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督學大人
第038章 督學大人
公孫樂琅愣在原地, 不知所措地看了眼這個自稱督學,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的女修。
方才這位督學雖是出手掀開了景應願的刀身,可她手中那柄亮着奇異銘文的長刀卻離一旁的司羨檀頗近, 饒是司羨檀極力躲閃, 可右肩仍然被這刀帶起的刀風劃開了一道血口。
公孫樂琅看得心驚肉跳。若非司羨檀及時躲開, 恐怕整條胳膊都會連骨帶肉地掉下來——這究竟是在救人還是在殺人?
此時再看司羨檀的臉色, 她明顯與這驟然出現的督學也是認識的。
不久前還身姿翩然, 深受她們這一輩的修士仰慕的司師姐此刻已然狼狽不堪。她正緊緊捂着自己不斷滲血的右肩,一身白衣被血沁紅大半。她低着頭,公孫樂琅看不清陰影下她的表情,只能看見她緊緊抿成一線, 毫無血色的薄唇。
而景應願也好不到哪裏去。
這場越級的戰鬥将她靈力耗得殆盡。只是因她身穿黑衣,無法第一眼看出她身上洇出的血漬, 乍一看似乎比司羨檀體面些。但若往她袖口衣角望去, 便可窺見幾乎将整件衣衫打濕的血正順着布料邊角往下滴落,直将身下的土地染成了紅色。
這樣一對比,身姿輕巧又使短劍,善近戰閃躲的公孫樂琅竟是她們中受傷最輕的,僅是受了幾道不算太重的劍傷而已。
見謝辭昭提刀往景應願臉上看去, 像是要先拿她問罪,公孫樂琅頭皮一緊,連忙收起小劍,護在景應願身前。
她辯解道:“督學大人, 此事實在是事出有因,還望督學大人先明斷前情, 再來責罰我們不遲!”
謝辭昭掀起眼皮,冷冷睨了一眼這個格外眼生, 卻生了副标準正道劍修好皮囊的女修。她似乎格外袒護景應願,眼角那顆小痣随着神色變幻變得格外生動,為她本來端莊的臉添上幾分模糊的豔色。
而小師妹被她護在身後,打自己出現後便沒有正眼瞧過自己一眼,眼神依舊黏在司羨檀身上。
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這場面礙眼極了。
謝辭昭冷聲道:“我無權責罰你們。此事後果究竟如何,要等出了秘境,待仙尊們定奪。”
聞言,一直低着頭的司羨檀忽然擡起眼睛,沖着景應願遞去一個堪稱溫潤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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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師妹,”她摸了摸臉上那道正不斷滲血的刀痕,輕聲道,“今日之事我記下了。總有一日,你會像條狗一樣被我從蓬萊學宮趕出去。”
景應願對她這話無動于衷,反倒是公孫樂琅被她激起了火氣,怒道:“我說你這人別欺人太甚——”
“司羨檀。”
謝辭昭猝然回身,垂眸與她對視:“拿着你的劍,從我小師妹面前滾開。”
此話一出,司羨檀與公孫樂琅都愣住了。
司羨檀咳嗽幾聲,吐出一點血沫,視線在謝辭昭與景應願身上流轉一圈,似乎是發覺了什麽極為滑稽的東西,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她笑得喘不過氣,攥緊了劍柄,指節因用力過度而變得蒼白:“謝辭昭!先前百年我竟從不知道你竟也是個僞君子!假公濟私,偏袒同門……身為督學,你敢說,若你眼前的人不是景應願,你還會徇私嗎!”
……這位督學竟是謝辭昭?
迎着幾人各異的臉色,謝辭昭神色毫無波動,只是緩緩道:“若我是你,我會趁如今多笑笑。”
司羨檀感知到她話中未完的深意,笑聲戛然而止。她道:“謝辭昭,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謝辭昭沒有回答她,反而偏頭對公孫樂琅道:“你走吧。”
氣氛一時陷入凝滞,公孫樂琅指了指景應願,弱弱道:“我跟應願道友一起走。”
謝辭昭看了眼仍然握着刀,手上不斷滴血卻再也不肯正眼看自己的小師妹,不免心煩意亂。她深吸一口氣,對公孫樂琅冷聲道:“你沒有自己的師妹嗎?”
公孫樂琅聽過她們方才那番對話,已然弄清了謝辭昭的身份。
面對這位傳聞不多卻條條可怖的刀宗大師姐,她有些忌憚地看了看謝辭昭手上仿佛随時要暴起殺人的長刀,謹慎答道:“謝督學,實不相瞞,我确實沒有。”
景應願傾潑到一半的殺意被生生遏制,還壞了件本唾手可得的大好事,心中本就厭煩。聽罷她們這席話,直接禦刀而起。她無視了司羨檀恨得幾乎滴血的眼神與謝辭昭越發冷的臉色,道:“幾位師姐慢慢聊,我就不奉陪了。”
“哎,別呀!”公孫樂琅手忙腳亂地禦劍,“不是說好的同行嗎?應願道友!應願!景應願!”
謝辭昭見狀眉心一跳,伸手去攔,卻沒想這玉京劍門的莽撞後生竟壯着膽子從自己的手裏掙出來,踩上長劍追那已飛出一段距離的女修去了。
于是此地只剩謝辭昭與司羨檀面面相觑。
幾息沉默後,謝辭昭将春秋兩儀刀重新收入鞘中,暗含警告地掃了司羨檀一眼。
“別再來招惹她。”
謝辭昭口中所說的那個她究竟是誰不言而喻。司羨檀看着她追上去的背影,吐出一口血,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
她仰頭望着秘境中碧藍如洗的天空,無聲地笑了笑。
“景應願……”她喃喃道,“究竟是誰招惹誰啊……”
*
當謝辭昭重新找到景應願時,她正與玉京劍門和昆侖的那兩個少年門生待在一起。
只見昆侖那個白發碧眼的門生蹲在她旁邊,明明與自己身量差不多高,卻像只兔子一樣在小師妹身旁拱來拱去,明顯是一副十分依賴的模樣。玉京劍門那個更不必說,此刻正抓着只芥子袋往外嘩啦啦倒東西,邊倒邊獻寶一樣将靈石與法器往小師妹那邊堆,神色得意,十分礙眼,令人……令人觀之不喜!
