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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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的大門在何景潤被拉進來的同時, 也應聲合上了。
鶴虞巡視一圈這破敗的庭院,而後撚訣施法,霎時間, 黑色的魔氣自她周身凝聚, 随即又如黑色絲帶一樣飄向四周, 那魔氣幽幽略過公主府每一個角落。
不多時,這破舊的公主府便煥然一新, 恢複了往日的榮華。
柳絮再次看向那水潭中的睡蓮,依舊如剛才一樣, 一片死寂, 毫無生機。
鶴虞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眸子劃過一絲惋惜,解釋道:“那是我與澤蘭初見時,他送于我的, 我可以施法恢複公主府的一切, 卻唯獨無法複原這人界之物。”
“澤蘭?”柳絮喃喃念着這個名字, 一時猜不出這人是男是女。
“他叫程澤蘭, 是我的夫婿,我此次回來便是救他的。”說起程澤蘭, 鶴虞眉眼間浮上一絲妩媚的柔情。
看過那封求助信的趙安之與項憶涼自然知道這程澤蘭是誰, 他是當今聖上親封的安陽城主。
當時信中只說魔族來襲,但卻沒說他的妻子是魔族六公主。
秦如雪是見過這程澤蘭的, 彼時她才六歲, 還沒有拜入禦玄宗, 那時的程澤蘭亦還是十幾歲的稚嫩少年。
那年他随父母來到金陵城游玩, 暫住在她家裏。
她那時聽父親說, 程家與他們家是世交, 她還記得當時兩家父母時常打趣,說若不是她與程澤蘭年齡懸殊,兩家定要為二人定下親事不可。
她低低嗤笑一聲:“沒想到程澤蘭竟然娶了魔族魔女為妻。”
鶴虞聽見這個一直一副傲嬌表情的小姑娘說出如此不屑的話,面上也沒生氣,而是笑着問:“怎麽?這位小仙者認識我夫婿澤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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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如雪擠出一個假笑,“只是幼時見過,并不熟悉。”
鶴虞見她态度疏離,也并未追問,而是一指長廊盡處的庭院,說道:“那是我為幾位準備的居所,幾位先行去歇息歇息,待我進宮去探聽清楚具體情況,我們再做打算。”
“如此,便謝過公主殿下了。”項憶涼客氣行禮。
魔族王宮,浮屠殿。
魔尊鶴坤懶散依靠在王座上,濃密黑亮的發絲披散在身後。
王座之下,大殿中央。
一個魔物跪趴在那裏,額頭抵在玄鐵鋪就的地面上。朗聲彙報,把鶴虞回魔族的事情一五一十禀告給了王座上的魔尊聽。
鶴坤揮揮手示意他下去,而後又有些不放心,開口囑咐道:“記住,這件事情要爛在肚子裏。”
“是!”那魔物俯身叩拜之後才起身離開。
魔物離開後,昏暗空曠的大殿便只剩了鶴坤。
他手肘拄在王座的扶手上,大掌托着腦袋,嘆息一聲,紅褐色的幽深眸子緩慢阖上。
他最疼愛的小六真是不讓他省心,偷偷跑去人界嫁了人不說,竟然還偷走魔族聖物,險些釀出禍端。
若不是他這個父親替她瞞下此事,那些魔界長老們早已給她定下幾宗罪,打入牢獄了。
鶴虞撚訣施法,來到浮屠殿外,她深呼吸之後,才擡手推開那厚重的殿門。
她還沒擡腳踏進去,便看到了王座之上的父尊。
鶴虞抿了一下幹澀的嘴唇,而後提起衣擺走進大殿。
鶴坤睜開幽深的眸子,與此同時敞開的殿門應聲關上。
“你還知道回來?”
“父尊,女兒知道錯了。”鶴虞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額頭貼在地面上,聲音悶悶傳來:“求父尊放了澤蘭,一切後果女兒承擔。”
鶴坤終于坐直了身子,他垂眸看着殿中跪着的女兒,英俊立體的臉上浮上怒意,他彎唇嗤笑:“放了程澤蘭?你承擔得起後果嗎?”
鶴虞直起身子,直視着王座上的人,“只要父尊肯放了程澤蘭,女兒縱使灰飛煙滅也甘願!”
鶴坤呵斥道:“糊塗!真是愚不可及,凡人于魔族而言不過渺小蝼蟻而已,你怎可為了區區一個程澤蘭而放棄魔族的萬年壽命!”
