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紅豆白玉,相見歡
第七章 紅豆白玉,相見歡
袍擺微揚,步履沉着,無顔朝我走來,眉宇含着淡淡的笑,眼中流淌着令人目眩的輝澤光華。
“三妹,想什麽呢?”他沉聲道,站在我面前,有點氣喘。
“哦。”我猛地回神,雙腮微微的燙,“大哥,你好厲害,你如何馴服那烈馬的?你會馴馬術?”
“不厲害,怎有資格當你大哥?”他漫不經心道,掀袍坐在方才我們坐的那桌,潇灑迷人。
我看見他左肩的箭傷處似有血跡,立即上前察看,“大哥,傷口裂開了,流血了。”
無顔不在意道:“不礙事,稍後回客棧重新包紮一下便可,夥計,再上一碗紅豆白玉露。”
我讓他不要動,松開他的衣袍,看着他的傷口。
夥計端上來一大碗紅豆白玉露,贊道:“公子騎術這般了得,我在臨安城二十多年,頭一回見識到,這碗紅豆白玉露,我請你。”
無顔豪邁地笑,“那我不客氣了,謝了。”
我撕下一截袍角,覆在原先的白布上,先草草應付一下了。
他拉我坐下來,“真的不疼,三妹不必擔心。”
我點點頭,轉眼一瞧,驚了,桌上的木蘭花燈怎麽不見了?
無顔從桌底撿起破損的木蘭花燈,可惜道:“許是方才人多擁擠,不小心掉在地上了。”
我從他手中接過來,拭去沾在花燈上的塵土,就算這盞花燈破了、壞了,我也會珍藏着,因為,這是他送給我的見面禮。
“大哥,三弟,原來你們在這裏。”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是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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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你小子這麽晚才來,該罰。”無顔讓趙琮做在我對面,笑問,“怎麽這麽晚?害得我和三弟等了老半天。”
“二哥,你不守信。”我故意板起臉,斜瞪着他。
“抱歉抱歉,家中突有要事,脫不開身,大哥、三弟想如何罰我,我心甘情願領罰。”趙琮抱拳道,面帶十足的誠意。
“好,大哥就罰你吃十碗紅豆白玉露。”無顔笑道。
“我就罰二哥……”靈光一閃,我突然覺得,不能輕易饒過他,這個懲罰必須留着,“二哥,我一時想不起來該罰你什麽,不如這樣,往後我若有事求你,你必須為我辦到,如何?”
“好,二哥答應你,但凡你所請,我一定為你辦到。”趙琮爽快地承應,讓夥計端來十碗紅豆白玉露。
二哥身着一襲月白錦袍,那袖緣、下擺繡着精致的淺紋,更襯得他風姿翩翩,面若美玉。
吃到第五碗紅豆白玉露,他開始打飽嗝,笑得開心而苦澀,顯然撐着了。
見他這般可憐,我笑道:“二哥,我幫你吃一碗吧。”
無顔憋着笑,道:“我也不是真心罰你,若你也欠我一個人情,剩下的五碗就免了。”
趙琮索性不吃了,像是得了赦令那般開心,“大哥有何吩咐,小弟必定赴湯蹈火。”
於是,三人繼續逛。
真是冤家路窄,迎面走來的是那日不服輸、帶人打我們的賀公子。
他帶着四個家丁出游,看見我們,面色一變,立即轉身逃走。
以為他不敢惹我們,想不到他回去搬救兵,找了兩個看來身手不錯的壯漢來對付我們。
“打斷他們一支手臂,賞銀一千兩;打斷他們一條腿,賞銀二千兩。”賀公子以豐厚的賞銀讓手下拚命。
“二弟,一起上!”無顔看向趙琮,扯唇一笑。
