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失去希望
失去希望
“別睡!不許睡!你給我醒過來!”
女子發瘋一般搖晃着身下少年孱弱的身子,她的眼睛通紅,聲音也嘶啞不堪,那雙捏着男子肩膀的手如同要把那骨頭捏碎一般,可那少年卻是已然昏了過去,那句沒頭沒尾的話,始終沒人能給她回答。
“你清醒點,他還病着!咳咳……”
商陸見勢不對,趕忙上前想要掰開雲煙瑾的手,卻怎麽也不能撼動分毫,他氣急攻心,說話的音調也提高不少,咳得也愈發驚天動地。
“我沒有,我沒有…你說清楚,一定是你看錯了,對…,看錯了……”
女子不知回憶起了什麽,她雙手抱住自己的頭,仿佛在她眼前的是什麽洪水猛獸,雲煙瑾顫抖着搖着頭,從床下下來,她的眼神沒有聚焦,只知道嘴裏颠三倒四的重複些什麽。
“雲煙,冷靜下來,他這話不是對你說的,不是——”
“救救他,求求你了,救救他,他不能死,不能死……”
女子好似這才意識到身邊還有個活人,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下床的時候腿腳不穩,雲煙瑾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卻還是死死地抓住了商陸的衣角,攀着握住了人的手腕,好似瘋魔了一樣開口說道。
“你快起來,小心——”
“我讓你救他!”
商陸原本彎下去的身子因為這一聲聲嘶力竭的吼聲而僵在半空,他緊皺着眉頭,卻也明白眼前的女子現在應是什麽也聽不進去的。
“你答應——”
商陸手中的銀針精準地刺進女子腦後,看着面前的女子沒了聲響,昏倒在地上,商陸嘆了口氣,這才把她抱起,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彎腰将女子臉上的淚水抹盡,這才轉過頭去看床榻上那人的情況。
少年原本近日已有了好轉的記性,他的記憶開始慢慢恢複,雖然錯亂交雜,時常會突然冒出些不知從何而來的話來,但也算是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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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日這麽一鬧,商陸的嘴巴抿成一條線,蒼白的臉色直看出幾分愁容,卻是又惡化了些,商陸探上少年的額頭,那裏的溫度滾燙的令人直想撤手,竟是又發起了高燒,少年好似将要醒來卻又好像沒有,他嘴裏仍在嘟嘟囔囔說着些什麽,只是聲音含糊又輕,商陸聽的并不真切。
商陸直起身子,無奈的眼神在房裏兩個暈過去的人身上轉了幾轉,最後還是認命地站起身往門外走去,出門時,商陸的目光似是無意間在那個嶄新的藥箱上停留了幾秒,複而便又快步向後廚奔去。
“商陸,他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雲煙瑾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小聲嗫喏着問道,但是話裏還是不由自主地帶了幾分急切,她站得離床榻遠遠地,許是意識到這種時候她只會添亂。
可雲煙瑾心裏不安,急切地想要知道知道答案,所以自醒來以後便一直死賴在這裏,如今日頭落了,院子裏漆黑一片,看到商陸終于從床邊站起身,她這才敢開口。
“燒還沒退,但已用了藥,或許今晚,或許明日。”商陸開口的聲音疲憊極了,他實在無力與雲煙瑾周旋,起身拿起藥箱,是副趕人的架勢。
“那我今晚守着他,你休息。”
雲煙瑾拿定了主意,她不放心,神經半分也不肯放松,她要親眼看着床上的那位小公子醒來,她要知道這人到底是誰,到底都知道些什麽,又與他口中的淩香師兄是個什麽關系,樁樁件件,她都要親自問個明白。
“我自會照顧好他,你不懂醫術,留下來有什麽用?”商陸話裏多了幾分生氣,擺明是副不待見她的樣子。
“那我在門外守着,你有什麽事叫我。”
雲煙瑾不敢跟商陸作對,那小公子能不能醒過來全依仗着眼前這人,她退了一步,擡步想要往門口走去。
“不用,你回去。”商陸甩了甩袖子,坐到桌前,閉目養神,不擡頭看她。
“為什麽?我又不礙你的事,我只是擔心——”
“沒有為什麽。”商陸還是合着眼,屋裏的燭火點的不夠亮,朦朦胧胧間商陸的臉色白的透明。
“我不會再惹事,我只是想看他醒來,我有事要問他。”雲煙瑾軟了語氣,有求于人,自是不能那般強勢。
“他不願看到你,你不明白嗎?你殺了他師兄,他——”
“我沒有!”
雲煙瑾的身影瞬時沖到了商陸面前,女子看上去柔弱無骨的一雙玉手如今卻青筋橫起,她死死地扣住了商陸的脖子,逼着人連咳嗽聲也發不出來。
男子的臉色因此而變得漲紅,而後青紫發灰,雲煙瑾看着他痛苦的神色仿若是看一只輕易可以被捏死的蝼蟻,直到人快沒了掙紮的力氣,她這才俶然松了手。
“咳,咳咳,咳……”雲煙瑾像是沒有聽到一般,轉身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你,咳,總是…這般,不,不顧…他人性命嗎?”商陸的嗓子只能發出極低的聲音,可他眼尾沾着清淚,似乎并不盼一個回答。
雲煙瑾轉身的步子僵住,她輕笑一聲,好似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斜過了半張臉,妖媚的五官真真稱得上是絕色,女子勾起唇角,開口道,“雲煙自小如此,師叔難不成,還以為我是什麽良善之人嗎?”
