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第 34 章
“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麽, 孟生是我的摯友,我為何要殺他?”
蘇子烨道:“那現在便解釋第一點疑惑,為何孟生老老實實的任由兇手下毒。答案便是, 他昏睡過去了, 完全不知。”
“至于他昏睡過去的原因,自然是因為那瓶解毒的藥丸。”
衆人目光齊刷刷的看向那人, 陸夫子震驚,朱敬業驚詫, 琳琅不解。
而那裏站着的便是孟生的好友——王沉堯。
王沉堯抿了抿唇:“學生不明白大人在說什麽, 我送的那瓶藥沒有任何問題。”
蘇子烨沒回答他, 而是看向仵作,仵作朝着蘇子烨點點頭便上前一步, 說道:
“孟生嘴裏剩了半顆藥丸,與在趙天霸房裏發現的藥丸成分有些許差別。”
“孟生的藥丸裏含有蒙汗藥的成分, 也就是說,吃完後會不省人事,甚至疼痛都不一定會驚醒對方。”
“先是前陣子假裝自己中毒, 僞造出山裏有毒蛇的跡象,為後續做準備。再給孟生一瓶含有蒙汗藥成分的解毒丸。”
蘇子烨接着道:“你給孟生藥丸後,還告訴他每日都可以吃, 孟生相信你,因此每晚都吃完睡的很沉。昨晚, 你覺得時機成熟了, 便朝他下手。”
“知道孟生有什麽好東西都會分給同屋的朱敬業,所以觀察了幾日, 在确定昨晚倆人沉睡後,你便穿着趙天霸的衣服潛入孟生的房裏, 僞造好被蛇咬的跡象,想要假裝是意外。”
“怕被人發現那不是蛇咬的痕跡,還用匕首劃破傷口,用血肉模糊去掩蓋事實。不巧的是,朱敬業突然驚醒,你知道他暈血,便假裝孟生,背對着他舉起帶血的匕首。”
“這樣一來,也能有個證人,證實是孟生自己劃破血肉為了逼出毒素。”
“所以,這就是第一點疑惑,為何被蛇咬了之後孟生沒呼救,因為他根本就是在昏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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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子烨看向王沉堯:“可能你想不到吧,孟生後來其實醒了一次,但他發不出聲音,渾身也無力,只能倒出好友給的解毒丸,想要救自己一命,但他怎麽也沒想到,那瓶藥是有問題的。毒素和眩暈讓他再次昏迷,嘴裏還剩下半顆沒嚼完的藥丸。”
蘇子烨這樣一說,衆人眼前似乎浮現當時的情景,不由得都心口一揪。
孟母顫唞着手,一想到自己兒子遭受過這樣的苦難,她渾身都在抖,哭的不能自已。
王沉堯道:“大人,可是這些并不能證明人是我殺的,只能說那瓶藥有問題而已。”
單騰怒道:“這時候,你還要狡辯?”
在場有三位學子,他們穿着一樣的衣服,心境卻完全不同。朱敬業脫口而出,問王沉堯:
“到底是不是你!?”
王沉堯咬着牙道:“不是我。”
聽他這樣說,蘇子烨這位笑面菩薩依舊是笑着的,不過唇角的笑容變成了冷笑,他道:
“你想殺孟生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謀劃了許久,但到底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你當時忘記拿走重要的東西,所以去而複返,将那瓶藥帶走,裏面的藥丸毀掉,将瓶子
也扔了。”
王沉堯依舊不承認:“大人,不是趙天霸殺人嗎?明明他的衣服上有血。”
蘇子烨嘆息一聲:“有些人不見棺材不落淚,飛揚,搜身。”
飛揚得了命令自然朝着王沉堯走去,但王沉堯又豈會任由他近身?他橫眉大喝道:
“我看誰敢?”
在場的人都被唬住,飛揚被吓了一跳,停住腳步。蘇子烨搖頭,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你父親一生清廉,你将是他最大的污點。”
王沉堯怔住,琳琅快步上前将人鎖住,回過神來的飛揚快速上前,從王沉堯身上搜到了一枚玉佩。
這是一枚血玉做成的玉佩,在夕陽下閃動着柔和的光澤。只是,血紅的顏色,讓人聯想到孟生的死。
孟母看見這塊玉佩,似乎想到了什麽,猛的捂住自己的嘴。
琳琅直接一腳将王沉堯踹到在地,讓他跪下說話。
“現在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可說?”
