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銅雀春情,金人秋淚,此恨憑誰雪
第三章 銅雀春情,金人秋淚,此恨憑誰雪
自那夜之後,他有意躲着我,早早出門,夜深了才回來,避免與我碰見。
偶爾遇見,寒暄兩句他便不知說什麽,我也無話可說,更覺得尴尬。
這樣過了幾日,他遣人送來一副字,是他親筆所寫、精心裝裱的《賀新郎·賦琵琶》。
看着灑脫若行雲流水、峻拔清峭的墨跡,我仿佛看見他憂傷的眼眸,心中暗嘆。
葉梓翔,我無法接受你的情意,此生此世,我的心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此後,我與他的那些尴尬才煙消雲散。
楚州失陷,金人繼續揮師南下。
十一月,六哥命葉梓翔放棄泰州渡江。
丁未,金兵進犯泰州,葉梓翔退保江陰軍。
形勢再度危急,六哥再次遣人來接我南下,說是年關将至,早點回去與他團聚。
當我告訴葉梓翔南下的決定時,他錯愕的表情很快變成了然。
他一定以為我是因為他借醉行強才決定離開他,我扪心自問,這件事的确是一個緣由,更重要的是,我出來得太久了,必須回去和六哥一起過年。
鳳衛保護我南下越州,這日,他送我到城郊。
所有的護衛悄然後退,他下馬,我也下馬,緩步前行,等候他的臨別之言。
“長公主,那日末将行止不當……末将滿懷歉意。”葉梓翔低頭,複又擡首看我,眸光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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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無須再提。”
“末将只想讓長公主明白,末将一直期待着長公主首肯下嫁的那一日。”他看我的目光,不再有以往的恭敬,而是男子望着心愛女子的綿綿情意。
“葉将軍,我一直将你當做……”
“長公主,”他打斷了我的話頭,“離別在即,不知何時再能相見,長公主可否與末将告別?”
我不解,他迅捷地擁我入懷,不給我思考與拒絕的機會。
我驚慌地推着他,但聽他沉聲道:“末将會永遠等下去。”
只是片刻,他便松開我,眼中布滿了眷戀不舍。
我暗自嘆息,臨行前,我勸道:“葉将軍,你等不到什麽,還是盡早娶妻吧。”
決然離去,我沒有回頭。
不日,抵達越州。
我不再莽撞地直闖越州行宮,然而,行宮宮門前,我望見六哥站在寒風中等候我的歸來,狂風蕩起他的衣袂與袍角,飛揚如展翅翺翔的鵬翅,鵬飛萬裏。
我下馬奔過去,距離六哥越來越近。
宮眷內侍簇擁着他,他仍然豐姿玉朗,溫雅軒舉,一身龍飛九天的帝王袍服襯得他愈發湛然若神,風華高澈。
奔至他的跟前,我抑制住那股撲入他懷的沖動,下跪行禮,“臣妹叩見皇兄。”
十八衛就在我身後五步處下跪叩拜,并無解劍。
六哥扶我起身,我含笑擡首,卻見他眉心微蹙,目光游移於我的身後。
蘌前帶刀配劍,一向是大忌,我怎麽忘了?
我立即揮手令十八衛退下,他的面色才和暖了些。
然後,他與我并肩步入行宮。
壬子,六哥率百官遙拜遠在金國韓州的父皇與大皇兄,我亦參拜。
我回來了,六哥很開心,我卻覺得他眉宇間藏着隐隐的傷。
一日,我無意中聽見劉才人和秦婕妤在暖閣說話,提到了金國,我便凝神細聽,未曾料到,他們說的竟然是父皇。
她們說,早在七月,金帝下诏,命父皇、大皇兄與一幹宗室徙往更為偏遠寒冷的五國城。兩月後,太上皇後鄭氏薨逝。
五內俱焚。
為什麽會這樣?
七月,完顔宗旺從泰州擄我至楚州,後來他匆匆北歸,莫非就是聽聞父皇被遷往五國城才回去的?想來應該就是這樣了。
父皇,兒臣一定會想法救你。
而六哥,早已知道這事,卻不告訴我,我回來這些日子也只字不提,有意瞞我。
六哥,為什麽你要瞞我?
