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請歸家,分神魂
第054章 請歸家,分神魂
在如紙般蒼白的面色映襯下, 玉自憐眉心那點小痣愈發殷紅,幾欲滴出血來。
勉力說完這句話,她在明鳶與沈菡之一左一右的攙扶之下又吐出些許血絲, 看起來隐約已有些油盡燈枯之态。見她狀況不對, 月小澈趕忙拍了幾粒丹藥逼她服下, 那堪稱毫無生氣的臉便慢慢浮上幾分土一般的黃色。
月小澈神色凝重, 對着明鳶耳語幾句, 便與沈菡之一同将她帶着離開了此處。南華仙子看得心急,雖然與玉自憐不像春拂雪或沈菡之那般熟稔,卻也是在場中少數了解她為人的人,見狀趕忙一同跟了過去。
人群包圍中, 琴心天姥見達到了目的,便緩和下了臉色。她對着明鳶行了一禮, 笑道:“畢竟都是小輩, 既然已小施過懲戒,此事便到此為止好了。”
她看了看呆坐在地上,怔怔望着玉自憐離去方向的寧歸蘿,真心實意地露出一抹笑:“玉仙師将歸蘿教得很好,我看她如今也改去幾分在家時的頑劣性子了。将歸蘿交給她, 老身很放心。”
明鳶的視線跟着在寧歸蘿身上停駐一瞬。卻見她忽然擡起那張滿面淚水的面龐,木然道:“是我害了師尊和師姐。”
琴心天姥只當她又一根筋犟了起來,便一如往日在家中那般随口安撫道:“怎麽會,此事本就與你無關系……”
“我無顏再留在此處, ”寧歸蘿看了眼倒在地上,生死未蔔的司羨檀, 又再度看了一眼已經了無人影的雲端,忽然深吸一口氣, 做了決斷,“宮主,我要自請離開學宮。”
周遭又是一陣低低的喧嘩。
寧歸蘿如雪的白衣上一道淋漓血痕,經過這一遭,她身上的嚣張氣焰似乎也被那一鞭抽散了幾分。她回眸看了看司羨檀,雖然眼中還有對這個人的愛慕與留戀,卻不如往昔般純粹了。
她蹲下身将發間的杜英花摘下,放在了司羨檀的手邊。
一旁的琴心天姥氣得眉心直跳,怒斥道:“荒唐,不許!你今日若跟着我回了第一州便是給你母族蒙羞!平日裏耍耍性子便罷了,如今怎可如此辜負我的期望!”
寧歸蘿咬着牙道:“不回也罷,我自游蕩做個散修去。”
明鳶似乎早已料到事情會如此,只道:“若你想好了,便去吧。”
聞言,那白衣已變作血衣的劍宗女修對着她深深一禮,又對着玉自憐離開的方向跪下,結結實實磕了幾個響頭,便撩起衣衫分開人群往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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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景應願一行人時,她眼睫顫了顫,深深看了一眼這幾人,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此處。
景應願望着追着寧歸蘿而去的琴心天姥的背影,又看了看倒在血泊之中的司羨檀,直覺這事到此絕對不算完。不過她與寧歸蘿沒有交情,下一次再見可能是在大比擂臺之上,便也生不出什麽感慨。
這場荒誕的鬧劇結束了,逐漸有人離開,而躺在原地的司羨檀渾身簡直沒有一塊能看的地方。景應願正打算跟着其餘人離開,餘光瞥見有人逆着人流前行而來。
她回首望去,是一抹純淨無垢的白衣。
崇離垢走了幾步便停了下來。她垂眸往司羨檀的方向看去,神情如常,依舊是往昔那副平靜至漠然的模樣。每當她用這副模樣看人時,景應願都覺得她身上莫名有些十分怪異的神性。
她看着那株被寧歸蘿摘下的杜英花被風吹起,一路吹到了自己的腳下。
崇離垢擡腳跨過花,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有人離開,就有人前來。
身着明黃衣衫的女修攥緊了手中的丹藥瓶,踟蹰許久,還是走了過去。那張與司羨檀如出一轍的臉上有些猶豫,還是将藥瓶放在了司羨檀的掌心。她看着幾個刀宗徒生将司羨檀擡走,下意識地跟了幾步,又生生止住了腳步,看着她被擡遠。
司照檀看着身前一路蜿蜒的血跡,輕輕閉了閉眼,與她背道而馳。
*
劍宗,師尊殿。
玉自憐悠悠醒轉。她睜眼看着湊上前來的沈菡之,感覺又是一陣頭疼。沈菡之趴在白玉桌旁,用指尖輕輕戳了戳不知何時爬出玉自憐袖口的小紙人,目光凝注在它火紅的劍穗上,道:“你真将它當做灼璎來養?”
那只小紙人被沈菡之的指尖戳得歪來倒去,有些慌不擇路地往前爬去,張開兩只小小的手抱住了玉自憐的臉頰。
南華複雜地看了看玉自憐,不冷不熱地來了一句:“難道這就是自古劍宗出情種?”