王沉堯抿着唇,蘇子烨則是看向朱敬業,問他:“孟生的那塊玉佩,是否就是這塊?”
朱敬業點頭,“對,就是這塊。”
蘇子烨遺憾似的搖頭,道:“如果禮部尚書王大人知道他的兒子做了這樣的事情,他會如何?你做這些的時候,可有想過你的父親和母親?”
“一生英明,毀于你手。”
聽見蘇子烨說禮部尚書,衆人反映各異。其中反應最為奇怪的是孟母,她先是怔住,随後眼裏似是淬了毒般看着王沉堯。
孟母顫手指着王沉堯,凄厲道:“你!你母親逼我至此,你又殺死我的兒子!我和你拼了!”
孟母說着就上前猛的撓了王沉堯的臉,直接将俊秀少年破了相。
單騰趕緊攔住,琳琅壓着王沉堯,不讓他傷害孟母。
蘇子烨幽深的眸子閃了閃,道:“現在,殺人動機也有了。”
孟母捂臉哀嚎着,只道這一切都怪王沉堯的母親。
王沉堯臉上帶了血痕,整個人瞧着氣息就變了,他惡狠狠的看着孟母,道:
“要怪就怪你自己!是你做人外室!是你生下孽種!”
得了,聽到這裏,就算是琳琅都明白怎麽回事了。應當是王大人早年和孟母有了孩子,然後王沉堯知道了孟生的身份,這才痛下殺手。
“外室?”孟母眼含熱淚,因着情緒激動,話還沒說完就暈了過去。
“孟夫人?”陸夫子只覺得場面混亂,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蘇子烨叫飛揚将人安置好,然後把王沉堯壓着送人屋裏,直接審問。
“事已至此,你再狡辯都沒有用了,說吧。”
屋裏空地上,王沉堯沒被束縛,但琳琅就站在他身側,若是有什麽異動,直接出手。
剛開始,王沉堯還沉默着,等過了一會聽見醒來的孟母破口大罵時,他漲紅了臉,情緒激動的道:
“是她!這一切都是由她而起!”
王沉堯雙手捂着腦袋,似是痛苦極了,眼淚順着臉頰流下。
“如果孟生不是她的孩子,我們将會是一生的摯友。”
趣味相投,互為知己。
那時候王沉堯真的拿孟生當最好的朋友,甚至願意為了他出頭,去警告趙天霸。
“我告訴你,不許你再欺負孟生。”
少年面帶倔強,眼睛裏也帶着狠色。趙天霸不是不識趣的人,他想等回村裏欺負孟生也是一樣的,所以就答應了。
孟生不再被趙天霸找茬,他很感激王沉堯,倆人越走越近。甚至王沉堯打算将自己是禮部尚書之子的身份告訴孟生,這樣他也算是有個依仗。
可是那天,他去找孟生的時候,親眼看見孟生手裏有塊玉佩,和之前他父親親手做的一模一樣。
王沉堯覺得自己看錯了,進屋裏還笑着問孟生,能不能借他看看,血玉難見。
孟生似乎有些猶豫,但架不住好友的請求,便拿出來給他看,還告訴他莫要告訴其他人。
“為什麽不告訴其他人?這是誰送你的?”
面對王沉堯的詢問,孟生沉默不語,半響之後才道:“一個非常重要的人。”
王沉堯知道孟生家裏的情況,是不可能給他買這等珍貴的東西。而且孟生沒有父親,只有一個母親拉扯他長大。
王沉堯忽地想起一件舊事。
那是他五歲的時候,府裏忽然亂了起來,母親哭天搶地的鬧,父親臉色陰沉的吓人。
他還小,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想要去哄哄母親。可是還沒等他進屋裏,就聽見母親和身邊的奶娘說話。
他當時沒聽懂太多,只聽見外室,孩子等字眼。
後來,小小的他被人發現,母親擦幹眼淚,和他說了好些話。
等他長大了,便将這件事忘了。
直到看見孟生手裏那塊血玉玉佩。
還未等休沐,王沉堯便趕回家裏,正巧父親也在,父親肅容問他:
“怎麽回來了?”
