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斷人生路
第035章 斷人生路
冰封的江水之中, 那葉脆弱渺小的小舟靜立冰層之上,原本戴着鬥笠的漁女摘下鬥笠,仰頭望向正與蛟龍纏鬥的兩人——
狂風瑟瑟, 景應願持刀不願退讓, 斬出的刀風中隐約可嗅淡淡花香。她束起的長發被狂風吹亂, 眉心微蹙, 整張臉都被雪白的刀光照亮, 如同牡丹園中盛放的昆山夜光!
公孫樂琅呸呸兩聲吐出被狂風吹進嘴裏的發絲,手上雙劍深深紮入蛟龍脖頸之中。她捏訣在心,擡眸望了眼雲霧滾滾的長空,靈力運轉之間, 原本輕薄的劍鋒渡上盈盈電光,劍身與血肉接觸之處瞬間傳來一陣焦糊氣味。
蛟龍被她劍上的雷霆之力麻痹了瞬間, 龐大的身軀自半空跌落, 狠狠砸在結冰的江面上。
趁着這瞬空檔,景應願看清了蛟龍小腹處的那片赤金色逆鱗,高聲提醒:“逆鱗在它肚子上!”
與此同時,她自半空一躍而下,凝力于刀, 刀光劈落在它仰倒的身軀上,将蛟龍掙紮着起身的動作再度壓制。公孫樂琅飛快抽劍,身形輕快如飛燕,眨眼間便翩然落在了龍身最柔軟的小腹處, 手起刀落,那對削鐵如泥的小劍剜去蛟龍顯然是新生的那片逆鱗, 攥在了手心!
景應願将她動作看在眼裏,對這位活潑得過頭的公孫道友也算刮目相看。被剜去逆鱗的蛟龍痛得怒吼一聲, 渾身戰栗,一時間竟無法再度站立。眼見公孫樂琅已經握着龍鱗飛身回來,景應願沖她笑笑:“做得好。”
公孫樂琅滿身都是方才濺上未凝固的龍血,聞言怔住了,擰頭看着這位初識的應願道友持刀往不斷怒吼的蛟龍腹部飛斬而去。
失了逆鱗的蛟龍周身鱗片變得柔軟,她近乎癡迷地看着那身着黑衣的女修劈出一輪如圓月般清亮圓滿的刀光。在這一刀之下,長冰化作滄瀾,江水兩岸青山之上的霜枝解凍,霎時披滿融融綠意!
而持刀直斬的景應願眼神專注,盡管刀身已深深沒入蛟龍腹中,熱氣騰騰的龍血将她光潔的臉染得煉獄中爬出的惡鬼,她亦只是将刀往外抽了抽,随即再度捅下。
蛟龍腸穿肚爛發出的可怕聲響傳至數米之外,公孫樂琅忘記清理自己臉上的血跡,也忘記擦拭自己曾視若第二條性命的小劍,只是站在重新随波蕩漾的小舟之上,目瞪口呆的望着正踩着蛟龍逐漸下沉的屍身,準備飛身回來的景應願。
景應願站在龍脊上,低頭看見蛟龍背上外露的龍骨與片片龍鱗,忽然覺得有些可惜,于是索性招手讓船家劃來了自己身邊。公孫樂琅看着她面露笑意,上船後便一刀插在了龍頭上,困惑道:“你在做什麽?”
“這麽大一條蛟龍,任由它沉了難道不覺得可惜?”景應願坐在船上,手握刀柄,竟是以刀拽着這條蛟龍的屍身随波前行,“聽聞蛟龍也有龍珠,上岸後我要将這龍身上能取用的東西全都拿出來。”
公孫樂琅一時語塞。她望着心情顯然很不錯的景應願,再看看她刀上插着的龍頭,與她們身後随波拖曳數百米的赤紅血色,滿腔悸動瞬間冷靜了下來,默默坐遠了些。
蓬萊學宮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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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千重走了許久,又累又困,此時好不容易看到一片掩映在竹林後的瀑布,連忙走過去濯洗了一番手臉醒神。正當她坐在瀑布邊休息時,竹林外忽然傳來腳步聲。
她仰頭望去,是個手持長劍的白衣女修,面容如玉,神色溫柔,給人一種天然的親近感,此刻正含笑朝着這邊走過來。
像是沒料到此處已有人在,她望着衣衫褴褛的雪千重,蹲下身與她平視,笑道:“走了這許久,總算見到活人了。我姓司,名羨檀,乃是蓬萊學宮劍宗首席。在此相見即是有緣,敢問道友名諱?”
