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第 75 章
來的賓客們都是年歲正好的少男少女, 湊在一起玩樂放松,有別樣心思的少年們便想表現一番,獲得少女的關注。
站出來一個穿着狐裘大衣的少年, 長的周正唇紅齒白, 笑着道:“不知這投壺游戲要如何一起?男女本就力量懸殊,若是一起投, 怕小娘子們吃虧。”
他只是好心,貴女們捂嘴輕笑, 楚桃也笑了, 道:“你說的是, 不過女子體弱又如何,這投壺比的是個準頭罷了, 說不定我們女孩子比你們投的更準,彩頭拿的更多。”
少年友善一笑, 立馬行禮道:“縣主說的是,裴某在此賠禮了,奉上玲珑玉一塊當作彩頭, 還望各位姑娘們莫要将我方才的話記在心上。”
說着,從懷裏掏出來一個水頭極好的玉石,瞧着倒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似的。
謝瑩瑩捂嘴笑, 小聲的和琳琅咬耳朵:“也不知道這位裴世子看中了哪個姑娘。”
世子啊,也不知是哪個豪門望族的少爺。琳琅掃了一眼, 見他衣着不凡, 配飾皆是珍品,與他相比, 蘇大人顯得格外的樸素了。
“你怎麽知道他看中了哪位姑娘?”
琳琅沒看明白,對方并沒有看誰, 三小姐怎麽知道他有喜歡之人的?
謝瑩瑩心裏嘆了口氣,心道難怪自家大哥将琳琅帶回家這麽久,也沒什麽進展。對方不開竅,很難有進展啊!
搞不好還要弄巧成拙。
想了想,謝瑩瑩有了主意,她湊過來輕聲和琳琅咬耳朵道:
“當一個男人送東西給女人的時候,那就是在讨好。為什麽讨好,就是因着喜歡人家呗!”
說完,謝瑩瑩還觑了一眼琳琅的神色,見她似有所思,謝瑩瑩滿意的笑了。
大哥啊,妹妹只能幫你到這裏了。
讨好?
琳琅舌尖翻來覆去的碾過這兩個字,不明白為什麽蘇大人這樣光風霁月之人,會和這樣的兩個字沾上邊。
還有,蘇大人讨好自己?
不可能!
他為什麽這樣做?
琳琅一會蹙眉,一會咬着唇,在外人看來完全是小女兒家的狀态。謝瑩瑩滿意的點頭,覺得自己可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妹妹了!
過了一會,琳琅依舊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思考這些,專心看他們玩投壺。
“瑩瑩,你要不要去試試?”
楚桃出了彩頭,都是從宮裏拿出來的好東西,若是能得到一個也不枉此行。楚桃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好姐妹能得到最好的,便鼓勵謝瑩瑩去。
謝瑩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的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去也是丢人。”
楚桃自然知道,不過方才幾個女子上去也沒投中幾個,興許謝瑩瑩上去就中了呢?
“去吧,試試。”Ψ
謝瑩瑩擺擺手。
正在投壺的是方才那位裴公子,大概男子力氣大準頭也好一些,投了十個,竟然中了九次。
在場的人便都鼓起掌來,笑着恭喜他。裴公子笑了笑,朝着周遭行禮,笑稱:“僥幸而已。”
游戲玩的熱火朝天,六公主也按捺不住了。她自然不是為了彩頭,就是想玩一玩而已。不過,想見的人沒來,六公主的心思便歇了。
楚桃一眼就瞧見六公主神色萎靡,她當然知道六公主為何如此。聽母親說,宮裏有意為六公主指婚,但是六公主以命相逼,這件事就暫時擱置下來。
不過六公主到年歲了,總是要成婚的。她嫁給誰,楚桃都沒所謂,別嫁給她堂哥就成。
剛想到堂哥,他就到了。
安可常恒要在京城過年,等開春了再返回西國。因着西國算是大顯的附屬,安可常恒留在這給大顯皇帝更多的安心。
看吧,西國将來的皇帝都要留在這,足以可見大顯的國盛民強。
西國的穿衣打扮和大顯不同。
大顯的男子都是風流倜傥的長衫,冬日裏披着大氅,盡顯仙人清風玉骨。
但西國人都是上下兩件,而且上衣會着獸皮,瞧着野性十足。
他頭發高高的梳起一個馬尾,瞧着肆意極了。随着他走過來,耳朵上的銀環晃晃悠悠,閃動着光澤。
“楚桃,我來了!”