鶴虞咬着下唇,突然就紅了眼眶,她擠出幾滴眼淚,癟着嘴問:“那父尊想讓女兒如何做?澤蘭是女兒的夫婿,難道父尊要眼睜睜看着我們夫妻二人生生分離嗎?”
打感情牌?鶴坤冷眼看她,他太了解這個女兒了,她一個表情,他就能猜到她心裏在盤算什麽。
“人族生命本就短暫,就算本尊此時不阻止,将來你們一樣會是分離的結局,晚痛不如早痛。”
鶴虞跪着挪到魔尊腳下,伸手捏住散在魔尊腳面上的藏藍色衣擺,懇求道:“女兒會助他修煉成魔,只要父尊肯把幽魂石借我百年,百年之後我定會歸還。”
幽魂石乃是魔族聖物,萬年來被魔族供奉在禁地雷霆塔內。
七年前,鶴虞去人界游歷,結識了南陽城主程澤蘭,兩人一見鐘情,迅速定下終身。
起初,兩人的日子還算是甜蜜溫馨的。
但鶴虞畢竟是魔族,久而久之,程澤蘭的身體被魔氣侵害,身體愈發孱弱。
鶴虞看着日漸衰弱的夫君,動了偷聖物,讓程澤蘭入魔的心思。
半月之前,她悄然回到魔族,瞞着衆魔悄悄偷走了幽魂石。
歷代魔尊的本體都與幽魂石有所感應,當時遠在妖族的鶴坤第一時間察覺到聖物的丢失,也顧不得與灼嚴商讨的要事了,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魔族。
鶴坤到現在都記得自己在雷霆塔內,撿到鶴虞随身手鏈碎星粹的震驚,那是她生母留給她的東西,這天地之間只此一條。
他當即便命二皇子鶴音前去人間尋找鶴虞,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兒竟然瞞着他這個父尊,在六年前就已嫁給了一個凡人男子。
思及鶴虞之前做下的種種,鶴坤把碎星粹摔到她面前,冷哼一聲:“借給你百年?你置魔族于何地?”
鶴虞撿起地上泛着光暈的手鏈,然後洩氣地坐在魔尊腳邊,耷拉着眼皮道:“女兒是不孝,可父尊不是已經命二兄取回幽魂石了嘛!”
鶴坤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依偎腳邊的女兒,他堂堂魔尊的女兒怎可是個只癡迷于情愛的戀愛腦!
“魔族壽命悠久,程澤蘭不過是你生命中的過客而已,現在一時痛心,總好過一世遭整個魔族唾罵的好。”
鶴虞見父尊始終不為所動,她有氣無力道:“父尊不願借我幽魂石也罷,但您能不能放澤蘭與那幾個修仙者回人界?他們本與魔族沒有任何瓜葛,全都是女兒惹出來的禍,他們是無辜的。”
“無辜?”一個清冷地聲音突然傳來,緊接着一個身影穿過殿門走了進來。
此人正是魔族二皇子鶴音,他冷臉看着父尊膝下的妹妹,呵斥道:“你知不知道此次為了拿回聖物,本殿損失了多少魔兵?”
鶴虞假裝無辜地眨了幾下眼睛,低聲嘟囔道:“不就二三十個嘛… … ”
“你身為魔族公主怎可說出如此不顧同族的話!”鶴音臉上怒意更甚。
鶴坤沉默看着女兒,臉色也很難看。
鶴虞左右看看父尊與兄長,而後起身重新跪在大殿中央,把腦袋狠狠磕在鋪着玄鐵的地面上,聲音不卑不亢道:“只要父尊願意放了他們,女兒願意與程澤蘭分離。”
鶴坤眼神一亮:“當真?”
“當真!”鶴虞回答的毫不猶豫。
鶴音卻不同意,“放了程澤蘭可以,但那幾位禦玄宗的修仙者不能放,他們害本殿損失了三十多個魔兵,本殿必須讓他們幾個償命。”
鶴虞猛然擡起頭,看向鶴音,剛才磕破的額頭上有血滲出,順着高挺的鼻梁滑落,滴在胸前玄色的衣襟上,瞬間淹沒不見蹤影。
“不可以,二哥不可以殺他們!”
何景潤本就對她頗有怨言,若是自己的二哥再殺了他的師弟們,那她就真的解釋不清了。
鶴虞此時很後悔,當時魔族襲擊安陽,程澤蘭寫信求助禦玄宗時,她就該攔着的。
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除了極力周旋,也別無他法了。
鶴音面上怒色更甚,他厲聲呵斥:“你身為魔族公主,怎可與修仙門派沆瀣一氣!”
