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奔我而來[重生]

第21章 人生的另一半

第21章 人生的另一半

“收下那個叔叔送的鑰匙扣真的好嗎？”沈望舒看着手裏的海月水母鑰匙扣，覺得确實很好看，難怪他願意随身帶好幾個。

“相逢就是有緣，能和人分享自己的愛好，那個叔叔應該也很開心吧，不用在意這種小事。”季逢月悄悄看着兩人相握的手，只覺得年輕女孩真好。

前世的她就算想牽住沈望舒的手，也總是有顧慮，但十五歲的女孩逛街時拉拉小手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不過現在應該趕不上表演了，我們要走嗎？”

“嗯，反正我們對表演也沒有太大的興趣，不如直接去吃飯。”

和愛好想法一致的朋友出門玩，不會介意原本的計劃被打亂，可以直接說出“不感興趣”，也可以随心讨論人生的目标和計劃。

兩人在等公交車的時候就聊起了未來的打算。

“季逢月，你剛才說的‘月亮’，是指未來想要當醫生的事嗎？”

“只能說其中之一吧，畢竟人的欲望是永遠無法得到滿足的，想得到的東西也不會只有一個，”季逢月看着沈望舒笑道，“得到一個，就會想要更多，更何況人的一生不是只有事業和工作。”

“職業規劃在我的計劃中，可以說已經是水到渠成的事，只要保持現在的狀态，考上想去的醫學院，對我來說并不難。”

“是呢，你一定能做到。”沈望舒目視着前方往來的車輛，湛藍的天空中點綴着大片軟綿的白雲，明明是無比晴朗的好天氣，高溫卻無端地讓她感覺煩躁。

“我都不知道未來做什麽好，現在能做的事只有好好學習。”

一直以來，沈望舒都沒有什麽特別想做的事，她永遠都是順其自然地行動，從來沒有像季逢月那樣強烈的目标，所以她才會覺得季逢月非常耀眼，非常喜歡堅定向目标前進的她。

“能專心做好當下的事，是很了不起的天賦，至少我就做不到。”季逢月看出沈望舒的迷茫，知道這是青春期女孩常有的煩惱，便用自己的事舉反例。

“其實我很好高骛遠，眼裏只能看到想象中的未來，卻忘了身邊還有很多重要的人和事，在失去之後才猛然發現自己錯過了什麽，最後剩下的只有悔恨。”

“其實我一開始想做的并不是醫生，只是親人生病後，改變了自己的想法，而且後來又發生其他的事情，連做醫生的決心都動搖了。”

“醫患糾紛，初入行時的低薪，要耐心和患者的溝通，工作忙碌得沒有自己的私人時間……這些缺點足以讓我動搖。我是個很自私的人，只想讓自己生活得更好，醫生這個職業不适合我。”

沈望舒靜靜聽着季逢月的話，她很清楚這些，她知道在季逢月離開學校之後，曾經因為自己的孤僻，在醫院碰了很多壁，精神壓力非常大，也對自己的目标動搖過，懷疑過自己的能力。

但最終季逢月還是堅持下來了，她克服了所有困難，變得圓滑，提升交際能力，也會對人溫和地笑，被病人和同事們喜歡。

季逢月不喜歡做這些事，但是為了夢想和目标，還是願意努力改變自己，這也讓沈望舒越發喜歡她。

“最重要的是，不管醫術多麽高超的名醫，也有無法救治的病人，無可避免地要面對病人的死亡。認清這點後，我很迷茫，我真的有必要繼續堅持下去嗎？”

“如果重要的人死在我工作的醫院，我真的還能面對現實嗎？我無法給出肯定的答案，”季逢月垂下眼睛，想到過去的自己，唯有苦笑，“沒有勇氣面對病人死亡的醫生，和我的理想是沖突的，這一點也不帥氣。”

“但你還是想要當醫生，沒有放棄，已經很帥氣了，真的。”

沈望舒終于知道了，原來在她死後，季逢月産生過這樣的質疑和動搖。

那一定很痛苦吧，沈望舒用一種近乎于憐愛的眼神看着短暫暴露出內心痛苦的友人，并非憐憫，季逢月從來不需要別人的可憐，她有能力解決好一切，包括心中的動搖。

“因為曾經有人這麽對我說過，如果不知道未來該怎麽走，那就先做好當下能做好的事，積累經驗和金錢，給未來的自己更多自由選擇的權利。”

“人的一生有很多選擇，沒必要把自己框死在一條路上，不知道未來要做什麽，就代表未來有無限可能，我們只是學生，做好學習的本職就可以了，這沒什麽不好的。”

沈望舒移開了視線，她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着，真是熟悉的心靈雞湯。

“那肯定是個很古板嚴肅的人，一點也不懂小孩子的想法。”

可是說這句話的人，就是三年後的你。

季逢月無聲笑了一下：“是啊，嚴肅又認真，不管什麽工作，怎樣的任務，她都一定會盡全力做好，不喜歡玩樂，很少開玩笑，和浮躁的世界格格不入，有種遺世獨立的感覺。”

“但是又能輕易融入到人群之中，和所有人都能保持良好的人際關系，是我學習的對象，我很喜歡她。”

“她是一個，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被如此直白地誇贊，沈望舒被頭發遮蓋的耳朵紅了個透，她抿着唇，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所幸這時候，兩人等待的公交車終于到站了，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沈望舒牽起季逢月的手，率先向打開的車門走去。

