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香粉
第50章 香粉
韋燕娘的五十歲誕慶沒有請什麽外人, 只有崔家和韋家那些親眷。
宴席當天,崔筠秉着不搶風頭的原則低調入席。
偏偏有人不想讓她低調,打趣地問:“聽說七娘的贅婿也來了吧, 怎麽不帶出來給大家看看?”
也有人自作聰明地說:“贅婿怎麽可以入席呢?想必這會兒在後院跟奴婢一塊兒等我們吃剩的殘羹冷菜吧!”
崔筠知道他們有些人想看她“破防”(張棹歌教的),但她不會如這些人所願。
她故作訝異地反問:“怎麽二哥沒有告訴諸位叔伯兄弟?”
衆人一愣, 告訴他們什麽?
崔筠諱莫如深地說:“沒什麽, 大概是她教學教得太忘我,誤了時辰,我去找她。”
“他”在教學?他一個目不識丁的武人能教什麽啊?你別吊人胃口呀!
衆人的好奇心被勾起, 紛紛向崔铎投去尋求解答的目光。
崔铎被崔筠打了個措手不及。崔筠在逼他公開曲轅犁的事, 同時讓大家知道功勞是誰的——他現在還沒有掌握曲轅犁的結構,他要是攬功只會被崔筠啪啪打臉。
崔元峰給崔铎一個眼神, 讓他解決這件事。
崔铎迫于無奈,只能将耕犁改進能提高耕作效率的事分享給了衆人,還強調他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絕對沒有藏私的意思。
能出現在韋燕娘邀請名單上的賓客,哪個人家裏沒有大量田地資産?若這個耕犁真這麽便利,他們無論如何都得擁有!
不過,他們很快被潑了盆冷水, 因為他們得知将耕犁改進的人是張棹歌——那個被他們冷嘲熱諷說上不了桌的贅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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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尴尬了不是?
有些人動了去找張棹歌交涉的心思, 還有些人則不為所動。倒不是他們對曲轅犁不感興趣,而是他們認為可以等崔元峰家打造出來後找他借,沒必要放下身段去找張棹歌。
……
崔筠離席後來到後院。
此時,枝繁葉茂的梓樹下,張棹歌正箕踞在一張矮榻上, 她一邊搖扇,一邊隔空指點烈日下的林長風和一個木匠。
“這裏要彎曲, 這裏再多加一根柱……多粗的柱子?粗了只會增加重量,不僅無法讓耕犁變得更加輕便,還會增添負擔;細了容易斷,斷了就得修,你們自己想想這算是改進嗎?這都想不明白,真是資質愚鈍,不像故林一點就通!”
林長風和木匠此時已經大汗淋漓,在張棹歌看不見的地方,眼底恨意洶湧。
張棹歌喝了口冰冰涼涼的糖水,蹙眉:“你們能不能行啊?我以前操練底下士兵時,再猛烈的太陽他們也無所懼。”
“我們不是健兒。”林長風咬牙切齒。
張棹歌揮手,一臉嫌棄:“這點耐力都沒有幹脆別學了,教又教不會,你會幹嗎?你能幹嗎?教得我口幹舌燥,嗓子都啞了。”
林長風差點暴走:你教了個屁啊!
早上廚房蒸了壽包,韋燕娘都還沒吃上,張棹歌倒是先吃上了。
好不容易等“他”吃飽喝足,“他”又嫌教學環境不行,非得給“他”找張榻來,還得給“他”準備糖水潤喉。
等正式教學,又說得雲裏霧裏,還說他們沒有故林那麽聰穎,故林一點就透壓根就不用“他”多說就能領會其意。
雖說他本來就打算借沒學會為幌子去昭平鄉的,可當張棹歌真的不打算讓他學會時,他哪裏還坐得住。
崔筠心想,張棹歌是懂制造仇恨的。
好笑之餘不免有些擔憂:可別真把人得罪狠了,到時候走不出這宅子。
她走過去:“大郎,吉時到,該去給大伯娘祝壽了。”
被烈日曬得汗流浃背、頭暈眼花的木匠登時覺得崔筠美如天仙、聲如天籁!