這日午膳,我沒有動一下,蜷縮在錦衾裏,雪兒和霜兒、漠漠輕寒怎麽勸,我也不吃。後來,我趕出所有人,不讓任何人進來。
不久,六哥終於來了。我發這麽大脾氣,目的就是引他來。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來,坐在床沿,我擁衾倚着床頭,漠然以對。
“湮兒,為何不進膳?誰惹你生氣了?”趙俊溫笑着問道。
“無論是誰惹我,六哥一定會幫我出氣嗎?”我幽涼地問。
“只要那人無故惹你,六哥一定為你出氣。”他握起我的手,倒抽一口冷氣,“你的手這麽涼,是不是受寒了?”他摸摸我的額頭,這才松了一口氣,“還好,額頭不燙,湮兒,為何不進膳?不進膳,自然手足冰涼。”
“六哥先為我出氣。”
“好,你說。”
我坐正身子,期盼地望着他,“父皇被遷往五國城,六哥為什麽瞞着我?還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你告訴我。”
他略有愕然,僅是片刻便神色如常,“你剛回來,我想讓你歇息幾日就告訴你,沒想到你不知從哪裏聽來了,以為我故意瞞着你。湮兒,我怎會瞞着你。”
我不信,“真的嗎?父皇被遷往五國城是七月的事,六哥數次派人去看我,為何不告訴我?而要等到我回來才說?”
趙俊被我問得一愣,随即板起臉,“湮兒,即使你知道了又能如何?”
是啊,我能如何?
我什麽也做不了,即使是六哥,也無法救出父皇。
父皇,兒臣沒用。
有一只手溫柔地輕觸我眼睫,拭去淚珠,“是我不好,我應該早點告訴你,莫哭……”
我別開身子,他的雙手扶着我的肩,将我的身子扳過來,不停地賠不是,又是解釋又是安慰,就像我及笄前一不高興,他就會溫柔地哄我,直到我破涕為笑。
其實,我是因為有愧於父皇的養育之恩才哭成這樣,他卻以為是自己把我弄哭了。
六哥側擁着我,拽過滑落的錦衾蓋在我身前,身後是他溫熱的胸膛。
他撫着我的額頭,“五國城天寒地凍,我會設法救出父皇,湮兒,給我點時間。”
我靠在他的懷裏,“嗯”了一聲。
父皇,既然六哥答應了,就一定可以救出你。
“六哥,你何時知道父皇被遷往五國城的?”我總算安心了一些。
“九月。”
“何處傳來的消息?”
“金主有意封鎖消息,不讓我們知道,不過容疏在金國布有密探,那些密探輾轉兩月才傳遞出消息。”趙俊語聲沉沉。
李容疏的确是神童,做了很多人不會做、不懂做的事。
就像小時候那樣,大冬天的我喜歡賴在他溫暖的懷裏,“那金主為何突然将父皇遷往五國城?”
他道:“據密探傳回來的消息,金國用兵南侵時有敗績,韓世宗、葉梓翔等數位将領防守長江一線與陝西,遏制金兵南下。那次完顔弼十萬大軍被困黃天蕩四十日,十萬金軍差點兒全軍覆沒,因此,金主覺得我大宋形勢漸好,擔心我們派人去營救父皇,便将父皇與大皇兄遷往更為偏遠的地方。”
原來如此。
擊退金兵,反而害父皇陷入更加悲慘艱辛的境地,這可如何是好?
趙俊輕嘆一聲,握着我雙手,為我暖手,繼續道:“容疏說,金主聽聞完顔弼大軍被困四十日,驚得寝食不安,後來看到完顔弼和完顔……宗旺的奏疏,便下诏讓父皇等人遷往五國城。”
完顔宗旺?
他不想提起此人,是擔心觸及我的舊傷口吧。
莫非金帝有此決定,是因為黃天蕩之戰和完顔弼、完顔宗旺的奏疏?
“這二人在奏疏裏說了些什麽?”我的心跳動加劇。
“這如何得知?”趙俊含笑反問。
沉吟良久,我始終無法理清思緒,始終如鲠在喉。
翌日,我傳李容疏進宮。
他身着一襲淺繡白袍,身量高了一些,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越時刻閃現着睿智的光芒。
“小師父,許久不見,又長高了呢。”我打趣道。
“長公主在外多時,膚色暗淡,氣色也不大好,想來是年紀大了。”他淡淡一笑。
哼!他竟然損我!
