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長路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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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飛行獸長臂一展,呼天搶地,一瞬萬裏。
天邊暗流湧動,“轟隆”一下,飛行獸翅膀一掃,将整片天光傾覆蓋下,耳際尖銳,叽喳作響,倏然後退之下瞬間俯沖直來,遮天蔽日的攻擊如淩雲之勢。
滾滾黃沙,卷土而來。
巫婆不愧是終極大boss的段位,王紙公舉合力抗下致命一擊,一口鮮血撲出,雙雙倒地奄奄一息。
強撐着最後一口氣,攜手擡頭看天光暗淡。
……”
沾滿淚水的紙巾團堆滿了留言板,一拉到底全都是壓抑悲戚無限怨念的評論,光遙抱着手機像被霜打了得茄子一樣,掙紮在谷底。
手機嗡嗡一聲振動。
“你确定?”
來自備注“夢中情人teacher簡”。
“嗯。”
不然呢,拖一天是一天吧,難道以後還會有比此時此刻更好的時候?
蘇格出外景與世隔絕了一周回來,刷了通微博,嗷嗷的給她打call,瘋了似的戳着網上八卦照片裏的人問她到底是怎麽跟她偶像勾搭在一起的,光遙沒上Q,蘇格以為她故意不回。
從嗓子眼裏哼出聲笑來打電話給她說,少給我裝蒜,早在你寫小說的時候就看出來苗頭不對勁兒,靠,還真是,別藏了,你瞞得過八卦群衆瞞得過姐姐嗎,照片裏那半身小裙子還是我給你推薦的牌子,用腳趾頭看都知道那個“考拉抱”的是你。
蘇格消了氣兒,自顧自開始 YY了兩句關于她和自己偶像的前因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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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遙幹笑着打了幾句馬虎眼,在對面百般阻撓下匆忙掐了線。
夜深人靜,床頭一盞暈黃的壁燈晦暗莫名。
天花板上燈影成綽,窗沿月影搖曳。
入秋三分涼,尤為夜裏。
窗簾被風吹得前搖後擺,此起彼伏,卻怎麽都吹不散心裏淩亂的思緒。
窩在床頭的人,抱着電腦,盯着光亮刺目的屏幕上空白一片的文檔,寫了幾句開頭,然後不滿意悉數删除。編輯下了任務,讓寫暖萌一點的小短文,說她最擅長寫這種溫情的,可現在哪兒還下得了筆,多打一個字都戳在心窩上。
發呆十分鐘,煩躁的抓了把頭發,一把拍上電腦,上崗以來第一次,大概要欠稿了。
手機響了聲。
掃了眼過去,孟小秋。
這個世界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有些事情像是一早就注定好了,兜兜轉轉,該相遇的都逃不了。
事情就是這麽巧,孟小秋在哥倫比亞攝影展上遇到了一同前去的孟家父母,兩人的地下戀情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曝了光。孟小秋父母回了趟池家,想當然的池教授知道了這事,一聽又是個拍照片的,居無定所,前途無望,哪能同意堅決反對,連帶着孟小秋父母的好聲相說也聽不進去。
池教授一輩子為人和藹,好說話好脾氣,唯獨在孟小秋母當年結婚一事上,是他唯一的固執點,像從那時紮下的一根刺,在心裏最深處,生了鏽,蝕了骨。在維護兒女婚事上毫不松口。孟小秋這下好巧不巧又撞上了槍口,搞了這麽久的地下戀情,到底還是提早上了“戰場”。
光遙望着窗外摸不着邊的夜,聲音還有些發飄,問她結果呢?