“三弟,你在一邊看着。”趙琮朝我笑道。
“好兄弟就要一起上。”我不滿道。
賀公子的家丁和壯漢一起攻來,街上的人紛紛散開,讓出空地,站在一旁圍觀。
那兩個壯漢的身手的确不錯,不過,無顔對付他們綽綽有餘;趙琮與我一起對付四個家丁,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街道兩邊的攤子因為我們的打鬥而糟蹋了,四分五裂,那些美麗的花燈滾落在地,破爛不堪。
無顔制服了兩個壯漢,接着抓住賀公子,讓他出銀子給那些小攤販的老板。
雖然極不情願,但是賀公子還是拿出銀子。
最後,我撿了一個有點破損的烏龜花燈、小狗花燈挂在他身上,并且在他的後領綁上煙火,點燃,接着,我們三人大搖大擺地離去。
片刻後,身後傳來一聲慘叫。因為,那煙火會“噗”的一聲爆響,不會傷人,只會吓人。
趙琮笑得彎腰捂腹,“三弟,你這整人的手段,真損。”
走到街尾,趙琮看見有一家店鋪正要打烊,就去求店家讓我們進去看看。
這家店鋪叫做“采薇軒”,專營琵琶、古琴等樂器,二哥非要進來看,是因為擺在顯眼處的一組瓷具。這組瓷具擺在木架上,形态各異,青白雙色,色澤鮮亮,如暖玉之光溫潤,如藍空之雲瑩潔,如碧湖之水明淨,巧婉明月染春水,輕旋薄冰盛綠雲。
我不明白,這采薇軒不是賣樂器嗎?怎麽也賣瓷品?
無顔手執一支細細的長柄瓷,輕輕一敲瓷盤,便有一聲清脆、輕細的聲音響起,“青如玉,明如鏡,聲入罄。”
趙琮也拿起一支細長的瓷柄輕敲白瓷,連擊三下,叮叮悅耳,“唐代詩人陸龜蒙道: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
“為什麽這些瓷的聲音這麽好聽?”我不解地看無顔。
“因為這些瓷具是從千百件瓷中挑出來的。”趙琮和潤道。
“二位公子是行家,我這組瓷具是世間絕品,我敢說,整個大宋,只此一組。”店家自豪地笑。
“店家,我們兄弟二人可否合奏一曲?”無顔有禮有節地問,“倘若不便,我們不會強人所難。”
“世間難遇知音,古有伯牙為子期斷琴絕弦,今日,我便讓二位合奏一曲。”店家爽快道。
“謝店家。”趙琮抱拳道。
他們以這些瓷具合奏一曲?瓷具也可以奏出曲子嗎?
我站在一側,無顔與趙琮的雙手各執一支瓷柄,在每個瓷上都敲一下,好像在分辨什麽。
無顔側過頭,沉靜一笑,“二弟,什麽曲子?”
趙琮看我一眼,眉宇含笑,目光卻怪怪的,“《月出》,大哥以為如何?”
無顔不答,敲響第一音,趙琮緊跟着輕敲白瓷,清脆的瓷音漸漸流暢,緩緩流淌,變成一支美妙動聽的曲子。二人時而互相凝視,時而專注於曲子的韻律,時而側首看我一眼。
這支曲子有別於一般的琴瑟、琵琶之音,叮叮當當,泠泠淙淙,極輕極細,清脆如珠落玉盤,清澈若激流濺石,清越似寶劍擊玉,雅致脫俗,仿佛置身於漫山野花的山谷中,翠鳥啼鳴,芬芳萦繞,清風拂面。
趙琮渾然忘我地敲擊,俊雅的臉龐猶如一枚晶瑩剔透的白玉,袖擺飄舉,仿佛臨風而立,風姿軒澈。
無顔沉浸於樂曲中,眉宇間的微笑仿若染了陽光的溫暖;他纖長的眼睫如蝶翅輕輕撲閃,側顔的輪廓剛毅深刻,令人怦然心動。
一曲罷了,餘音嫋嫋。
“二位精通音律,奏出如此精妙的曲子,在下敬服。”店家拊掌笑道。
“大哥,二哥,你們合奏的曲子叫做《月出》?”我向往地問,這曲子太美了,可惜我不識音律,不能和他們合奏。對了,爹總喜歡吹埙,反反複複吹一支曲子,爹肯定也精通音律,以前我怎麽不讓爹教我呢?
