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東夷之行
東夷之行
施弘文內傷深重,又沒有了真氣傍身,早就是藥石無醫,在那南蠻的九公主死的當日,他便也在山莊裏咽了氣。
等得施嚴敬回到府邸時,那具形如枯槁的“幹屍”已然涼透了,除了那封寫給自己夫人的信,施弘文連着只言片語也未留下,一代光風霁月的江湖俠客凄涼至此,到底是天道無情,獨妒英才。
而那位“千寵萬寵”的施公子至此倒真算的上是無依無靠,那萬貫家財雖是真的如其所願落到了他手裏,但這其中所付出的代價,最後所落得的這般局面,是否就真是他想要看到的,個中種種,也許也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施嚴敬不聲不響地替施家夫婦發了喪,又轉頭将那碧雲寺告上了衙門。
等到官府帶兵上了那江淹山才發現,那寺廟裏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出家的僧人,而是一夥前些日子失蹤的西郊流民。
他們被那妖僧控制心神,如今清醒過來,根本不知道自己近些時日都幹了些什麽,甚至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如此倒是給官府添了一個大麻煩出來。
而此等禍事更是一傳十,十傳百,衆人以訛傳訛,最後竟變成是那寺中的銀杏樹修煉成精,吸人精血,為禍人世。
此等怪力亂神之說雖是捕風捉影,虛無缥缈,但到底還是引得雍州百姓人心惶惶,最後還是官府為了平息風波,挑了個日子,着人上山砍了那棵坐落在佛寺之中的參天大樹。
聽聞那日江淹山上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斧入樹幹之時竟有潺潺血水自其流出,如此異景,更是坐實了那樹妖一說。
千年古木歷“天劫”而不死,遇大旱而不枯,如今卻因為這衆口铄金而再無栖息之身,說到底,實在是人言可畏。
而反觀施嚴敬卻是在默默做完這些事以後,便留下一張字條消失無蹤,那紙條與那施弘文留下信箋合在一處放置在書房案牍之上,素白一張宣紙,堪堪十四個大字——
“合該遁入空門三十年,洗去一身俗。”
施嚴敬一聲不吭地出了家。
如今偌大的一個施府支離破碎,只留的一個空有名頭的施家夫人何曉蓮操持事務。
施嚴敬沒有休掉她,又将萬貫家財盡數留了下來,只是不知此舉是為着虧欠二人多年沒有子嗣之緣故,還是只是他當真已傷心欲絕,不欲再執着紅塵。
也許,少年紅綢駕馬之時也曾情真意切過,不過如今也只得蘭因絮果,誰是誰非早就已經辨不清了。
而對于雲煙瑾他們這群局外人來說,無非也只能唏噓慨嘆一番,卻終究還是無能為力,這萬般因果還是只得局中人自己參透才是。
不過幸好的是,即使如今何曉蓮整個人渾渾噩噩,日日看上去精神恍惚,但是當雲煙瑾跟她提到要向施府借一輛馬車的時候,她還是十分利索地将此事安排妥當。
如今商陸和雲煙瑾終于坐上了那間由八匹駿馬共同拉行的車輛之中,小公子在外面揮鞭趕馬,玩的好不快活,而他們此行,便是要去那妖僧口中的東夷。
東夷路遠,他們日夜兼程,如今也不過是路程過半,雲煙瑾原本正靠在一旁閉目養神,心中思索着那妖僧走時留下來的話。
可是這身旁之人忙活起來又不知道在幹些什麽,悉悉索索的聲音實在是擾的她不得安生,雲煙瑾忍了又忍,着實是無奈地嘆了口氣,這才睜眼道,
“那南蠻控人之術的個中玄妙到底是如何,你可知道?”
“啊?”
商陸本正在仔仔細細地數那包裹裏的幾十吊銅錢,被雲煙瑾突然這麽一問,手中動作也猛地停滞在半空,銅板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商陸眨了眨眼睛,似乎真的沒有聽清她說了什麽。
這銅錢一共有五十吊,算下來正好是五十兩銀子,這錢是他們走時,何曉蓮硬塞過來的。
雖他們并沒有治好施老爺的怪病,可是到底也算是了結了這番陳年舊事,于是那施夫人最後還是提出要将那原本便備下作為答謝的金銀珠寶贈予他們,可惜那何曉蓮的這番好意卻是被商陸一口給拒絕。
只是他倒不是因為自己是什麽清高之輩,視錢財為身外之物,這人不僅是要錢,還苦口婆心地跟一個富家小姐講起來什麽市井小販的買賣規矩,說到最後意思便是那何曉蓮給的這些金銀珠寶花起來實在麻煩,要讓她幫忙換了去,這才方便他們出門攜帶。
最後那些黃金銀票都被何曉蓮給換成了一吊吊的銅錢,商陸卻只拿了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就算如此,他倒也是歡喜的很。
這銅錢一串就有一千顆銅板,而商陸自上了這馬車之後,就已反反複複地,不知道數了多少遍了。
“我說,那個妖僧的控人之術,是怎麽用的?”
