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蓬萊學宮
第004章 蓬萊學宮
這句話如同炸雷,瞬間将圍着的一圈老前輩們劈得有些洩氣。
怎麽什麽好處都被蓬萊學宮給占了,這還有天理嗎?
沈菡之可不想那麽多,她俯身将少女扶起,師徒二人并肩而立。在一衆人灼灼注視下,她伸手替景應願正了正華簪,大笑道:“好!從此刻起,景應願便是我座下親傳門生,排行第三。凡爾所願,本座皆應!”
凡爾所願,本座皆應!
衆人聽了這話,沒那麽熟的只覺得沈仙尊好大口氣,果然流言非虛。熟悉的卻覺得渾身一陣惡寒,也不知是聯想到了這人座下哪位門生幹的好事,暗暗想着一定要讓自家的徒生離這新的小魔頭遠一點,千萬別招惹上了她。
景應願不知其中淵源,她對沈菡之深深行了一禮,轉身看向從方才起便一言不發的皇妹:“櫻容。”
景櫻容從方才起便默默肅立一旁,眼眶通紅,正強撐着不落下淚來。她雖仍心存希冀,但也知曉皇姐定是無法留在她身邊了。此時聽見皇姐喚她,那包淚水終于忍無可忍,從頰邊滑落下去。
“櫻容,前路坎坷,姐姐卻無法陪你走完了。”
景應願回想起她入仙門數年後的人間瘡痍,此刻再望向年歲雖幼,卻尚有無限年華的妹妹,心頭一陣酸澀。
她二人攜手立于百年皇權險些傾塌的斷壁殘垣之中。這方闊大的宮殿之外是更廣袤的天地,對比之下,她們渺小得仿佛天地蜉蝣,滄海一粟*。
然而哪怕身如蜉蝣,景應願卻想要活過不止一個朝夕,這一世,她不信命!
她握着妹妹的雙手,輕聲道:“不要怕。姐姐身入仙門,他們不敢妄動。櫻容受了委屈,盡可派人傳訊至蓬萊,姐姐會來給櫻容撐腰。”
面前的妹妹瞧着已有了幾分獨當一面的模樣,她擦去眼淚,仰頭問道:“皇姐,若他日你得道升仙,會忘了櫻容嗎?
景應願一怔。
她別過頭,淚水不覺間落下。
Advertisement
怎會忘記,怎能忘記。哪怕身死魂銷,她都不能相忘。
正是這點執念,支撐着魂魄将陰陽颠倒,山河重現,搏一世不同的結局。
“不會的,”景應願緊緊抱住了她,“櫻容永遠是應願的妹妹,生生世世,絕不相忘。”
景櫻容得了姐姐的應允,抿唇笑了。她最後看了一眼景應願,輕輕将她推開,而後踱步來到殿前,俯視階下正跪拜的文武諸官。
“先帝殁,長帝姬聞道,國不可一日無君。翌日起,由次帝姬繼位稱帝,年號開平,諸位可有異議?”
風聲烈烈,漫天烏雲間竟劈下電光一道。景櫻容擡頭望去,只見一條淺金色的小龍穿梭雲層間,她眯起眼,隐約間只覺跟祂對視了一眼——
乍時,龍吟九霄!
衆人驚愕地看向空中,那條小龍仿佛只是路過,圍繞着金銮殿頂盤旋一圈便離去了,去時拖曳電光百裏,空留一條淺金色的印痕。
而方才那群臣子早已大呼着“真龍天子”、“我金闕之幸”再行跪拜禮,看向景櫻容的目光已然是完全的臣服。
景應願望着妹妹負手而立的背影,又想起上一世那具被蠻人鐵蹄踏過的屍體,心頭一塊大石終于放下。
直至此時此刻,有些人與事已經同前世徹底不同了。
沈菡之啧啧兩聲:“你這妹妹不錯。人間歲月不過彈指一揮間,若她争氣得了造化,你姐妹二人再見的日子定不會太遲。”
景應願舒出一口氣:“定當如此。”
見二人已俨然一副師徒情深的模樣,方才圍堵在此的幾位門主心頭長恨。
恨此女還是被蓬萊學宮截了胡!