“這首《月出》出自《詩三百》,是一首情詩。”趙琮将瓷柄交還給店家。
我納悶,他們二人為什麽合奏一曲情詩?
采薇軒打烊了,我們告辭離開。時辰已晚,街上的人也少了,寒風襲身,我攏了攏棉袍。
趙琮提議道:“大哥,今日已晚,不如明日到小弟別苑賞梅。前兩日,別苑幾株春梅開了,大哥,三弟,可有興致?”
我頓時來了興致,“好呀,大哥,一起去賞梅吧。”
無顔沒有多想就應了,於是,我們坐上二哥停在道旁的馬車,先送我回客棧。
第二日,我百無聊賴,想着不如先去找大哥,再一同前往二哥的別苑。
卻沒想到,大哥所住客棧的掌櫃交給我一封書函,說是大哥留給我的。
這封書函聊聊幾句,言簡意赅。無顔說,家中突發要事,他必須立即趕回去,可能會去汴京一趟。他還說,此次不告而別,是他的錯,請我原諒。
什麽事這麽緊急,耽誤一夜也不行?
“三弟,你也在這裏。”趙琮快步走來,眉宇間略有急色,見我面有異色,蹙眉問,“發生了什麽事?大哥呢?”
“大哥連夜走了。”我喃喃道,心一分分地往下墜。
“這位公子可是趙公子?”掌櫃問道,手中拿着一封書函。
“我是。”趙琮道。
“這是無顔公子留給你的書函。”
趙琮接過書函,拆開來,掃了兩眼,對我道:“大哥說家中有要事,必須連夜趕回去。三弟,到二哥別苑小住幾日吧,讓二哥略盡東道之誼,可好?”
想了想,我點頭答應,反正還想在臨安待幾日,去二哥別苑看看也不錯。
趙琮的別苑位處臨安城西,若是春夏時節,必定風光如畫,樹木茏蔥,令人流連忘返。
這座叫做“朝露夕苑”的別苑規模不大,布局精巧。嶙峋怪石點綴在屋宇廊苑、碧水荷池間,樹木繁盛,白牆黛瓦,飛檐風亭,小橋洞門,步步是景,處處是畫,如入阆苑仙境。
二哥為我安排的廂房有內外兩間,清雅幽靜,粉紗帷幔靜靜地垂地,各色擺件看似不起眼,實則都是世間珍稀之物。由此看來,二哥家境殷實,應該是富貴人家。
用過午膳,趙琮帶我來到梅苑。
臘梅已謝,幾株綠萼梅開得正好。
遒勁的枝幹上堆滿了一朵朵萼綠花白的梅,淩寒盛開,風中搖曳,梅花似雪,雪似梅花,又仿佛一大片白色的雲飄浮在苑中,皎潔,缥缈。
暗香嫋嫋,萦袖攏身。
趙琮折了一支梅枝遞給我,我含笑接過,梅枝上三五朵輕薄如绡的梅花高潔雅致,清香醉人。
假若大哥也在,與我一起賞梅就好了。
大哥,為什麽匆忙離去?
大哥,想不到你我相識才兩日,你就匆匆離開。
大哥,再次相見不知是何時?