雲煙瑾雖不比得施家那般財大氣粗,可她身上的黃白之物倒也并不少。
藥王谷奇珍異寶數不勝數,來往采買之事便能讓她拿到不少的傍身的錢。
且藥王谷雖不理世事,卻在各地錢莊都有的可以兌換的銀票,此前是為了藥王谷的人能夠更為方便地采買藥材。
而雲煙瑾出門之前便被老谷主塞了不少在身上,如此倒也并未擔憂過銀錢之事。
她每到一個地方的時候,便會換些碎銀出來放在身上,花光了便再換個錢莊,從未短缺過什麽,何況她的錢從來都是大家一起花的,而這病秧子卻是不知道怎麽的,就稀罕起這些個銅板起來。
雲煙瑾深吸了一口氣,又問了一遍。
“哦哦,”
商陸仔仔細細地将他那幾十吊銅錢擺好,心滿意足地蓋了起來,這才抿了抿嘴,端正坐起,
“那南蠻的的控人之術其實就是以氣換氣,”
商陸清了清嗓子,又繼續說道,
“只要是人,體內便會有真氣流轉。
只是練武之人比之普通人來說,則可以更好的控制這股真氣,可以讓其自然流轉于體內。
而若是武功再高些的人,就可以通過與他人接觸,然後将自己體內的真氣渡一部分到他人體內。
這氣入丹田,再行九周天,他就可以在短期之內控制別人的行為,可是,”
商陸搖了搖頭,又繼續說了下去,
“可是如此,他自己的真氣就要被消耗掉,再也換不回來。
而越是武功高的人,真氣內力越是精純,若是将普通人的氣換到自己身上,則總比不上他自己的。
長此以往下去,施展此術的人不僅無法再動用武功,嚴重者甚至會氣血凝滞,丹田之處缺少了護體真氣,便會阻擋周身循環。
就算他們聰明些,想要亡羊補牢,為了提升武功,換些武藝高強之人的真氣到體內,最後也會因為內力相沖,走火入魔,結果到最後,其實并未有何不同。
所以這術乃是邪術,尋常練武之人即使知道,也是不會用的。”
原來如此,雲煙瑾點了點頭,怪不得那妖僧要跟女子交合,原來想的是采陰補陽的這等好事,如此說來,她才不會跟此人性情相同,那人這般消耗自身,肆意妄為,看起來無疑是個瘋子才對。
“南蠻皇室子嗣大多早逝,也與他們修習此術有關。
唉,果然,邪門歪道還是不可取。”
商陸嘆了口氣,轉頭正對上雲煙瑾一雙探究的眼睛,女子眯了眯眼,勾起嘴角瞧着他。
商陸反應一瞬,這會兒才察覺自己竟長篇大論了這麽久人家皇室秘辛,字字句句,仿佛他親身所歷一般,男子呆愣住,最後硬着頭皮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強裝淡定地開口,
“我——”
“道聽途說,我知道。”
雲煙瑾探向前的身子靠回背後的木板,似乎是覺得饒有趣味,長劍被她抱在懷中,女子雙手交叉在胸前,倒是先替他解釋起來。
“正是,正是,師侄真是聰明至極,聰明至極啊。”
商陸挺直身子,十分真誠地誇贊道。
“這話不用你說,只是,”
雲煙瑾斜睨了他一眼,停頓片刻,這才又繼續說了下去,
“只是也不知道那南蠻皇室怎麽的就這般守衛松懈,連着這般不為人知的秘密都能被你個不知道是哪個山野鄉村出身的小小郎中知道的這麽清楚。
果然,想來那南蠻亡族也應當是遲早的事。”
南蠻一戰時,她甚至還尚未遇到蕭策,也未回到京城,個中傳聞,于她來說,實在是一無所知。
“師侄說的對,說的對。”
商陸極為尴尬地一笑,眼瞅着雲煙瑾探究的目光便又要飄回,落到他身上來,他趕忙裝作看不見一般,啊了一聲,又轉過身低下頭去,仔仔細細地,去研究起他那幾十串銅錢來。
是以直到最後,商陸也并沒有看到,雲煙瑾盯着他的背影,目光低沉,最後極為輕地嘆了口氣,這才又撇過頭去,看向了窗外。
東夷路遠,山高水長,前路漫漫,總有些人會再度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