玉京劍門的那位薛忘情撓了撓頭,試圖挽回點什麽:“那個,應願小友啊,其實我座下也有個不錯的小郎君,待到學宮游學時你可千萬記得同他約劍。”
還沒等沈菡之呲牙咧嘴發作,淩花殿的春拂雪也輕飄飄接了一句:“此屆淩花殿來的是我親傳門生,都是姐姐妹妹,想必比玉京劍門的小郎君要更聊得來。”
“春拂雪你不講武德!”
“薛門主言重了,拂雪只是想着大家都是姐妹好說話罷了,薛門主也可以讓玉京劍門的女修來游學——”
春拂雪笑得誠懇:“啊,原是我忘了,玉京劍門女修的數量一只手都數的過來吧。”
聽到這裏,沈菡之終于翻了個白眼:“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們什麽意思,想拐我徒弟,沒門!”
景應願混亂中感覺自己被拉了一把,自家師尊盯着她手裏提着的長劍,啧了一聲:“都拜入我座下了,小牡丹你這把破劍怎麽還不扔?看着就不是好東西,當心髒了手。”
她踉跄着被提上了一把瞬間變大的巨刀,霎那間二人騰空而起。景應願勉強站穩,垂眸看了看手上的長劍道:“師尊,這把劍于我有特別的用處。”
沈菡之挑眉,啧啧道:“現在的孩子,還都有小秘密了。”
她抛了個芥子袋過去:“收着吧小牡丹,你師尊沒帶什麽好東西,先湊合用。”
“多謝師尊。”
景應願後知後覺地疑惑道:“但是師尊,我不叫小牡丹。”
沈菡之回過身戳了戳景應願的牡丹發簪:“你現在就叫了。拉緊為師,為師帶你回咱們今後的家!”
她嘆了口氣:“若你上邊那兩個師姐像你一樣乖巧該有多好。一個惹事精天天給本尊惹事,一個養着養着開始常年閉關,天天不着家。”
景應願腦海中浮現出上輩子柳姒衣不着調的模樣,猜到惹事精應該說的就是自己這位故友。
至于那個常年閉關不着家的——
“站穩了!”
景應願連忙握住了師尊的衣角。
大能捏訣,雲海翻覆,踏山河于足下,百裏不過瞬間!
*
蓬萊學宮,天下第一宗。
雖然名作學宮,但學宮的範圍綿延數百裏,俨然人間城池的模樣。學宮坐于數座峭壁之頂,峭壁百裏之下是一座小城,名叫物外小城,是外門門生活動的區域。
在物外小城,你可以在各種地方找到各種千奇百怪的靈賞令,也就是老生常談的歷練。
靈賞令從四海十三州各處發出,若對方不願表明身份,你永遠不知道發出靈賞令的那人是誰,可能名不見經傳,也有可能是某位隐世大能,甚至背後是妖修魔修也未可知。
這裏一派人間模樣,一些學宮門生有時也會相約來物外小城淘些東西,這裏的東西對比學宮內門中的那些,倒是真的物美價廉。
景應願上一世對這裏十分熟悉。畢竟她前世便是蓬萊學宮的外門門生,在這裏倒也接過不少靈賞令出過不少次任務,對物外小城自然有種天然的親近感。
反倒是峭壁之上的學宮,她一次也沒去過。
二人此時已過了學宮外層的禁制,景應願睜大眼往腳下看去,第一眼望見的是數座陡峭山峰,每一座都有不同的意象。
沈菡之見她好奇,介紹道:“學宮分作四大宗,分別為刀宗、劍宗、丹宗及器宗,各占一峰。邊緣最高的山峰為第五峰,是為各仙尊長老議事待客及徒生拜師所設的主殿。而最中間那座大山則為了每百年一屆的鼎夏游學及百年一次的四海十三州大比所設。算算時間也快到了,不日你可跟着你師姐們去往最中央那座鼎夏山,與其他宗門派來的門生一同學習。”
見景應願露出些許神往之色,沈菡之笑道:“蓬萊學宮千年前名叫蓬萊宮,自從最後一人飛升後,如今的宮主便力邀四海十三州其餘宗門弟子前來此處游學,學宮之名便由來于此。”
景應願道:“是所有的弟子都可前來游學嗎?”
