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長路06
長路06
光遙從水裏拿出兩只手來，一臉心虛挪過去，低着頭連眼都不敢擡一下，從他手裏接過水管的時候猝不及防的碰到了他沾着水的手背。
對于眼前這雙拿畫筆的手從進門到現在已經觊觎了好久，然而現在隔着一層水分明沒什麽異樣的感覺，只是覺得柔軟，但還是瑟縮了一下，不争氣的小激動，頓了頓不動聲色的接過水管。
呼了口氣，這時才覺得兩人因為同時就着一個水桶，距離近的有些過分，徐徐而過的水流聲都冷卻不了空氣中迅速蹿升的熱度。
不知道是她的動作太過刻意還是怎麽，在收回手的時候，簡席言的手也跟着幾不可查的頓了下，随後不覺痕跡的松開水管，随手甩了甩水，站起身來三兩步走到魚缸前面擺弄裏面的氧氣棒。
心裏緊繃着的一根弦驀地一松，半蹲着腳腕一酸，光遙忍不住往後踉跄了一下，砰的一下踢上了什麽硬實的東西，伴随着一聲輕微的玻璃碎裂聲——
呼吸陡然一滞。
屏息慢慢回頭看，只見身後牆邊緊靠着自己的地方擺着一個精致的小魚缸，只不過此時上面多了一道極不協調的裂紋，彎彎扭扭，自上而下。
簡席言聽到聲音轉回頭往下看，顯然看見了她的又一傑作。
光遙一下子被逮了個正着，心裏七上八下，簡直要哭了。
水管裏的水嘩嘩的流淌，她的聲音心虛的快要聽不見：“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
魚缸換好了水，簡席言遞來一條白色的毛巾，自己随便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擦了擦手，看見她放在桌上的手機：“回去再吹一下，別急着開機，拿去修一下起碼裏面的東西丢不了。”
“沒關系，裏面沒放什麽重要的東西，壞就壞了吧，也不值幾個錢。”光遙輕笑一聲，說的倒是輕松，心裏早就開始淚奔，怎麽會不值錢，雖然是山寨機，但是配置好，一千多塊錢呢，想想就肉疼。
換新手機的話自己得連吃方便面一個星期？
哦，不對，兩個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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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個魚缸呢，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樣子？
簡席言沒再說什麽，随手把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離開之前，一個念頭在光遙腦海中反複輾轉，猶豫了好一會兒，想想怎麽都不甘心自己的手機白白犧牲。
臨出門一腳，終于鼓起勇氣，直白開口：“簡老師，你能加我微信嗎？”
簡席言低頭發短信，聞言稍稍擡眼，盯住她不自覺鼓起來的小嘴。
微眯了下眼睛，思襯了會兒，尾音輕挑：“理由？”
光遙早有準備：“我覺得發微信比發郵件更方便，你覺得呢？”
——
回到家，光遙被子一掀，抱着自己舍身取義的手機，毫無形象的翻了個滾，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絲毫不顧及電腦裏正開着視頻直播自己的窘态。
“咳，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是不是簡席言看在你心愛的小手機光榮就義的份上，勉為其難加了你好友，給你發了值此唯一簡家綠卡？”
“要是這麽容易就好了。”揉了揉一頭亂發，光遙生生嘆了口氣，從床頭撈過一瓶酸奶來，狠狠的揭開蓋子，哼聲，“本來一切都好好的，誰知道半路突然殺出來你大表哥。”
“池旭？你們碰見他了？”
“嗯。”光遙喝了一大口酸奶，幽怨地點頭。
當時站在門口，還猶自沉浸在自己一腔熱血的大無畏精神中，突然被老遠傳來一道熟悉的招呼聲給打斷。
擡眼過去正好看見從車上下來的池旭，帶着巨大的墨鏡，一張帥氣的俊顏迎着陽光，隐隐帶着點痞氣，看見她的時候略微驚訝的招了招手。
于是，連簡席言的答案都沒等到，光遙匆匆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
——
蘭盛裏77號門口。
臨近中午，日頭更盛，池旭摘下墨鏡，擡手擋了擋陽光，微眯着眼去看早已不見人影的路口拐角。
收回目光來若有所思倪了眼正要往回走的人，好奇的問：“她怎麽在你這兒？”
簡席言拉開門往裏走，言簡意赅：“工作。”
等到進了裏間，看着亂七八糟的一地水，池旭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們倆幹什麽了，折騰成這樣？”轉頭四下裏看了看，頗為不贊同道：“你還敢弄這麽多個魚缸，在這裏養魚也不怕把你的畫給淹了。”
簡席言挽了挽袖子，從洗手間拿了拖把，清理魚缸周圍灑出來的水。
池旭一路跳着蹦到沙發前，一屁股坐下，喘勻了氣，回想起門口見到光遙的情景，摸了摸下巴，等到簡席言再次從洗手間出來時幽幽說了句：“最近你回國，本來還想着把我表妹介紹給你認識，你知道我那個表妹，長得挺漂亮——”