人還沒從長廊的那側走過來,聲音先到了。
楚桃很喜歡堂哥,父親還說過堂哥和他年輕的時候很像呢。楚桃有一半的西國血脈,骨子裏也灑脫肆意,和安可常恒的性子很像。
“哥!”楚桃忍不住站起來迎了過去,看見安可常恒手裏拎着一個盒子,便笑着道:
“這是給我的禮物?”
安可常恒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牙,道:“這是給最貌美的小壽星的,請問,你就是那個小壽星嗎?”
西國人行事不拘一格,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倒讓楚桃害羞了,嬌聲喊了一句哥,逗的安可常恒哈哈大笑。
兄妹倆本來就是血親,自然是更為親近的,倆人站在那說了好一會的話,安可常恒是個愛說笑的性子,逗的安可楚桃笑的花枝亂顫。
安可常恒樣貌好,常年在草原上奔跑,讓他的膚色呈現一種野性的小麥色,瞧着與大顯的男人們很是不同。
他舉手投足都帶着灑脫,看的大顯貴女們紛紛紅了臉。
面皮好的小郎君,自然都願意多看兩眼的。
顏淮也在看安可常恒的方向,準确的說,他在看安可楚桃。
知道她身子虛弱,前些日子來看她的時候還面色慘白,但今日,她瞧着和正常人無異。
原本顏淮以為是她上了妝的關系,才讓面頰紅潤,但此刻見她笑的開懷,越發的氣色紅潤起來,顏淮便察覺事情并不是這樣。
少年蹙眉,狹長的眸子眨了幾下,他相信大哥不會騙他,若是對極樂香上瘾的話,只有繼續一條路。
可是最近都沒有發現極樂香的影子,她又是從哪裏得來的?
若她沒繼續用極樂香,氣色又為何這般好?
顏淮只是男女之事遲鈍罷了,他腦子活絡,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少年眸色沉了沉,抿着唇沒說話。
那邊安可楚桃拉着堂哥過來,還熱情的邀請他玩游戲。
安可常恒笑的開懷:“楚桃,這等投壺游戲對我來說太過簡單了些,你們玩吧,我看着就好。”
他說的是實話,西國人騎射都很厲害,自然投的也準。
不過這話引的在場的貴公子們有些不悅,尤其是那個裴世子,他剛投完獲得了滿堂彩,安可常恒這番話讓他臉面不太好看。
不過裴公子是個會說話的,站起來朝着安可常恒行禮,笑着道:
“既然都是為了縣主慶生,不若小殿下就與我等同樂,熱鬧一番才好。”
安可常恒心思簡單,也沒多想,既然他們邀請,想着湊在一起玩一玩也沒什麽,于是走了過來,站在遠處打算投壺。
安可常恒投擲的時候,琳琅一直在觀察他,發現草原人手腕發力的點不一樣,他們的姿勢更為讨巧,省力。
琳琅點頭笑了起來,覺得能學會這個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結果她的笑容落到了謝瑩瑩的眼裏,小姑娘竟然升起了危機感。
謝瑩瑩自然知道琳琅是個會功夫的女子,在謝瑩瑩的設想裏,琳琅應當如話本子裏似的,曾經是個闖蕩江湖的俠女,後來和書生大哥相識相知。
但是大哥畢竟是個文弱書生,若是琳琅喜歡那等強悍之人呢?比如安可常恒這樣不羁的漢子。
不行,謝瑩瑩怕大哥的心上人被拐走,于是低聲吩咐自己的丫鬟,說了什麽。
丫鬟點頭,悄聲的離開了。
這邊安可常恒十發十中,讓貴女們眼前一亮,都笑着鼓掌稱贊他。
安可常恒爽朗一笑,道了一句謬贊。
安可楚桃高興堂哥出風頭,還說他們有彩頭,他定然是奪了第一了。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六公主淡淡的開口了,之前宮裏傳出想讓她嫁給安可常恒的意思,因此六公主讨厭安可常恒,覺得對方粗魯的像是野人。
見自己看不上的人被稱贊,六公主心裏不爽快,她開口道:
“既然是比試,便要讓在場的人都試試才是,對了,李四姑娘還沒上場吧?不若四姑娘試試?”