“三弟……三弟……”趙琮喚我。
“二哥,什麽事?”我猛地回神,尴尬地問。
“三弟,你有心事?”他的眼中布滿了關懷,“倘若你有什麽煩心事,二哥必當竭盡全力為你解憂。”
“沒事,我只是……想起一些往事。”我選擇了說謊,臉頰微燙,不知是否臉紅了。
“三弟,今日陽光明媚,綠萼梅開得這麽好,不如二哥奏一曲助興。”他朗朗輕笑。
既然他有此雅興,我就一邊賞梅、一邊聆聽一曲仙樂妙音。
下人備好撫琴用具,趙琮撩袍坐下,我坐在一側,看見琴案上的古琴似乎不是凡品。
這古琴乃檀木所制,制工極為精良,琴身刻着銀色梅花紋,奇異的是,此琴似乎散發出一股清淡的梅香。
修長的手指撫按冰弦,優美的琴音從他的指尖緩緩流瀉,彙成一曲熟悉的樂音。
《月出》。
二哥彈得很好,指法娴熟,琴聲中仿佛蘊藏着深沉的意緒,令人回味無窮。
趙琮看着我,亮若星辰的俊眸慢慢暗迷,出其不意地唱道: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嗓音清朗圓潤,節奏舒緩,仿似飽含情意,美得令人心動。
趙琮彈唱着,冷風拂起他垂落的廣袖,微微飄動,仿佛梅枝上的一朵綠萼梅,品格高潔,風雅行雲,皎皎若月,風姿絕世。
梅苑,梅香,梅花一般的公子,撫琴彈唱,琴音嫋嫋,歌聲朗朗。
這幅畫很精致,很美,很美,銘刻心間。
我看着二哥,看着看着,這張俊臉變成了另一張臉,剛毅冷硬,有纖長的眼睫,有深邃的眼眸,有挺拔的劍眉,有深刻的側臉。
為什麽總是想起大哥?
下人奉茶,不知怎麽回事,那侍女端茶盞給我時,打翻了茶盞,茶水濺在我衣袍上。
趙琮叱責了侍女,讓人帶我去更衣。
剛要脫下衣袍,卻有人敲門,原來是侍女送來一身衣袍,還說服侍我更衣。
那衣袍是女子袍款,我一愣,莫非二哥也瞧出我是女扮男裝?這才有意讓我換上女裝?
既然趙琮讓我換上女裝,那就換咯,欺瞞他到底是我不對。
這襲裙袍很合身,用料上乘,繡工精細。上着嫩粉短襖,下系六幅曳地桃紅羅裙,裙面上繡着嬌豔的穿枝海棠,暈染開一片豔麗;接着罩上一件厚實的織金棉袍,衣領和袖緣綴着一圈兔毛,很暖和。
站在銅鏡前,我看着身上這襲裙袍,不敢想象從未穿過如此華貴、精美衣袍的自己竟然有一種與衆不同的秀色與氣韻,好像不是平時那個粗衣劣裳、無心妝扮的女子了。
侍女微微笑着,“姑娘真美,公子選的這身裙袍正合身呢。”
是趙琮選的?他如何知道我的具體尺寸?
既然換回女裝,男子束發就要拆下來。如墨青絲垂落,我讓侍女幫我梳了簡單的發髻,插上一柄玉簪,再無其他發飾。
接着,侍女引我來到書房,趙琮正在閱書,見我來了,便擱下書冊,朝我走過來,雙眸晶亮。
也許,他沒見過我女兒家的裝扮,才有這種驚異的神色吧。
“三弟要改成三妹了,三妹,你竟然欺瞞二哥。”趙琮站定在我身前,笑意點眸,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很好,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聳巫山一段雲……不對不對,不能這麽說。”
“二哥……”我低垂了眸光,臉腮微熱,雖然不知道他念的詩為什麽不對,但心知,他應該是贊我的,“二哥什麽時候瞧出我是女子?”
“你欺瞞二哥,我就罰你……不告訴你我何時瞧出你是女子。”他握着我的手腕,拉我坐在案席上,笑得有點狐貍,“還罰你陪二哥下棋。”
我看向案上的棋局,眼睛一亮,“這是一盤殘局。”
趙琮的眼中似有挑釁之色,“我想了三日,還是想不出破解之法,假若三妹破解此局,二哥甘拜下風。”
我朝他淡淡一笑,端了茶盞,一邊品茗,一邊研究殘局。
這殘局的确是絕境,走哪步棋都是死,不過,這茶是好茶,不澀,香馨高爽,味醇甘鮮。
“這是什麽茶?”我盯着棋盤,目不斜視地問。
“蒙頂甘露。”他也端起茶盞慢慢品着,與我的姿勢一樣,一邊品茗一邊研究殘局。
“哦。”
半瞬,我忽然想起,曾聽爹提起過,蒙頂甘露是茶中極品,更是蒙頂茶中最佳者,是貢茶。
趙琮竟然飲貢茶!
