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穆青山受罰之事在宗門內傳得沸沸揚揚,甚至驚動了宗主和大長老。
他們步履匆匆趕來,正好撞見他渾身是傷倒在戒律堂中央,蘇嘉嫣扶着他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凄慘。
蘇正志眼角皺紋微不可不察抖了抖,素來帶笑的臉上此刻隐隐有着微不可查的怒意:“胡鬧,簡直是胡鬧。”
他指着穆青山:“後日便是百川試煉,他現在傷成這樣,你們落霞峰還怎麽比?”
大長老蓬修不顧身份,親自将穆青山扶起:“辭塵老弟有什麽事不能等百川試煉過後再說,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将人傷成這樣。”
滿臉心疼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穆青山是他徒弟。
雲杳杳環顧一圈,戒律堂掌事不知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生怕摻進這場渾水裏,躲了個幹淨。
謝玄歸作為這場鬧劇的策劃者之一,自然不會承認自己有錯,剛想出聲卻被雲杳杳搶了先。
“觸犯宗規自然要罰,不然如何服衆。”
他意外垂眸,一個乖巧中帶着點桀骜的發旋出現在眼前,發絲上清冽梅花香猝不及防鑽入鼻尖。
雲杳杳側步攔在前面,如同老母雞護崽似的,替他擋住即将到來的血雨腥風。
蘇正志見她插嘴氣再也沒有先前那般和藹可親,驀然沉臉:“長輩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
雲杳杳怎能放過替謝玄歸出頭的好機會:“我是當事人我為什麽不能說。”
她理直氣壯:“若非師尊出現得及時,弟子恐怕已經死在了穆青山劍下,宗主第一時間不關心我這個受害者,反倒覺得穆青山不該罰,又是何種道理。”
“難道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蘇正志許是沒想到今日雲杳杳會為謝玄歸說話,渾濁的雙眼裏露出些許迷茫:“以前若是有人敢傷穆青山一根毫毛你都恨不得跟人家拼命,怎麽今天好像跟變了個人似的?”
他的眼神在雲杳杳與謝玄歸之間流轉,似乎想看出點什麽。
他不知道的是,雲杳杳早就起了與穆青山退婚的心思,如今的場面不過是決裂之前的鋪墊而已。
她道:“之前我對他百般縱容以至于他忘了自己的身份,宗主若是覺得這樣處理不妥,稍後我便傳信給我父親處理,絕不會讓宗主夾在我們兩家之間為難。”
表面以退為進,實際暗用雲城主做要挾。
只要他願意給雲家幾分薄面,這事也就這麽輕描淡寫的過去了。
果不其然,蘇正志瞬間變得和顏悅色:“觸犯宗規自然要罰,只是這樣一來落霞峰折損了一員大将,老夫也是怕你們吃虧。”
蓬修攙扶着穆青山站在他身邊,略帶譏諷道:“宗主何必擔心,雲小姐可是力争百川試煉魁首的不二人選,咱們只管瞧好便是。”
“也罷。”話已至此,蘇正志也不好再說什麽,拎着穆青山的後脖頸瞬息消失不見。
蘇嘉嫣追在他們身後小跑離開,臨行前還怨怼的狠狠瞪了她一眼。
偌大的戒律堂徒留他們師徒二人在場。
雲杳杳還沒來得及松口氣,獨屬于謝玄歸的氣息瞬間将她籠罩。
兩人不知何時靠得那麽近,近到稍微後仰便能将整個人裹進他的胸膛。
謝玄歸俯身,湊近她雪白的耳墜,用唯有他們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現在,你想好該怎麽回答我了嗎?”