李素環一直安安靜靜的在角落裏,不曾說話,差點讓人忘記這麽一個人了。
随着六公主的話,衆人的目光便落在李素環的臉上。
往日裏李素環在京城裏也算是風頭無量,如今落的被六公主挑出來擋事兒的地步。
李素環面上帶着笑意,似乎沒有察覺出六公主的意圖,她柔柔的站起身,嬌聲道:
“素環願意一試。”
在場的人見此,只覺得六公主驕縱跋扈,李家都落魄了,她還欺負李素環。有貴女悄悄咬耳朵,說六公主就是嫉妒李四姑娘才女的稱號。
尤其是當李素環身形嬌弱的往這邊走,袅袅婷婷的身段越發的讓人覺得六公主欺負人。
她只是個女子罷了,哪能敵得過西國小殿下?
李素環渾然不知衆人看她的目光帶了憐憫,她走到劃線的位置,纖細的手腕瞧着就沒力氣,琳琅都替她捏了一把汗。
她能投中嗎?
對于孟旭升的未婚妻,琳琅并不覺得厭煩,只是和其他的陌生人一樣罷了。所以,她此刻還有點擔心李素環,覺得對方很難比過安可常恒。
果然,女子手臂沒力氣,甚至都沒能扔多遠便掉在了地上。衆人唏噓一聲,六公主面上閃過得意。
她就是看不慣李素環,就是想欺負她,旁人知道又能拿她怎麽樣?而且這樣也讓安可常恒不舒坦,一箭雙雕。
“李姑娘,投不中也沒關系,重在參與。”
目的達到,六公主笑着說了這麽一句,像是給李素環解圍似的。
李素環低垂着腦袋,似是覺得窘迫。看的琳琅抓耳撓腮,恨不得上去替她投。
這東西有那麽難嗎?
李素環聲如蚊讷:“擾了各位的雅興了。”
“打擾什麽了?”
這時一道男子渾厚的聲音傳了進來,緊接着長廊裏便出現一道颀長的身影。
男人面容冷峻,雙目如炬,被他掃過一眼,只覺得渾身都似被看透了一般。
李素環臉紅的擡頭,朝着那人笑了笑。六公主面上閃過慌張,伸手扶了一下發鬓,還理了一下裙擺。
在場的其他人莫名的都禁了聲,方才還熱鬧的場子,忽地猶如被澆了冷水般,凝固下來。
來人正是孟旭升。
楚桃對于孟旭升不太喜歡,覺得對方目中無人,肆意妄為,仗着皇上撐腰還真當自己厲害。
而且,她也沒有邀請他,怎麽他來了?
孟旭升還穿着飛魚服,上頭的紋飾漂亮卻也攝人,他面含風雪,冷冷的目光掃過,最後落下了李素環的身上。
他早就聽見六公主為難之語,原本他可以不插手,但既然李素環是他的未婚妻,欺負李素環就相當于打他的臉,他自然不可坐視不管。
“賀縣主的生辰禮已經交給管家了,”孟旭升總算是露出點笑意,和楚桃說話。
伸手不打笑臉人,楚桃朝着他道謝,然後寒暄道:“孟指揮使大駕光臨,不若留下和我們一起玩樂,準備了一些薄酒,稍後可以品嘗。”
她說的當然是客氣話了,而且在場的都是未有官職之人,孟旭升比他們還虛長幾歲,自然不好意思留在這的。
誰成想,孟旭升點點頭,“那便多謝郡主了。”
楚桃愣了愣。
不止是楚桃,六公主也沒想到。随後她便看見孟旭升低聲和李素環說着什麽,維護之意刺的她眼睛發疼。
在場之人多是懼怕孟旭升,馮明薇也怕。
她擰着手中的帕子,有些不敢往孟旭升的方向看,所以,她調轉方向,看向那個眉眼英氣的姑娘。
只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就見那姑娘似乎既驚又懼,腦袋都要低到椅子下面去了。
馮明薇咬着唇,心生一計。
琳琅确實怕孟旭升,早知道他會來,她說什麽也不能來啊!