有一個禮部尚書的父親,王沉堯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變成纨绔子弟,他被教導的很好,他的父親便是他的天。
父親為官幾十年,清正不阿,為人公廉,是王沉堯一輩子去追尋的目标。
所以,王沉堯下意識的覺得,定然是他認錯了。
他沒開口問,而只是推脫說自己夜驚的毛病又犯了,說回來将養幾日。
父親面容變得柔和,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已經找到鹿膽了,過陣子做好藥給你送到書院去。”
王沉堯重重點頭,覺得自己不該懷疑父親。
在家裏安靜的呆了兩天,王沉堯準備重返書院,畢竟課業繁重,耽誤兩天已經是極限了。
他走之前的那個晚上,父子倆坐在外面的涼亭裏談心。
王沉堯說了很多書院裏有趣的事情,氣氛十分融洽。
但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又想到那塊玉佩。
王沉堯想,如果不弄清楚這件事情,大概會變成他心裏的一塊疙瘩。所以王沉堯開口,試探性的問道:
“父親,之前看你在把玩一塊血玉,可是要雕成玉佩?”
其實那塊玉石早就變成玉佩了,要不然他也不會認出孟生手裏那塊便是。
這話說完,王大人罕見的沒立即回答。王沉堯只覺得呼吸一滞,一顆心沉到谷底。
“還在雕刻,不一定要雕成玉佩。”
說完這句話,王大人就随意的挑了個話題,将此事岔過去。
但王沉堯已經知道答案了。
第二天一早,父親早早的就上值去,所以是母親送他。
王沉堯驚訝的發現,母親眼眸紅腫,明顯哭過了。
王沉堯自然問她發生了何事,但母親沒說。
王沉堯想了想也沒繼續問,而是讓自己的小厮在府裏打聽,一有消息就找個借口上山告訴他。
沒過幾日,他的小厮就來了,同時也帶來讓人難以接受的消息。
恩愛有加的父母近日一直在吵架,且鬧到了要休妻的地步。
王沉堯只覺得晴天霹靂,身子都站不穩了。
不止這些,小厮吞吞吐吐,觑着他的神色不敢說接下來的話。
“說!”
小厮只能硬着頭皮,接着道:“似乎是老爺想要接回一個孩子,上族譜,夫人不同意,這才鬧起來的。”
小厮已經下山許久了,而王沉堯依舊在那裏站着。
寒風裏,他不止身上涼,心裏也是一片冰涼。
這還有什麽說的?
孟生,便是父親當年外室生的那個孩子,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那幾日,王沉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的,夫子連翻敲打他,告誡他将心思都放在書本上。
但王沉堯覺得自己無法好好讀書了。
與之相反,孟生的成績越發的好,每一天都在進步,每個夫子都會在課堂上誇贊一番,說孟生進步極大。
後來,更是在詩會中大展身手,甚至獲得了陸夫子的喜歡。
孟生越優秀,王沉堯心裏就越恨。
“我沒想殺人的,我本不想殺了他……”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便是有一日,他父親的人來給他送東西,本該離開的時候腳步一轉,去找孟生了。
這一切,都被暗處的王沉堯看在眼中。
父親是他的天,他不允許父親出現這樣的污點,不能讓孟生再活着了……
所以,他策劃了這一切。
蘇子烨适時開口,清朗的聲音讓王沉堯從痛苦中回過神。
“那你有沒有想過,孟生,從未想過和你争奪什麽。”
“既然你知道他的身份,你又怎知,他不知道你的身份?”
王沉堯怔住,蘇子烨則是讓琳琅去将她之前排好時間的紙張拿來。
當薄薄的紙一張張鋪在地上的時候,也似乎讓人看見孟生蹲在那書寫。
“正月十五,書院給每人一塊糕點。”
“……”
“踏青,和朱兄與王兄一起。”
“……”
越往下看,王兄這兩個字出現的次數越多,随着孟生字跡越發的行雲流水,他記錄的事情也越多。
在他死前幾天,他甚至自己寫了一首詩,詩詞裏洋溢着對兄弟之情的期待,和他喜悅的心情。
王沉堯搖晃腦袋,眼神呆滞,嘴裏念念有詞道:“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會知道……”
“王兄,聽你夜裏睡不安穩,這是我在村子裏采的蒲草填制的枕頭,睡上去有一股清香,會助人入眠。”
“王兄,這是我們村子裏做的很好吃的粽子,你嘗嘗。”
“王兄,我幫你把這衣裳洗了……”
“王兄,我……”
王沉堯沒想到,現在回想到的全是孟生的好,孟生性子腼腆,甚少有朋友,他和朱敬業便是他的摯友。
可能他對朋友都是這般?
