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命運的審判
第44章 命運的審判
沈屹舟很可能要面臨職業生涯就此斷送, 下半輩子和輪椅為伍,做個名副其實的廢物的凄慘下場。對正常人來說,這都是很難接受的, 何況是身披霞光, 習慣了熠熠生輝的他?
“好點沒有?”陸留白推門進來, 例行公事似的問。
沈屹舟笑笑,懶得敷衍, 明明不可能好,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呢?他腰部以下同死屍沒什麽區別, 現在就是拿把刀把腿鋸斷了, 估計眼皮子也不會眨一下。
他醒來已經有半個多月, 除了脊柱神經以外,比較嚴重的肺部挫傷和身上的幾處外傷都已經好了七七八八,但不知為什麽, 自己的正經經紀人從未出現過, 倒是這個半路撿來的便宜老公兼實習經紀, 盡心盡力的天天來打卡。
“先幫你按按吧。”陸留白去衛生間洗幹淨了手, 走到沈屹舟床邊,掀開被子, 開始給他毫無知覺的下半身做理療。
沈屹舟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忙活。
醫生給他這位名義上的家屬指導的時候, 沈屹舟沒覺得陸留白會真的把這當做一回事。畢竟除了有個紅本本,他們之間充其量只能是個比較要好的朋友。
出乎意料的是陸留白不僅真的遵醫囑一次不拉的伺候起自己, 而且每次都認認真真, 沒有半點偷工減料的樣子, 就好像他是真的希望, 沈屹舟能夠盡快好起來。
他正看着他垂着眼的卷翹睫毛沉思, 一股刺鼻的味道傳來, 沈屹舟心裏啐了一口,漲得滿臉通紅。
很快陸留白也察覺到了異常。
他輕車熟路的從櫃子裏取出一片成人尿不濕,鎮定的從洗手間裏打了一盆熱水,然後一氣呵成的脫下沈屹舟的褲子,幫他仔細清理幹淨,又把新的尿不濕給他換上,全程連眉毛都沒皺一下,一副從容自如的樣子。
沈屹舟是真的服氣,倘若易地而處,自己對他是絕對做不到這種程度的。即便對象是姚星彤,估計也不可能。
想到已經分道揚镳的昔日戀人,沈屹舟心髒一抽,心忖怎麽不是上半身失去知覺,好歹能讓心情沒那麽堵。
人在遭難之後,就能看出人性百态來。
身為演藝圈的第一紅人,自打沈屹舟清醒後,別說有人來探望,就連電話也沒收到幾個。自己的團隊如同解散了似的,經紀人避而不見,助理電話關機,公司從始至終沒有出過面,想也知道是個什麽情況。多半是看着自己要廢了,所以都迫不及待的想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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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各的難處,沈屹舟其實沒太計較。或者說,他還顧不上計較這些。
他醒來之後基本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想也知道別人會怎樣交頭接耳評論自己的慘相,他不需要旁人對他的見義勇為歌功頌德,更不期待廉價的同情,但他很需要時間安安靜靜的消化命運對他的安排。
只不過這件事對他的打擊,看起來像是循序漸進的。最開始得知噩耗,他并沒有歇斯底裏,更沒覺得這是無法接受的現實。或許潛意識裏,他還期盼着那百分之五十好轉的可能性。
大多時候都是這樣,看似難以接受的痛苦,如果給它加上一個暫時的期限,好像那份焦灼,就能夠減輕一些。
不過随着日子的推移,沈屹舟卻發現,接受自己生活不能自理的現實,似乎真的有一點困難。別人告訴你你廢了,和你自己嘗試過什麽叫做廢了,畢竟不是一個打擊量級。尤其日複一日的甚至連基本的生理需求,都需要別人全程服務時。
沈屹舟沒表現出來,但他心裏,其實是隐隐有着不安和惶恐的。
而陸留白雷打不動的陪伴,卻成了他漫長住院生涯中的唯一慰藉。
他偏安一隅的咀嚼着命運的重擊,卻不知道在這方淨土之外,更殘酷的現實,正翹首以待,等着他從那暫時的避難所裏爬出來,再将他拖入真正的無間地獄當中。
這一天他正靠在床頭看書,像頭受了傷的猛獸,身軀依然如山般偉岸,氣勢卻不如往日昂揚,而呈現出疲憊低迷的樣子。
陸留白出去買飯,私人病房裏忽然闖進來一個中年女人。
她頭發淩亂的散着,看上去像很多天沒有洗過了,眼裏遍布鮮紅的血絲,原本沒什麽焦距,看到沈屹舟時,卻俨然化身成了厲鬼,她袖子裏藏着一把刀子,一句話不說,就沖着沈屹舟沖了過去。
“你還我的孩子!還我的孩子!你這個助纣為虐的兇手!我要殺了你為我兒子報仇!”那女人瘋了一樣,沈屹舟勉強擋住了她拿着刀的那只手,卻架不住她撒潑似的拳打腳踢,甚至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兩個鮮紅的牙印。
幸好陸留白及時回來,才沒釀出大禍來。盡管如此,他胳膊上也挂了彩。
“我的手機呢?”沈屹舟沉着臉看着陸留白用紗布自己包紮傷口,終于意識到自己似乎錯過了什麽重要的信息。
陸留白的動作停頓一下,看似從容:“沒電了,明天充好電我給你帶過來。”
“勞煩,那先借用一下你的。”沈屹舟并不想由着他拖延。
陸留白繼續胡亂纏着繃帶,假裝沒注意到他說的話。
“你過來。”沈屹舟蹙了蹙眉。
陸留白用三秒時間思考了一下,決定在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上先順着他,于是走到床邊坐了,規規矩矩的擡頭看他。
沈屹舟抓過他那只傷了的手臂,小心的把扭成了一股麻花的紗布拆了下來:“你這人辦事從來有條不紊,好好的手臂包紮成這樣,看來不僅有事,動靜還不小,對吧?”