明明是清冷且耀眼的仙君,此刻卻像索命的陰魂追着她不放。
雲杳杳在腦海裏苦喚系統無果,正猶豫要不要随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時,眼前景象瞬息驟變。
兩人重新回到落雲閣中。
回到他的地盤,謝玄歸俨然放松許多,悠然坐在昨日那張小榻上。
門窗緊閉,大有不交代清楚,走不出這張門的架勢。
以她的修為想跑也是枉然,幹脆坐在她對面,從儲物戒中掏出一套茶具,行雲流水的泡起茶來。
她曾在一部劇中出演過茶藝師,加上平時閑暇時亦喜歡品茶賞景,一套功夫下來美輪美奂,品相俱佳。
謝玄歸端起白玉茶杯在修長的指間搖晃,慵懶的倚在窗臺,驀然道:“這套凡間伺候人的功夫,可不像雲大小姐會做的事。”
潺潺流水,茶香盎然。
她不緊不慢品茗,絲毫不複先前緊繃,打算拖延時間:“是與不是,有那麽重要嗎?”
謝玄歸卻不給她回旋的餘地,杯底輕扣桌面發出沉悶聲響,刺骨靈力如波濤的湖水瞬間蕩漾開來。白玉茶杯爆裂成碎片化作利器,鋪天蓋地攻向雲杳杳。
她想逃,四肢卻被釘住,壓根動彈不得。
正當她以為今日小命就要交代在這時,鋒利的陶瓷碎片在離她命門只有微毫距離時驟然懸停。
謝玄歸言簡意赅:“說則生,不說則死。”
雲杳杳背脊發涼,吓出一身冷汗。
依舊強壯鎮定,看向眼前這位仿若谪仙下凡的男人:“我以為師尊是個聰明人。”
謝玄歸目光下斂:“哦?”
“有我雲家,雲家軍在,就連蘇宗主都得對我禮讓三分。今日我若是死在這落雲閣裏,哪怕世人都尊稱你一句辭塵仙君,你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薄薄的唇瓣勾出諷刺的弧度:“你這是在威脅我?”
雲杳杳打量他的神色,今日的他總給她一種不一樣的感覺,不似往常清遠疏淡,呈現出乖張鋒利之感。
好像冰封的雪山突兀露出一角黑色岩石,不再完美無瑕反而更顯真實。
“我只是在提醒師尊,與其執着于這具身體裏藏着的人到底是誰,不如多在意她背後的價值。”
“只要你答應與我合作,雲家軍就是你的後盾,無論你想做任何事,我都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這話無異于變相承認她并非雲杳杳,只是在她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情況下,雲家就是她最大的護身符。
雖然有些卑鄙,但她別無選擇。
她越想越自信,只要有雲家在,謝玄歸絕不敢殺她。
于是風輕雲淡剝開眼前的白玉碎片,見謝玄歸并未阻攔,越發篤定心中想法:“我确實不是她。”
“真正的雲杳杳早在三日前就死在萬獸窟裏,而我不過異世的一縷游魂,在她臨死前與她結契。”
“她給我重活于世的軀殼,我替她完成她未完成的遺願。”
話中真假參半。
雲杳杳打量他的反應:“她在臨死前看穿了穆青山的為人,恨自己一腔真心喂了狗,于是命我奪回她賦予他的一切,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只是......”
“只是你與穆青山的婚約事關人族安危,若非傷及到某一方的利益,否則婚約不可能解,所以你才找上了本君?”
謝玄歸長眉微挑,神情冷漠,看不出究竟信了幾分:“那你與蓬修立下的賭約又是為何?”
這話可把她問住了,她總不能說是要截穆青山的胡吧?
果然眼前這個男人沒那麽好糊弄,不過她依舊淡定從容,看向他的目光帶着強烈審視:“我已經告知您我的來歷,作為交換您得告訴我一個我想知道的答案才算公平。”
“辭塵仙君為虎作伥,幫我陷害自己弟子的目的是什麽?”
在她灼灼目光下,他幽深且帶着恣意的眼眸,居高臨下的回望。
“自然是為了蛇鱗果。”
他對自己目的毫不掩飾,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那就有點說不通了。”嶄新的白玉茶杯出現在她手上,茶湯溢出寧靜芳香。
雲杳杳不緊不慢分析道:“論實力,您門下最有希望奪魁的人非他莫屬,而您非但不幫他,還從中橫生阻礙,這又是為何?”
