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幫助師妹,人人有責
第007章 幫助師妹,人人有責
“小師妹,小師妹!”
景應願晃了晃神,意識從虛空中抽離。
眼前重現的是師尊的行宮,蓬萊學宮的滿山煙雨和正蹲在自己面前關切注視着自己的柳姒衣。
柳姒衣舉起手,在景應願眼前晃了晃:“不打緊吧,小師妹?”
沈菡之一掌拍掉柳姒衣不斷揮舞的手,直接将景應願打橫抱起,放在先前自己小憩的榻上。
“得了,消停點,讓你師妹休憩會吧,”沈菡之扯着柳姒衣走出了殿門,“對了,你師姐出關也有好一會了,怎麽還沒過來?”
柳姒衣不自然地撓了撓臉頰,避開了沈菡之的視線:“呃,師尊,大師姐這事你聽我狡辯,不是,解釋……”
*
鍛刀峰,九曲回廊下。
玄衣女修站在回廊內,沉默着将那把同樣玄鐵顏色的古刀往背上背去。
她的身形并未因為這把巨刀的重量顯得佝偻,反而愈加挺拔,像一顆映襯着雨水的新竹。
回廊之外,雨水之中,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女修。
白衣女修身負輕薄小劍,鬓邊別着一枝尚未枯萎的杜英花,眉目稚秀,神情卻隐隐有些陰冷。她沖回廊內的玄衣女修一拱手,不情不願道:“謝師姐,我再說一次,奉玉仙尊之命,我來取借存在沈仙尊處的一味丹藥。還請師姐借道!”
她拱手時,腰間的琉璃環佩随着力量相撞,琳琅作響。若有曾去過第一州游歷的修士,一定會認得其中一枚琉璃香球上所印的家紋。
這家紋頗為古樸,又有幾分素雅,是一張古琴的形狀。四海十三州與琴有關的家族與山門有許多,但最顯赫的卻永遠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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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琴山莊。
寧歸蘿傲然昂起頭,一雙杏眼裏蘊起薄怒。
若不是師尊方才傳了通感靈紙過來,命她取藥回去,她才不願踏足刀宗的地界呢!
她方才已在山門結界處耽擱許久,有了玉自憐的口谕,方求得那兩柄橫在結界處的巨刀放她上來。要知道,她寧歸蘿可是越琴山莊大小姐的女兒,有望争奪越琴山莊下一任家主的繼承權,偌大的四海十三州無人不對她阿谀奉承——
哦,除了蓬萊學宮刀宗這莫名其妙的師徒三人。
寧歸蘿摸了摸頭發,暗想,方才路過的那個姓柳的瘋子竟然破天荒沒捉弄自己,難道她終于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有多尊貴,不是她這種半途修道的凡人出身可以比的了?
想到這裏,或許是重新找回了些許信心,她壯着膽子與面前刀宗剛出關的大師姐對視了一眼。
謝辭昭平靜地回視她,依然站在回廊之內,絲毫不見回避之意。
她看着白衣女修鬓邊的花朵,忽然一陣心煩。
“沒有師尊口谕,外宗弟子不得上山。”
這不知名姓的後輩已然在此處與自己僵持許久,期間柳姒衣路過,卻又飛快地跑掉了,好像有什麽事牽引着她往師尊那跑,完全不像她往日的行事作風。
想來是有什麽有趣的事情。
想到這裏,謝辭昭更覺厭倦,望向白衣女修的眼神中已帶了幾分不耐的倦意。
她擡手,折了回廊上一片含露的竹葉。在對方陡然驚慌的目光中,如光如電般殺出!
寧歸蘿心中暗罵一聲,她不得不硬着頭皮拔刀迎上。
這是她為數不多見到刀宗大師姐的時刻。從前遠遠瞧見,只覺得這人空有一身好皮囊,卻像根不開竅的木頭,見到身份如此尊貴的自己居然不為所動,完全沒有自家大師姐半分溫柔體貼!