上次進宮起碼她臉上妝容化的濃,還帶着面紗,料想他站在她對面也認不出。但現在不行了,她今日素妝,和平日裏沒什麽區別,怕是他一搭眼就能認出來。
琳琅彎眉蹙了蹙,在琢磨辦法,但只想出尿遁這麽一招。于是她和謝瑩瑩輕聲說自己不舒服,去淨室之後便先走了。
謝瑩瑩真以為她不适,小聲的道:“你是不是那個來了,肚子痛?我房裏有方子,喝了之後保管不疼,對了,還可以用暖手爐放在肚子上。”
疼的時候有多難受只有女子知道,謝瑩瑩愛憐的看着琳琅,心疼之色溢于言表:“你看你,疼的臉都白了,肯定忍了很久了,走吧,沒關系的,一會楚桃回來我和她說一聲。”
謝瑩瑩不好離開,畢竟剛來沒多久,而且她和楚桃是閨中密友,這等場合她不好離席。
琳琅模棱兩可的應了兩聲,假裝自己來了。
她月事不太準,說不好什麽時候來,上次來好像還是一個多月之前。
正好謝瑩瑩的丫鬟回來了,謝瑩瑩派她陪着去趟淨房才将人送回馬車上。
琳琅低垂着腦袋,悄聲起身,不想被孟旭升注意到。
只是,越不想什麽,越來什麽。
那頭,孟旭升替李素環投壺,十發十中,楚桃笑着點頭,卻實在不想将自己準備的好東西給孟旭升,于是她想到了琳琅。
在宮裏,她可是見過琳琅身手的,百步穿楊!
想必投壺對于她來說只是小兒科罷了,所以她轉頭笑着喊道:
“琳琅,你來試試?”
楚桃這聲喊,讓在場的其他人朝着這邊看過來,而琳琅背對着他們,身子繃的緊緊的,不敢回身。
即便是她要離開,也該轉身敘話才是。可她只要轉身,就會被孟旭升看見臉。
琳琅指甲扣着手心,腦子像是一團漿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女子一身煙霞色的衣服,背影也難掩其玲珑曲線,只是她停頓的時間有些久了,難免讓人覺得奇怪。
孟旭升眯着眼睛,想起來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了。
蘇子烨那個貼身侍女,就叫琳琅。
在宮裏的時候便沒看見這侍女的長相,也不知道什麽樣的女子能讓清心寡欲的蘇大人為之着迷。
孟旭升等待着她回身。
他的反應被李素環全部看在眼裏,李素環視線來回轉了一圈,雖心裏有疑惑為何孟旭升會對其感興趣,但她壓着沒說,只在心裏琢磨着。
謝瑩瑩還只當琳琅疼的無法動了,但大庭廣衆之下,她也不好說出緣由,于是站起來給楚桃打了個眼色,還笑着道:
“我也想玩,不如讓我先來一把?”
楚桃收到謝瑩瑩傳遞的信號,也趕緊打圓場,笑道:“就知道你愛玩,快過來,本縣主和你比試一番,看我們到底誰厲害。”
如此一來,衆人的關注點便落在了兩個貌美的少女身上。
謝瑩瑩回頭看了一眼,見琳琅快步走了。
被帶到淨房的琳琅根本沒方便,她只是靜了一會,然後洗過手便要往府外走去。
領路的是謝瑩瑩的丫鬟,還好心的将暖手爐給琳琅,讓她放在肚子上。
“多謝,”琳琅勉強笑了笑,掩蓋住心裏的雜亂。
剛拐了個彎,迎面碰見一位姑娘,那姑娘直勾勾的看着琳琅,吓了琳琅一跳。
“姑娘,你這是……”
圓臉姑娘笑了一下,道:“我叫馮明薇,姑娘是叫琳琅嗎?”
