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面具之謎
面具之謎
明月樓十幾年前在梵城落下了腳,平地起高樓,為着附庸風雅,樓內設有清池小山,又仿了那曲水流觞的雅致之興,文人騷客多少折腰,盡是紅顏之事不可說。
而這明月樓的老鸨自也是個見過世面的,有些女子癖好特殊些,尋男尋女做些腌臜事,偷偷摸摸地來到此地之事她見的不算少,可帶着自家“郎君”來的,她倒是頭一次見到。
可她這開門做生意,是為着“養家糊口”,哪管得人家主顧抱的是什麽心思,只見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斜倚着樓梯,恍然幾步搖曳生姿,站定在二人面前,團扇半掩,只留得一雙鳳目,
“二位還請得樓上入座。”
那老鸨身子一側,讓出半截位置來,眼瞅着雲煙瑾熟門熟路地便要往樓梯上踏去,還沒擡腳,反倒被身後的鶴熙給拽住了袖子。
男子漲紅了一張臉,支支吾吾地什麽話也講不出來,女子這才似恍然大悟一般,了然似地笑了笑,又對上那老鸨的眼神,
“煩請您叫個歲數大些的姑娘上來,我們家公子不好意思開這口,”
女子也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好似真是為自家這弟弟操碎了心,
“如此也只得我這個姐姐代勞了。”
說完雲煙瑾便拽着鶴熙大步朝那“雅間”走去,自家姐姐竟帶着弟弟來妓院“尋樂子”,這家中長輩若是知道這“後生”如此可畏,怕不是要氣吐血了才是,不可說,不可說,那老鸨轉了轉手中的扇子,複又神色如常地跟在了二人身後。
“你這女子果然是卑鄙小人!我好好的清譽如今都要被你毀了個徹底!你看看這地方!這酒杯!這屏風!還有那屏風後頭——”
“公子?”
“還有這女子抱着的琵琶!”
鶴熙跳腳罵的正歡,一腔怨氣還沒來得及發完,便被人給打斷,那老鸨請來的姑娘正好在此時推門而入,女子身着黛裙,身量嬌小,臉上雖未揩些着個胭脂俗粉,但卻是個頂頂清秀的樣貌,水盈盈的一雙眼睛在屋內兩人身上轉來轉去,似是被鶴熙那架勢給吓到了一般。
“姑娘莫怕,我家弟弟只是頭回來此,害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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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煙瑾細聲出言解釋道。
“奴家名喚抱月,這琵琶,是奴吃飯的物件。”
女子小心翼翼地踏進門來,畏畏縮縮地跪坐在桌前,離得近些,雲煙瑾便瞅得她懷中那把琵琶連着琴軸都磨損了些,而那四根琴弦其中兩股怕也都是新換上去的才是,應是許久未曾彈奏過了。
“我觀姑娘容貌秀麗,不知如今年方幾何啊?”
雲煙瑾無視了坐在一旁狠狠拿眼斜着她的鶴熙,眉目柔和地對着眼前的女子問道。
“小姐謬贊了,奴家如今已是半老徐娘,哪還比得容貌之美,不過是——”
“你都有三十了!”
“哎呦!”
“家中幼弟不懂事,姑娘還請見諒。”
雲煙瑾頭也不回地就一掌掴在鶴熙後腦勺上,打的人痛呼一聲,忿忿不平之際,男子似乎又想起他們來此的目的,只得又坐了原位,不再開口。
“公子許是初來我們這地方,還不大熟悉,”
女子淺淺地低笑了一聲,垂下頭去,
“若是二位不嫌棄的話,奴願為二人奏上一曲。”
“當然——”
“那便有勞姑娘了。”
這名喚抱月的女子施然退後幾步,琴身豎放在其膝上,女子的手指撫上了那把“破舊”的琵琶,琴弦擾動間,韻律幽幽,三兩成聲,如破玉碎珠之響,倒是有副好琴藝。
雲煙瑾正聽得入神,置于桌下的袖子卻猛地被人一拽,
“這就是你說的那兇手,我瞧着她一個弱女子,怎麽的都不能徒手殺了那十幾個衙役吧。”
鶴熙小聲俯耳道,他頭都快要湊到了雲煙瑾肩上,卻似全然不察一般,眼睛只上下打量着那正在彈奏的女子。
“我何曾說過這裏有兇手了?你莫不是吃酒吃傻了?”
