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餓殍附身
餓殍附身
隔日一早,天還蒙蒙亮的時候,施弘文的屋子裏便竄出個鬼鬼祟祟的人影來。
那“鬼影”拎着個包袱出了房門,竟沒有如尋常小賊一般逃之夭夭,反倒是大大方方地在院門口溜達起來,旁若無人地仿佛就是在自家院子裏一般。
而這等“毛頭小賊”如今竟能近得了“寒冰掌”施弘文的身,倒也是借了他這施家山莊的光。
說來倒也奇怪,這施弘文如今害了怪病,日常大小事務都不能自理,按理來說,這種境況下,他這偌大一個山莊的主人,怎的都應有許多下人候在屋內房外,事無巨細地照顧着。
可如今不僅空空的一個院落,連個小厮的影子都望不見,那小賊更是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從門前的階梯上泰然自若地站了起來,等了許久,這才盼得那主人家的身影,
“神醫是有何事竟叫我等叫的這般急,莫不是已經找到了醫治弘文的辦法?”
原來那白衣小賊便是那大名鼎鼎的神醫商陸,這會兒子瞧着那老太太帶着她那一對不情不願的兒子兒媳不緊不慢從院子門口走了進來,他這才擡手拍了拍衣擺,對着來人展開了他那一直抱在懷裏的小破包袱,
“這是自然,我已明白施老爺這怪病是何緣由,諸位且看。”
那灰色布包裏裝的赫然是件織金錦袍,此袍上有鎏金絲線織就,層層疊疊,花樣紛繁複雜,甚是好看,不過如今卻是髒了些,
“這便是施老爺怪病的來源,”
商陸神神叨叨地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苦大仇深地搖了搖頭。
“這這,這不就是件尋常衣裳嗎?跟我爹的病有什麽關系?”
那施嚴敬到底是沉不住氣,商陸還沒講完,他便先心虛似的開了口。
“不不不,這可不是件普通的衣裳,這上面如今正附着着冤魂。”
“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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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商陸走下階梯,把那包袱湊的離衆人更近了些,如今便不止那施嚴敬一人被吓的退後幾步,連着那何曉蓮也拿出塊帕子捂住口鼻,目光嫌惡地往旁邊湊了湊。
“神醫這是何意,可否解釋地再具體些?”
反觀那老太太倒是面不改色,竟還能聽得他“胡言亂語”下去。
“到底還是老人家見的風浪多,膽子大些,”
商陸與那施弘文的老婆相視一笑,又開始“信口開河”起來,
“要我說施老爺實在是倒了大黴,昨日我觀其印堂發黑,目光無神,唇裂舌焦,元神渙散,實乃大兇之兆,這一看便是被鬼纏身了才對,”
商陸裝模作樣地皺了皺眉,委實是對這位施大俠的怪病感到十分惋惜,只是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從個膿疱遍布的臉上瞧出這麽多名堂來的,且這詞聽起來委實熟悉的緊。
“可是我卻不知道施老爺是為何被這惡鬼給纏了上,是以我昨晚夜觀星象,瞧見血月當空,熒惑光芒大盛,隐隐有紅光乍現。
又觀得撥雲見日,鬥柄東指,是以斷定這異象定出于東方之位,而施家山莊正處襄州東南之位,且山莊中正東之位恰恰正在施老爺的府中,”
這一番神醫巧變神算子的戲碼倒被他玩的不亦樂乎,施嚴敬原本臉上全然是一副不屑的樣子,可是眼瞅着商陸越說越說玄乎,他就算面上還是不肯妥協,但心裏卻已然是信了幾分。
“是以我一刻都不敢耽誤,今日一大早便應天兆來到了施老爺的房中,不成想還真被我給找到了,這害施老爺害病的惡鬼正是附在此件衣裳上,”
商陸将那衣袍往前一推,吓得身邊衆人小聲驚呼出聲,他自己倒還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
“大夥別怕,別怕,這惡鬼此時已經不在這衣裳上了,”
“你能不能別老說話一驚一乍的!能不能趕緊把話講清楚,我爹的病到底是怎麽回事!”
施嚴敬站的老遠,扯着嗓子開口道。
“施公子別急,正說道了,”
商陸點了點頭,收起了那副泰然自若的表情,
“那惡鬼附着在施老爺身上,我趁其陰氣衰弱,以真力将其逼出,與這惡鬼大戰三百回合,又點住其周身十八穴道,這惡鬼僵持不下,這才認輸,承認他便是害施老爺的兇手,”
商陸微微一嘆,又道,
“這惡鬼原是餓死在官道上的餓殍,胃口奇大無比,常附富甲商賈之身,遍嘗山珍海味。
而此回他正是在施老爺回襄州的路上,觀那施府的馬車奇大無比,料定那轎中之人必定非富即貴,這才纏上了施老爺。
起先他只是附着于衣物之上,但施府家大業大,他受膳食供養,陰氣大增,如今這才得以附着活人之身。
可是他畢竟是陰氣之體,是以與施老爺體內的陽氣相沖,這才顯于周身之外膿瘡之症,敢問施公子,你瞧着施老爺如今的樣子是不是很像那很久沒有吃飯,馬上就要餓死的人一樣?”
