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Ch60.螢火蟲
Ch60. 螢火蟲
《琴酒和波本通感後》
/系田
比賽結果一出,松田陣營的同學嗷嗷叫。松田倒無所謂,反正考不考試,他都有信心做那個最快完成拆彈的人。
松田看景光臉色不好,狐疑的目光在黑澤臉上一瞥。趁隊伍解散,他快步走向景光,一把摟住對方脖子,口吻輕松道: “讓本隊長看看你哪個步驟出錯了”
其餘的朋友也圍過來。
萩原和善地笑笑: “比賽嘛,就是有輸有贏。下次贏回來就好啦,打敗降谷零!”
阿航也在一旁幫腔,人群外圍的降谷一反常态沒開口。一方面,他來安慰有點居高臨下的嫌疑,另一方面,他心裏也不太痛快。
衆人七嘴八舌時,黑澤冷着臉經過。降谷耳畔掠過聲輕蔑的笑,他反射性回頭,教官正朝他們這兒走來。
“諸伏。”
大家一下挺直背脊,端正站姿。
“到!”
“你剛才其實選對了線路,為什麽到最後關頭卻改了”
教官語氣惋惜,只是單純疑問,落在景光耳裏,卻成了恨鐵不成鋼的責備。
他抿緊了唇,支支吾吾說: “抱歉,我……”
話音未落,松田猛地叫起來: “啊!該不會是因為我咳的那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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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田擅長拆彈,單用眼睛看,也知道景光的步驟沒錯。他聯系教官的話,回想起和景光片刻的對視。
“對不起啊,我中午吃麻婆豆腐的時候被嗆到了,實在忍不住才咳的。沒想到影響了你的判斷。”
景光連連搖頭: “不,是我自己的問題。”
教官見狀嘆息: “算了,你們私底下也多練練。練多了就會好的。”
但這真是孰能生巧的事嗎景光的步驟也沒出錯啊。
*
從道場出來,大家都很沉默。下一節課自習,可以去教室,圖書館或回自己寝室。
憑青梅竹馬的經驗,降谷知道景光現在的心情一定很亂,随便寒暄了幾句,就拖着人走了。
“主角”離開,阿航也急匆匆跑去小賣部買炒面面包,只剩松田和萩原的時候,萩原笑眯眯對好友說: “我還以為你會鼓勵Hiro多點自信呢”
松田沒好氣地瞪萩原一眼: “我察言觀色的本事雖然不如你,但也不是個愣頭青。再說,人是說要自信就能自信的嗎如果這麽簡單,我家那老頭也不會一蹶不振好多年了。”
松田嘟囔出最後一句,聲音細若蚊蠅。松田的爸爸原本是職業拳擊手,在一場重要的比賽前夕被當成殺人犯誤抓,後續盡管很快釋放,但這段經歷在爸爸心裏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創傷。
曾經家裏意氣風發的頂梁柱一夕變成只會喝酒的糟老頭,精氣神都随無妄的牢獄之災溜走了。
萩原沉默下拍拍松田的肩膀, “喝什麽我請。”
松田瞬間收拾完心情,露出那種“好不容易等到機會,我要好好敲竹杠”的表情笑道: “玉米汁,葡萄汁和……”
“等等等,你一個人要喝這麽多”
“切,我完沒說還呢,你可真小氣。”
兩人吵吵鬧鬧往自動販賣機走,中途萩原突然眼睛發亮: “你在這兒等着,我去買給你。”
按松田對好友的解,對方一定又看到什麽好看的女同學要跑去搭讪了。他故意放慢速度,在不遠處人群裏搜尋可能的對象。
就這麽幾秒,萩原已經飛快跑到販賣機前。确實和松田猜想的一樣是“搭讪”,但對象是男性,還是個熟人。
“嗯那不是黑澤嗎”
松田眼睛一眯,悄悄跟了上去。
琴酒往自動販賣機投了幾枚硬幣,正準備選飲料,耳邊傳來萩原的聲音: “這麽巧啊黑澤,你手上的傷還好嗎”
