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識破身份
識破身份
姜月被收押至官府大牢,過往罪行,樁樁件件,女子皆供認不諱,因而最後被她那一口一口的官人給判了個擇日問斬,倒也不算錯判。
而她名下的明月樓也被官府給一齊給抄了,財寶充公,人犯同罪,如此驚天動地的一樁大案,落了個草草收尾的結局,實在好不唏噓。
一場舊事蹉跎牽扯了不知多少條人命,饒是王葛朗做官這麽許久也未曾見過這樣的局面,是以一時之間他竟比那牢中的犯人還要怕些。
于是在姜月提出要在死前最後再見一個人的時候,這沒腦子的昏官簡直是屁滾尿流地去宅子裏請的人,生怕晚了一步,自己便要成了那千千萬萬死在土匪刀下的亡魂之一。
“你找我何事?都說了跟你沒什麽好說的。”
雲煙瑾深覺好人實在難做,深更半夜裏她還沒睡下多久,就被闖進門的侍女給叫了起來,小姑娘哆哆嗦嗦囫囵一通,滿嘴颠三倒四只說是牢中有人要見她,縣令親自來請,是非去不可。
如今雲煙瑾身上胡亂披着件錦蜀外袍,帶子一看就是負氣系上的,紮了個死結,女子不耐煩皺緊一雙眉頭,隔着鐵欄,十分嫌棄地望着那蓬頭垢面的女人,不過幾日,這人是去雞窩裏走了一趟嗎?
“你不記得我了……”女子頂着一頭枯草敗絮,衣衫褴褛,喃喃道。
“我難道應該記得——”
“蕭将軍家的外甥女,
傅淩香未過門的妻子,
五年前一劍刺死了先帝,又殺了淩空派滿門的苗疆蠱女,
雲煙瑾,”
姜月陰恻恻地擡眼,雙手死死扒住鐵欄,咧出個極豔麗的笑來,
“你不記得我,可我,卻是自第一面就認出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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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幹什麽!”
雲煙瑾壓低了聲音,面上一片陰沉,對上了姜月一雙惡毒的眼睛。
“呵,我想幹什麽?我什麽都不想幹,”
好似激怒了女子便達到了她的目的,姜月滿意了,又似是逗弄孩童一般,陡然松了手,退後坐下,這鐵欄又成了她的護身符,
“我只是覺得你可憐,如此想來,你跟我倒是并無不同,我害死了自己的親生妹妹,而你卻是親手害死了傅淩香全家,淩空派滿門慘死于你手中,”
“我沒有!”
姜月似乎沒聽到一般,又自顧自地往下說道,
“先帝當日被你一劍穿胸,後五皇子因斬殺妖女有功而‘順理成章’地承襲了皇位,他們都以為除掉了你這個禍害,可沒想到,你這賤人如今卻還活着,都是報應啊,報應啊!”
“五皇子他天生體弱,不可習武,繼位之後更是對天下武林中人恨之入骨,護佑皇脈的淩空派沒了正好合他心意。
如今中原武林被他打壓的人人自危,雲煙瑾,”
女子擡頭,惡狠狠地看向她,
“這都是你害的!而我為財入匪,也全都是你害的!是你害死了我妹妹!都是因為你!”
姜月嘶吼着出聲,她蒼白的臉卡在兩根鐵欄之間,詭異地又笑起來,聲音突然低了下來,
“那商陸長得和傅淩香那麽像,你日日夜夜對着他,不會感到愧疚嗎?你為何留在他身邊,是為了贖罪嗎?哈哈哈哈……”
“你只能對着個替身贖罪,可我不同,哈哈哈,”
“我會下地獄黃泉,油鍋煎身給我妹妹賠罪!”
“而你,活着的時候是個懦夫!死後也只會比我更慘!哈哈哈哈哈哈!雲煙瑾,你只會比我更慘!”
女子的指甲縫裏都是污泥,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擡手指着雲煙瑾,又咯咯地笑出聲來,那聲音甚至不像是從喉嚨裏發出來的,在陰暗潮濕的大牢裏顯得詭異且滲人,讓人聽了直牙齒發顫,絲絲寒氣生生要往骨頭縫裏鑽。
可雲煙瑾卻是在此種氛圍之中平靜下來,她知道姜月這回是徹徹底底地瘋了,口不擇言,說起胡話來,人之将死,還想拉個墊背的,想的什麽美事,她一個正常人可不會跟一個“活死人”計較,
“我不會。”
姜月好似被這句話給打懵了,停下了那奇怪的笑聲,下意識地湊到了牢門口,
“因為傅淩香還沒死,我一時半會兒便也不會去那閻羅殿。
而你如今卻是要陪你妹妹一齊去那十八層地獄走一遭了,那蒸籠銅柱,刀山油鍋,你且先去替我探探路吧。”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你是個瘋子!瘋子!”
“傅淩香早都死了!是你親手殺的他!是你親手!”
