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和班長11
我和班長11
第37章、
回到營區,已接近四月底了。拿出久違的功課,不由地我憂心如焚。距離考試的日期一天一天地臨近,而那幾本教材就好象灌滿了鉛水的巨石,沉重地壓在我的心頭。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照這種複習速度,參加七月份的考試,不黃菜才怪呢。
心慌意亂地,複習效率怎麽也趕不上從前。跟鵬哥在一起的時候,看着他那種專注的樣子,心裏不免有些奇怪。一次我問他:"鵬哥,這次咱們立了功、受了獎,看樣子,你的提幹命令也八九不離十了,依我看,你費這個勁就沒多大用處了。你就別……" "NO,NO,"鵬哥打斷我,"沒個學歷,名不正言不順哪!再說,我也想提高自己,不是說,學無止境嘛!另外,我還可以陪陪你嘛!"說着,他嘿嘿地笑起來了。這
就是我的鵬哥!做什麽都要把別人放在心上。我心裏十分清楚,他這麽做多一半是為了我。望着鵬哥憨厚的笑容,一種感動蕩漾在我的心頭。鵬哥的威望和人氣在我們團之高是你所無法想象的,原因就在于他從不趾高氣揚、頤使氣指,不管什麽任務,都幹在前面,身先士卒、以身作則,這實實在在的舉動往往就會成為一面耀眼的旗幟,感召着弟兄們去沖鋒陷陣。而對于弟兄們的生活,則又細致入微地體貼、關照,虧他想得如此周全,真是難能可貴。
對我來說,鵬哥的存在,已經就像空氣和水一樣,成為我生命當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為了鵬哥、也為了我、我們,得找一個捷徑!我思忖着。猛地,我想起了我的中學老師!回過頭:"又要放五一長假了,鵬哥,幹脆,你跟我一起回趟家,讓我的中學老師給咱倆指導指導,你說呢?我跟你說,我們中學老師,個個都是市裏的業務尖子,講課倍兒棒!讓他們給講講,一準的事半功倍!再說,我爸媽老早就想親眼見見這個讓我吹捧到天上的幹兒子了。"哈哈地笑着,我的眼睛盯着鵬哥,征詢着他的意見。
"去你的!你小子就沒個正形!……嗯,這倒是一個好主意。咱們也用不着老是去問連長,麻煩他,怪不好意思的。就是……"鵬哥欲言又止。"就是什麽?吞吞吐吐的?"從沒見過他如此躊躇,我忙打探:"有什麽困難嗎?"鵬哥調整了一下姿勢,有力的大手抱住我的肩膀:"你看,現在咱們這裏任務這麽多,雖說演習剛結束,稍微松快點,可咱們的總結報告還沒着手寫。另外,你沒見團長、連長他們還那麽馬不停蹄的忙活,這個時候找他們去請假,合适嗎?" "這也是……"我也犯嘀咕了。"
這麽着,我趕緊拉出一個提綱,然後咱倆分分工,盡快把總結報告寫出來,争取明天一早完活,然後找一個打字快的,對,你們班的王帆,給打出來,我拿着報告去找連長,說點好的,看行不行。"說完,鵬哥的手指交替蠕動,撫捏着我的肩膀,雙眼親柔地望着我,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嗯,我看行。實際上連長他們也是正在為上報總結材料而忙,你把材料報上去,就沒你什麽事了。另外,排裏弟兄們休息的休息、玩的玩、回家的回家,也不會有多少事,托付給劉副排就行了。我也找連長,編個理由,咱倆分頭請假。演習時那麽賣力,這點面子還不給?"我寬慰着鵬哥,也寬慰着自己。
"那就這樣!作好兩手準備。不過克,老弟,不管如何,咱得橫下一條心,非考上不可!掉點肉、流點汗都不怕,決不能氣餒!" "聽你的!"我扳過鵬哥的手,有力地握住,一股暖流霎時間傳遍了我全身,感得到兩顆年輕的心髒那活力四射的搏動,在無聲地激勵着我倆。我們多慮了。實際上,找到連長,他挺痛快地就答應了我們的請求,只不過他囑咐要把排裏的事安排妥當。當鵬哥興沖沖地告訴我這個消息時,我們的心情都一樣,有種感激。在連長手底下當兵挺痛快的,值。我倆開始分頭做北上的準備,有條不紊地進行着。馬上就要回家了!