“沒什麽大事。”琴酒漫不經心回答,按按鈕的同時又說, “你不是單純來關心我的吧”
萩原沒想到對方這麽直截了當,尴尬地摸摸鼻子: “嗯……其實我想問,你在花園裏不是故意……”
就像萩原在課上說的,他确實看到黑澤被貓撓了,但不是“喂食時受的傷”,倒像是對方蓄意激怒貓後得到的“懲罰”。
琴酒按兩次按鈕,一大一小的飲料“撲通”從出口滾落。他瞥一眼,飛快皺了皺眉。
“既然你有懷疑,為什麽不當場拆穿”
“我……”
萩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向來與人為善,無論身處什麽環境都甘當粘合劑的角色。他不會讓人難堪,也立刻察覺黑澤語氣中的“咄咄逼人”。
『原來我們還不是朋友啊……』萩原頗為遺憾地想。
哪怕一起破獲賭局,又在同一張桌上吃過飯,縮短和黑澤間的距離果然并不容易。
他無奈一笑: “抱歉,我不該這麽問。”
萩原保持沉默,打算就這麽等琴酒拿着飲料離開。
“我确實是故意的,因為不想玩過家家浪費時間。”
“嗯”
沒等萩原反應,琴酒彎腰拿起其中一瓶冰水,經過萩原,徑直走到不遠處的松田面前。
松田正像只兔子,拼命伸長耳朵,見狀吓了一跳,欲蓋彌彰板着臉說: “你幹嗎”
琴酒意味深長笑笑: “被辣嗆到就不要喝飲料,不過你咳嗽得很及時。”
“啊”
松田摸不着頭腦,愣愣地接過瓶子,被冷得打個哆嗦。
琴酒自顧自走了,萩原在背後急忙喊: “你還有飲料沒拿。”
片刻,對方冷淡的聲音順着風飄來: “太苦了,我不喜歡。”
萩原拿起出口處的罐裝飲料,定睛一看原來是烘焙咖啡。
他直起腰,仔細打量罐裝咖啡附近的飲料,難以置信地眨眨眼睛。
“該不會本來想買草莓汁什麽的吧”
黑澤喜歡那麽甜的嗎
*
鬼冢班的學生自習時,琴酒光明正大出了警校。原本門衛打算攔,一看是他立刻放行。
看來那句“我身為旁聽生,很多規則注定不能約束我”已經不胫而走,而且确實奏效。
琴酒穿着警服,走過熙熙攘攘的商業街,一路上收獲無數側目。過了會兒,他站在一家幹洗店前擡頭仰望,招牌上“外守一”的名字格外顯眼。
“叮咚——”
感應門自動打開,好幾臺巨大的滾筒洗衣機映入眼簾。前臺的中年男人笑容可掬地望過來: “歡迎光臨,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
琴酒和外守對視,注意到對方看他的警服時臉色絲毫未變。
他若無其事靠近,從購物袋裏拿起那條沾了奶油的褲子遞過去。
“這能洗嗎”
外守拿過一看,褲子上的奶油已經凝固,不是輕易能洗幹淨的,想了想說: “您當時沒立刻處理嗎”
“嗯,約會時候穿的,結果和那家夥吵架了。現在看到這條褲子就煩,要是不能洗,我就直接拿去扔掉。”
琴酒臉色陰沉,作勢要搶回褲子。外守一趕忙死死拽住, “沒關系的,這位客人。我保證會把褲子洗得幹幹淨淨,一點兒痕跡都不留。”
琴酒狐疑地盯着他: “你确定”
“對。”外守頓了下又說, “其實,讓我們吵架的往往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能當時覺得氣不過,覺得總有機會和好,但如果錯過了呢真的會後悔莫及。”
“老板也跟人吵過架”
外守笑笑: “當然,跟我女兒。”
“然後呢”
“已經和好啦。”
琴酒垂眼看他,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那就好,聽你剛才的口氣,我還以為她已經不幸去世了。”
聽到這話,外守一猛地擡頭,臉部肌肉微微抽搐,原本渾濁的眼睛迸發冷冽的光。他很快恢複如常,語氣輕松地笑道: “怎麽可能呢說起來,你是附近警校的吧今年多大啦”
“22.”