他是什麽人?難道他爹是大宋朝中大員?
這一驚非同小可,不過,所幸他專注於棋局,沒注意到我的心思。
夜色傾覆,我終於想出破解之法,與此同時,趙琮也想出來了,與我所想絲毫不差。
若想絕處逢生,必須先置自己於死地而後生!
他笑得眉眼流光溢彩,“三妹,沒想到你我同時想出破解此局之法,值得慶賀。”
“如何慶賀?”我笑問。
“不如……啊……”
突然,趙琮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撐在案上,棋子被他掃落在地,叮叮當當,滾了一地。
我連忙起身,過去扶着他,“二哥,你怎麽了?哪裏不适?”
他的臉龐瞬間變得蒼白,猶如覆了一層細雪,眉宇扭曲,“五內絞痛……”
我揚聲喊人,有下人進來,大吃一驚,我吩咐下人立即去請大夫,要快。
兩個下人扶着趙琮回到卧房,我拿過他的手,凝神聽脈。
“你懂醫術?”他側卧着,痛得身軀蜷縮起來,滿頭大汗,嘴唇變成紫紅色。
“二哥,先忍着。”我安慰道,竭力壓下心頭的慌亂,“我會盡力救你。”
他點點頭,“我怎麽了……為什麽突然……”
心神略定,我據實以告,“二哥身中劇毒。”
趙琮震驚不已,不敢相信地問:“什麽劇毒……我怎麽會中毒……”
“二哥所中的劇毒是‘相見歡’,一旦中了‘相見歡’,必須……”
“必須什麽……此毒可解嗎……”他似乎竭力忍着五髒六腑的絞痛,被折磨得很可憐。
我難以啓齒,站在一旁的於管家焦急地求道:“姑娘,救救公子吧……我求你了……”
猶豫片刻,我下定決心,不再覺得尴尬,對於管家道:“我立即為二哥解毒,不過此毒怪異,還需……你去尋一個清秀的姑娘,記住,這姑娘必須是處子,半個時辰內與二哥……行周公之禮,否則這毒便解不了。”
於管家驚得呆住,好像我所說的并非真的。
“不可……我不能這麽做……”趙琮反對,低啞道,“三妹,想想別的法子……”
“二哥,這劇毒‘相見歡’以三大劇毒提煉而成,加上一味亂人心智的媚毒,毒上加毒。假若只解三大劇毒,不以周公之禮解了媚毒,你還是會死,二哥。”我着急地解釋。
“姑娘,想想別的法子吧,公子不喜女色,你叫公子如何……”於管家愁苦道。
我取出一顆“鳳仙引”,塞進二哥的口中,蹙眉道:“二哥,我只知道這種解毒的法子。”
趙琮痛得說不出話,弓着身子在床榻上翻滾。
看着二哥這般痛苦、可憐,我心中難過,氣急敗壞地嚷道:“於管家,快去找姑娘,否則就來不及了……”
迫不得已,於管家嘆着氣去了。
解毒丸“鳳仙引”起了效用,趙琮不那麽痛了,凄苦地看着我,俊眸染開一絲血紅,“三妹……我覺得很熱……體內好像有火在燒……我的手很燙……你摸摸……”
我知道,媚毒開始發作了,我摸摸他的手,的确很燙,“二哥,忍一下,只要行過周公之禮,就沒事了。事後,你娶她為妻,或是納她為妾,都可以。”
“不可……不可……”他激動地緊握我的手,忽然坐起身,一雙眸子越來越紅,不像平常的溫雅俊俏,“三妹……”
“於管家很快就回來了。”我柔聲安慰,心想着必須陪他度過難關,“一定會沒事的。”
“三妹……”
趙琮緊眉盯着我,眼中紅芒閃爍,陡然使力一拽,力氣之大,讓我始料未及。我跌坐在床榻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驚詫地發覺自己被他緊抱在懷。