鶴熙剛進門的時候氣急消火,自顧自灌下了幾杯桌上的“茶水”,卻不想入口後卻是覺得辛辣無比,雲煙瑾如今又說起這茬來,怕不是又在譏諷于他。
“你不是說在酒樓嗎!這麽大個地方,你就偏進了這家,你不為找那勞什子的兇手,你進來幹嘛!”
鶴熙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說道,他今日已經不知被雲煙瑾坑騙了多少回了,這人胡說八道,又毀壞他名聲,這彎彎繞繞的,打了這麽多啞謎,難不成就是為了來聽個曲的?
“公子?”
鶴熙轉頭正對上抱月疑問的眼神,他從小到大沒怎麽和女子接觸過,如今被這“絕色佳人”這麽一盯,耳朵瞬間就紅了,嘴裏磕磕絆絆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下意識地縮回了自己的位置,又規規矩矩地坐的更板正了些。
“姑娘彈得自是極好的,我這弟弟嘴笨,不會說話,我代他敬姑娘一杯。”
雲煙瑾将滿盈的酒杯往抱月身前一推,臉上全然是副無害的笑。
“你才嘴笨,你全家都嘴笨才對。”
鶴熙別別扭扭地坐在一旁,小聲地嘟囔道。
“還未問得姑娘是何時來的這名月樓啊?”
“奴家……”
抱月突然止了言,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額頭,蹙了一雙眉毛,女子極短促地想要擡頭賠笑一下,可還是敵不過頭昏,哐當一聲,砸到了正前的桌子上,軟綿綿地倒了下。
“這這這,這是怎麽回事?我可什麽都沒幹啊。”
鶴熙猛地站起,跳後兩步,手指哆哆嗦嗦地指向那已經昏過去的女子,顫抖着說道。
“急什麽,她又沒死,這用的還是你給的迷藥呢。”
雲煙瑾倒是不管他,只徑直湊到了那女子身邊,将人翻身過來,用手指探了探抱月的鼻息,确認她确實是已然昏過去了,這才放心似的站起了身子。
“我?”
鶴熙被雲煙瑾從身側一推,差點一個趔趄趴在抱月身上,他不可置信地用手指着自己,
“我何時給過你迷藥?你這不是血口噴人嗎你。”
“你上次迷那夥山賊時用剩下的,”
雲煙瑾毫不愧疚地又用劍柄在身後推了鶴熙一把,又擡了擡下巴,
“把人抱到床上去。”
“我不!你自己來!”
鶴熙剛要站起身子抖抖袖子,卻又被雲煙瑾一把抵了下去,
“我又抱不動她,要不然叫你來幹什麽。”
開什麽玩笑?這人昨夜背着個男子都能大氣不喘地從山頂上下來,如今這一個小小的弱女子她卻抱不起來了?鶴熙剛想擡頭嗆回去,對上雲煙瑾手裏抵着他後背的長劍,最後只得被脅迫着動作,抱着那女子往屏扇後走去。
“你到底來這是幹什麽的呀?如今就我二人,你就不能先給我解釋清楚嗎?”
鶴熙站在雲煙瑾身後,看她在那躺着的女子臉上不住摸索,不知在找些什麽,忍不住先開了口。
“嗯,知道了,你先上前來看看。”
鶴熙狐疑地朝前走了幾步,看着雲煙瑾一副并無異常的臉色,這才扭頭朝下看去,
“啊!”