外守一很欣慰: “我女兒也和你一樣大。”
閑聊結束,琴酒從臺上的塑料盒裏抽了張名片,瞥了眼電話號碼說: “麻煩你了。我回去跟同學們宣傳下這家店。平時訓練忙,也沒什麽時間洗衣服。”
“這樣啊,那真是多謝了。”
*
當晚,鬼冢查完房後,景光寝室的門開了,他脫了鞋蹑手蹑腳地走出來,雖然是初夏,地板的寒氣還是從腳底一路攀上了脊椎。他忍不住打個寒顫,盡力收斂呼吸,一路從漆黑的走廊走到宿舍樓底。
這是景光進入警校後第一次單獨違規行動,既要躲着不知何時會冒出的教官,也要注意遍布的監控。
他彎下腰穿鞋,一路跑到閱覽室,摸黑打開電腦。屏幕微弱的光閃爍,景光進入警察專用系統。
映入眼簾的界面是黑色,上下兩排分別是“姓名”和“警察編號”。
每個警察都會有自己專屬的編號,但還沒從警校畢業的學生們沒有。景光深吸口氣,輸入服部教官的信息, “啪嗒”一聲,成功登錄。
服部負責信息科技等科目的教授,最近經常講的一句話是“為了進一步确保人民群衆的人身和財産安全,警界正着力打造覆蓋全日本的公民資料庫”。
景光找到相關欄目,dj進入,電腦屏幕上瞬間布滿密密麻麻的文字,因為還沒有“精準搜索”功能,他只能一行行地看。
『姓名,性別,年齡,居住地等等』。
只看了會兒,景光的眼睛就花了,屏幕右下角還跳出小窗提示:
『檢測到異地登錄,請确認本人身份信息,否則30秒後将強制關閉,并發送錯誤報告。』
景光見狀,一顆心突突直跳。他強迫自己冷靜,争分奪秒查看盡可能多的信息,要不是手機被教官保管,效率還能更高。
右下角的小窗一直在倒數——
“25, 24……”
“18, 17……”
距離他必須關閉界面的時候越來越近。
『再看兩眼,就兩眼……』
正在這時,走廊突然傳來提提踏踏的腳步聲,那腳步的主人猶如死神,拖着鐮刀由遠及近。
“誰在那兒!”
那人似乎發現閱覽室的光,猛地加快步伐。景光吓了一跳,當機立斷關掉電腦,找個隐蔽的地方躲起來。
當鬼冢趕到閱覽室,裏面已經一片漆黑。
“難道是看錯了”
鬼冢喃喃自語,他沒有立刻走,而是打着手電筒四處查看。刺眼的光轉瞬照亮整間閱覽室。
他摸了摸臺式電腦,顯示屏猶有餘溫,桌上也殘留沒幹的汗水。
很顯然,熄燈後不遵守規則的學生仍舊在這兒。
鬼冢面色陰沉地喊道: “滾出來,我知道你沒走!”
無人回應。
他的眉皺得更緊, “啪”地彎腰用手電筒照亮桌底。下面除了些許灰塵,什麽都沒有。
“你應該知道被我找到的下場,不想被退學的話就趕緊出來!”
鬼冢邊說邊繼續找,最常藏人的門後也沒有。他腳步往裏,慢慢走過第一排書架,語氣透露出深深地不耐: “我再給你五秒——”
“5.”
在最後一排書架的景光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初夏時節,他的襯衫卻完全被冷汗浸濕,緊緊貼在身上,十分難受。
景光不懂自己為什麽要铤而走險。
就為了黑澤那句“兩周後會有個叫由裏的小女孩被綁架”嗎
但任憑科幻小說怎麽發展,世界上怎麽會真有人能預知未來何況黑澤連表現出來的溫柔都是假的,說的話更加可能是……
“3.”
閱覽室裏只有五排書架,景光很清楚自己終究會被找到。他等待着能順利逃出的那一秒。
“2.”
鬼冢的腳步越來越近,和他只有一個書架的距離。
“1.”