被說了這種話，她還怎麽好意思告訴季逢月，其實她也重生的事。

真糟糕，本來想今天就告訴她的。

因為害羞而苦惱起來的沈望舒在心底暗暗嘆氣，卻不知道被她牽着手的季逢月眼睛亮得驚人，臉上的笑容更是藏也藏不住。

果然溫水煮青蛙的作戰計劃是有用的，對身體接觸一向被動的小月居然願意主動牽她的手！

下一步就是擁抱！

等到兩人上車，坐在車後并排的位置上時，季逢月已經收斂好臉上的興奮，只是腦內還在盤算着，該怎麽讓沈望舒重新習慣更多和她的肢體接觸，她想要的可不止是牽手和擁抱。

這一段稍顯嚴肅現實的對話并沒有影響兩人逛街的心情，沈望舒的苦惱也不過是一種被好友當面誇獎的羞意，其實聽到季逢月的話，她比誰都開心，只是不敢表現出來而已。

接下來的午餐時間更是順利，季逢月清楚地記得心上人的口味，明明是性子清冷的人，卻無辣不歡，她直接帶人去了一家串串店。

兩人邊吃邊聊，随心所欲地從天南聊到地北，就算是短暫的沉默，氣氛也不會讓人感覺到尴尬，甚至讓季逢月産生了和前世一樣的融洽感。

季逢月很喜歡和沈望舒相處時的輕松感覺，她們的性格相似卻又如此不同，沈望舒可以理解她特立獨行的想法，欣賞她自顧自決定的目标，包容她偶爾表現出的尖刺，支持她一意孤行的做法。

沈望舒會在她動搖的時候鼓勵她，在她猶豫的時候推着她繼續前進，在她遇到困難的時候毫不猶豫給予幫助……

怎麽會有這樣好的人呢？沈望舒為什麽會如此讓人喜歡呢？

三十歲的季逢月足夠獨立，她有自己的事業和工作，她得到了曾經追求的物質生活，可十五年的相處時光已經讓季逢月無法離開沈望舒，只有在沈望舒身邊，她才能得到心靈的寧靜。

沒有人是一開始就成熟的，就算再聰明的天才，也會在進入社會後處處碰壁，經歷無數磨難，才能一步步成長起來。

在曾經無數次跌倒的時候，以柔軟姿态幫助季逢月的就是沈望舒，她伸出的援手從來不會戳痛季逢月脆弱又敏感的自尊心。

因為沈望舒是自己喜歡的人，所以季逢月願意聽取她的建議，願意改變自己的固執做法，也願意為了她磨去一身紮人的尖刺。

因為有沈望舒在，所以冷漠偏執的季逢月願意為她斂去一身孤傲，更好地融入比她冷酷得多也殘忍得多的社會。

如果沒有沈望舒，季逢月還會在跌跌撞撞中迷茫更長時間，或許她會在動搖之中改變自己的人生理想，或許她會因為殘酷的現實陷入自我懷疑，或許她會在巨大的精神壓力之下一蹶不振。

已經完全成熟的三十歲季逢月尚且會在失去摯愛後失去生活的一切動力，比她更青澀，更尖銳，也更傲慢的年輕季逢月恐怕會跌落進黑暗的谷底，再也爬不起來，在重重打擊下放棄自己。

沈望舒陪季逢月度過了她人生的一半時間，十五年，她從青澀走向成熟，終于有了給心愛之人幸福的能力。

可是無情的命運卻在季逢月告白前将她殘忍奪走，以一種徹底碾碎醫生所有驕傲的形式，讓季逢月只能眼睜睜看着心愛的人在醫院病床上一天天衰弱。

季逢月甚至憎恨過自己為什麽是醫生，為什麽她可以看懂那些報告單上的數字，為什麽她對沈望舒的病無能為力，為什麽，她要看着心愛的人在眼前失去生命跡象。

世界上不存在神醫，每個醫生的成長背後都是無數病人的死，還有他們家人的眼淚。

人是沒有辦法永遠活下去的，每個人都要面對死亡，長輩、父母、老師……年長的人總會死在前面，除了接受，沒有其他方法。

能順利老死，或者因意外當場死亡，這已經是最輕松的死亡方式，他們不會痛苦，只有被剩下的親屬才會在夜間時分流下後悔的眼淚。

作為醫生，季逢月可以接受病人的死亡，可作為她自己，季逢月永遠無法接受沈望舒的離開。

那年她三十歲，和沈望舒相識十五年，她們幾乎共享了人生的一半時間，她們本可以有相伴到老的未來，在季逢月的計劃中，她的未來裏永遠有沈望舒的存在。

不管是以怎樣的身份，朋友，家人，伴侶，總歸沈望舒不會離開她，她們會相伴度過更多個十五年，可是季逢月終究失去了心愛的人。

她也因此失去人生的一半。

心靈殘缺了一半的人，是無法繼續活下去的，所以同樣失去生命的季逢月才有了回到過去的機會，而不是掙紮着繼續孤獨地活下去。

重生，多麽美妙的字眼。

季逢月終于回到了月亮的身邊。

十五歲的沈望舒，遠比模糊記憶中的更加可愛。

更想讓人攬入懷中，再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