理智和事實告訴他,蘇大人說的是對的。
因為孟生對他,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好。
在見到他受傷時,不顧自己的性命安危二話不說直接幫他吸出毒血,還背着他去靈雲寺求救。
當時孟生臉上的急色不是假的,他是真的擔心他。
王沉堯臉上青白變換,最後換上悔色。蘇子烨卻沒有憐憫,接着說出血淋淋的真相。
“你以為他為何醒來後依舊吃了那藥,半點沒懷疑?那是因為他信你!”
“他在死前的最後一刻,都還全心全意的相信你,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你的圈套,你想要他的命。”
王沉堯抱着腦袋,臉上顯現出痛苦的神色,哀道:“別說了,別說了……”
“王沉堯,”蘇子烨看着他,“你将會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王沉堯似乎承受不住,猛的跪地痛哭起來。
事情至此,真兇已經落網。在王沉堯的招供下,也找到他作案的毒針。
蘇子烨吩咐單騰,将王沉堯帶走,直接帶去大理寺。
往外走的時候,就見孟母已經出來了,她不複之前的模樣,眼睛通紅的看着王沉堯,眼裏的恨意似要滴出來。
“你說我是外室?你為何不問問你那好母親,她和六郎的姻緣是如何來的?!是用了什麽下作的手段!”
六郎,便是禮部尚書王大人在家中的排行,甚至王沉堯的母親都不曾
這樣親昵的叫過父親。
“若不是你母親從中作梗,我和六郎又如何會分開?又如何會骨肉分離?”
“是你母親,生生的搶走了他,斷了我和六郎的婚約!”
當年,她和六郎情投意合,兩家也定下了婚約,但王沉堯的母親用了下三濫的手段,逼迫六郎娶她。
讓他們這對有情人被迫分開,甚至還逼的她家破人亡,只能靠着六郎過活。
聽孟母聲聲泣血的說完這一切,王沉堯面色蒼白,嘴裏念叨着不可能。
不會的,他母親不是這樣的人,不會的……
可是下意識的,王沉堯相信了孟母的話。要不然如何解釋父母表面和氣,實則同床異夢?
“老天爺啊,你為何不開開眼,為何不将那作惡多端的惡人收走,反倒是帶走我的兒子……”
王沉堯被帶走了,孟母跌坐在地,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
琳琅看着她,心想愛孩子的母親都是如此,那她當年不見的時候,母親是不是也如這般凄慘?
想到這,琳琅破天荒的有了同情之心,上前将孟母扶起來,還幫她拂去衣衫上的灰塵。
孟母猶如行屍走肉一般,眼裏都沒了焦距,只念念有詞說着什麽。
琳琅湊近去聽,便聽她說的是:
“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們必須在關城門前往回趕。
王沉堯被單騰先一步帶回去了,但剩下的三個人只有兩匹馬,早上的時候琳琅是坐謝瑩瑩的馬車來的。
飛揚撓了撓頭,道:“大人,我和琳琅乘一匹,您自己一匹,我們趕快走吧。”
琳琅倒是沒什麽異議,她以前就和田潤共乘一騎,速度也很快,就是有些擠罷了。
“大人,我們快走吧,眼看着就要到時辰了。”
城門若是關上,他們這晚就得露宿街頭。
原本這是琳琅常有的事情,但自打跟着蘇子烨後,她都被養嬌氣了,只想躺在寬敞松軟的床榻上翻跟頭。
蘇子烨看了她一眼,眼神……怪怪的怎麽回事?
“飛揚,去和陸夫子借一輛馬車來。”他突然吩咐道。
飛揚驚訝的啊了一聲,“大人,再不走,城門真的要關上了!”
蘇子烨看了眼天色,揚起頭的時候凸起的喉結微微滑動,從側面看有種奇特的美感。
琳琅就那麽直愣愣的看着他,看到他回過頭來,說了一句:“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