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恨如芳草,怆然暗驚
第九章 恨如芳草,怆然暗驚
寧國長公主與葉梓翔的婚事,只是一場引誘完顔宗旺南下的騙局。
這是李容疏的妙計,雖然六哥的诏書是真的,但我不會嫁給葉梓翔。
葉梓翔對此計全不知情,李容疏會在事後向他解釋一切。
我們所料不差,完顔宗旺一聽到我下嫁葉梓翔的诏書,便沖動地南下求親,而且随身所帶的護衛也不多。只是李容疏和六哥都沒料到,會意外地出現一人先於完顔宗旺求親。
此時,完顔磐還在紹興嗎?是否聽聞他的皇叔被大宋皇帝囚禁的消息?
六哥将完顔宗旺囚禁在銅牆鐵壁似的地牢裏,重兵把守,以防金人夜闖地牢救人。
抓到金國皇太弟,六哥意氣風發,每日來看我的時候都是笑眯眯的。
“湮兒,你想如何洩恨?”他笑問,俊眸燦若星辰。
“六哥做主吧。”我淡然道,好像此事完全與我無關。
過了幾日,李容疏說,六哥下令每日鞭笞完顔宗旺,以此為我洩恨。
完顔宗旺非但不求饒,反而罵人,那鞭子抽在他身上,好像抽在棉花堆裏。
六日下來,他已傷痕累累。
他要求見我,六哥厲聲回絕。
李容疏問我:“陛下每日折磨他,接下來長公主想要如何洩恨?”
我問:“如果殺了他,金主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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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皇太弟,雖然金主已不信他,不過如果殺了他,必定引起金國朝野震蕩。”
“依你之意,不能殺他?”
李容疏盯着我,眼中閃耀着銳光,“長公主為何不見他?”
我冷笑,“那你說,我有何理由讓他見到我?”
他亦笑起來,“我也想不出理由,不過他說有話要對長公主說,長公主何不聽聽他想說什麽?”
我反問:“他想說什麽,很重要嗎?”
李容疏勾唇緩笑,“并不重要,不過……也許他會提出一些營救太上的法子。”
於是,在完顔宗旺被囚禁十日後,我去地牢見他。
地牢在行宮的西北角,陰暗潮濕,值此炎熱夏季,地牢卻陰涼得很。
葉梓翔和李容疏陪着我,獄卒引我們來到地牢最寬敞的地方,我看見完顔宗旺的慘狀。
他被綁在鐵架上,鐵鏈縛手,耷拉着頭,黑發散亂,遮住了臉。他赤着上身,一道道凝固着血的鞭痕仿佛縱橫的阡陌,張牙舞爪,怵目驚心。
六哥為我洩恨,命人下了重手。
快意油然而生。
完顔宗旺,你也有今日。
他緩緩擡首,亂發遮臉,臉上的血痕與血跡令人心驚,那雙黑眼卻仍然炯炯有神。
眼前被折磨得慘不忍睹的男子,已非我所認識的那個位高權重的金國皇太弟,不是那個強勢的、打不敗的完顔宗旺。
“湮兒,你來了。”他啞聲道,緩慢而溫柔,“我聞到你的體香了。”
“啪”的一聲,葉梓翔箭步上前,甩他一巴掌,“你最好別激怒我。”
“葉将軍,我當他是放屁。”我靜靜一笑,然後對囚犯道,“你不配叫我的名字。”
“為什麽這麽對我?”完顔宗旺射出兩道厲光,鎖住我。
“因為我恨你。”我冷冷道,“從始至終,我從未停止過恨你,恨不得将你千刀萬剮!”
他低笑,笑得蒼涼,斷斷續續,“我寵你、愛你,為什麽換不來你的感動與愛?”
我緩緩地笑,“因為,你是我的仇敵,你是入侵大宋的金賊,你滅了我的家國,你強取豪奪!”
他惱羞成怒,“原來,你一直在僞裝,一直在騙我,阿磐也是金人,為什麽你不恨他?”
我揮退獄卒,也讓葉梓翔和李容疏後退,然後,我站在完顔宗旺面前,以冰冷的眼神剜着他的眼睛,“因為,他從未強迫過我,因為,他愛我,以一種溫柔的方式,而你,以野蠻粗暴的方式毀了我!”