當倒計時歸零,對方也走到景光藏身的那排書架,景光瞅準時機,用力扔出手裏磚塊般厚重的書。
“哐當”!手電筒落地。
鬼冢閃避的同時,發出一聲暴喝。
景光沒有回頭,毫不猶豫地奪路狂奔。
他感覺自己像只羚羊,背後是緊追不舍的猛獸。他不能失敗,因為一旦失敗,就會喪命,就會被逐出學校,殺害他父母的兇手還沒找到,他還有必須待在這兒的理由。
跑!快跑!頭也不回地,跑!
危機激發潛力,景光用至今為止最快的速度,竟真的把鬼冢甩在身後,成功離開多媒體樓後,他又跑了一段。等确定安全,不經意擡頭,望見天際皎潔的月亮,油然生出種“劫後餘生”的愉悅感。
景光甩甩頭發,冷汗混着熱的滴在地上。他情不自禁笑了。
“真是愚蠢。”陰暗的角落突然出現人聲。
景光的笑凝在唇角,循聲望去,一個熟悉的人影緩緩走出。
他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黑澤,你怎麽在這兒”
“我就知道你會去找那個小女孩的住址。”
琴酒的語氣非常篤定,景光頓了下,心裏湧上些古怪的情緒。
『你看,雖然他對你好可能是裝的,但解你不是假的。』
“都告訴你了,再等兩周。就算你不插手,那個小女孩也會安然無恙。”
景光望着地上的月光眨了下眼, “不是的。”
琴酒不耐煩地“嗯”了聲: “你在叽叽歪歪什麽”
景光的指甲掐進掌心,猛地擡頭鼓起勇氣說: “不一樣的,就算她能不受任何外傷,但因為被綁架造成的心理創傷會一直在。哪怕她現在不懂,将來某一刻懂的時候,這種陰影很可能伴随她一輩子!所以我要……”
琴酒直接打斷: “可能我上次表達得還不夠清楚。如果兇手不犯下這起綁架案就不會受到審判。讓他逃脫殺害你父母的罪責也可以嗎”
這句诘問像記悶棍狠狠地砸在景光的後腦勺。他頭暈目眩,幾乎站不住了。
『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小女孩,放棄為父母讨回公道』
『為了幫父母讨回公道,眼睜睜看着一個小女孩遭受綁架』
天平的兩側孰輕孰重,諸伏景光找不到正确答案。
誰又能找到呢
琴酒嘲諷地笑了,一只螢火蟲慢慢從遠處飛來,尾部閃爍的綠光在浩瀚的夜空襯托下顯得微不足道。
景光空洞的眼中倒映出它小小的身影,這小家夥飛到琴酒面前,被毫不留情地捏住。
“不要!”他不由自主地喊道。
琴酒非但沒松手,拳頭反而攥得更緊。
“自顧不暇的東西還試圖照亮別人,簡直做夢。”
琴酒意有所指的話刺激了景光,他渾身顫抖,猛地一拳砸在對方蒼白的臉上。
“砰!”
琴酒沒料到,或者懶得躲,總之被打中了,直直倒在地上。景光半張臉藏在陰影裏,眼睛盛滿怒氣,居高臨下地看他: “不管你怎麽說,我都會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說完,景光頭也不回地走了。他還需要趕回寝室,免得鬼冢教官再次突擊查房。
琴酒注視景光匆匆離去挺拔的背影,好半會兒松開緊握的拳頭,那只小小的螢火蟲竟然沒死,揮動翅膀掙紮着逃出琴酒的掌心。
“啧,生命力還挺頑強。”
螢火蟲聽不懂人類的評價,也有可能是不屑聽,閃爍着熒綠的尾燈,慢慢飛向遠方。那光雖然很小,但絕不是不存在的。
片刻後,鬼冢趕到,聽聞角落的動靜,驀地用手電筒的強光照射。
“剛才在閱覽室是你的你的臉怎麽回事”
鬼冢看着琴酒青紫的嘴角滿臉狐疑。
琴酒不置可否地笑笑: “教官,我晚上睡不着,出來散個步而已。旁聽生不應該有那麽多規則約束。”
“……”
聽到這話,鬼冢臉上的懷疑頓時變成怒火。
『特麽的,虧我還想關心他。這家夥怎麽可能幫景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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