沒成想……
結果話還沒說完，直接被簡席言斜眼飛過來的冷刀子打斷：“你自己渾就算了，別牽連無辜。”
“颠倒是非，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牽連了無辜。”
池旭小聲絮叨了句，熟門熟路的打開茶幾上的一小鐵盒茶葉湊近鼻尖聞了聞，啧啧贊了聲，正要伸手去拿茶杯忽然微微一頓，想起什麽來，收回手，擡頭越過茶幾，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靠在老板椅上閉目養神的簡席言。
“哎，聽說你還有個孩子？”
空氣倏然間靜默了一瞬。
簡席言伸手捏了捏眼角，慢慢睜開眼，古怪的斜過去：“你有病？”
池旭本來打算看好戲，誰承想就這麽猝不及防的被噎了下，一口到嘴邊的熱茶嗆到嗓子眼兒裏，連着咳了好幾聲。
“你來到底什麽事？”
池旭還在繼續咳，那兒說得出話，伸手比劃了幾個動作。
簡席言聽得心煩，蹙了蹙眉，毫不客氣冷聲道：“出去咳完了再進來說。”
“你個沒人性的……”池旭狠狠地咬牙，說完想起正事：“聽我家老爺子說，你今天去A大打過招呼了？”
“嗯。”簡席言起身去飲水機接了杯水，回來坐下，“正好順路，本來想去看看池教授，不過碰巧他沒在學校。”
池旭正了正神色，說：“我家老爺子讓我跟你說聲，他年前的話下周五還有一節課，正好讓你到時候一塊去學校裏先把合同簽了。”
簡席言應了聲，他這次回國想長久定居下來，一是本來就打算回這邊發展，二是因為A大美院近期由于教師職工編制改革，剛巧又同時有兩個專業教師請了長假，一下子師資不夠，池教授極力相邀讓他去A大美院代課一年。
池家和簡家兩家人老一輩就相識，兩家世交，池教授更是簡席言在美術專業上的啓蒙老師，一直到高中畢業考上A大美院，雖然後來去了英國留學池老爺子也成天惦記着他，比自己大孫子都上心，是以，簡席言自然應承了下來。
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擡眼視線越過杯沿無意間瞥到牆角邊地上，挂了幾條玻璃裂紋的小魚缸，那幾道裂痕怎麽看怎麽刺眼。
眸色暗了暗，起身放下水杯，徑直走過去，彎腰拎起魚缸連帶着垃圾桶裏打包好的垃圾袋出門，直接扔進了街邊垃圾箱。
——
孟小秋聽着故事磕完了一包瓜子，聽到動情處突然瓜子沒有了，歇了口氣：“所以說你去跟你夢中情人見了一面，結果差點滅了他的手機跟他家的魚，哦，外帶還有一只可愛的小魚缸？”
“嗯。”光遙喝着酸奶誠懇地點頭。
“不得不說，你的殺傷力太強大了，連簡席言家的魚都頂不住你的攻勢。”孟小秋啧啧了聲，突然話鋒一轉，“可是我怎麽突然這麽想笑……不行，還得嗑瓜子發洩一下，李珩趕緊的，去對面小超市裏給我買包瓜子去，要奶香味的不要五香的。”說完，直接對着鏡頭外遞了個眼色。
旁邊李珩本來對着電腦修片修的認真，一聽孟小秋下命令，二話不說立刻拿起錢包起身，順便體貼地問：“要大包小包，原味的要嗎，還吃不吃其它零食？”
“大包大包，不要原味的，其他你看着買。”孟小秋敷衍性的揮揮手，“快去快回！”
李珩狗腿的領命而去，那模樣就跟買東西不花錢似的心花怒放。
光遙前一刻還悠哉的舔着酸奶盒，下一秒鐘直接愣住，飛快地轉開鏡頭，一臉便秘感：“你那邊還有人你怎麽不說一聲？”
孟小秋看着電腦屏幕一黑，無語的抽了抽嘴角：“我在李珩的攝影室裏，沒有別人，再說高中的時候你什麽醜态我們沒見過？對了，我手機裏還有拷貝下來的私家珍藏，走哪兒都帶着，要不給你重溫一下？”
不提手機這檔事兒還好，一提起來光遙剛按下去的小情緒又開始咆哮，酸奶盒子在耳麥上敲得咣咣響。
孟小秋實在受不了，一把摘了耳機，沉了口氣拉過話筒來：“行了行了，你贏了，有事說事。”
孟小秋這個處女座，高度強迫症，受不了一切藝術之外的雜音。
光遙笑眯眯，整理好頭發，重新美美的擺正了攝像頭，看見對面一臉受氣的模樣，絲毫沒罪惡感：“你知不知道那兒有修手機修得好的，或者有熟人更好。”她的手機到現在都沒敢開機，生怕一開機直接歇菜。
“你那個破手機都用了一年了，正好換了它，還修什麽修。”
“你以為誰都和你似的，大小姐，你知道嘛……”光遙誇張地嘆了口氣，幽幽道：“我窮。”
“豪華單身小公寓住着還敢說自己窮，你讓我這種連間房都沒有的上哪說去？”
“房子是我的，房貸你幫我還啊？”
光遙回來A市那年，她小舅在廣安小區給她買了房子，本來要全款但光遙執意要自己還貸，這一點唱唱被知情的孟小秋拿來調侃，說她自讨苦吃。
孟小秋剛要說什麽，手機響了聲：“等會兒我給李珩回個微信再說。”
點開手機瞅了眼一張照片裏兩包包裝不同的瓜子，附帶着李珩的問號——你要哪個牌子的？
撇撇嘴翻了個白眼：右邊那個。
李珩得令，拎着一大包吃的喝的飛快的穿過馬路推門進來。
孟小秋雙眼睛亮，扯過袋子一邊往外翻東西一邊順口問了句：“你知不知道哪裏的手機維修店比較好？”
“維修店？”李珩倒了杯水，想了想，“誰要修手機，你嗎？”
“怎麽可能是我，光遙啊。”孟小秋撕開一包薯片，先湊上臉去聞了聞，“只有她的手機跟她一樣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