“我知道是我傷害了你,我想補償你,哄你開心,讓你的爹爹過得好一些……如果沒有阿磐,我會更寵你、更愛你。”完顔宗旺沉聲傾訴,狀若深情。
“是嗎?”我收不住唇角冷冽的譏笑,“你的寵愛,我從不稀罕,只覺得惡心。我告訴你,懷柔對完顔铖說過的話,就是我想說的——你每次的碰觸,我覺得萬分惡心,每一次,我都在僞裝自己,恨不得将你千刀萬剮,恨不得砍下你的頭顱!”
他怒目圓睜,眼中血絲纏繞,分外駭人,“你竟然這般恨我!”
我咬牙道:“對!我對你的恨,永無止境!”
四目相對,我的恨,他的痛,激烈交彙。
完顔宗旺痛徹心扉,面如死灰。
良久,他低笑,笑得風生水起,“湮兒,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你的恨已不純粹。”
我挑眉以問。
“因為你發現自己對我的恨不再純粹,才更生氣。去年七月,在楚州,我們過了美妙的一夜,你忘了嗎?如果你還恨我,怎會與我共度良宵?”他雙眼炯炯,銳光迫人,“你愛阿磐,也喜歡我,只是你還不知道自己的內心,今日你來見我,也是因為你不放心我……”
“啪!”我惱怒地掴了他一掌,切齒道,“是你誘騙我的……如果不是你,父皇怎會被遷往五國城?父皇年事已高,如何禁得住五國城的苦寒風霜,你混蛋!”
“此事與我無關,是皇兄的旨意。”
“你還想騙我!”我怒吼,“你以為我還會再信你?”
“你從何處聽來的?是誰告訴你的?”完顔宗旺焦急地追問。
“我為何要告訴你?”我怒極反笑,“我告訴你,你妄想逃出去,即便你的護衛夜闖地牢救你,我也會讓他們有去無回!”
他辯解道:“湮兒,我真的沒有讓你爹爹遷往五國城,若我做過,絕不會否認,我的為人,你還不了解嗎?”
我冷哼,眸橫怒氣,“此事不說也罷,我告訴你,你不要心存僥幸,我會命人每日折磨你,不會再來見你,你最好向上天祈求你的皇兄早日派人來救你!”
話落,我轉身離開。
“湮兒,你不殺我,說明你是喜歡我的,你不忍心讓我死。”完顔宗旺柔情款款地喊道。
“湮兒,我們一起沐浴,你煮茶給我喝,我們在聽風閣看雪,冬夜裏你手足冰涼,我抱着你入眠……還有我們共同的孩子……”
我頭也不回,臉頰如火燒,他刺耳剜心的聲音也越來越小,緊接着,凄厲的慘叫聲伴随着鞭笞聲傳遍整個地牢……
是夜,六哥來到我的寝殿,劈頭就問:“湮兒,你去地牢了?”
我正歪在榻上看書,見他問得異乎尋常,便擱下書,“我去看看他被折磨成什麽樣了。”
他緊盯着我,似乎很在意我的答案,“心軟了麽?”
我冷冷眨眸,“我只覺得痛快。”
趙俊笑道:“若你的恨有所緩解,六哥便命人不再折磨他。”
我尋思道:“金主一旦知道我們囚禁了他們的皇太弟,一定會遣使南下,六哥,你覺得金主會一怒之下用兵南侵嗎?”
他微微皺眉,“應該不會,金主應該是遣使來商談。”
我點點頭,“那我們還有好些日子可以折磨他。”
然後,我說我乏了,六哥的眼中閃過一絲尴尬,叮囑我早些就寝,便擺駕回殿了。
他走到殿門處,忽又回身,說了一句冷淡的話,“湮兒,我不希望你心軟。”
我沒有心軟,只是在想完顔宗旺到底有沒有上奏金帝遷父皇去五國城。
以我對他的了解,做過的事,他絕不會否認。
如果他真的沒有向金帝上谏,那麽只有完顔弼?
如此說來,李容疏在金國的密探所傳來的消息便是假的,但是,密探會出錯嗎?