這世間也只有他膽敢損我了。
我切齒道:“那把我變得年輕美貌的重任就交給小師父了。”
李容疏那越發濃密的眉毛微微一挑,“陛下已命容疏為長公主診脈。”
我将手擱在案上,“有勞小師父。”
他拂袖扣脈,凝神細聽,半晌後,神色淡如秋水長天,“長公主脈象平穩,無甚要緊,只是身子仍虛寒,今後容疏會每日奉上兩碗湯藥,還請長公主遵守時服藥。”
咳,一回來就要服藥,真命苦。
“小師父,父皇遷往五國城的消息,是你的密探傳來的?”我問出心中糾結的事。
“是的。”李容疏從容下筆寫藥方。
“那金主為何突然下诏?”
他沒有應答,我催促一聲,他才道:“待容疏寫完藥方,再詳說。”
不久,他将藥方遞給殿外侍立的醫侍,吩咐醫侍去抓藥煎藥。
之後,他飲了半杯茶,無須我催促便問道:“長公主想知道什麽?”
“那金主為何突然下诏将父皇等人遷往五國城?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宗室大臣的上谏?”
“長公主為何這麽問?”
“我就是想知道,你快告訴我。”我竭力掩飾內心的着急與焦慮。
李容疏安寧地看我,目光似有憐憫,“密探打探到的消息是,完顔弼與完顔宗旺一起上奏金主,為防宋人營救二聖,建議将二聖與宗室等人遷往五國城。”
心中的猜測終於變成現實,我心中五味雜陳,憤怒,凄痛,嘲笑自己,鄙視自己,痛恨自己。
焚心似火。
竟然是完顔宗旺!
他迫不及待地上奏他的皇兄,将父皇囚禁在更偏遠寒冷的地方,然後再伺機擄劫我。劫到我之後,以動人的花言巧語誘騙我,以子虛烏有的承諾騙取我的信任與身體。
堂堂男兒,竟然如此卑鄙無恥!
而我竟然輕易地相信他,竟然想着接受他的情意,竟然讓他巧取豪奪,甚至放他北歸。
天底下怎會有我這樣愚蠢至極的人?
我不可抑制笑起來,縱聲狂笑……
“長公主怎麽了?長公主……”李容疏驚駭地按住我的手腕,滿目關切。
“出去!”我陡然起身,走向寝殿,“誰也不要進來。”
“長公主心中有何苦悶,可以告訴容疏……”他跟在我身後,語聲不再平淡冷靜,變得慌亂。
雪兒和霜兒、漠漠輕寒一起擁上來,不是問我怎麽了,就是勸我坐下來歇一下。
我崩潰地怒吼:“都滾出去!”
李容疏示意她們快快出去,自己也慢慢退出去,掩上殿門。
五髒俱裂。
我艱難地走向床榻,卻無力邁步,似有一柄利刃剜着心,痛得我蹲下來。
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父皇,兒臣為什麽那麽傻、那麽愚蠢?
父皇,兒臣竟然相信金賊羯奴的甜言蜜語,竟然相信狗賊的承諾……兒臣該死。
父皇,兒臣做錯了……錯得離譜!
我跌坐在地,地磚上的冰涼不及心中的痛與恨、悲與傷。
有人闖進來,快步沖過來,我茫然擡頭,淚眼模糊中看見一張熟悉的俊臉。
他抱我上床,拉過錦衾蓋在我身上,痛憐地為我拭淚,“莫哭,發生了什麽事?”
“六哥,我做錯了……嗚嗚嗚……”我抱着他大哭。
“有六哥在,什麽事都可以重來……沒有什麽事可以難倒你。”
“我錯得離譜……我很蠢……”
“告訴我,是什麽事?”
“不要問……求求你,六哥……”
趙俊真的不再問了,只是緊抱着我,溫言安慰我、嗬護我。
淚流不止,哭了好久好久,直到累了,我才昏昏地睡過去。
醒來時,已不見六哥的人影。
有兩個模糊的人影走上前,我看不真切,卻聽她們欣喜道:“長公主醒了,可覺得餓了?是否傳膳?”