張棹歌扔下林長風等人直接跟崔筠走了,還用林長風能聽到的聲音向崔筠感慨:“這真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學生,木魚敲七下尚且能聽個響,他們的腦袋敲七下,嘿,都是草。”
崔筠:“……”
真損。
等她們的身影消失,林長風終于撕開溫和的假面具,憤怒地掀翻了那張矮榻,吓得木匠瑟縮在一旁不敢說話。
突然,張棹歌的腦袋從牆後伸出來,說:“希望下午回來的時候,能恢複原樣。年輕人還是心浮氣躁了點。”
林長風吓得險些心梗。
——
給韋燕娘賀完壽,張棹歌繼續去指導“最差的一屆學生”,好幾個客人見狀趕緊指派身邊的仆役去偷師。
然後,被張棹歌折磨的人數倍增。
林長風見有這麽多人跟他一塊兒挨罵,上午被張棹歌折磨出來的心理陰影都驅散了不少。
崔筠确定張棹歌就算被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圍毆也能安全脫身後,出門去巡查自己在鄧州的那點産業。
她在鄧州的産業并不多,只有她出生時祖父崔浩所送的兩畝菜園和一個磨坊。
菜園只有一個老媪打理,因此崔筠也不指望它能給家裏帶來多少進賬。
磨坊的進賬相對多一些,幾乎每日都有人來磨面。磨一石小麥收十文錢,一天能磨三十多石,一個月能有近萬錢。
巡查完,崔筠就帶着李彩翠、朝煙去坊市轉悠。
她準備在這裏買間鋪子,往後造出楮皮紙、印刷出書籍就能送到這裏來售賣。
不過,這個意圖不能這麽早暴露,因此她假裝是出來逛街的。
恰巧路過一家賣胭脂、香粉的鋪子,她想起張棹歌每次沐浴完都會飄散半個時辰的香味,就進去看了圈,發現始終沒有東西能對得上那種特殊的味道。
這時,鋪子裏來了一對主仆。
掌櫃認識她們,沖那女主人笑:“齊娘子,鋪子新進了十一味香料,可要瞧瞧?”
女主人颔首。
掌櫃讓人去取香料時,女主人便也在鋪子裏左右瞧瞧,她從崔筠的身旁經過時,那飄溢的香味讓崔筠靈光一閃,喃喃自語說:“那香味莫不是調和了諸多香料而成的傅身香粉?”
齊娘子以為崔筠是被她的香味所吸引,不由得駐足,心中歡喜之餘又有些自豪,說:“難得有人能聞出來。不錯,我的傅身香粉正是加入了多種香料。”
崔筠見對方主動搭話,秉着求知的念頭,跟對方探讨起了香粉來。
香粉有很多種,大部分都是以熏香的形式熏衣服,讓衣服持久留香。有一些香方則是給人服用的,說是三五日身上就能散發出香味,可崔筠沒見過。還有一種傅身的香粉,顧名思義便是塗抹身體,使身體幹爽透香。
很顯然,齊娘子所用的就是這最後一種。
她說這是因為天氣太熱了,出門一趟動辄流汗,因此敷了香粉在身,不僅能遮蓋身上汗酸味,還能保持幹爽舒适。
崔筠問:“有沒有沐浴時用,用清水潔淨後依舊能留香的香粉呢?”
“沐浴用皂莢就行,用香粉得多糟蹋香料呀。”齊娘子說。
崔筠覺得,以張棹歌的個性,這種“糟蹋”香料的行為還真的幹得出來。
不過,她覺得張棹歌身上的香味除了疑似含有香料成分外,還有一些花香。
莫不是還用花瓣研磨成粉,加入了其中?平常沒見過張棹歌收集搗鼓花瓣、香粉呀。
她總覺得張棹歌的身上還有大秘密。
齊娘子要的香料都齊了。
她跟崔筠道別,又說:“我就住在城郊的雲月館,你可以到那兒找我。”
崔筠微笑着應下。
等齊娘子離去,崔筠瞧着時候也不早了,準備回去找張棹歌。
孰料掌櫃神秘兮兮地說:“我觀娘子氣質與舉止,想必出身貴籍,貴賤有別,這雲月館……娘子還是謹慎一些為妙。”
“哦?這裏面有什麽說法嗎?”崔筠問。
掌櫃說:“那齊娘子曾是名動襄陽的伶人,後來在一位世家郎君的幫助下脫離賤籍,被其養在雲月館。”
朝煙接話:“有情人終成眷屬,這不是大好事麽?”
掌櫃嗤笑:“哪對有情人會将人養在城郊的喲!而且那雲月館不僅僅是金屋藏嬌之處,聽聞時常有男子出入那兒……”
朝煙八卦地問:“男主人不知道麽?”
“哪能不知道啊,那群人就是男主人的友人,常受邀去那兒玩樂。”
朝煙咋舌,金屋藏嬌之處變成藏污納垢之地,看來真不能讓她家娘子應邀去雲月館。
崔筠倒是沒說什麽。
離了香粉鋪子,崔筠才說:“往後這家鋪子不必來了。”
李彩翠也十分厭惡地說:“這掌櫃真是人前一套背後一套。”
齊娘子來的時候他笑臉相迎,等人一走他便開始在背後編排,誰知道她們會不會成為下一個被編排的對象?
朝煙一聽,附和:“是這個理兒。”
對崔筠而言,這件事本就是個小插曲,并不值得她上心。
直到她在張棹歌的身上聞到了跟齊娘子身上一模一樣的香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