“掰了。”
兩個字,孟小秋說的幹脆利落,吊兒郎當,仿佛跟說“沒吃”一樣簡單毫無情緒。
她像是沒聽到,轉頭望着漆黑的窗外,目光仿佛被一個點定住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敢明着來,我們倆這感情我一早就知道沒那麽容易,見光死,說的就是我倆。”對面說話還嚼着口香糖,說兩句停一下,“其實一早就有心理準備,也害怕過真會有什麽過不去的心坎兒,可真到這會兒也沒啥了,你說說這個時代還有誰能拴得住誰。”
說到最後聽筒裏全都是嚼口香糖的聲音。
一聲快過一聲。
孟小秋心情一不好就喜歡嚼口香糖,這個小習慣從上小學就開始了,期末期中考試總會自備一包口香糖,尤其是數學考試的時候,做不出題來時就放嘴裏嚼,到後來演變成最後幾道大型驗算題,還不等看題目,就要先吃一塊口香糖。
孟小秋管這叫壓壓驚,以至于,每每發下卷子甚至平常寫作業的時候,光遙給她耐心講解題目時總能從她嘴裏聞到一股再熟悉不過的薄荷味。
那會兒就只有綠箭,她說黃箭白箭都不好吃。
此時好像隔着手機都能聞到口香糖的味道,光遙吸了吸鼻子,終于忍不住了,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忍了又忍的低泣,十足委屈的聲音說,別呀,小秋……
那邊一聽她帶了哭腔,沒反應過來,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幹嘛呀,是我跟我男朋友分手,又不是我跟你分手了,你這哭天號地的,當真愛我愛的這麽深沉?”
光遙心情一點都沒有變好,還在吸着鼻子,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勸她又在勸自己,真的,你們倆那麽好怎麽能說散就散了,你們是我身邊最好的兩人,能不能再堅持一下,沒什麽過不去的,沒了他你再找不到這麽好的人了啊。
從過去到現在,一路走來,連你們都這麽算了,我還拿什麽來相信愛情啊?
聽筒裏嚼口香糖的聲音忽然慢下來,一點一點的消失,最後全然失了聲,孟小秋的聲音有些偏遠,像是開了外擴音擺着手機和她說……前有我父母,我媽的婚姻是我外公這輩子心裏的一根刺,我和李珩的事我媽倒不怎麽反對,但也沒說支持,她看我堅持嘴上幫我說了幾句,到了我外公那裏無異于火上添油,我到池家以來都沒見過他發那麽大的火……你知道的,老爺子對我不薄,供我吃喝讀書,還要給我買房,我狠不下心來跟他作對,我理解他也理解我父母。
而且……說到最後,手機裏靜了很久,光遙終于聽到了她今天晚上最沉寂的一聲,她說,就在今天,李珩跟我說他把攝影店面倒手賣了,賣了個不錯的價錢,問我想讓他做什麽,明天就去找工作,他說別讓我為難。我看了店鋪轉讓合同,是個不錯的價錢,他笑言說還能給我開個美甲店呢,我誇了他一句。
然後我們分手了,是我提的。
你不知道,這世界上有些事是一早就注定好了的,感情需要兩人勢均力敵,單方面付出太多的感情,到最後只會人仰馬翻。
我和他,終究走不下去的,不為別的,他愛我太多。
窗外星光寡淡的夜空不知何時徹底隐匿在了黑影裏,星辰埋沒,月色消融。
墨雲烏壓壓的湧上來,一來就是一整片,徹底覆住了光輝,一聲清脆不算響亮的雷聲落下,伴着咋起的微風。
窗迥侵燈冷,庭虛近水聞。
窗外,夜色濃重了。
變了天。
雨點啪嗒沿着窗沿滑下,小雨撲簌,這只是個前奏,天氣預報裏此前預報的一號臺風終于臨近沿岸,氣象臺每時每刻都在提示着臺風動向,相關部門做好嚴密的準備工作。