謝玄歸保持慵懶姿态,眸光輕晃,如輕羽點水轉瞬無痕:“本君身邊從來不留不忠之人。”
他話音雖淡,包含的信息量巨大。
雲杳杳不禁想起原文中曾提到過,穆青山将蛇鱗果越過謝玄歸獻給蘇志正,原來這會就已初現端倪。
看來是我誤打誤撞,正巧被他當棋子利用。
穆青山已然無用,謝玄歸手底下能用的弟子僅我一個,何愁不能借此機會跟他套近乎。
她莫名自信起來,挑眉看向他:“既然目标一致,不如通力合作,事成之後蛇鱗果歸你。”
為了證明自己不會像穆青山那樣背叛他,她拿起白玉碎片割破自己的掌心,鮮血順着手指蜿蜒而下,将碧色茶湯暈成血紅後,重新端回他手邊。
這是聖域人常用的血契,喝下這杯茶便達成血契,事成即解,背叛者死。
男人冷漠與她對視:“本君從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會将自身性命交到任何人手裏,你的主意打錯人了。”
雲杳杳算是看明白了,謝玄歸不但人冷且防備心極重,許是童年所遭受的傷害讓他随時随地豎起冰冷的外殼。仿佛置身孤島,不允許任何人輕易接近。
可他越是這樣,越讓她忍不住想要探究,他曾經所遭受的過往。
“沒關系,我相信你。”
她妩媚一笑,壯着膽子握住他的手,飛快的取下幾滴指尖血滴入杯中,端着那杯茶一飲而盡。
濃郁的血腥味在她口中炸開,與此同時,一股陌生的力量順着喉嚨緩緩沒入身體裏,來不及細細察覺就已消失不見。
她只當這是血契立成帶來的反饋,沖他揚眉笑道:“我願意把我的性命交給你。”
那一刻,謝玄歸瞳孔不經意地收縮。
活了兩世,想要他性命的人不知凡幾,可主動将自己性命交到他手中的人,她可是第一個。
單血契已成,只要她有背叛他的想法,他立馬就能感知到,若付諸行動,則會立刻七竅流血爆體而亡。
為什麽?
她怎麽敢?
深邃的黑眸裏目光犀利如刀,恨不得将她心裏的想法洞穿。
雲杳杳站在那,将他的微表情盡收眼底。
不知為何她的腦袋卻漸漸開始不受控制起來,眼前的謝玄歸竟然從一個變成了三個。
她能感覺到一股熱意在她身體裏迅速游走,從肌理到血脈,再到髒腑,就連雙眼也逐漸變得模糊。
最後整個人都仿佛被火燎燒,腿一軟眼瞧就要摔倒在地,不知色膽從何處生起,竟然一把拽住謝玄歸的衣領直直往後倒去。
謝玄歸一時不查竟然被她抓個正着,剎那間天旋地轉,二人雙雙摔倒在地。
她将謝玄歸禁锢在身下,他的鼻骨挺直,嘴唇瑩潤泛紅,就連皮膚上細細的紋路都清晰的放大在眼前。
“不管你目的究竟是什麽,我都願意幫你,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早已神志不清的雲杳杳嬌豔欲滴,不由分說捏住他的下巴,靈活轉動的眼眸帶着幾分狡黠。
甜淡的香味湧入鼻息,只聽她道:“我找你單純只是因為我看上了你,跟穆青山沒有半毛錢關系。”
屋內的聲響驚動了一直守在不遠處的郎若郁蘇二人。
二人對視一眼,郎若道:“不會打起來了吧?”
郁蘇覺得不可能:“雲杳杳她敢?”
郎若:“我指的是仙君,咱們仙君臉皮薄,說不定借錢被拒惱羞成怒,正要殺人滅口呢?”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一拍大腿:“不行,我得去看看。”
于是風風火火推開落雲閣的大門,僅瞧一眼,便面紅耳赤,馬不停蹄退了出去,甚至貼心關好門。
他的反常引得郁蘇側目:“怎麽了?”
郎若捶胸頓足,痛心疾首:“咱們仙君,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