沈菡之搖頭:“非也。鼎夏游學只招收築基至金丹末期的弟子。你天賦絕佳,今後能與你一敵的或許只有為師座下你那位大師姐,這段日子你随她們好生修煉,不愁入不了築基的門檻。”
景應願望着越來越近的那座山峰,終于忍不住問道:“師尊,大師姐是個怎樣的人呢?”
沈菡之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只怕說出答案會将人生生吓跑。于是她躊躇了片刻,鄭重道:“嗯……你大師姐,是個好人。”
她想了想,還是把心中那兩個字咽了下去。
是個好人?景應願瞬間想起前世在折戟湖中聽見的流言,刀修大師姐為護師妹強行出關,為了師妹兩肋插刀,真是姐妹情深,果真是個大好人啊。
“對了,”景應願偏頭看去,只見自己這位師尊神色罕見地有幾分無奈,“切記別跟着你那個混球二師姐胡鬧。好孩子,為師座下的正常人只有你了……”
她話音未落,只見近在咫尺的刀宗宗門前閃過一團灼灼火光。景應願還未來得及看清那是什麽,就見一抹熟悉的青衣身影踩着流火長刀扶搖直上,沖她二人橫沖直撞過來!
霎時間,紅焰燃天,柳姒衣那張永遠玩世不恭的臉湊得極近,景應願幾乎能從她那雙淺墨色的眼瞳裏看見自己的倒影。
“師尊,這是什麽?這難道是活的小師妹嗎!”
看了看師尊并未否認的眼色,柳姒衣腳踩長刀圍着她們飛了好幾個轉,嘴裏啧啧稱奇,終于興奮地停在景應願面前,眼睛怎麽看都看不夠:“小師妹,活的小師妹!我柳姒衣有生之年終于能過一把師姐的瘾了!”
她哀怨道:“師尊你是不知道隔壁劍宗,簡直心理變态,知道我沒有師妹,她們天天在我眼前晃悠,一口一個我們大師姐,別提多膈應。”
沈菡之知道這門生什麽脾氣,也沒慣着,一腳把她從刀上踹下來:“走開,人家剛入門,別吓到你師妹。”
柳姒衣小尾巴一樣黏上來,笑道:“師妹你好,我是你素未謀面卻情誼深厚的二師姐柳姒衣,快叫聲師姐來聽聽。”
景應願忍笑,前世青衣故友的身影與面前的二師姐重疊上了。她想起這位明明沒見過幾面,卻在自己身死後仗義打上大殿的朋友,心頭微微一酸。
如若前世她能活到四海十三州大比,或許真的也會成為蓬萊學宮刀宗的小師妹。
景應願笑着對她行了一禮,溫聲道:“師姐好。我姓景,名應願,從此之後就是同宗師姐妹了。”
本以為見過禮後,柳姒衣能消停些,沒想到她默默張大了嘴,上下打量了一番景應願:“你姓景,名應願,是從第七州金闕國來的?”
景應願點了點頭。
柳姒衣往後退了兩步,讷讷道:“我聽說金闕的長帝姬也叫應願。”
景應願不解,但仍點了點頭:“是我。”
柳姒衣聞言突然沉默了,提起刀就往山下走。
沈菡之與她相處數十年,見她那副樣子,只覺得事情不妙,頭疼道:“你又要去做什麽?”
只見那青衣女修禦刀騰空飛起,狀若癫狂:“我要去修煉,我要對着劍宗的入門結界打五十套強體拳!金闕帝姬是我小師妹,我光宗耀祖啊!”
剩下的兩人凝視着她遠去的身影,沈菡之從懷裏掏出一小瓶丹藥,默默倒出來咽下一顆。對着原地怔愣的景應願長嘆道:“切記別跟着她學,好徒兒,切記切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