不好,他一定被媚毒折磨得無法自控了。
我握住他的手腕,連忙道:“二哥,聽我說,於管家很快就回來……你先放開我……”
卻發覺,越掙紮,他将我抱得越緊,甚至還制住我兩只手,讓我動彈不得。他的俊臉泛着紅光,雙眸充脹,盈滿了欲色,我知道,此時此刻的他,已經喪失了平時的冷靜自持,也許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二哥,不要這樣……先放開我……”我奮力掙紮。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三妹……”趙琮靠近我的臉,薄紅的唇與我的唇僅有微末的距離,血紅的雙眸似乎蘊滿了別樣的情緒,“雖然媚毒作祟,但我知道,你已深深地烙在我心中……三妹,你我相識的日子雖短,但不知怎麽回事,自從那次飲酒……無意中瞧出你是女兒身,我就喜歡你……再也忘不了你……”
我驚駭地呆住。
大哥瞧出來了,二哥也瞧出來了,原來,飲酒真不是好事,讓我原形畢露。
他炙熱的掌心撫着我的臉腮,“我不要其他女子……我要娶你……三妹,嫁給我,好不好?我會一輩子待你好,不讓你吃苦,不讓你受任何委屈……”
“此事稍後再說,二哥,你必須先解毒。”我用巧勁抽出手,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反應奇快,扣住我的雙手,反鎖在我身後。
“三妹……”趙琮低啞道,眼中散發出迫切的紅光,不管不顧地将我壓倒在床。
“放開我……二哥……”我大聲叫着,拚力抗拒,可是他已被媚毒控制,合身壓在我身上。
他制住我,吻下來,我迅速地側過臉,他便吻我的側腮、耳垂、脖頸,狂亂急躁,全無日溫潤如玉的君子風度。他熾熱的鼻息噴灑在我頸間,他溫軟的唇觸在肌膚上的感覺,那般怪異,我心尖一顫,拚盡全力推他。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迫切地解開我的衣袍,趁此良機,我手腳并用,用力地掀翻他,一骨碌爬起來。他眼疾手快地抓我,我連忙出招擋開,猛擊他的胸口,趁他吃痛的時候,我立即下床,氣喘籲籲地說道:“二哥,無論如何,你不能這樣!”
趙琮好像清醒了一點,愣愣地看我片刻,忽然又緊鎖眉宇,倒在榻上,躬身一如蝦狀。
於管家領着一個身穿丫鬟服飾的年輕姑娘匆匆趕來,“公子,姑娘……”
我稍微整整衣袍,看向那怯怯的姑娘,她低垂着頭,眉目清秀,腰肢纖細,年紀與我相仿。
“滾……我不要……”趙琮低吼,在床上掙紮,微微地抽搐。
“於管家,你确定她是處子?”我紅着臉問道。
“是。”於管家答道。
“二哥,眼下別無法子,你千萬保重。”我對二哥叮囑道。
趙琮看着我,無辜而可憐,我狠心地離去,聽見於管家囑咐那姑娘,“清霜,好好服侍公子。”
片刻後,於管家關上門,看我一眼,帶我到隔壁的廂房等候。
半個多時辰後,那個叫做清霜的姑娘從房中出來,始終低垂着頭,恭謹地站着。滿面緋紅,秀麗的眉目間盈滿了嬌羞,如泛春水的雙眸好似含着若有如無的笑意。
於管家焦急地問:“公子如何?”
她輕聲答道:“公子安好,睡得很沉。”
於管家松了一口氣,對我道:“姑娘去瞧瞧公子?”