陸留白驚訝的看着他。
“別瞞了,”沈屹舟勾唇一笑:“我在你眼裏就是經不住事兒的人?”
陸留白怔住,他心裏其實非常不确定。
沈屹舟的性格和行為,總是容易讓人産生某種矛盾的違和感。比如正常情況下脾氣火爆的人,遇上這麽大的挫折,只怕是要鬧到把房子掀了才符合邏輯。然而自從他清醒開始,卻表現的異常沉穩和安靜。
設想中的崩潰、懊惱、歇斯底裏一個都沒有出現,他頂多只比平時話少了一些,很多時候甚至還能保持風度的與他開開玩笑。
即便是治療毫無進展,身邊人走茶涼,從巅峰到谷底的反差大的像是饕餮的胃口,蠶食了沈屹舟所有的榮耀、驕傲甚至是尊嚴,他依然表現的從容且體面。
起初陸留白以為他是裝出來的,日複一日過去,又覺得不像,他舉止自然的沒有半分破綻,好像捉摸不透,就合該是這個人的特質一般。
沈屹舟給他時間組織語言,不慌不忙的繼續拆着他手臂上做工極其粗糙的殘次品。
很快傷口露了出來。
不是太深的一道血痕,映襯在雪白的藕臂上,沈屹舟從沒覺得紅色如此刺眼過,莫名其妙的胸口就有點堵。
“這女人還挺烈性,腦子有問題?”沈屹舟把紗布捋平整,一圈圈繞着手臂重新纏起來,不經意的問。
“她的兒子前不久在油罐車爆炸事件中身故,所以精神受到了刺激。”陸留白沒想好從何說起,幹脆從善如流的接着他的話起了個頭。
“什麽?”沈屹舟先是覺得驚奇:“當天事故中還有別人?”
陸留白點點頭:“車禍發生時産生了劇烈的撞擊,她的兒子應當是暈在了後座,所以你并沒有發現他。”
“所以呢?我雖然救了她的老公,她的兒子卻在随後的爆炸中喪生了,所以她認為我應該為這一切負責?”沈屹舟簡單理了下思路,覺得邏輯上未免有些荒謬。
陸留白緩緩的搖了搖頭:“你救下的那個人,不是她的老公。”
如同重杵狠狠的搗在心髒上,沈屹舟忽然有了種無路可逃的危險預感。
“那人是警方通緝的一名拐賣兒童的人販,近年累積作案三十多起。事發當天,他在公園裏拐騙了一個四歲男童之後駕車逃逸,慌亂中追尾撞上了油罐車,你救了他一命,那個小孩子,卻在本次事故中喪生。”陸留白娓娓道來,明明他的語調很平靜,卻在沈屹舟的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網上的輿論,你還是不要看了。公衆不明真相,有些言論偏激有失公正也是在所難免,事情已經發生了,當務之急你還是先養傷為重。”陸留白不是很擅長安慰人,絞盡了腦汁,也就找了幾句平平無奇的話語出來。
事實當然遠比他口中描述的要嚴重的多。
沈屹舟本該是舍身救人的英雄,如今卻成了是非不分多管閑事的罪惡幫兇,原本的不幸遭遇,倒成了衆人口中的罪有應得,網上一片謾罵,沈屹舟人在醫院躺了多久,輿論就發酵了多久,一顆冉冉升起的影視新星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只用了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搞笑了,這算什麽?”沈屹舟低着頭,忽然輕笑了起來。
陸留白把他手中的紗布抽了出來,迅速自己包紮好,這回确實比之前平整了許多,他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麽,到了卻沒能發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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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最難忘的社會性死亡場景:
畢聲:壕不可能有。
顧非臣:ICU門口求婚差點被當成流浪漢趕出去......
沈屹舟:......讓老婆給我擦粑粑.......算嗎?
畢聲、顧非臣:哈哈哈哈哈哈,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