鶴虞猛地站了起來,她一改之前的讨好态度,面若冰霜道:“三百多年前,本就是妖魔兩族先侵害人族的,此次亦是你帶兵攻入安陽城,才會引來修仙者的,你的魔兵有所損失,那也是你的無能!”
鶴音惱羞成怒,揚手施法便要扇鶴虞耳光。
王座之上的鶴坤終于看不下去了,他揮手施法消了那道術法。
随後冷喝道:“夠了!人,本尊是不會放的,你帶進來的那幾個人若是有本事,來救便是,本尊不會多加阻攔。”
鶴虞驚愕看着王座上的父尊,原來他竟什麽都知道!
她還以為讓幾人披上由自己魔氣所化的袍子,便不會被發現,現在看來,她的所作所為卻顯得如此天真可笑。
“父尊… … ”鶴音不服,想要反駁。
鶴坤出聲阻斷:“好了!本尊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兄妹二人對望一眼,随後才同時向着魔尊鶴坤行禮告退。
鶴虞落後了兩步,最後站定在浮屠殿外的石階上,目光淡漠望着兄長鶴音的身影消失,這才擡手施法撫向額頭的傷痕,飽滿漂亮的額頭頃刻間恢複如初。
公主府內。
柳絮趙安之他們幾人并無歇息的心思,此時均都坐在後院的廊榭中等待着鶴虞的歸來。
何景潤煩躁地來回踱着步。
寒珏被他晃得眼暈,忍不住敲敲面前的石桌,“我說,你能不能消停會兒?”
何景潤仿似聽不見似的,繼續雙手背于身後,來來回回地走着。
寒珏氣憤咬牙,若不是有趙安之在場,他恨不得當場現出原形撲上去咬向何景潤脖頸上的大動脈。
柳絮餘光無意間瞥見寒珏唇角露出的尖銳虎牙,她‘咦’了一聲,揚眉質問:“你該不是要現出原形咬人了吧?”
被看破心思,寒珏眸子一凜,随即又露出一貫嬉笑的态度,“本殿下如此憐香惜玉,怎會化身為虎恐吓小美人呢!”
“… … ”雖然已經相處了幾日了,但柳絮依舊無法适應他這油膩膩的樣子。
“我有名字的。”
“本殿下自然知道你有名字。”寒珏說着一撩發絲,抛了一個媚眼,“可本殿下喜歡喚你小美人。”
柳絮心中一陣惡寒,起身挪到了離寒珏更遠的位置。
雖然她做人的時間不算太長,見識也不算太多,但如寒珏這種讓她身心不适的,她翻閱整本仙界史書,也找不出來第二個。
秦如雪斜睨了寒珏一眼,從鼻腔中冷冷哼出了一聲,她平時最是看不慣這種油膩黏人的人。
她還是最喜歡項憶涼這種豐神如玉的正直君子,雖然對方現在的态度讓她有些苦惱,但她有自信會讓對方喜歡上自己的,她可是堂堂金陵城主的女兒。
寒珏察覺到秦如雪的目光,勾起唇角魅笑,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冷漠別開了目光。
他起身準備走向柳絮,剛邁出一步,身前便出現一把鋒利的劍,破曉矗立在他面前,在暗夜中泛着幽幽冷光。
趙安之雙手抱臂依靠在廊柱上,眉眼間浮上一抹嫌棄地表情,幽幽說道:“寒珏殿下不渴嗎?”
“不渴。”寒珏說着甩袖打開破曉。
破曉冷光一閃,嗡鳴着再次擋在寒珏面前,冷光更甚,似乎是生氣了。
趙安之眉梢微動,薄唇劃過一絲不易察覺地笑意。
這時,斬魂劍也立在了破曉旁邊,白光閃過,雪棄虛無的身體凝聚成型。
“可惡的妖族!”
柳絮看見雪棄憤慨的樣子有些錯愕,随即便想起來之前曾聽她說過,被妖族将軍秦恒欺騙的事情。
想必這幾日來,她也是憋壞了,此時終于逮到機會。
寒珏早就聽聞這斬魂劍裏的劍侍是鑄劍之人,今日一見,他沒想到這劍侍竟是一個看起來不足二十的小丫頭。
“你是叫雪棄吧?”
正待破口大罵的雪棄一怔,她橫眉瞪目問:“你是如何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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