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外面圍觀的弟子被蘇嘉嫣說服,紛紛叫嚣着要搜魂為證。
“雲杳杳與穆青山差了不止一個境界,若穆師兄真想傷她,哪能輕易逃脫,這裏面絕對有貓膩。”
“就是,我看根本就是她胡謅誣告。”
“在這宗門裏,誰不知道她的秉性,穆師兄若要殺她,她早死千萬回了,哪能活到今天。”
“搜魂,必須搜魂。”
雲杳杳也沒料到,她穿書後第一個危難境地竟然是由無欲無求的辭塵仙君造成的。
可惜,今日注定要讓他失望了。
她掀開眼皮掃視着在場的每一個人,絕豔面容上露出有恃無恐的微笑:“我為何還能生龍活虎的站在這,不得問你們愛戴的穆師兄嗎?”
“寧願承擔法力反噬的傷害也不敢真的讓劍落在我身上,不過可惜。”
她臉上露出欠揍的惋惜,輕輕剝開衣領露出肩膀上的傷口:“可惜我還是受了傷,雖然不重,但是剛好能定你的罪。”
每柄劍因為劍的材質以及劍主人的法力,對人造成傷害的傷口都有所不同。
雲杳杳肩上的傷狀如柳葉,潇灑秀長,但凡認識穆青山的人都能認出這是被他的迅柳劍所傷,再想抵賴都沒用。
剛才還起哄的弟子頓時啞口無言。
掌事見事情已經蓋棺定論,不由分說地舉起手中戒鞭:“行刑。”
戒鞭以雷霆之勢悉數甩向少年铮铮傲骨,戒鞭在皮肉上甩出深不見底的傷痕,少年汗如雨滴,疼得青筋直冒。
不過一會的功夫就已鮮血裹身,他卻從未喊疼。
渾身血痕的慘烈模樣令在場衆人紛紛側目,不忍直視,右邊的蘇嘉嫣早已軟成一灘泣不成聲。
不知為何,直到這一刻她才清晰認識到,這個世界是如此清晰與真實。
紙片人會哭,會憤怒,也會疼。
五十鞭很快,也很慢。
快到半柱香的功夫,行刑就已結束。
卻也慢到如在油鍋裏烹炸,分外煎熬。
刑畢人散,穆青山已身上鞭傷縱橫交錯,傷得不成人形,鮮血不斷從傷口中滲出,看起來十分狼狽。
穆青山早在昨夜就識破她卑劣的手段,都怪他未曾防備這才着了她的道。
他揮開蘇嘉嫣攙扶的手,眼眸森然雙目猩紅,喑啞的嗓音中壓抑着怒氣質問雲杳杳:“這般算計我,究竟對你有什麽好處。”
按道理,原身對穆青山的感情已成過往,她本不應該對他抱有這麽大的敵意,只需要快速與他退婚撇清幹系保命就行。
可是三日前她剛穿來書中所遭遇的事,徹底改變了她的想法。
那日,她剛睜開眼便在一處妖氣橫生的萬獸窟裏。
萬獸窟乃昆侖劍宗豢養妖獸之地,裏面的妖獸雖然已被降服,可仍舊保留着兇勁,平日裏供宗內內門弟子歷練所用。
原身只是個外門弟子且修為平平本沒有資格進去,可她不願與穆青山分離,非刁蠻吵鬧要跟着他一同前往。
萬獸窟內妖獸甚多,且危險重重。
原身進去之後嫌棄裏面臭烘烘,又嫌棄裏面沒有一處幹淨安全的地方落腳。
她嬌生慣養哪裏受得了這般苦楚,一路上少不了各種抱怨作妖。
同行的女弟子遭她荼毒徹底爆發罵了她幾句:“就你一天天屁事不幹,只知道在那挑三揀四,也不知道當初是誰死乞白賴的非要跟來,你既然那麽嫌棄就滾回宗門去,少在這礙眼煩的慌。”