琳琅點頭,不明所以。
馮明薇假裝鎮定,看向琳琅發間的簪子:“姑娘的簪子真好看,是哪家鋪子賣的?”
哪家鋪子?她怎麽知道,這是蘇大人送的。
不過這姑娘的話題略顯僵硬,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做什麽。
“能讓我瞧瞧嗎?”
琳琅不好說不,便點了點頭。
馮明薇緊張的手心裏都帶了潮意,向前走了幾步借着欣賞簪子,目光卻往琳琅的臉上落,仔仔細細的從上到下的打量。
越看,馮明薇越發的心驚。
“姑娘,”琳琅往後退了一步,道:“我身子不适,還請姑娘見諒。”
說完,琳琅從側面繞了過去,也不管馮明薇如何。
馮明薇轉身,看向琳琅快步離去的背影,總覺得怪異。
左右這宴席少她一個也沒人知道,馮明薇索性告訴仆從一聲,讓其幫忙轉告,她也走了。
京城裏地段區分明顯,越是繁華的地方權貴世家越多,當然,價格也更貴,說是寸土寸金也不為過。
從楚桃那出來,馮明薇上了馬車,轉過一條街,便是侯府了。
馮明薇心事重重的進了府裏,也顧不上丫鬟們湊上來說話,她急着問道:
“我娘呢?”
這件事她想先找娘親問問,但十分不巧,她娘今日出門去找相熟的夫人喝茶聽曲去了。
她爹自然是在上值,即便是個閑散小官也得日日點卯才行。
想了想,馮明薇咬牙朝着祖父的院子去了。
武侯夫人早就去世了,老侯爺在夫人走了之後,身子也不大好,早年上戰場哪有不受傷的時候,如今舊疾陳列,每日都得吃藥才能止住疼痛。
不出意外,馮明薇來的時候便見到老侯爺在擦拭他的寶
貝紅纓槍。
這把長。槍陪了老侯爺一輩子,除了夫人以外陪他最久的老夥計了。
可惜英雄老矣,它依然能奔赴戰場,可主人卻已經提不動它了。
“祖父,”馮明薇小聲的喊了一聲。
寬闊的椅子上,老侯爺擡起頭,原本肅穆的臉上散出了笑意:“明薇來了,坐吧。”
老侯爺對待兒子十分嚴格,但對待孫女卻是寵愛有加。雖說他年紀大了,但虎背熊腰,目光灼灼,外人完全看不出他有舊疾,身子不太好。
說了這麽一句話,老侯爺低頭咳嗽,聲音之大似要将肺咳出來似的。
“祖父,”馮明薇擔憂的上前,給老侯爺倒了一盞茶水。
半響之後,老侯爺不着痕跡的抹去唇邊的血跡,臉上的褶皺似乎多了一些,更顯嚴厲。不過他是笑着的,道:
“祖父沒事,今日不是去參加宴席了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馮明薇面上閃過尴尬,不過她懂事的沒說其他的,只道自己吃完飯覺得沒意思便回來了。
老侯爺吃過的鹽比她吃過的米飯都多,自然知道孫女被排擠的情況。
可他也只能嘆氣一聲,毫無辦法。
馮家世代武将,到了馮明薇父親這代卻當上了文官。府上的榮耀不止是祖上留下的,還要自己去争取。
可家傳的槍都要舍了,要如保住榮華富貴?!
想到這,老侯爺又咳了起來,這回帕子上染了紅色,老侯爺沒來的及藏起來,就被馮明薇發現了。
“祖父!您吐血了?來人,快來人啊!”
馮明薇大驚失色,趕緊讓人找大夫過來,還要讓人去請父親回來。
“明薇,”老侯爺制止了她,安撫道:“祖父沒事,不必叫大夫,一會湯藥好了我喝一碗就行。”
“祖父,您這樣多久了?我爹知道嗎?”