姜月徒勞地用指甲死死地扣住那鐵欄,大聲吼道,可惜,她口中那喪盡天良的窮兇極惡之徒,卻早已消失在這昏暗不見天日的大牢裏,望不見蹤影了。
“怎麽了?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商陸衣服都沒穿好就趕忙大聲回答到,人腳下的靴子也是随意一蹬,就往門邊跑去,那敲門之聲急如報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又出了什麽死人的案子。
門扉這會兒陡然一開,大股的冷風穿堂而入,凍的商陸一個哆嗦,屋裏連蠟燭也沒點,他眨了眨眼,這才看清眼前人的容貌,
“怎麽——”
雲煙瑾卻是二話不說就沖進門裏,拽的商陸一個措不及防,直把人拉到了床上,借着燭火她卻突然伸手扒了男子肩上的衣服。
她記得當日自己殺了那狗皇帝之後,傅淩香曾追至山崖,為了跟淩空派撇清關系,她曾在他左肩上刺過一劍,那傷深可見骨,不可能不留下疤痕。
可商陸的肩上幹幹淨淨,只能看出那蒼白下隐隐的泛青發黑,不過是病弱之人的尋常模樣,并無特殊。
“哎哎哎,這是幹嘛。”
商陸手上力氣争不過她,不明所以,只想要趕緊把扯開的衣領給拉上去,卻不想兩人一邊使一個力氣,竟生生把那外面的衫袍給撕了開,刺啦一聲響徹在寂靜的夜裏,實在引人遐想。
商陸這才注意到他此刻受制于人,整個人都被推倒在床上,兩個人的姿勢也實在是太不對勁,可他頭頂上的女子卻偏偏好似沒有察覺一般,只固執地在他肩上尋找些什麽,借着燭火,他的兩只耳朵紅了個大半,磕磕絆絆地更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
雲煙瑾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退步撤了身,他這才得以尴尬地将裏衣往上提了提,包緊了胸口,可嘆那件他新買的青衫。
“你為何叫商陸?”
“啊?你說什麽?”
商陸正對着他那件外袍上偌大一個口子唉聲嘆氣,就聽聞那暗處傳來一聲質問。
“我問,你為何名為商陸?還有你家住何方?如今多大年歲?你何時為藥王谷所救?又所受何傷?還有你的眼睛,是天生,還是遇禍?你與江湖中人到底有什麽關系,而那潛蛟門的舊事你又是從何得知?”
雲煙瑾步步緊逼,一連串的問題砸的商陸腦子都懵了,猶豫了半晌,試探着說道,
“你怎麽了嗎?可是遇到什麽事情了嗎?”
“回答我,一字一句,把你身世來歷全都給我交代清楚!”
女子用力一拍桌子,看上去竟比之剛才還要發瘋了許多。
“哦哦哦,那個,我是己巳年,五月初十,寅時生人。
因天生目盲,遭爹娘抛棄,被扔在了個江中的木盆裏,後來輾轉飄到了個小村莊,被好心人救下。
而商陸這名字也是村裏一位長輩給起的,聽說是因為這味草藥生長十分頑強,老人盼我好養活些,這才取了個這個名字,”
商陸不好意思地扯了扯滑落肩前的頭發,又小聲補充了一句,
“只是這些都是他們長大以後才告訴我的,所以,我也,”
商陸擡了擡頭,屋裏燈光太暗,他什麽也看不到,是以只能又垂了下,
“所以我也不大清楚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嗯,接着說。”
“接着?哦對,說來慚愧,未遇老谷主之前,我不過是藥鋪的一個學徒,每日靠采摘草藥為生,偶爾賺得一兩個錢,勉強糊口,可那日為采得一味草藥,我竟不小心從山崖上滾了下來,”
商陸說至此笑了笑,似乎覺得是實在丢臉之事,
“幸而老谷主雲游至此,在山澗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我,我這才得撿回一條小命來,咳咳,可是,”
商陸不知怎麽的又咳嗽起來,
“可是骨頭摔着了,五髒六腑許也是不太好,所以又留下了這咳嗽的毛病,不過因禍得福,我得老谷主指教,如今也成了位行醫治病的大夫。”
這事商陸說起來好似無關痛癢一般,可明明這麽多的禍事都讓他一個人給碰上了,他卻還說是因禍得福,而尋常之人一生順風順水,不過一點小小的苦難就使其長籲短嘆,痛恨命運之不公,又責他人之不助,想來,人的秉性實在不同。
“那潛蛟門,你怎知江湖中曾有人去尋過他們?這是多少年的舊事了,又從未聲張,你從何得知?”
當年潛蛟門門主及其夫人突然雙雙失蹤,此事毫無征兆,又半分尋不到原因,是以也在曾在江湖上掀起一陣人心惶惶。
不過彼時武林中人才輩出,衆人恃才傲物,又怎得能長久地關心一個小小的無名之派,是以不過一段時日過去,此事便不了了之。
只有傅淩香,他聽聞此事之後,卻是憂心忡忡從千裏外的京城趕了去,不過折騰了月餘,最後也是一無所獲,她當時不過把此事當做少年意氣的鏟奸除惡之心,是以未曾多問,而她都不知道這人是去尋遺孤了,這小小的神醫卻怎麽比她知道的還要清楚?
“呃,這實在是傳聞,傳聞,我不過也是道聽途說,”
商陸不自在地踩着靴子下了地,好像是這會兒才想起點燃屋裏照亮的燭火,
“再說了那姜月當時發了瘋,我不過也是安慰她而已,是以這才添油加醋,瞎說一通,如今看來,傳聞倒是并不可信。”
商陸站在桌子旁,點燃了最後一根蠟燭,朝着雲煙瑾扯出個不自然的笑來。
坑蒙拐騙,嘴裏沒有一句真話,道聽途說秘辛之事,也就這人能編出來這般理由,可雲煙瑾卻只是頓了頓,好似終于冷靜下來,朝着門外走去,
“我知道了,那就不打擾了,你好好休息。”
雲煙瑾來的莫名,走的也是莫名,只撂下了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屋外皓月當空,屋內燭火重重,明明都是一般亮堂,卻又一般,不解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