翌日,我對李容疏提出此事。
他凝眉道:“此事無須追究,太上的确遷往五國城,容疏以為,無論與完顔宗旺有無關系,長公主都不能心軟。”
“我沒有心軟。”我真的沒有心軟嗎?如果完顔宗旺沒有上谏,我對他的恨,真的沒有那麽強烈了,雖然他曾經給我的承諾是基於他皇儲地位的不穩固,雖然他給予我的傷害與屈辱,此生此世都無法抹去。
“長公主一雪前恥,理當舒眉,為何郁郁寡歡?”李容疏審視着我。
“我在想如何營救父皇,小師父,你幫我想想,有何妙計,盡快告訴我。”
“容疏竭盡全力。”他一直盯着我,不落下我任何表情。
可是,過了一月,他仍無妙計。
很快的,金國皇太弟完顔宗旺被大宋皇帝擄囚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宋将士大為振奮,金國朝野震蕩,引起一片嘩然。據密探傳回來的消息,金國宗室、大臣有主張驅兵南侵的,也有主張遣使商談的,兩派争論不休,金帝也頭痛得很。
七月,出乎意料的是,金帝完顔铖驟然薨逝,據密探說是暴斃身亡。
這個消息令大宋君臣錯愕而震驚。
如果皇太弟完顔宗旺身在會寧,皇儲即位,理所當然,然而,他被我們囚在紹興,如何即位?
再者,他根本不知他的皇兄駕崩了。
密探接連不斷地傳來消息,根據金國大行皇帝遺诏,着宋王完顔磐即位,統攝金國軍政。
於此,大皇子、宋王完顔磐即位於大行皇帝梓宮前。
我震驚。
六哥震驚。
葉梓翔震驚。
李容疏震驚。
阿磐變成金國皇帝了?
他取他的皇叔而代之!
他的手段可謂雷厲風行!
我不禁懷疑,金帝為什麽在這個節骨眼暴斃身亡?為什麽傳位於嫡長子?那份遺诏是真的嗎?完顔宗旺在軍中的威望相當高,那些忠心於他的武将心甘情願地奉完顔磐為主嗎?完顔磐并無什麽作為,要兵權沒兵權,要聲望沒聲望,只是得寵於父皇完顔铖,即位後能得到金國宗室、大臣的擁戴與尊崇嗎?
我和李容疏談論此事,他道:“既然宋王完顔磐有遺诏即位,必是籌謀已久,絕非一日之功。據密探傳來的消息,他登基為帝并無不順,金國宗室、大臣并沒有懷疑遺诏,尤其是掌控朝政的完顔峻和手握兵權的完顔弼,也沒有反對他登基。長公主,此人不可小觑。”
完顔磐秘密進宮求見六哥,并沒有多少人知道,李容疏應該也不知道,更不知他與我的關系。
單憑密探傳回來的消息,李容疏就能分析出這麽多,看出完顔磐并非庸人,神童不愧是神童。
“完顔宗旺畢竟還沒死,依你之見,完顔磐會救他的皇叔嗎?”我問,完顔磐從小跟随完顔宗旺南征北讨,叔侄感情不錯,然而,因為我,他們的感情變了,我不知完顔磐會如何處置對他威脅最大的皇叔、皇儲。
“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允許威脅皇權、皇位的人存在。”他目光如炬。
“你的意思是完顔磐不會救完顔宗旺?”雖然我也隐隐猜到了,卻不敢确定。
“他會救,但是如何救,是一門大學問。”李容疏笑得詭異,“若完顔磐不救皇叔,就會落人口實,金人會覺得他為了皇位而不顧皇叔的死活,覺得他寡德失義,那些原本就蠢蠢欲動的人會懷疑遺诏是假的,甚至會借故起事。”
照他所說,完顔磐會遣使來談。
他會以什麽條件和六哥議談呢?六哥又會提出什麽條件?