玉自憐被她們你一言我一語惹得心煩,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嘴裏就被灌了一大勺味道奇鹹奇苦的丹藥。
月小澈收了羹匙,面無表情道:“抓緊咽了,看你太狼狽,這勺不收你靈石。”
玉自憐只好咽了。她咳嗽幾聲,将那只在自己臉上亂摸的小紙人重新收進袖中,聲音還是有幾分虛弱:“我養什麽跟你們何幹。”
沈菡之看着它在玉自憐袖中探出頭來,分明是空白一片的臉龐,她卻總覺得這紙人生出了幾分本不該有的情緒。思及玉自憐一日比一日垮下去的身體,她面色忽然變得肅然,一把抓住了玉自憐的手腕。
她修為比玉自憐更高,又是趁其虛弱不備,靈力瞬間沿着對方的手腕經脈一路往體內探去。玉自憐神色突變,想要掙紮,卻被沈菡之死死按在榻上不得動彈。
随着靈力的查驗,沈菡之的臉色越發差。她撤開了手,冷聲道:“怪不得無論吃多少丹藥都無法溫補回曾經的狀态……将自己的神魂分出一部分貼在這個紙人身上,玉自憐,你是不是瘋了?”
南華聞言愣住了,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而月小澈則是那個實打實日日給她煉丹續命的,此時簡直怒極,擡手便将丹藥瓶甩在了玉自憐身上,怒道:“我懶得管你死活了。”
頓了頓,她看玉自憐臉色白得可怕,忍不住放軟了聲音道:“哪怕你把你所有的神魂都分到它身上,它也不是灼璎。”
然而她們卻沒想到,玉自憐驀然擡起頭,一字一頓道:“這就是灼璎。”
她望着那只可以自行行動的小紙人,想起千年前捕到的師妹的一縷殘魂,又升起些許活下去的希冀。或許有朝一日,她可以在這天地間尋齊灼璎被打散的其餘魂魄也未可知……
其餘人看她明顯話裏有話卻不願多說,便都對視一眼,默契地不再提。南華替她掖了掖被子,忽然想起來什麽:“玉自憐現在這樣也帶不了學生,你們誰去替我?”
身為丹修的月小澈白了她們一眼,直白道:“除非你們全都缺胳膊斷腿了,否則我不會過去的。”
沈菡之邊起身邊道:“好好好,我去還不成嗎。”
她認命地提起長刀,往鼎夏峰的方向飛去:“要不是此屆學生裏有我們小牡丹,我才懶得過去蹚渾水。”
月小澈坐在原地,視線不自覺看向了沈菡之遠去的背影。她一回頭便看見南華與玉自憐正齊齊盯着自己,眼神探究,于是她一時間仿佛炸了毛:“看着我做什麽,當心我煉爐毒丹将你們全都毒死!”
“啧啧,”南華搖搖頭,長嘆一聲,“口是心非最可怕。”
*
方才那群門生們看過司羨檀與寧歸蘿的那通熱鬧,便都三三兩兩回到了鼎夏峰開始自行修煉。
景應願被大師姐和二師姐一左一右夾在中間,滿耳朵灌得都是柳姒衣的碎碎念,有些無奈:“二師姐,這些話你已經翻來覆去說過好幾遍了。”
“沒想到劍宗最讨厭的兩個人都要走了,”柳姒衣抽刀打算開始練她的刀法,嘴上卻還念個不停,“這樣一想竟然還有點寂寞……”
不會寂寞的,景應願默默心想。按照以往對司羨檀的了解,待休整後她必然會出手報複。算了算時間,如今差不多也該是前世自己與她相識的時候了。只是這一世有太多變數,如若前世的慘劇還會再重演,那麽對方真正出手的時候又會是在何時呢?
謝辭昭對這些事都不太感興趣,只是當柳姒衣提及司羨檀時心中總有些莫名其妙怪異的感覺。她清楚地記得當得知司羨檀身有婚約時小師妹的神情,此時便屢屢往景應願的臉上看去,看見她面色如常,這才放下一顆懸着的心。
就在此時,一陣清風刮入鼎夏學宮的殿內。景應願覺得氣息有些熟悉,回首便看見一張熟悉的總挂着笑意的臉。
沈菡之将她抱在懷裏揉搓了兩下,笑道:“好了,師尊來了。這幾日你們修煉得如何,有沒有人在南華手下走不過一回合的?”
後面這句話她是對着其餘向她行禮的學生說的。沈菡之聲名在外,有許多小輩如同前世的景應願一般對她神往憧憬,此時見到本尊出現在此,一時間都有些拘束。
只玉京劍門的公孫樂琅不怕,她可謂将她師尊的那套學了十成十,見沈菡之進來,便兩眼放光迎了過去,興高采烈道:“禀報沈仙尊,我們全都沒走過南華仙尊的一回合!請沈仙尊賜教!”
柳姒衣心中腹诽道:“還賜教,她會賜教與你才怪……”
果不其然,沈菡之上前拍了拍她的頭,臉上笑得溫柔和煦,嘴中吐出的話卻讓一群人不寒而栗——
“這樣啊。看來總得讓你們體驗過了才會長教訓。你們全都去墜心崖罰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