一年半了,我真的還沒如此地想過家,這一說要回家,我的心好像快樂的小鳥,早已振翅高飛,跟随北歸的大雁,飛向北方,飛到老爸老媽身邊……夜晚,擡頭仰望繁星點點,注視着劃過夜空的流星,我都要深深地呼吸幾口清新的空氣,以平抑自己激動的心情。
第38章、
"嗚——"火車徐徐啓動了。由慢到快,加速向北飛馳而去。兩天之前,鵬哥就托到武漢出差的戰友提前買好了車票,并且把大包小包的行囊提前寄存到武昌火車站,今天吃過午飯,跟連長打過招呼,我倆就坐班車到了武漢,距離開車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又采購了一點當地的特産,吃了碗熱幹面、幾塊油炸臭幹子,然後就直奔火車站,取包、上車。
從車窗向外望去,天色漸暗,霧氣罩罩中,灰黑色的樹影飛快地向後掠過,連同都市的霓虹和喧嚣,一起被甩到身後,漸漸離我們遠去。細密的雨點抽打在車窗上,随後又流落下來,映照着我們扭曲的臉,顯得有些猙獰而可笑。從電視上得知,列車剛剛又經過一次大提速,車窗封閉,無法打開,盡管感到陣陣涼意,但對于我們這樣長期進行戶外作訓的戰士來說,仍然顯得過于狹小,胸悶發憋,幹點什麽呢?剛開始,我倆都有點煩躁。
"解放軍同志,請問你們喝水嗎?"一個乘務員拎着水壺問道。我趕忙從挎包中拿出軍用大茶缸,倒滿水,先把它遞給鵬哥,鵬哥接過去,張嘴就喝了一大口,急不可待的樣子。也許是喝得急了些,嗆得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噴出的水把他胸前搞得水淋淋的,我趕忙又掏出毛巾遞給他。"吃吃吃………"坐在我倆對面有兩個中學生模樣的女孩,見到鵬哥這副窘像,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不由地,我倆也哈哈大笑起來,自我解嘲一般。"叔叔,你們都是解放軍嗎?"一個眼睛大大的、長着一對好看的小酒窩的女孩說話了。她的眼睛看看鵬哥,又盯着我問道。"不用叫叔叔,叫我們大哥哥就行了。"鵬哥抻下迷彩服的拉鏈,和藹地說道:"怎麽?有疑問嗎?" "啊我知道了,"見她倆還盯着我看,我恍然大悟:"你們是不是說我這身衣服啊?" "就是啊,"另一個女孩說,一口标準的普通話。"你們的肩章我認識,可這個叔叔的衣服沒見過。"(依舊不改口,難道我們那麽老相嗎?)
"整天鑽到書本裏,沒看過電視新聞吧?"我站起來,舒展一下自己的身體,又抻抻衣服,坐下來,親切地看着她們解釋:"這是今年五一剛剛在全軍下發的新式夏常服,我這是長袖襯衣,還有短袖的,"我轉向鵬哥,"這個大哥哥裏邊穿的就是,怎麽樣?不錯吧?" "挺精神的,跟外國的軍服差不多,特別是那頂貝雷帽,哎叔叔,你把它摘下來,讓我們看看好嗎?"現在的青少年,都讓外國給搞得神魂颠倒的。與鵬哥對視一眼,我把帽子摘下來遞給她們。
Advertisement
接過貝雷帽,她們仔細端詳着,發出啧啧的稱贊:"呀,真漂亮呀!""就是,就連平常人穿上軍服都精神幾分呢,何況像他們這樣的帥哥……"不小心說走了嘴,那個"普通話"一時語塞,臉羞得紅紅的。"小酒窩"一下子把帽子戴到頭上,頑皮地笑着問"普通話":"你看我戴上精神不精神?"随後,倆人咯咯地笑作一團,為她解了圍,又舒緩了凝滞的氣氛,鵬哥我倆也笑了起來。小姑娘挺聰明的。"其實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普通話"端正了神色說道,"我爸爸原來就當過兵,所以我和軍人自然而然地就有親近感,這是天生的。叔叔,你們就有那股勁,看上去就有那種軍人的味道,正派、威武。" "就是麽,和你們在一起,心裏就是踏實,有安全感,不膽小了。"
"小酒窩"接着話茬說下去。"你們倆這是上哪?"我喝了口水,問道。"是去旅游吧?到哪?"鵬哥也問。"學習太累太苦,趁今年還在高一,我們倆上北京去玩玩。"說着,"普通話"把帽子遞還給我。她們嫌學習苦,而我們卻拼命想把學習搞得緊張些,真是環境不同,想法各異呀。反過來回想我在上學時的情景,便理解她們了:我不也淨跑到摔跤館去緩解壓力嗎?