對於完顔磐即位金國皇帝、接掌金國軍政,六哥在震驚之餘有些懊悔。
他終於對我說,完顔磐曾秘密求見他,我故作驚詫,追問完顔磐何故求見。
六哥沒有說和親之事,只說是宋金兩國之事。
他眸光沉沉,道:“假若我知道他已布局奪位,一定逮住他,囚他一輩子。”
六哥說,完顔宗旺數次要求見我,我不想再見他,便讓六哥回絕。
八月,金國使臣還沒抵達紹興,便有人劫獄。
那夜,二十餘名金人闖入行宮西北角的地牢,與地牢守衛厮殺多時,終究沒能突破重重守衛,倉惶逃去。
地牢守衛森嚴,豈是那麽容易劫獄的?
劫獄的金人,應該是完顔宗旺的部将。
我建議六哥加強守衛,布下重兵,并且在紹興城搜尋金人的行蹤,力求一網打盡。
可惜,那些金人好像憑空消失了,搜尋了三日,全無收獲。
過了五日,夜裏,我睡得正香,被殿外的一陣陣嘈雜聲驚醒。
我喊了一聲,漠漠輕寒快速進來,說是禁軍統領正調兵往地牢。
金人劫獄!
我立即命她們為我穿衣,然後飛出寝殿往地牢奔去。
整個行宮不似尋時的寧谧,守衛的巡視更加嚴密,禁軍匆匆趕向地牢。
地牢的方向火光隐隐,金戈聲和喊殺聲越來越大,不知此次劫獄的金人有多少。
行至半途,我聽見一道熟悉的喊聲,回首望去,但見六哥疾步走來,袍角飛掠。
他的身後,是數十精衛。
我問:“六哥,劫獄的金賊有多少?”
他拽着我的手腕,“禁軍統領報說有五六十人,湮兒,地牢危險,你不能去,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六哥,不能讓他被金賊救走。”
“地牢自有守衛和禁軍阻截金賊,即使你去了也無濟於事。你在那裏,他們還要保護你,如此一來,你不是添亂嗎?”趙俊氣急敗壞地勸道。
“六哥,我不放心,如果他被救走了,我們的謀劃就功虧一篑了。”我拉着他的衣袖,低聲祈求道,“六哥,我們一起去,有你保護我,我怎會有事?”
“不行!”他生硬地回絕。
“六哥……”我凄艾地看着他,蹙着眉心,柔聲懇求。
趙俊目視我片刻,嘆了一聲,“那我們就在地牢附近的風廊等候消息吧,你要在我身邊,不許亂跑。”
我答應了,在侍衛的簇擁下,我們來到地牢附近的風廊。
行宮西北角一片驚亂,刀劍寒光閃閃爍爍,激烈的打鬥聲不絕於耳,不遠處的地牢上空火光耀耀,濃煙彌漫。如此看來,地牢那邊的交戰很激烈。
夜風入袖,全身冷涼。
檐下宮燈随風輕搖,昏黃的燈影晃悠悠地灑了一身。
六哥與我并肩而立,我側眸,他眉目冷峻,白皙的臉膛染了一層暗紅的光影,顯得灰暗不明。
轉眸再望地牢,心中忐忑,金人骁勇,守衛和禁軍能抵擋得住嗎?
忽然,一襲披風從身後披在我身上,是六哥為我披衣。
他溫柔道:“仔細受寒。”
原來是他命內侍回殿取了披風來,我拉緊披風,一笑,“謝謝六哥。”
地牢的激鬥似乎永無止境,我愈發擔憂,如果完顔宗旺真的被救走了,那父皇怎麽辦?
為何打了這麽久?
六哥拍拍我的肩,安慰道:“莫擔心。”
這時,一人自黑暗中走來,按劍叩拜,“啓禀陛下,金賊抱了必死之心劫獄,死傷大半,我軍也死傷甚重,此處危險,還請陛下和長公主移駕。”
這人正是禁軍統領,趙俊吩咐了兩句,便拉着我離開。
我甩開他的手,“六哥,金賊不會打到這裏來,我們就在這裏,好不好?”
“又倔強了是不是?”他再次拽住我的手,死緊死緊的,“跟我走!”
“六哥,你怕什麽?怕金賊殺到這裏來?”我嚷道,“金賊有這麽可怕嗎?”