她從未見過謝辭昭拔刀。
據說她已很少用刀,除了每次出關時面對太上長瀑的那一斬,其餘人都已不值得她拔刀。更有甚者傳言說,她已修煉至萬物皆可化刀的本心境界——
就像此刻。
寧歸蘿費力地躲避着謝辭昭借由竹葉劈來的一道道刀光,縱是被譽為劍宗司羨檀之後又一位奇才的她,在謝辭昭的面前竟然毫無還手之力。
又一道刀光!
她翻滾在地上,捂住了半邊臉頰。
一絲鮮血正沿着她如瓷般無瑕的肌膚邊緣流下。
“你,你……”寧歸蘿秀美的面目變得猙獰,她喘着氣擦了擦頰邊不斷滲出的血,忽然擡頭死死地盯住了謝辭昭,“你知道我是誰嗎?”
謝辭昭聞言停下手,暗金色的雙眸低垂,絲毫不含感情地睨了她一眼。
“不知道。”
她随手丢掉那片竹葉,回身往靠山頂的一側溫泉入口處走去。
這人真奇怪啊,從未報上名姓,卻還要反問自己知不知道她是誰。
刀宗大師姐謝辭昭在身後捏了個訣,把人重新送出了刀宗結界之外。
她在衣襟上胡亂擦了擦手,低頭看去,自己仍穿着三年前閉關時所穿的那身道服。謝辭昭抿唇,轉身往溫泉池處走去。
罷了,就算有什麽事情也不急于這一時了。還是好好沐浴一番,換身衣衫再去面見師尊也不遲。
*
“你是說,辭昭和那個姓寧的小丫頭打起來了?”
沈菡之咬了一口樹上新結的脆桃,含含糊糊道:“你還不去看着點。萬一她被你師姐打沒了,玉自憐得要提劍來找我尋仇的。”
柳姒衣蹲在沈菡之腿邊,抓着桃子埋頭苦吃,聞言有些好笑:“師尊,劍宗的人又不是泥捏的,哪能一打就沒啊。”
背對着逐漸轉晴的長空,柳姒衣在地上挖了個小坑,将桃核埋了進去。
“今天這棵桃樹是為了慶祝小師妹入門種下的。桃樹桃樹快快長,長大了結漂亮桃子孝敬我們。”
沈菡之也将手中的桃核擲下。
她望着眼前已然一片茫茫翠色的桃林,風吹過桃林時發出沙沙的聲響,閉上眼,仿佛也能看見曾經聚集在此的無數故人。
此時天上一只紅喙白身的巨鳥飛過,沈菡之沖它擡起手,那只鳥俯沖直下,不輕不重地啄了一下沈菡之的手腕,擡起一只系着丹藥瓶的腿,仰脖長鳴了一聲。
“知道了知道了。”
沈菡之取下丹藥瓶,揣在懷裏:“記得替我問問小澈,她何時有空啊。”
歇在她手上的鳥頗通靈性,眼珠子滴溜溜轉,沖着她翻了個白眼。
“哎喲,你就算不替我問,我也會不請自來的,”沈菡之甩手避開了它的一記啄擊,“得了,見好就收啊,小心我拔你鳥毛!”
鳥騰空而起,在空中憤怒地尖啼一聲,往丹峰的方向飛走了。
柳姒衣站起身,在沈菡之身邊探頭探腦:“師尊,這是啥——哎喲!”
沈菡之收回敲她的手,抽出長刀踩上。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瞎問。”
長刀化作一道流光,柳姒衣望着師尊往劍峰山頭飛去,默默伸手撓了撓頭。
“人家都一百來歲了,才不是小孩子呢。”
她哼着歌轉過身,猝不及防對上了自家小師妹因為過度使用靈力而有些蒼白的一張臉。
景應願扶着宮門,沖柳姒衣一笑:“我醒了,多謝師姐。”
柳姒衣立刻變臉:“幫助師妹,人人有責!我只是邁出了作為師姐的一小步,卻完成了提升整個刀宗素質的一大步!”
景應願對這位舊友兼師姐有着天然的好感,聞言起身坐在了柳姒衣身邊,與她一起眺望着幾乎覆蓋了行宮前的整座桃林。
“小師妹,不知道為什麽,我看見你總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柳姒衣托腮,“究竟在哪裏見過呢?”