男子大叫一聲,退後幾步跌到地上,視線低了許多,這才注意到雲煙瑾手中握着些什麽,那東西隐約現出些熟悉的樣子來,鶴熙定睛一看,更是大驚失色,神色瞬時蒼白如紙,那皺皺巴巴的一張,竟赫然是一張人皮面具!
“你是怎麽知道她是易容的?你難不成還真是料事如神了?”
鶴熙心有餘悸地撫了撫胸口,坐回了桌子前頭,這才喘了口氣,又忍不住發問道。
剛他低頭瞅見那張臉真可謂是“奇醜無比”,怎麽都不算上是剛才見到的那個絕色佳人,那人生的塌鼻梁,厚嘴唇,卻長得張尖嘴猴腮的臉,五官之位十分不協調,更不提那蒼白如鬼的陰柔面色,且不論這女子年歲多少,這長得根本就不像個人啊!
“這不是你自己算出來的嗎?”
到了這個時候,雲煙瑾還有心思調侃這麽兩句。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為着正事來的,之前都算我說錯了行不行?”
鶴熙擡手想要倒杯酒出來,又想起那被迷暈的女子,複又悻悻地又把手給收了回來。
“怕什麽?那迷藥下在她杯子裏頭,又不在酒壺裏,”雲煙瑾看到他的動作,嘁了一聲,又擡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這才開口道。
那張面皮已被她又貼回了那女子臉上,外人看來,不過是那姑娘不勝酒力,他們“好心”把她扶回了床上才是,
“非是我要故意往這明月樓裏來,實在是這滿大街的只他這麽一家開着,我這才上來碰了碰運氣。”
原來如此,鶴熙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緊聽着人的下文。
雲煙瑾放下酒杯頓了頓,卻是先問了個問題,
“你可還記得那十二具焦屍的樣貌?”
“不記得了,那人都燒成那個樣子了,我連看都不敢看。”
鶴熙搖了搖頭,身子往後縮了縮,似乎又回想起了那駭人的場面。
“那十二具焦屍臉部完好之處從耳後起,至下颌處止,堪堪是一張面皮的樣子,且人被燒死之時,”
雲煙瑾想了想還是繼續說道,
“大多都是被煙給活活嗆死的,就算不提面容猙獰一事,那死人的口內,鼻腔都應存有明顯的煙灰才是,而那數十具屍體卻是面容祥和,雙目舒展,想來大約是因為皮相可仿,骨骼難尋,薄薄的一張皮面上去,只能扯成那般樣子。”
“你倒是觀察的仔細,”
鶴熙沒想到女子就那麽打眼幾瞧,便看出來這麽多門道,心中佩服之餘,歪了歪頭,卻是又繼續問道,
“那這又跟明月樓有什麽關系呢?”
“說了是碰運氣的,這才沒有提前告知你,這世間凡所善皮相者,必謀其所利,或以色侍人,或以色殺人,可他們卻總要有個可使這‘技藝’的地方才是,如此這城裏,唯一有可能的便是這青樓無疑。
也怪他們這明月樓太過招搖,這來往商家都跑沒了,偏他們還打開門做生意,而我叫那老鸨請最為‘年長’的姑娘上來,也只是為了證實猜測罷了。
她們這種靠臉吃飯的人,最害怕的就是容顏衰老,何況這女子進來時的那副面貌,說是十五也不為過,如此讓我歪打正着了,倒也是來的湊巧。”
雲煙瑾抿了抿嘴,将那抱月剛才喝剩的酒液倒在了那門口的花盆裏,複又裝作若無其事地坐了回來。
“竟還有此等事,那這幕後主使到底是誰?他到底想幹些什麽?”
鶴熙聽完這一番解釋,恍然大悟,深覺面前之女子深不可測,開口的聲音也尊敬了許多。
“那便要等這姑娘醒來,自己告訴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