“放肆!”他怒斥,鎖眉瞪着我。
我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與他僵持着。
須臾,趙俊緩了面上的怒色,沉聲道:“湮兒,我要保護你,我不想你在我的身邊,卻有任何損傷。”
原來,六哥不是怕金賊,而是怕我有損傷。
他攬過我,強硬地帶我離開風廊。
回到寝殿,他命人沏茶,握着我冷涼的手,“湮兒,六哥不想你有事,也不想你費心這些事。”
“宮中那麽多禁軍,我怎會有事呢?金賊再骁勇,也不可能殺光所有禁軍。”我冷笑,“六哥,不能讓金賊救走完顔宗旺,我們要以他換回父皇,待金國使臣來到,我們便提出這個條件,好不好?”
“你要我說多少遍?你以為朝政是年幼時玩鬧的游戲嗎?你是女兒家,整日想着朝政做什麽?”趙俊恢複了帝王的本色,怒火微現,“我自有主張,你先歇着吧。”
“六哥……”我猶豫再三,終究趴在他的腿上,拉着他的衣袖,仰首飲泣,“金賊不是人,不會讓父皇好過的……五國城乃苦寒之地,父皇如何熬得住?我很想念父皇……我們一起營救父皇,好不好?”
他垂目盯着我,琢磨着我,似有所動搖。
我起身,坐在他腿上,環着他的脖頸,伏在他肩頭,“六哥,救出父皇,我們和父皇在江南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湮兒別無所求……”
半晌,他摟住我的腰,“六哥又何嚐不想?”
他為我拭淚,溫柔道:“湮兒,行宮所有禁軍都調往地牢,假若金賊真的救走完顔宗旺,我還能如何?”
“葉将軍呢?可召他進宮了?”
“一早就去傳他了,這會兒應該進宮了吧。”
趙俊将我的頭按在他的肩上,雙臂慢慢收緊,寵溺道:“哭成這樣,還以為六哥欺負你呢。”
心中惴惴,我站起身,“打鬥聲似乎小了。”
恰時,殿外傳來內侍的聲音,說是禁軍統領求見。
禁軍統領禀報道,金賊勇不可擋,我軍不敵,傷亡慘重,葉梓翔正與金賊厮殺。
我拔腿沖出去,不理會六哥的喊叫。
金賊已從地牢救出完顔宗旺,正撤往行宮西門。
西門已成血腥殺戮的修羅場。
我站在場外,望着葉梓翔挺劍與金賊厮殺,望着被折磨兩月的完顔宗旺猶有餘勇地操刀打鬥,地上屍首橫陳,血流蜿蜒。
完顔宗旺瞥見我,朝我一笑,雙目炯炯,似乎那些殘酷的折磨并沒有損耗他的身體與意志。
葉梓翔也看見我,一邊擊退金賊,一邊退向我這邊,有意保護我。
禁軍雖多,但怎比得過金人的身手與抱着必死之心的意志?
完顔宗旺好像也有意靠向我這邊,寶刀橫掃,禁軍皆倒。
我的手腕被拽住,下一刻便聽見六哥飽含怒氣的聲音:“你瘋了!快跟我回去!”
我倔強地推開他,他霸道地箍着我的腰,強迫我後退。
立時,侍衛湧上來,擋在我們身前,保護蘌駕。
一金人與完顔宗旺一對眼,形勢突轉,金人不再戀戰,保護着完顔宗旺退向西門。
我命人拿來弓箭,快速地拉弓扣弦,對準完顔宗旺的身子——
利箭疾射,直逼他的胸膛。
完顔宗旺揮刀擋落,緊眉望我,那目光,是難以言喻的憂傷。
再一箭,直取他的腦袋。
他倉促地揮刀擋開,仍是不敢置信地望我。
再次扣弦,緊眯雙眸,我一定要貫穿他的胸口。
兩個禁軍左右夾擊,完顔宗旺舉刀迎擊,我所射出的羽箭,刺入他的右肩。
他緩緩轉身,望向我,神色哀絕。
他的部将立刻架住他退出大門,其他金人圍上來保護,且戰且退。
完顔宗旺站在西門外,隔着宋金厮殺的兵卒,隔着宋金兩國的仇恨,轉身望我,然後,離去。
那最後一眼,是那樣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