“或許是在夢裏吧。”
霞光灑在景應願身上,将她身上華麗的帝姬服制漬出了脂金的顏色。她笑着說道:“在夢裏,或許我們沒有做師姐妹的緣分,我只是你的尋常小友也說不定呢。”
“那一定是個不好的噩夢。”
景應願聞言,呼吸稍稍停滞了一瞬。
她側過臉,只見柳姒衣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不瞞你說,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會是我的小師妹。哪怕真如你所說,在夢中我們沒有同門的緣分,但我在心裏一定也是将你當真正的師妹看待的。”
景應願一時撼然,擡眼望向眼前綿延的桃林。
入山明明只需要頃刻,可蓬萊學宮的景色她卻花了兩輩子才親眼見到。原來在物外小城之上,還有這樣大的桃林,這樣長的瀑布,這樣處處蘊藏生機的學宮。
還有真将她當作家人接納看待的師尊與師姐。
她擡手扶了扶發間的牡丹簪,起身道:“二師姐,我在這附近走一走,不會走遠。”
行宮前蹲着的女修蜷成一團,像是一只青團子。她打了個哈欠,揮揮手:“去吧去吧,待會記得回來找師姐啊,師姐帶你去咱們休憩的弟子殿。”
景應願自然是點頭應允。她往桃林邊的九曲回廊走去,打算再重新回去看看那節瀑布是怎麽斷流的。
然而她沿着長長的回廊走了一段,快到出口時,卻瞧見不遠處生長着幾簇不曾認識的花朵。景應願靠近了些,瞧見花瓣是極為讨喜的黃金色,花萼則是淡淡的櫻粉,聞之芬芳。
縱然喜愛,但她卻沒有像年少時在宮中時那般伸手去折。活了兩世,她再不濟也知曉在修真界中萬物有靈,更毋庸說是數千萬年傳承下來的蓬萊學宮,一些活了數百數千年的植物生出精靈也是常有的事。
果然,當景應願俯身嗅聞時,一道細小的聲音在她耳側傳來:“好漂亮的人!”
仔細聽去,似乎還不止這一道聲音。她前世在物外小城見過附身在古物上的精靈,卻從未見過花精,一時間不由得開始尋找起來。
開始的那道聲音見她聽見了,音調變得有些得意:“我就說她聽得見,果然是個好孩子!”
景應願尋找無果,只好道:“我如今修為不濟,只能聽見,卻無緣看見了。”
花中的精靈叽叽喳喳:“在這裏的數千年,能聽見我們的人用一根莖上的葉子都數的過來,何況你還是個孩子呢。”
旁邊的花株添油加醋:“沒錯,還是個好漂亮的孩子,花喜歡。”
景應願被它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有些好笑,便道:“弟子今日第一天入門,請問各位漂亮前輩,附近有沒有什麽好景色看的?”
那些花葉瑟瑟抖動起來,似乎正圍在一起商量。過了片刻,它們齊刷刷地從中間讓開了一條道。
“這裏有個好地方,好孩子,你可不要告訴其他人!”花精壓着嗓子在景應願耳邊囑咐道,“是個好地方,你進去瞧瞧就知道了。”
景應願望着眼前展現的一線碧天,還有若隐若現的一絲水氣,對着衆花揮揮手。
“多謝前輩,弟子這就去瞧一瞧。”
望着景應願往前去的身影,花叢陡地又密合上了。
“你說,我們這樣捉弄人,會不會不太好?”
“怎麽會呢,這溫泉池又沒明令禁止只許一個人洗,她們兩個人作伴反倒還熱鬧呢!”
“也是,不愧是早生二百年的前輩,說話果然有道理。”
端坐在花萼之上的赤衣小靈昂着頭笑了兩聲:“那是,要我說現在的孩子都太拘束,不像我們那時,別說二人同洗,這樣大的池子,哪怕百人都洗得!”
景應願渾然不知身後這群花靈的讨論,此刻她正摸索着石頭往前走去。不知為何,愈往前水氣愈濃重,她眯着眼再走了幾步,眼前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