為什麽雪兒和霜兒的臉這麽模糊?有一個身量不高的男子走過來,一身白袍,應該是李容疏,可是為什麽他的臉也那麽模糊?
我的眼睛怎麽了?我伸手摸着眼睛……會不會像以前那樣……失明……
“長公主,容疏為你診脈。”李容疏坐下來,嗓音突變,“長公主,你的眼睛……”
“我看不清楚……很模糊……小師父,我失明了……”我驚慌道。
他立即扣住我的手脈,我心中惴惴,但也慢慢冷靜下來。
我眼疾複發,於他來說,應該不是很難治。
於是,我說起以前兩次失明的情況,他了解了病史,讓我無須擔心。
聽聞我失明,六哥匆匆趕來,憐愛地撫慰,“莫擔心,容疏醫術高明,一定會治好你的眼疾。”
我颔首,他又安慰道:“什麽都別想,安心養病,晚些時候我再來陪你。”
李容疏開了藥方,醫侍煎藥後端過來讓我服下。
這夜,我躺在錦衾裏,大睜着眼,父皇那枯瘦、羸弱的背影與完顔宗旺可惡的臉在我腦中不斷地盤旋。
處理完政務,六哥來看望我。
“湮兒,容疏說,只要你不胡思亂想,靜心養病,過幾日便可痊愈。”他握着我的手,柔柔摩挲着,似要溫暖我冷涼的手。
“六哥……”我爬起身,摟住他的腰身。
“時辰不早,早點安歇吧。”他輕拍我的背,“我在這裏看着你,你睡着了我再走。”
“睡不着。”我哽咽道,雙眼泛起一層水霧,“六哥,是我把父皇這樣的,是我的錯……”
“怎會是你?莫胡思亂想……”
“不,六哥,真的是我。黃天蕩之戰,完顔宗旺也在。他聽聞我南歸,親自南下捉我,就在黃天蕩擄了我。渡江時,我躍江逃脫,葉将軍從江中救起我……完顔宗旺一怒之下,就上奏金主,将父皇遷往五國城。”
我仍然記得,那時我在江中拚命地游着,他在小舟上喊道:趙飛湮,我命令你回來!否則後果你無法承受!
他所說的、我無法承受的後果,便是父皇。
趙俊道:“只是湊巧吧,他堂堂金國皇太弟,理應不是小肚雞腸的男兒……”
“六哥,你不了解他,完顔宗旺就是那種冷酷的人……他不容許我逃跑,第一次我逃跑,他捉我回去,親手打傷我的左腿……”
“他竟然打傷你的腿!”他的雙臂陡然收緊,語聲寒如冰,指骨的輕響清晰入耳。
“這次是我害了父皇。”我凄艾道,“六哥,你一定要設法營救父皇。”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趙俊摸摸我的頭,扶我躺下來,“睡吧,六哥陪着你。”
我望着這張模糊的臉,淺淺一笑,“六哥快去找我那些嫂子吧,不然她們要怨我總是霸占着她們的夫君。”
他冷冷道:“誰敢怨你,我就廢了誰!”
下一刻,他低笑,“今晚六哥哪裏都不去,就在這裏看着你,省得你胡思亂想。”
我心中一緊,“那你歇在何處?”
“我在榻上将就一晚。”
“不行,榻上那麽涼,六哥還是回去吧。”
“好,你睡着了,我便回去。”
我乖乖地閉眼,深夜寂靜,只聞六哥淡渺的鼻息,不多久便有睡意襲來。
翌日醒來,漠漠奇怪地問我:“陛下為何這麽早來看望長公主?”
我忙問怎麽回事,她說天蒙蒙亮時,她看見陛下從我寝殿出去。
心中一動,我揮退漠漠,叫來昨晚值夜的霜兒。
霜兒撚着衣角,不肯說,在我再三逼問下,她才支支吾吾地說道:“陛下不讓奴婢說……昨夜奴婢來瞧瞧長公主……陛下脫了外袍,靠躺在床頭……長公主睡在裏側,陛下覺得冷,便拉了半副錦衾蓋在身上以蘌寒。”
六哥與我同榻而眠?