雪千重勉力壓住咳嗽,臉上卻還是浮現些許病氣。見有人如此鄭重地問她名姓,她有些高興,欣然道:“我叫雪千重,是從昆侖來的。”
昆侖。
司羨檀将這兩個字在舌尖滾了一遍,笑得更加柔和,伸手拉雪千重起來。她道:“原來是昆侖門下,久仰久仰。”
看着那只白皙幹淨的手伸來,雪千重有些羞赧。她看看自己許久未換的衣衫,避開了司羨檀的手,道:“我自己來,別把你手弄髒了。”
聽見這話,司羨檀伸出的手微微一滞,神色有一瞬的複雜。但很快,她将這點情緒收起,望了一眼雪千重身後的瀑布,詢問道:“千重道友在此多久了,可曾見旁人來過?”
雪千重搖搖頭,坦誠道:“我在這呆了也沒多久,未曾見有人過來。”
司羨檀心下有了較量,一個堪稱離經叛道的想法在心中燒得愈發旺盛。她看着滿臉病色的雪千重,臉色溫和:“若千重道友不嫌棄,我可否與道友同行?”
這話正中雪千重下懷。她欣然應允道:“司道友,你真是個好人!咳咳,若可能我想盡快找到出口出去,這秘境中的東西實在是太吓人了……”
想找出口出去?司羨檀微微一笑,俯身道:“既如此,我去這瀑布後查探一番,若你怕的話,不必跟着我來。”
說罷,她凝靈力在劍,獨自往老劍靈指點的秘境出口處走去。繞至瀑布之後,果真看見一處有許多石塊堆疊而成的小陣。司羨檀望着那傳送陣,卻不急着出去,而是繞着它轉了兩圈,似乎下了什麽決斷,靈力伴随着劍風将那小小的法陣轟至潰爛!
如此,後來者再想找這傳送出去的法陣便更是難上加難了。
外邊雪千重聽見動靜,有些着急,拖着病體便想過來幫忙:“司道友,發生什麽事了?”
“無事,”司羨檀收刀入鞘,“劈死一只鹿罷了,千重道友不必憂心。”
她與雪千重并肩往還未探索過的東邊走去,有意無意地詢問雪千重昆侖神山之內的見聞,殊不知秘境之外,所有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
蓬萊殿上的衆人看着水鏡上正發生的這一幕,面色皆有些難看。薛忘情還沒從目睹愛徒力剜逆鱗的得意勁中緩過來,又看見司羨檀劈碎傳送小陣的這一幕,脫口而出道:“這就是世人交口稱頌的金丹第一人?”
殿上諸位仙尊顯然知曉這金丹第一人名頭的含金量,亦對司羨檀這個早早揚名修真界的名字算是熟稔。春拂雪望着仍在秘境中獨自行走的自家徒兒,轉了轉手中山櫻,輕輕嘆了口氣。
分明再走一段路便可探索至此順利出境的。這傳送小陣一毀,倒是白費了金陵月一番功夫。
月小澈見玉自憐臉色由紅變白,拍了瓶清心丹給她,平靜道:“你門下這徒生真是好生厲害,平日裏看不出,怎的進了秘境卻要斷了旁人的生路?”
玉自憐心中原有三分猜測,此時見了這水鏡中的情景便是有十分的篤定。她抖着手推開丹瓶,忽然起身沖着明鳶躬身垂首,道:“是我管教不嚴,請宮主降下責罰!”