衆弟子也開始七嘴八舌的數落她的不是,原身難敵四舌。
穆青山雖未對她口出惡言,卻也沒有替她稍稍轉圜幾句,任由同門對她嘲諷辱罵,氣得原身哭唧唧轉身就走。
原身本是想尋個地方躲起來,等穆青山着急過來尋她,誰知從日中等到日落也沒半個人尋過來。
直到她找回去才發現大部隊早已離開不知所蹤,把她扔在這荒山野外。眼瞧着天色越來越暗,原身她法力低微又不認識路,開始害怕起來,慌不擇路想要往回趕卻不慎腳滑摔暈過去。
再醒來身體裏的芯子變成來自48世紀M857星上的另一個靈魂。
修真者身上的清氣對萬妖來說是上佳珍品,每當有弟子欲進入其中都必須用乾坤靈陣掩蓋自身氣息才敢入內。
乾坤靈陣乃是昆侖劍宗內門弟子方可修煉的法術,原身只是一外門弟子且不過聚氣初境壓根沒有修習乾坤靈陣的機會,先前因同門弟子庇護這才免遭妖物襲擊。
現下被人遺忘在此,身上清氣若有若無蔓延至森林深處,就猶如一塊肥肉掉進狼窩,随時都有可能被隐藏在周邊的妖獸撲上來生吞。
幸好原身父母給她留的法器衆多,逃跑的時候誤打誤撞,碰到了同樣進來歷練的內門弟子,這才不至于落得個開場即死的結局。
好不容易逃出萬獸窟,她看到了在萬獸窟外分發獎勵的同門以及未婚夫。
委屈摻雜着劫後重生的喜悅等情緒充斥在她的胸腔,她消失了那麽久,以為會得到穆青山久尋她不見的憤怒與責怪。
可穆青山僅僅是平靜的看了她一眼,道:“沒想到你竟真有本事活着出來。”
雲杳杳聞言,目光淩冽的看向他:“你故意的?”
先前激怒雲杳杳的那位女弟子毫不掩飾眼底的嘲弄:“非要跟在我們身後的是你,不顧大局脫離隊伍的也是你,腿長在你身上怎麽就成我們故意的了?”
“你自己想借此機會勾引穆師兄,卻偷雞不成蝕把米可別賴我們。”
與穆青山交好的同門弟子圍成一個密不透風的圈,居高臨下的俯視着雲杳杳,他們臉上蔑視的神情以及眼底毫不掩飾的鄙夷深深刺痛雲杳杳的雙眼。
原身驕縱固然有錯,可他們明知原身無力自保卻仍舊口出惡言将她趕離隊伍又哪是正道之人所為,而她閻王殿前撿回一條命還被他們輕描淡寫指責成勾引穆青山的手段。
這樣的事情顯然發生過不止一次。
“都怪我平時對你太過縱容,才縱得你不分場合的胡鬧,吃點教訓磨磨性子也好。”穆青山對上她的雙眼,看向雲杳杳的目光暗含警告之意,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聽得雲杳杳心中發涼。
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她虎口脫險死裏逃生,在他嘴裏不過是吃點教訓。
雲杳杳,你真可憐。
她的心髒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捏住踹不動氣,渾身凍如冰窖,抖得厲害。
這并不是她的情緒,而是原身殘留在她身體裏的靈魂在憤怒,咆哮。
雲杳杳擡手捂住心口,問他:“你是不是忘了,你我之間的婚約是人皇,你父親三番五次派使者到我雲家求來的?”