我點點頭,徑自前往趙琮的卧寝,只聽見身後於管家讓清霜先回去歇着。
趙琮躺在床上,鼻息勻長舒緩,面目平和,面色正常,只是略顯蒼白。
我的手指扣着他的手脈,凝神靜聽,於管家走進來,低聲問道:“姑娘,公子如何?”
“你家公子已無大礙,只是體內尚有少量餘毒,我開個方子,只需連服三日湯藥,餘毒便可清除。”我将二哥的手臂放入被窩,将錦衾掖高一些。
“謝謝姑娘,姑娘救了公子一命,公子醒來,必當重謝。”於管家笑眯眯道。
“於管家千萬別這麽說,你家公子待我如上賓,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再者,醫病、救人是學醫之人的本分。”我莞爾笑道,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對了,你家公子怎麽會中毒?是不是那杯茶被人投毒?但我為什麽沒事?”
“公子中毒,我會着手追查,公子的身子就交給姑娘了。”於管家客氣道,“姑娘餓了吧,我讓下人端來晚膳給姑娘享用。”
“我想……先回房歇會兒,可以把晚膳送到我房間嗎?”
“方才姑娘說公子餘毒未清,我擔心夜裏公子會有反複,還請姑娘在這裏照看公子一夜。”他苦笑道,“我也知道,照顧公子一夜讓姑娘為難,不過我真的擔心公子……”
也許他真的擔心二哥的身子,也罷,我就在這裏留一夜吧。
他又道:“姑娘別擔心,稍後我讓下人擡小榻過來,姑娘可在小榻上歇息。”
我挑眉,他想的還真周到。
於管家離開不久,便有下人送來晚膳、擡來小榻,我填飽肚子,瞧瞧二哥的情況,就在小榻上打盹兒。沒想到,我睡得那麽沉,直到有人抱起我才驚醒。
抱我的人是二哥,我震驚地睜大眼,想起昨晚他将我壓倒、迷亂地吻我的情景,心跳加速,立即掙紮着下來。
“我……我擔心你睡得不好……就想着讓你在床上再睡會兒……”趙琮結結巴巴地解釋,尴尬地看我一眼,一張臉漲得紅紅的。
“二哥,你覺得怎樣?”我讓他坐在床上,拿起他的手腕,一邊搭脈,一邊望着他的臉。
歇了一晚,他的脈象沉穩有力,只是跳得有些快,想必是因為方才的事吧。
我笑道:“二哥,你體內的劇毒已解,沒事了。”
趙琮的表情有點怪異,笑得有點苦澀,“三妹,謝謝你。想不到你精通醫理,救了二哥一命,二哥應該如何答謝你?”
我笑眯眯道:“二哥,我們和大哥結拜為異性兄妹,便是一輩子的兄妹,二哥有難,我自然兩肋插刀。就算拚了這條命,我也要救二哥。”
他站起身,輕拍我的左肩,“好!我們是一輩子的兄妹!日後三妹有什麽煩憂事,二哥必定為你解憂!”
“哎喲。”他的力道還真不小,左肩隐隐的疼,我龇牙咧嘴,揉着肩。
“是二哥不好,弄疼你了吧。”趙琮拉我坐下來,“我給你揉揉。”
不經意間,他的手碰到我的手,他立即縮回手,移開目光,看向別處,表情複雜,俊臉慢慢地染開淡淡的紅。我尴尬地垂眸,心怦怦地跳,想着該說什麽才好呢?
頃刻間,寝房陷入了沉默,越是沉默越是難堪。
所幸,片刻後,他開口了:“三妹……昨晚很抱歉,是二哥不好……二哥受媚毒控制,不能自已……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我故意沒心沒肺地笑,“我怎麽會放心上呢?二哥,你無緣無故地中毒,不覺得事有蹊跷嗎?”
趙琮颔首,面上浮現凝重之色,“於管家會查這件事,你不必費心。”
奇怪,為什麽二哥和於管家對中毒一事都不是很緊張?難道他們已經知道下毒之人?或是知道下毒一事的來龍去脈?不過,這是他的家事,我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