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繡坊
繡坊
東市的穆氏繡坊，是穆故近幾年才置辦起來的。規模雖然不大，但該有的東西都已經置備齊全。
現在已經過了八月，馬上就是重陽節，街上人來人往。就連旁邊的店鋪，也比平常的時候要熱鬧一些。
穆纭走進繡坊的時候，裏面已經有了好幾個客人，在物品架前看展出來的繡品。旁邊還有一個負責招呼客人的夥計。
她找到店鋪的掌櫃，跟他說了自己要接手鋪子的事。
掌櫃的姓劉，家住黟縣西街，每天辰時過來，現在正在櫃臺後面翻看賬本。
他看到穆纭，明顯有些意外：“小姐你回黟縣了？可是回來看穆老爺的？”
早些年穆故剛置辦這家繡坊的時候，劉掌櫃見過幾次穆纭，還參加過她的婚宴，所以認識她。
他又想到剛剛穆纭說要接手鋪子的事，有些好奇地問：“小姐怎麽突然想到要來打理鋪子了？可是打算在黟縣常住了？”
“嗯。”穆纭點頭，并沒有解釋太多，“我爹腿受了傷，我過來幫他看一段時間鋪子。這段時間鋪子裏要是有什麽事，可以不用去找我爹，交給我處理就好。”
“穆老爺的腿不是好了麽？怎麽又傷着了？”劉掌櫃聽她這麽說，更意外了。
“之前還沒好全，又找了大夫重新看了。”穆纭顯然看出來了他想要打探消息的舉動，只簡單說了一句。
她看向他手中的賬本，問：“這可是繡坊的賬本？”
劉掌櫃這才收回了繼續問下去的想法，堆着笑說：“這是繡坊的賬本不錯，小姐可是想看賬本？”
穆纭點了頭。
“那小姐你就在這看着，我去繡坊後面坐坐。等會你要是有什麽事，朝後面喊一聲就行。”劉掌櫃随手把賬本交給她，完全就是一副極為随便的樣子，壓根就不覺得她能看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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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等一下。”穆纭喊住他。
她指着賬本上的工錢支出一項，問：“我們繡坊只招了兩個繡娘嗎？”
“對啊。”劉掌櫃細細給她解釋了一遍，“兩個繡娘每個月大概能繡出三十條帕子，如果是扇面，就有二十個左右。平時店裏的繡品賣的也不多，兩個繡娘也就夠用了。”
穆纭又把賬本往後翻了幾頁：“平時繡坊能賣出多少繡品？”
“大概......”劉掌櫃在心裏算了算，“大概二三十個吧？”
“只賣這麽少？”穆纭微微皺了眉，這算下來，一天才賣出去一件繡品。
“可不是嗎？小姐你也別看今天來的人多，那也是快要過節了，所以人才多一點。平時每天要是有兩三個人來，都算是多的了。”劉掌櫃說。
她放下賬本，問劉掌櫃：“鋪子裏的樣品圖有麽？”
“有的。”劉掌櫃在櫃臺下面拿了一個冊子出來，“這上面把兩位繡娘會繡的種類都畫了出來，客人要是想定制東西，都是直接把這個給他們看的。”
“那定制這些的人多嗎？”穆纭從他的手中接過冊子翻開。
“不多。”劉掌櫃實誠道，“來買東西的，大多都是買帕子、團扇或者是荷包香囊的多一些。定制的那些，大多都只是問了兩句，就沒有後文了。”
穆纭将冊子從前往後仔細翻看了一遍：“怎麽會沒人定制？我看這上面的繡品種類也不少啊。”
“我們繡坊開的遲，定制的那些客人都習慣在縣上其他的鋪子買，自然就沒有人來我們這了。”劉掌櫃聳了聳肩。
“你剛剛不是說還有人問麽？難道就沒一個人有定下的意向？”穆纭看向他。
“也不是沒有。”劉掌櫃看向她的眼神明顯遲疑了一下，“之前還有一兩個人問的，但是一聽到我們的工期，都覺得太長，就放棄了。”
穆纭指了冊子上的一張圖案問他：“繡這樣的圖案工期大概要多久？”
“三四個月吧？”劉掌櫃也有些不确定，畢竟他也不是繡娘，具體還要問了那兩個繡娘才能知道。
“怎麽會這麽久？”穆纭指的那個圖案已經是冊子上面最簡單的款式了，居然還要花上三四個月的時間。
她自己一個人繡這幅圖案，只需要一個月就夠了。
她看鋪子裏的客人基本都走了，就放下冊子和賬本，往物品架那邊走去。
店裏的繡品是直接放在墊着紅色織品的托盤上面的。
她拿起一個荷包看了看，上面是最簡單的單朵荷花樣式。她又看了看旁邊的其他的荷包，也跟她手上的那個差不多。
劉掌櫃原本以為她說要接手鋪子只是走個過場而已，哪成想還真的這麽認真。忍不住在暗地裏偷偷抹了把汗。
這間鋪子本來也就是穆故随手開的，自交給他以後，更是看都沒怎麽來看過。只每個月問他要一次賬本。
于是這鋪子裏招人、還有一些開支什麽的，都是他自己安排的。
為了節省店裏的成本，他招的都是最便宜的繡娘。就連跑腿的夥計，也只招了一個。
穆纭看完了托盤上的荷包，又走到旁邊去看手帕還有團扇那些繡品。