第39章、
列車經過信陽站,已是晚上十點多了。喧鬧過後,車廂漸漸安靜下來,電視裏香港武打片仍舊在俗不可耐地演繹着老套的花拳繡腿、瘋哭癡笑,不少乘客或趴或倚,鼾聲四起。"叔叔,當兵一定很苦吧?""小酒窩"她們卻一點睡意也沒有,談興正濃,問起話來真有點窮追不舍的勁頭。"誰說的?我爸爸說過,當兵苦中有樂!""普通話"反駁道。"沒錯,苦中有樂!""有樂也就不苦了。"鵬哥我倆你一言我一語地應答着。
"我崇拜軍人,只可惜我是個女孩,要是個男孩子的話,我一定得當兵去!我爸爸跟我說,不當兵,後悔一輩子!""普通話"一字一頓,像是對我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她呀,""小酒窩"盯着我倆,笑眯眯地說道:"都快成了一個'軍癡'了,別誤會叔叔,我絲毫沒有任何貶義。像我們這樣經過98年特大洪水的一代,對軍人都有特殊的感情,抗洪時的情景印象太深刻了,簡直是刻骨銘心!我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麽才叫做當代最可愛的人!"說着,那雙可愛的大眼睛裏,竟水汪汪的,動真感情了。
"叔叔別見笑,我們兩家都住在長江邊,98年洪水時多虧了解放軍把我們救了出來,解放軍是我們的救命恩人!他們臨走時,我們都哭了。""普通話"拉過"小酒窩"的手,攥緊了解釋道。一時無語。說點什麽呢?喊些口號之類的嗎?我們做不來。可她們情真意切的話語确實感動了我們。只見鵬哥的一雙大手緊緊地抱在一起,不停地搓動,鼻翼翕動,氣息粗重,眼睛注視着窗外。他的思緒一定也回到了抗洪的場面。我指着鵬哥,對女孩們說:"喏,你們面前的這位大哥哥,就親自參加了98抗洪,還立了功呢!你們看,他現在心裏一定不太平靜。"
鵬哥回過頭,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起抗洪來了,真是……" "叔叔!"……"叔叔!"……鵬哥頓時成為兩個女孩包圍的中心,叽叽喳喳,問這問那,氣氛更加熱烈了。坐在一旁,突然間我心裏居然漾出了一絲酸意,有點嫉妒了?随即,我又不出聲地笑了一下,心中暗暗地罵了自己幾句。…………"咣當——咣當…………"列車有節奏地演奏着單調的進行曲,催人昏昏入睡。
鵬哥趴在小桌上,我則倚在他身上。睡得并不很實,周圍的一切都聽得見。當聽到車廂裏重又喧鬧起來,我知道天亮了。"叔叔!叔叔!"清脆但很柔和的叫聲。揉着幹澀的雙眼,我倆擡起頭來。兩個女孩端着快餐盤,笑眯眯地立在我們面前。"叔叔,吃飯了!"我倆趕緊站起來,"怎麽?你們、你們吃過了?"有點局促。快餐盤裏放着熱氣騰騰的牛奶、面包、火腿腸。"我們自己帶着呢,怎麽還好讓你們破費?"我不好意思地說。"哎呀,你們怎麽這麽客套?我們兩個剛剛吃過,這是順便捎帶過來的,快趁熱吃吧。"挺懂事,也非常大方。"那,就謝謝你們了!"鵬哥看了我一眼,親和地對她們笑笑。
打了幾個舒展,鵬哥脫掉迷彩服,招呼着我一同去洗漱。回來後,三口兩口、風卷殘雲般地就吃光了盤中餐。吃得很快,惹得兩個女孩又撲哧笑了起來。"夠嗎?叔叔?我再要點來!"說着,"普通話"站起來就要去。"別別別!足夠了!"鵬哥忙站起來攔住她。我笑道:"看我們吃得快是不是?在部隊裏吃得比這還快!只不過就是吃相不太雅觀。得搶時間!" "叔叔,不是這個意思。我感覺,你們可能吃得不飽。"
"就是,像你們倆這麽強壯體格的棒小夥,吃飽了嗎?""小酒窩"也湊着熱鬧。"怎麽?又小夥了?不象'叔叔'了?"我嘿嘿地笑着,故意打趣逗她。"小酒窩"臉紅紅地,小聲地嘟囔着,"本來嘛,人家不是尊重你們嘛……" "那我們就叫大哥哥了啊!""普通話"大方地說,"不過我看,你們兩個大哥哥人高馬大,威猛健壯,好象沒吃飽……" "飽了飽了,再吃就多了。"我倆邊收拾盤子邊說。"讓我來!""小酒窩"麻利地端走了盤子。四十不知不覺地,已經到了上午十點了,十幾個小時的旅程就要結束了,我們開始準備下車。看得出,兩個女孩戀戀不舍地,帶有一絲少女特有的羞澀看着我們。