這一驚,非同小可。此事若是傳揚出去,将會掀起多大風浪?
我強自淡定道:“六哥乏了,才在我這裏暫歇片刻,沒想到一覺到了天亮,霜兒,此事你知我知便罷了,休得胡言亂語,若有第四人知曉……”
“奴婢曉得該怎麽做。”霜兒慌張地下跪,“奴婢對長公主和陛下絕無二心,長公主大可放心。”
“先退下吧。”
我擁着錦衾,不明白六哥為何留宿在我這裏,而且與我同榻而眠,難道真是擔心我的病情?
驀然想起一事,我代替六哥航海避兵,分離前夕,六哥也在我寝殿待了一夜,直至翌日淩晨才離去。這事還是雪兒在海上告訴我的,當時我沒放心上,此時想來,卻覺得驚心。
再想起六哥曾用異樣火熱的目光看我,曾以手指撫觸我的身,我驚悚地一顫。
六哥對我不再是純粹的兄妹情?
不,不會的,六哥與我從小就是這樣的,擁抱、肌膚相觸是常有的事,同榻而眠也并非沒有過,只是我長大了,又經歷了一些男女之事,便覺得六哥的行止不一樣了,其實六哥還是像以前那樣疼我、寵我,當我是妹妹,是我自己胡思亂想罷了。
我立即驅散那些不該有的想法。
六哥駐跸越州,以“紹奕世之宏休,興百年之丕緒”之意,明年改為紹興元年,升越州為紹興府。
建炎四年最後一日,除夕夜,六哥賜宴行宮,與諸位嫂嫂、兒女、我一家團圓,過了一個溫馨熱鬧的舊年。
宴上,六哥的嫔妃盛裝打扮,以最美的妝容與體态吸引聖上的目光。
我的宴幾與六哥的宴幾并列而設,我說這不太好吧,他堅持,我便沒再說什麽。
六哥遙遵康王妃陸氏為皇後,可是六嫂遠在金國會寧,大宋皇帝的後位便一直空着。諸妃中數李昭儀的位分最高,難得的是她并無野心,一直盡心盡力地服侍六哥,賢良淑德,與世無争。
諸位嫂嫂的目光可真有趣,有的酸溜溜的,有的驚訝不已,有的挑釁不屑,尤以秦婕妤為甚,大喇喇的目光瞟過來,從上到下打量着我,對我頗為不敬。
除夕宴上,數秦婕妤最輕狂。
豔紅錦裙,雪白輕裘,豔麗而誇張;嗓音最柔媚,笑聲最無顧忌,似乎有意處處針對我。
雪兒在我耳畔道:“長公主與葉将軍北上鎮江,陛下就納了秦婕妤。這秦婕妤姿容美豔,伶牙俐齒,哄得陛下龍心大悅,就是看很多人不順眼,嘴巴不饒人,尖酸刻薄。”
我問:“她和其他嫂嫂處得好麽?”
霜兒低聲道:“她和誰都不好,但是陛下很寵她,長公主不在的大半年,陛下倒有一半日子召她侍寝。”
雪兒接着道:“陛下寵她,宮女內侍都不敢得罪她,就連李昭儀、吳修容、王婉容都不太敢惹她。對了,秦婕妤是秦大人的堂妹,是秦大人獻給陛下的。”
秦婕妤竟然是秦繪的堂妹?
秦繪可真會鑽營,都鑽營到六哥的後宮來了。
秦婕妤端着酒杯、扭着腰肢行至我宴幾前,淺笑盈盈,“長公主,我這做嫂子的敬小姑子一杯。”
我舉杯,想笑一笑,卻笑不出來,“嫂嫂客氣了。”
引袖,飲盡。
她卻還不走,揚起柔婉的笑,“長公主,這大過年的,團圓喜慶,諸位姐妹都穿得鮮豔美麗,為何長公主僅着白衣呢?”她轉向諸位嫔妃,“姐妹們瞧瞧長公主這身白裙,外罩雪白輕裘,一身白,可不是寒酸了?”她面朝六哥笑道,“長公主是陛下唯一在身邊的親妹,陛下為何不賜長公主幾身時新的錦裙?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長公主有意在除夕宴上給陛下難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