女紮着低馬尾獨自站在跑道的盡頭,紅白格大腸發圈上的金絲閃閃發光。
等人家跑完之後,她将最後一組的單子交給負責這邊的裁判員,與誰攀談上了,一直在笑。
汽水罐往下滴水珠,流過指節,絲絲涼意才讓謝昭年恍過神來。
他搖搖頭,随口道:“還玩呢,政務處的鷹犬來了。”
周斯澤迅速将手機塞進口袋,左右環顧一圈卻沒看見政務處的:“草,吓死我了。狗謝昭年,你玩我呢!”
“嗯哼。”謝昭年敲他後腦勺,打趣道:“就玩你。”
汽水罐敲敲鐵欄,哐當如同敲冰塊。
周斯澤盯着手機,失笑:“謝昭年。你在廣播站與人起矛盾了?”
謝昭年斂眉,難掩眼中狐疑。
周斯澤拿出手機,清清嗓子念:“自己看咯。表白牆有人投稿15班llx和一個長得人模狗樣的男的,什麽沒素質,說髒話,動手動腳……說的一套一套的。我看直接報你身份證得了。”
謝昭年垂眸。
對話框內,一個女生寫了一長串陰陽怪氣的小作文,字裏行間都是他們的不對,素質低下。
末尾還有兩個字:不匿。
謝昭年剛摸了汽水,冰涼的手握着手機,這一會,手機殼也涼上幾分。
他随手點開那人空間,迎面而來就是女生穿着校服的自拍,化了妝,看樣子是聚餐之後。與那女生合影的正是新任學生會主席。配文“選了新人。今天也輪到我退休啦!”下面一長串老大辛苦了,主席姐姐好漂亮,玫瑰玫瑰。
周斯澤道:“想不到吧,還是上一屆學生會主席親自投稿哈哈哈哈,不匿名。可惜了,她千算萬算也想不到表白牆是我。你說——怎麽處理?”
“謝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