“現在你卻反過來要給我教訓,穆青山,看來是我往日給了你太多臉面,以至于你忘了自己究竟姓甚名誰。”
雲氏杳杳是慶河城城主獨女,其父雲高明,作為一方霸主手握重兵鎮守在魔族與人間的最後一道防線守衛人族安寧。
她的母親唐芫華亦出身于丹藥世家,一手煉丹之術登峰造極,博施濟衆造福百姓,世人尊稱她為芫華聖女。
二人唯此獨女,自然是捧在手上心裏寵愛,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養成了個唯我獨尊的性子。
玄武大陸勢力雲集,上有昆侖劍派、衍天宗、無量門、萬花谷、玄月宮等十大宗門庇佑人間,下有各方霸主鎮守邊關。自玄武歷四百八十三年魔族舉兵來犯,十大宗門攜手各方勢力共同禦敵擊退魔族,蘇志正一劍劈開噬魂山脈,将魔族趕至幻海以西并設置結界使魔族不得跨入東部半步。
修仙之人自稱為仙自恃清高,獸族為汲取天地靈氣常隐居于山林,唯有毫無根基的人族最為弱小。
人族皇帝為了社稷安穩不得不向各族示好,尤其是鎮守魔族結界最後一道防線,捏着他命根子的雲家。時常供奉天材地寶不說,更是腆着老臉要與雲家結秦晉之好。彼時的雲杳杳尚在襁褓之中,便承父母之命與人族皇後之子穆青山定下娃娃親。
慶河與京都路途遙遠,為了讓二人培養感情,人帝眼巴巴的将才三歲的親生兒子遠送慶河,這一送便是十六年。
也就是那時起,她的一生都在圍着穆青山打轉,一舉一動都逃不開穆青山的影子。
青山灼灼,星光杳杳。
就連名字都與穆青山綁定在一起。
因她天資不高,注定無法在修行路上走得長遠,唐芫華只得歇了培養她成為下一任丹藥聖手的心思,改讓她走賢妻良母路線,不厭其煩的教導她夫為妻綱,萬事都得以穆青山為重等雲雲。
幼時的雲杳杳不懂何為夫,何為妻。
但見父母相濡以沫,恩愛兩不疑,再看逐年長高的穆青山褪去孩童的稚嫩展現出清俊矜貴的容顏,平靜無波的心裏泛起層層漣漪。
十幾年的朝夕相伴使她早就将自己化為穆青山的歸屬物,哪怕知道他不喜這樁婚事,哪怕他除了雲父雲母面前從未給過自己好臉色,她堅信金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穆青山能瞧見她的好。
十六歲那年,原身追随穆青山的腳步遠赴昆侖劍宗拜師學術,她天賦不佳,只能靠父輩實力走後門強行拜入昆侖劍宗。
而男主就是男主,皇家三代都未出一個修行之人,他卻天生劍骨劍心。不但相貌出衆,修仙天賦更是無人能及。
他的出現讓日漸式微的人族重新燃起希望,天機閣‘神算子’曾斷言穆青山的天賦遠超能開天辟地的昆侖劍宗宗主,恐成為聖域最有可能飛升之人。
頂着天才之名的穆青山也并未辜負衆人期望,多少人修煉百年仍不得要領,困囿于築基期不得向前,他在雲家和昆侖劍宗的傾心栽培下,十年聚氣,二十歲凝真。
不但被玄武大陸第一劍仙辭塵長老收為內門弟子,短短兩年時間便在在人才濟濟,群英荟萃的昆侖劍派中亦已初露鋒芒,騰飛之勢已然不可阻擋。
原身縱使拼盡全力也無法跟上他漸行漸遠的腳步,只能倔強凝視着他的背影,執拗的想要與他并肩同行。
修為跟不上,那就用盡靈丹妙藥強行增加修為,殊不知以若所為,求若所欲,猶緣木而求魚也。——《孟子·梁惠王章句》
她因為拔苗助長導致根基損壞,修為停滞不前數年,而穆青山卻如耀眼繁星愈發可望而不可及。她惶恐,惴惴不安,拼命的想要靠近,卻不知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同門弟子排擠、嘲笑、孤立。
穆青山也在這些弟子的慫恿下對她越來越疏離冷漠。
這些事情原身年紀小看不明白,不代表雲杳杳不清楚其中關要。
雲杳杳擡起頭,正好對上穆青山冷淡的雙眸暗了暗,從她臉上一掃而過,其中的厭惡清晰可見。
不過就是仗着原身對穆青山一腔赤誠,而穆青山對她不喜所以才肆意欺淩罷了。
最令人寒心的是,穆青山從不曾在他人面前維護過原身,哪怕一次都不曾有過。
可惜原身已經不在了,眼前的人不再是那個為了讨穆青山歡心可以不顧一切的人,而她也絕不會走上原身的老路。
她要将他欠她的,通通讨回來。
她俯身,不由分說捏起穆青山的下巴,輕蔑地拍打着他的臉。
眼底的惡意像鋒利刀片:“劍是你拔的,肩上的傷是你造成的,手長在你身上,怎麽就成了我的算計?”
“是你欠我的。”
雲杳杳嫌惡的甩開他的臉,冷冷望着他,用近乎冷漠的語氣輕聲道:“而這只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