“呃……”
施嚴敬原本聽的膽戰心驚,如今商陸猛地一發問,他更是被吓了一跳,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那依神醫之見,弘文這怪病應該如何醫治?”
老太太替她兒子解了圍,商陸倒也不強人所難,原本探向前的身子便又站了直,他一轉頭,對上老太太那副愁雲滿面的臉色,
“這辦法好說,這俗話說得好,惡鬼還得法師收,公道還得佛祖評,這等驚天動地,驚世駭俗,伸張正義之大事,自然要請的世外高人來做。”
商陸悠哉悠哉地在臺前走過幾步,一步一句,這話越說越不着調,也不知是他哪聽來的俗語,直唬得衆人一愣一愣。
這番也不知道是“聽書”的人真傻,還是他這故事編的太好了些,一個小小神醫,又是觀星,又是驅鬼,如今又講起佛法來,雲煙瑾躲在石林後頭,竟越發猜不明白他的心思來。
昨日商陸只說是要去碧雲寺,卻并未提及如何去,何時去,如何脫身,她幾次三番詢問,他都只是守口如瓶,只說是讓雲煙瑾醜時的時候将他送到施弘文的屋子裏去,說是什麽“山人自有妙計”,且讓她在外面等着便好,如今看來,不過又是些坑蒙拐騙的法子。
“那,那這世外高人如今身在何處啊?”
何曉蓮聲帶驚恐地開了口,她未嫁之前是待字閨中的黃花閨女,嫁了人以後更是與夫君舉案齊眉的賢良淑德之婦,往上倒上倒下八百年她也沒聽過這麽駭人的“鬼故事”。
如今她家裏存着個“千年惡鬼”,不知哪一日便會害到了她身上來,如今聽得商陸說有高人相助,自是急不可耐,連着規矩都忘了。
“夫人別急,這高人想來你也熟悉,”
商陸微微一笑,那小破包袱不知是何時已被他收到了衣袖當中,
“世間修道者千萬,得道者卻寥寥無幾,此惡鬼法力深不可測,這高人法力若不能勝他千萬,恐也要禍及自身,是以,這高人必得是碧雲寺中的山雲大師不可。”
商陸兜兜轉轉了這麽大一圈,這才說道了重點。
“可,可,可是山雲大師已經死了啊……”
何曉蓮吓得口不擇言,甚至一時之間連這“死”字都冒出來了。
“倒也不盡然,那高僧成佛脫離肉體凡胎自然不是人,因而對上那本就不是人的惡鬼,本就旗鼓相當,至于是人是鬼,是佛是仙,如何鬥法,如何收服,如此便不是我們這些凡夫俗子能看透的了。”
“這……”
何曉蓮眼瞅着被商陸越忽悠越糊塗,全然沒想起來,雖然那鬼不是人,那大師也不是人,可這神醫卻是個活生生的人才對。
是以難道他說讓那得道高僧對上惡鬼,那山雲大師便會聽他的不成,可惜,她如今驚吓過度,又遇上商陸這番循序善誘,如此一時之間便是半分反駁之話都說不出來了。
“那神醫如今的意思是?”
何曉蓮不敢再出聲發問,而她那慫包似的夫君怕不是早想腳底抹油一溜煙兒地跑了出去。
如此看來還是那位“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老太太人最是沉穩,聽得商陸說了這麽大一通,竟還能明白他的用意,順着他的話開口發問。
“如今這藥方我卻是萬萬開不出來了,但施老爺的病既然交到了我手上,我自然就會負責到底。
所以今日我便會去碧雲寺裏走一趟,無論千難萬險,高山險阻,我都會求得山雲大師出手相助,前來降服這惡鬼,再送其往生。
說到底這惡鬼長存人心,實在是叫原本純白的東西都如同染了墨一般污濁不堪,不堪直視,如此若是這惡鬼在施老爺身邊呆久了,還不知道要惹出什麽更驚天動地的禍事來。
老夫人,您說我說的對嗎?”
商陸轉過身子,對上那老夫人污濁不堪的眼睛,見得剎那閃過的一絲精明,卻又在其低頭之時複又消失不見,全然看不出什麽不對,
“如此,便按神醫說的來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