光遙盯着手機,鼻尖發酸,揮手抹了把眼睛,力道太狠眼眶搓得通紅一片,她睡不着想要找點什麽事做分散精力,可有什麽都做不進去,爬下床走了趟陽臺,爬窗戶上觀望,隔着雨簾,雨水透過紗窗迸進眼睛裏,糊了一片,但還能依稀看見照明燈下的小區庭院。
黑色吉普又開回了原位,在樓道口停車位停着,擡眼往上看,平視而去,對面樓層裏漆黑一片。
雙手撐着窗臺看了會兒,直到沾了滿臉的雨水,才悶聲關了窗戶往回走。
客廳裏電視順手被打開,正好播到午夜新聞,一號臺風預計還有一周左右抵達A市沿岸,此次臺風預計為年內來勢最強勁的一次沿岸登陸。
新聞畫面插播了幾則歷年來臺風來臨時城內暴雨洪澇時的畫面,城內主要街道上變成了汪洋一片,渾濁的泥水上漂浮着樹枝還有各種垃圾雜物,行人挽着褲腿穿着拖鞋在水淺的地方撐傘冒雨前行。
坐在沙發上,盯着電視機裏的一幕幕,忽然回想起當年大二暑假那次突襲的巨大臺風,A大周區地勢低窪被淹了個徹底,她和孟小秋被消防官兵搭着雲梯接下來送往臨時安置點。
城區內澇,臨時安置點設在郊區,她坐在一排簡易并排的塑料椅子上,打着一把傘等着孟小秋排隊去拿盒飯回來。
周圍烏泱泱的全是人,稀裏嘩啦人聲鼎沸,她打電話給盛筱竹報了平安收了手機,轉眼一瞥恰好看見十幾米遠兩只威風凜凜的短毛大狗拖在牽引繩原地打轉。她吓了一跳,撐着傘下意識往後一縮,退了好幾個座位,捂了捂劇烈跳動的胸口再往那邊看時一個身高惹眼的人背對着她的方向,冒雨站着,背影修長,短發利落,黑t長褲,白亮的板鞋鞋底沾了一層泥,手裏拎着兩個盒飯,稍稍擋住了她的視線。
旁邊恰好有人在搭建遮雨棚,一整排藍色的棚子一個接一個,到這邊換了個群衆新手,一個沒托住頂棚往下滑,眼看着差點砸上兩只狗,那人眼疾手快順勢搭了把手幫忙穩住頂棚,擡腳輕輕在後面那只身上踢了下,兩只狗訓練有素般一下蹿出去,剛好避開落下來的頂棚。
兩只狗沖進人群裏引起不小的喧嘩聲,搭棚子的人回頭滿懷歉意,那人禮貌的點頭回應,然後回頭招了聲竄進人群裏的狗。
她舉着傘縮在一邊,遠遠朝那邊觀望,然後看見那人始終背對着她的方向,半蹲下,牽住兩只狗把拿來的兩個盒飯全都喂給它們吃,自己在一邊幹看着。
以至于,孟小秋分給她一盒吃的她怎麽都吃不下,再擡頭往那邊看時早已被一排整齊有致的擋雨棚替代。
徐彬是在那時候來找她的,B市也受到了臺風的影響,但并不怎麽嚴重,他坐了幾個小時的高鐵奔過來,提前定好了酒店餐廳,連帶孟小秋的也一起。
孟小秋會看眼色,跟着吃了一頓飯,就把時間留給他們倆,自己在酒店大廳裏等着。
徐彬從前臺要了兩張房卡拿給她,她盯着兩張房卡,沒接。
拉着他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就在樓梯口安全通道裏,心裏悶着一股郁結之氣,反複醞釀着該怎麽說話,可一擡頭看見對面的人一臉無辜的看着她,什麽委婉的情緒都沒了,只剩下了氣憤,猶豫了一番到嘴都合成了一句:你還要我怎麽樣說你才明白,你知不知道你自以為是的對別人好,對別人來說是一種困擾,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卻要享受你的好,這不是我應得的,我受不起也心驚膽戰。
孟小秋說要快刀斬亂麻。
她不知道她話說得有多重,只是擡頭時在他眼裏看到從未有過的錯愕的那一瞬間,陡然有種松口氣的感覺。
她想起蘭盛裏躺在垃圾桶裏的幾瓶牛奶。
有個詞叫“感同身受”。
說得真好。
手機在桌面上響了下。
遠在英國的盛筱竹給她打電話,叮囑她臺風期間注意安全,光遙壓下心頭的酸澀,安靜的聽她絮叨,卻越聽越忍不住,末了問她,媽我去看你吧……不為什麽,就是順便躲臺風啊。
“我明天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