謝辭昭看得氣不打一處來。她飛快收了刀,落在這正在瓜分贓物的三人面前,伸手就想把景應願拉起來。然而昆侖的那只白毛小兔子竟然啪一下打在自己手上,警惕道:“你是誰啊,幹嘛突然湊過來拉應願。”
玉京劍門的愣頭青聞言一把捂住那只白毛兔子的嘴,示意她噤聲。昆侖來的兔子門生奮力掙開,不服氣道:“我說錯什麽……本來就是嘛!”
謝辭昭攥了攥手,不明白小師妹對自己驟然的冷淡究竟是為了什麽。她垂眸望着在芥子袋中揀出一枝杜英花,正拿起來左右翻看的景應願,低聲道:“……小師妹。”
景應願功虧一篑,此時确實不太想理她。
她拿着那枝花,對謝辭昭敷衍地笑了笑:“大師姐不是督學嗎?既有要務在身,便先去忙吧。”
她本以為自己的冷淡會勸退謝辭昭,卻沒想謝辭昭臉色一冷,卻還是牢牢站在原地,僵硬道:“你方才險些殺人,身為督學,我有義務監督你接下來的行動。”
說到這裏,她的确不解,為何小師妹一定要殺司羨檀。
難道真是為了替那昆侖來的女修報仇出氣?
想到此處,謝辭昭冷冷地望向那貼着自己小師妹的白毛兔子。見眼前看起來就不近人情的冷臉督學正瞪着自己,雪千重毫不示弱,睜着那雙漂亮的碧色眼睛回瞪回去,一把抱住景應願的手臂:“司羨檀方才也險些殺了我,你為何來監督應願,不去監督她?你這個人,就是偏心!”
公孫樂琅見無法阻止雪千重口出狂言,默默将自己縮了起來,硬着頭皮道:“謝督學,此處有我們與應願道友同行,督學盡管放心去吧,不必憂心。”
謝辭昭對她們這席話置若未聞,只是神色複雜地望着仍然在擺弄那枝花,并不往自己這邊看的小師妹。頂着她旁邊那兩個人或憤憤或驚訝的神情,她索性直接在景應願面前坐下,一副勢要在這秘境之中一跟到底的架勢。
景應願确實沒有注意到大師姐有些哀怨的眼神。
她專心致志地捏着那枝從司羨檀芥子袋最深處翻出的杜英花,疑惑道:“此花并不罕見,亦不是什麽可通靈氣的法寶,為何她要将這花随身帶着呢?”
雪千重緊緊湊了過來,又被謝辭昭用刀柄提着拽開。公孫樂琅瞄了眼那花,随口道:“随身攜帶,說不定這花與其他花又有些不同,是重要之人所贈呢?”
景應願若有所思。
謝辭昭怎麽看這花怎麽礙眼。不光花礙眼,她身邊的這兩個人也讨嫌得很。奈何小師妹根本不往自己這邊看,只是将花丢回芥子袋,起身道:“繼續往前走吧。”
見謝辭昭也起身跟了上來,她看着大師姐那張依舊冷淡,卻直直盯着自己,隐約有些不安與無措的臉,默默嘆了口氣。
“大師姐若想同行,便也一起吧。”
*
帶上了新加入的謝辭昭,這支秘境小隊增加到了四人,也算初具規模。景應願帶着她們一路往東方行去,經過方才那件事,一直有些興致缺缺。
公孫樂琅忌諱謝辭昭,不敢再往景應願身邊湊,看着謝督學那張冷漠的臉,也說不出找道侶這三個字,只覺若真說了恐怕會有什麽可怖的事情發生,于是閉緊了嘴默默行路。
雪千重初出茅廬,尚不知曉人與人之間應該留些距離感,行為舉止在謝辭昭眼中可稱輕浮無禁忌,簡直可與柳姒衣一拼高下。在被謝辭昭第無數次從景應願身邊扯開時,她終于忍不住憤然反抗道:“我又沒有做什麽,我跟應願是朋友,只是想跟應願走在一起而已。”
謝辭昭暗含警告瞟她一眼,無奈昆侖來的白毛兔子愈發嚣張,嘟嘟囔囔道:“你是她大師姐又怎麽樣,還不是偏心別人,沒看見應願都不想理你……”
謝辭昭忍無可忍,雪千重毫無忌諱,公孫樂琅見勢不妙腳底一抹油竄到了前面與她們拉開距離,景應願夾在中間感覺頭疼,忍不住伸手牽住謝辭昭的手輕輕拽了一下。
她本意是讓大師姐別忍不住真動了手,卻沒想謝辭昭原本陰沉的臉色驟然放晴,一把牽住了她的手。
景應願想掙開,無奈一轉臉又看見謝辭昭變得有點小心的臉色,一時心軟,只好任由她牽着走。
雪千重還在小聲邊咳嗽邊碎碎念,卻見方才還對自己不滿的督學神色變得平靜,甚至轉過臉對自己微不可查地笑了笑。她看着身邊明明還是如常走着,距離卻似乎驀然近了的兩人,有些莫名其妙——
你們第七州的人,真的好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