馮明薇到底是個小姑娘,開始噼裏啪啦的掉眼淚。
老侯爺慈愛的笑了,只有孫女來的時候,他臉上才能露出點笑意。
自打夫人去了之後,朝堂之上也徹底沒了他的位置,老侯爺心思郁結,身子一日日的破敗下來,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可是,他還是在撐着這口氣。
他不甘心啊,不甘心這把槍就這樣砸在他手裏。
老侯爺在等,若是再能有個孫兒,他便可以将槍法傳給他。這樣到了底下面對列祖列宗,他也有臉面問好。
“你爹知道,明薇別哭,和祖父說說,宴席上可有什麽有趣的事情發生?”
馮明薇擦了一把眼淚,見祖父确實瞧着沒事的樣子,她微微放下心,先是轉頭催促下人端來湯藥,服侍老侯爺喝下之後,她還懂事的給老侯爺擦嘴。
“祖父,您一定要好好養着身體,”許是為了讓老侯爺高興一些,她将出門在外的事情一一敘述,挑的都是有趣的地方說。
末了她轉頭看向牆上的美人圖道:“我還見到一個姑娘,和祖父畫的祖母一模一樣。”
牆上挂的女子是婦人打扮,正是嫁給老侯爺之後,老侯爺親手為夫人畫的。
馮明薇越看越覺得像。
“這不可能,”老侯爺道:“你祖母出身将軍府,和尋常的閨閣女子氣質截然不同,再有,你祖母貌美,會有和她一樣的姑娘?”
這話就是懷疑馮明薇說謊了,馮明薇急了:“真的,我沒騙您,祖父,她真的和畫上的祖母一模一樣,甚至眉眼間的英氣都如出一轍。祖父,會不會是祖母那一脈有血緣留下?”
老侯爺搖頭。
妻子娘家早年都戰死沙場,連個後人都不曾留下。因着她是女子,且早早嫁給了他,才得以多活幾年。
不過兒子小時候,妻子因着女兒進宮一事郁郁寡歡,後來因病去了。
本來老侯爺不想再問的,可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那姑娘是哪個府上的小姐?爹娘是誰?”
馮明薇嘴巴張了張,這她還真不知道。
“祖父,我看她是和謝府的三小姐一起來的,應當和謝家有關系吧。對了,她叫琳琅。”
“琳琅……”
老侯爺道:“這是個好名字,怎麽聽着有些耳熟呢。”
想了一會,老侯爺便記起在哪裏聽過了。
因着身體不大好,上次的宮宴他沒去,但聽說蘭國使者蓄意挑釁,後來被大理寺卿的侍女打的落花流水。
那個侍女,似乎就叫琳琅。
待馮明薇走了之後,老侯爺喚來心腹,吩咐道:“去查查大理寺卿的那個侍女是什麽來頭,家裏還有什麽人。”
“是!”
。
馮家的一切琳琅都不知道,她獨自坐在馬車裏,手上是熱乎乎的暖手爐。
方才謝瑩瑩的丫鬟送她上車的時候,還笑嘻嘻的提了一句:“姑娘,您往回走的路上,有驚喜。”
路上能有什麽驚喜?琳琅還想再問,那丫頭歡快的跑了。
不過這一打岔,倒是讓琳琅忘了方才的事情,只顧着琢磨驚喜了。
想了好一會,琳琅猜測,莫不是能碰見蘇大人?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馬車便停了。
琳琅臉上登時浮現出笑意,彎腰去掀開簾子,笑着喊了一句:“大人,你怎麽……”
剩下的話如同凍僵了似的說不出來。
車外駿馬上的男人面色青白轉換,最後沉着臉飛身下馬,直接跨步上了馬車!
孟旭升渾身都是顫的,一顆心猶如被火烤後之後又泡在冰水裏,不敢相信眼前看見的人。
他蹲在車廂門口,堵住了女子的去路,然後嘴唇幾次張開又閉上,許久之後,他紅着眼睛低聲吐出一句:
“林良,我找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