女子垂下的眼睫鋒利,配上這駭人的話,好似真是那心狠手辣的索命之鬼一般,豔極,怖極,坐在桌前的男子聽聞此言,終于對她失望透頂,商陸別過了臉,不欲再與雲煙瑾對視,也懶得再與其多言。
而雲煙瑾的目光也只是輕飄飄地從地上收了回來,她轉過身,再未回頭。
“李大人。”
雲煙瑾神色冷漠,俯身行禮,她一夜未睡,一直守在房裏,這會兒是聽聞李知府來了,這才願意諾了步。
“雲煙姑娘辛苦。”
李庭舟是今早才得到的消息,昨日他恰巧出了門去探望痊愈的百姓,回來的晚些,累的一覺睡到了天明,若不是今日身邊的小厮告訴他昨日之事,他怕是要一直被蒙在鼓裏。
商陸還坐在椅子上,李庭舟瞧着他身體不好,免了他起身行禮,人這會兒也不知道是疲憊還是怎麽的,始終不置一詞,觀這兩人一副冷心冷臉,好似陌生人一般的景象,李庭舟只得自己硬着頭皮挑起了話題,“神醫,那位小公子如今怎麽樣了?”
“暫且不知,得等到他醒。”商陸提到此事,無奈地捏了捏眉心,十分發愁。
“怎的又昏過去了,前幾日不還好好的?”
李庭舟只知道那小公子昏了,卻不知緣由為何,而兩人昨日的争執也是在房裏,并未有旁人知曉,所以李庭舟也不知道,他這原本準備調和二人的主意,卻是陰差陽錯地捅了馬蜂窩。
“這您便要問問雲煙姑娘了。”
李庭舟是何等的人精,順時便明白了人話裏的意思,他尴尬地不知該如何接話,正欲打個哈哈混過去,卻聽得那話裏的女子開了口。
“是,雲煙面相兇狠,許是吓到了小公子,全是雲煙的錯。”雲煙瑾面色恭順,彎下的腰也伏得更低了些。
面相兇狠?
李庭舟一臉驚奇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櫻桃绛唇,桃花美目,怎麽看怎麽都是個美人坯子,就算如今面色憔悴了些,也怎麽都跟這兇狠一詞搭不上邊啊,可這話他自是不會問,李庭舟上前兩步,隔着袖子将女子扶起,正欲開口,卻聽得床榻那頭一陣起身的響動。
雲煙瑾的眼睛俶然亮了,她再顧不得什麽繁文缛節,拔腿朝聲音源頭跑去,商陸面上一緊,也趕忙站起身子,追了過去,李庭舟則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兩人後頭,一肚子的疑問。
“我不認識你,不認識。”
轉醒的少年又恢複一副膽小可憐的樣子,他縮在床腳,雲煙瑾這會兒不敢用蠻力,害怕真的傷到他,小少年這會兒雖對她沒了敵意,但是卻也是完全不認識她了。
“那你的師兄?你的師兄你還記得嗎?”
商陸聽聞此言俶然停在幾步之外,李庭舟被他擋着,并未聽得真切,雲煙瑾不再跟這小公子兜圈子,直接問道,她急切地想要上前,卻對上小少年一副驚恐險些要流出淚的樣子,又退了回來。
“我,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什麽,師兄,我不知道。”小公子将自己的一整張臉都埋進膝彎裏,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害怕地又往後縮了縮。
“什麽叫不知道!明明是你自己叫的他的名字!為何不知道!”
在絕望中行走的人好不容易得到了份希望,如今卻叫人給生生碾碎,雲煙瑾喊破了聲,半分都顧不得情面,鉗住了小少年的胳膊,
“你快給我記起來!記起來啊!”
“雲煙!”
“滾開!”
雲煙瑾将商陸将要碰到她的身子一把推開,商陸沒站穩,直接摔到在了地上,李庭舟趕忙上前扶他,而始作俑者卻是連頭都沒回。
“嗚嗚,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你說的,說的,是誰,我不知道,嗚嗚,不知道。”
小公子被雲煙瑾給吓哭了,他抽噎着好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原本蒼白的臉色哭的通紅,抽抽搭搭的好不可憐。
“不許哭!”雲煙瑾猛地一吼,瞪圓了眼睛,而她自己眼裏卻也流出淚來。
“你何必,咳咳,為難他一個,咳,孩子,發起燒,咳,忘了些東西,咳,也是理所應當的。”
商陸被李庭舟扶着,踉跄着步子走到兩人跟前,不想近看着,女子哭的竟要比那少年更狠些。
雲煙瑾雙眼無神,眼尾那顆淚痣被熏紅,如同染了血,她的眼睛似也要流出血淚來,女子蜷縮着蹲下,好似墜入了無邊黑暗,雲煙瑾将自己抱成一團,呢喃着說道,
“你們不懂,都不懂,我找不到他,找不到他了,”我再也找不到傅淩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