"普通話"将一張紙條雙手遞給我們,而後用輕柔的聲音問道:"兩位大哥哥,雖然我們的相識非常短暫,但是你們卻留給我們很深的印象,能留下你們的姓名嗎?""嗯,就是,你們挺讓人佩服的,不怕你們笑話,我倆都挺崇拜你們的!今後我們可以保持聯系嗎?""小酒窩"緊接着說道。好看的眼睛盯着我們。接過紙條,我們看到,上面娟秀的字跡清楚地寫着:王舒儀、吉潔,武漢第二外國語中學。另外還有她們的家庭住址和電話號碼。"我是王舒儀。""普通話"補充道。鵬哥和我互相看了一眼,随即爽快地把自己的名字、通訊地址寫下交給她們。
女孩歡喜地接過去,咬咬耳朵,然後,"小酒窩"像旋風似地朝車廂一頭跑去。約莫幾分鐘後,又精靈般地跑了回來,臉上笑眯眯地。"各位旅客,現在是《旅途點唱機》時間。首先請欣賞一首軍營歌曲《軍人本色》,武漢第二外語中學的王舒儀、吉潔同學要把這首歌送給我們最可愛的人——解放軍同志,特別是她們的兩位大哥哥許鵬、李克。"車廂電視傳出的聲音,使我倆頓時明白,剛才她倆神神秘秘的謎底。不由地,我倆會心地笑了。……
"風平浪靜的日子你不會認識我,我的綠軍裝是最普通的顏色;花好月圓的時刻你不會留心我,我的紅帽徽在遠方默默閃爍。你不認識我,我也不寂寞;你不熟悉我,我也還是我。假如一天風雨來,風雨中會顯出出我軍人的本色!……"閻維文那熟悉的歌聲和旋律,不由得使我回想起第一次聽到這首歌的情景。98年抗洪結束後,我們市的駐軍從長江流域凱旋,當時在火車站和大街上歡迎的人群如潮似海,戰士們立定在軍車上向歡迎的群衆敬禮致意。這些飽嘗煉獄般煎熬的戰士們,精神抖擻,高昂起黝黑瘦削的臉龐,唱起了這首歌。
在那樣的情景、那樣的環境,聽到這樣的動人心魄的歌詞,許多人都流出了眼淚。而我,聽到戰士們這高亢雄壯、激蕩人心的吼聲,一腔男兒的熱血幾乎都要沸騰了!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麽是男兒的胸懷,什麽是男兒的豪氣!當時真有一種強烈的沖動:撲上去!溶化在他們中間!擁抱他們!親吻他們!保家衛國的功臣們!當代我們民族中最具男子氣概的優秀兒郎!也正是從那一刻起,埋藏在心裏的那顆孕育多年的種子猛地迸發出芽孢,勢不可擋地生長出茁壯的枝幹,一發而不可收,那就是:我一定要當兵!
我的手被鵬哥粗糙有力的大手緊緊攥住,紛飛的思緒戛然停止。是啊,只要有一顆未泯的良心,真正地體會歌中所舒揚的情懷,是不會不為之動容的。此時的兩個女孩,雙眼噙滿淚水,望着我倆,輕聲地跟着吟唱着。列車慢慢地減速,駛入車站。我們已向兩個女孩道別,但她們執意要送我倆下車,幫我們拎着包,随着下車的人流來到了站臺。"回去吧!"鵬哥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回過頭來親切地對她們說。"是啊,快回去吧,別誤了車。"我也附和道。像變魔術似的,"小酒窩"從腰上取下一部照相機,"普通話"趕忙說:"兩位大哥哥,我倆想跟你們合幾張影,行嗎?" "行!來吧!"她們高興地跳起來了。"快點快點!"
"普通話"催促着"小酒窩".說着就跑到我倆中間,挽住了我倆的臂膀。夠大方的!随後,"小酒窩"把相機遞給她,也跑過來,如此了一番。接着,她倆又招呼一個陌生人為我們四個合影。列車啓動了,她倆匆匆跑回車上,在車廂門口喊道:"大哥哥!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的!再見了!"……列車繼續向北駛去。望着漸漸遠去的車影,直到它消失在鐵軌盡頭的交叉點上。良久,我扭過臉,看看鵬哥,他好象感覺到我在看他,也轉向我。"走!鵬哥,出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