明鳶還未說話,崇霭便道:“羨檀只是年少氣盛,一時用錯法子罷了。這孩子是我們幾個看着長大的,她的品行如何,外人或許不清楚,可我們還能不知道嗎?”
他話音剛落,衆人便見水鏡之中,司羨檀将雪千重手中的紫藤花拿了過來,收入袖中。她道:“我心喜這花的顏色,願拿其他花與千重道友交換——你看這木芙蓉如何?色澤豔麗,還可入藥,雪山之上可找不見這樣的殊色。”
藤蘿女身上掉下的法器與這普通的花朵又怎能相抵?
可偏偏雪千重不懂,此刻興高采烈接了,還要向司羨檀道聲謝:“這樣好的顏色,我在雪山上确實從來未曾見過。”
衆人目睹這情景,一時更是神色各異。玉自憐那張平素便白得病态的臉此時隐隐漫上紅色,一撩衣擺便是要替徒下跪。明鳶彈出一縷靈力托住了她,無奈道:“本也不是你的錯。”
她望向水鏡之中司羨檀那張溫柔依舊的臉,搖了搖頭:“此子心性不佳,出來需得嚴加管教,施以責罰,以免日後釀成大禍。”
玉自憐羞愧地低頭,道:“謹遵宮主吩咐。”
沈菡之掃了眼閉口不言的崇霭,眼中閃過些許思量,最終還是掩了下去,轉而重新看向水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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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別漁女後,景應願将那頭足有十人高的蛟龍拖至岸邊,直接拿刀對半剖開,果然看見龍身之內有一段呈玉色的蛟龍骨。
她将龍骨剖出,洗淨了放進芥子袋內。這龍骨是好東西,指不定日後還能拿去做成個什麽法器。放入袋中之後,她心中再回想起那玉色的龍骨,忽然有些索然無味。
管它龍骨也好仙骨也好,争來搶去,剖開來不過就是段沾着血污的骨頭而已。
公孫樂琅下了船後卻也不走,而是饒有興趣地蹲在景應願身側看她處理蛟龍。見她剖了龍骨後又撬開龍舌取出壓在舌底的那顆碧玉色龍珠,驚嘆道:“還好沒将這蛟龍的屍身丢了,竟然能取出來這麽多好東西。”
她話裏雖有些嘆服與羨慕,卻不摻忮忌。公孫樂琅摸了摸被自己收入袖中的金色逆鱗,高興道:“若不是有你,我一人也難取逆鱗,恐怕一個不慎還得将人折在這裏。”
景應願收起龍珠,瞥她兩眼,似乎猜到了公孫樂琅下一句是什麽。果真,她沖自己笑了下,試探道:“接下來的路程,我可否與應願道友一同前行?若有機緣,各取各的便是,若有能幫手的我自然也在所不辭。”
她說的其實也有道理,在未知的秘境中,有人同行總比單槍匹馬亂闖來得穩妥。景應願沉吟一瞬,便也應了。只是她看着公孫樂琅眼中越發熾烈的欣賞之色,警告道:“一同前行可以,但莫要再扯道侶之事。”
公孫樂琅雖遺憾,見她态度堅定,便也不再糾纏,只跟着她閑聊些修真界的八卦秘辛,往前行去。
二人就這樣朝着東方邊走邊閑談了一路,直到眼前出現一片荒蕪沙漠,與此同時,自那沙漠中跌跌撞撞跑來一個人,邊跑邊心有餘悸地回頭看。
那人跑得兩眼昏花,見眼前出現兩個身影,定睛一瞧,還都是打過照面的人,不由得卸下一口氣,掙紮道:“二位救我……我……咳咳咳……”
景應願與公孫樂琅皆是臉色劇變。
只因此人正是在秘境外見過的昆侖雪千重。許久不見,她的臉色竟從白轉烏,景應願心道不好,飛身上前撩開她明顯不支的小腿上的布料,果然看見了兩只淺淺的紫黑色牙印。
竟是中了蛇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