等把整個鋪子逛完，她才又問劉掌櫃：“這裏就沒有定制的繡品展出來麽？”
劉掌櫃老實地跟在她身邊回答：“繡那些東西花費的時間太長了，而且也沒什麽人願意買，所以繡娘們就沒有弄這些。”
“你招她們進來，是經過考核過了麽？”穆纭又轉頭看他。
“自，自然是。”劉掌櫃越說越覺得有些心虛。
穆纭沒再問他，只說：“這樣吧，你跟我一起去繡坊後面。我倒要親自看看這兩個繡娘平時都在繡些什麽東西。”
方才她看完托盤上的那些繡品，對這裏為什麽會只有這麽少的客人，也有了大概猜測。
那些繡品，針腳粗糙，走線也有問題。恐怕只有沒有仔細看過的人，才會買這些東西。
而且圖案還單一，難怪她們兩人一個月就可以繡出那麽多繡品。
就在穆纭準備往後走的時候，劉掌櫃突然攔住了她：“這......兩位繡娘現在不在這裏。”
“不在這？她們不在繡坊在哪？”穆纭還從未聽說過哪家的繡娘是不在繡坊刺繡的。
“自然是在家。”劉掌櫃說完，就低頭不敢看她。
“你這個做掌櫃的倒是會省心！”穆纭忍不住有些生氣。
她算是知道這家繡坊為什麽會這麽不賺錢了。就連穆故跟她說的時候，也覺得自己的安排會不會有些太過為難她了。
但是穆纭覺得自己自小接觸女紅，對于刺繡一行十分熟悉，所以才決定先從繡坊的鋪子開始。
“小姐，你不經商恐怕不懂這些。”劉掌櫃見她生氣，就開始賣起慘，“黟縣本來就已經有了好幾家繡坊。他們都已經經營好幾年，甚至十幾年了，早就把這縣上的份額占完了。
我們再想掙錢，就只能從其他方面出手。比如壓低繡品價格，或者招一些有名氣的繡娘。但是那些有名氣的繡娘，早就已經被其他鋪子搶走了。我們也只能招一些剩下的手藝一般的繡娘了。”
“繡娘繡這些東西，都是為了掙錢。你要是給的錢夠多，她們自然肯來我們鋪子。”穆纭壓根不吃他的這一套，極為平靜地說，“你明天把鋪子裏的那兩個繡娘喊過來，我有事跟她們說。還有——”
穆纭見他還不等她說完就準備走了，眉頭微皺：“劉掌櫃，我還沒說完呢。”
等他又認真聽，才繼續說：“你今天就寫幾張店裏招人的告示，貼在門口。幫我重新招五六個繡娘進來。”
“工錢寫多少？”劉掌櫃問。
穆纭想了想說：“就寫一個月五百錢。”
“這麽多？”劉掌櫃有些吃驚。
要知道他之前給那兩個繡娘的工錢，一個月才兩百錢，這直接翻了一倍不止。
“就寫這麽多。”穆纭心裏已經将大致的改進方向都想了出來，“先多招幾個，跟她們說，我要親自考核，只有通過的人，才能夠正式留下來。”
“好，我這就去寫。”劉掌櫃見她心意已決，只能點頭同意。
穆纭見他應下了，又淡淡說：“還有其他事，等我回去想好了，明天再過來一一跟你說清楚。你今天晚上先想想怎麽跟我解釋這賬本上連續一個月都在虧錢的事。”
她說完，也不管劉掌櫃是什麽表情，就走了。
劉掌櫃都快要哭出來了。他哪裏會想到這個看起來什麽都不懂的小姐，能看得出來這麽多。
光是一本賬本，她就猜到他偷偷從中牟利的事了。
恐怕過了今晚，他也要跟那兩位繡娘一樣，領着包袱走路了。
穆纭處理完繡坊的事，心中的大石也終于落下。
原本她還擔心自己會有什麽膽怯，處理不好鋪子裏的事。現在等做完，她才覺得她自己還是能适應經商這些的。
方才她的表現，應該不會讓繡坊的掌櫃再敢随意看輕她。
等出了繡坊的門，小竺拉着穆纭的衣袖，試探地問：“小姐，我們要不先在外面逛會再回去？”
她們回到穆府已經過了三四天了，都沒有出來玩過。現在好不容易出門了，自然想要好好放松一下。
穆纭看了她一眼，也知道她在家有些憋不住了，笑着同意：“好啊，我們先去之前經常去的那家陽春樓吃飯怎麽樣？”
“那我們快走！”小竺一聽頓時就興奮了。
這陽春樓可是黟縣鎮上首屈一指的酒樓，裏面的菜品種類繁多。任你喜歡什麽口味，都能在裏面找到你想吃的菜。
小竺光是想想，都饞的口水要出來了。她拉着穆纭，幾乎是小跑着往酒樓的方向趕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裏面出來了三四個人。
小竺沒注意，一個勁地往裏走，卻不想直接撞到他們。
“哎喲，是誰這麽大膽，敢撞本公子！？”被撞到的人極為不客氣地推搡了小竺一把。
等看清了兩人的樣子，他又是一臉意外：“喲，我還當是誰呢？原來是穆小姐呀。怎麽現在回來了，在夫家過不下去了？”
說話的人名叫慕容俊，家中跟穆家一樣是經商的。但是他的表舅在黟縣的縣令手底下當差，算是有一層官府的關系在。
所以這個慕蓉俊就經常仗着自己的勢力，欺負黟縣縣上其他經商的商戶。
之前的時候，他還借勢調戲過穆纭，不過沒有得逞就是了。
小竺看到是他，趕緊道歉：“對不起，慕容公子，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