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萬字一章)
第66章 (萬字一章)
一夜無夢, 客棧外的凨城街道,霜寒霧重, 疾風呼嘯而過,窗戶嗡嗡細響。
雅間內的蠟燭不知何時燃盡,淚燭垂落,餘煙缭繞。
只着單薄衣裳的司藍,緩坐起身,眉目清明, 探手束起紗帳,屋內已然亮堂。
朱珠卻是截然不同的姿态,頹靡不振, 宛若宿醉酒鬼,神情恹恹, 而白嫩臉蛋的眼底淡青色,更是深重明顯。
昨夜朱珠整整琢磨一宿, 卻仍舊沒有想出自己該如何在司藍眼皮底下,不動聲色的把白駿桉給送走!
“師妹,沒睡好嗎?”司藍偏頭見朱珠掙紮低垂的眼眸, 探手輕觸她眼角, 擔憂道。
莫非自己體內寒冰訣傷到朱珠?
朱珠困頓的順勢将腦袋靠在司藍溫涼掌心, 擡眸仰望司藍姣美面容,心間沒出息的撲通跳動,大膽的出聲:“師姐親一下,我就醒了。”
司藍看着把腦袋乖巧枕在自己掌心的朱珠, 心生愛憐, 伏身親了下她櫻唇,難得耐心詢問:“現在醒了嗎?”
沒想司藍這麽好說話, 朱珠探手自身側圈住司藍,依賴靠近,困惑道:“師姐,我們起這麽早做什麽?”
“既然今日要暗中觀察幾大門派跟百問堂的動靜,我們總要提前出發才是,否則容易誤事。”司藍見朱珠賴床般不願動彈,只好探手拿起她的衣物替她穿戴。
朱珠看着給自己系衣的司藍,模樣神情少見的溫和柔美,心裏更是恨不得狠揍白駿桉一頓!
白駿桉竟然只憑一面之緣就讓司藍對他上了心!
而朱珠跟司藍按照兩世來算,至少互相陪伴三十餘年不止。
可司藍竟然把只見過一面的白駿桉,看的跟自己一樣重要,朱珠想起這事就氣不打一出來,怨念出聲:“聽說過去五大門派互相動手沖突是常有的事,如今月華宮勢頭最盛,如果她們待會先跟劍門宗不對付動起手,師姐會幫忙嗎?”
司藍迎上朱珠探究目光,下意識以為她是在替白駿桉擔憂安危,皺眉沉聲道:“師妹,我們的目标是面具殺手,現在不宜露面,以免暴露身份。”
“那說好,面具殺手不出現,我們誰都不能輕易動手摻和!”
“嗯。”
其實朱珠心裏怕的就是司藍要出手救白駿桉,現下反倒松了口氣。
哼,到時趁機會挑撥下月華宮跟劍門宗。
以白駿桉的武功,他肯定得狼狽逃出凨城,自己目的不就達到了!
司藍并不信朱珠信誓旦旦的話,只以為她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擡手提起佩劍,出聲:“師妹,我們既然得知面具殺手目的是要剿滅五大門派占據他們的地盤,那他們會如何計劃此次行動?”
“面具殺手的武功再高,肯定高不過五大高手,雖然如今五大高手死的死,老的老,可實力仍舊不容小視,我猜他們估計會像以往一樣耍陰招。”朱珠于一旁穿鞋,動作忽地停頓,視線看向濕透的鞋底,話語一轉,“哎,我的鞋怎麽濕了?”
“也許昨日師妹的鞋染上積雪,所以雪水消融給浸濕了吧。”
“那只能換鞋了。”
朱珠探手去取包裹裏司藍給自己備的幹淨鞋。
司藍視線落在朱珠那雙因為趕路已然破舊的鞋,想起昨日朱珠給自己添置的衣物,自己似乎也該給她準備新年回禮才是。
鞋不比衣物,越用心特意制作,才會耐穿舒适,否則尋常鞋朱珠穿不了多久就得破損更換。
待朱珠穿戴整齊起身,拿起佩劍,思量先前談話,猶豫道:“師姐,如果面具殺手真是朝廷鷹爪,我們要不蒙面吧?“
不管以後在不在江湖上混,盡量先藏着真實身份要緊!
“好。”司藍颔首應。
兩人翻窗從客棧離開,身影藏匿濃霧之中,不見蹤跡。
此時臨近年底過節,凨城街道亦是人煙稀少,除卻賣炭和販賣柴火,便只有面館饅頭的小攤零星吆喝。
“篤篤”地木魚聲平緩而突兀響起,小尼姑捧着木魚,坦然行進街道。
林大小姐不放心的跟在一旁詢問:“你當真現在要一個人出城回霖州水若庵?”
“嗯。”慧靜點頭堅定應答。
見此,林大小姐無奈的嘆息,只得出聲:“行,本小姐給你準備幹糧盤纏,切忌路上不要輕信任何人,否則你怕是走到猴年馬月都到不了霖州。”
“好,慧靜記住了。”
林大小姐帶着小尼姑來到賣饅頭燒餅的攤販,取出銀錠,爽快道:“只要不沾油葷,其餘的,本小姐都一并買了。”
“好嘞!”老攤主笑得合不攏嘴,連忙收拾打包。
待攤販仔細用油紙包好饅頭軟餅,林大小姐提起笨重大包遞給小尼姑出聲:“這些應該夠你吃上好幾天,千萬可別大發善心全施舍給城外流民,否則若是餓死路邊,本小姐可不負責!”
對于這呆頭呆腦的小尼姑,林大小姐都不得不被磨出些許耐心。
慧靜雙手抱住包裹,眼眸泛紅的應:“大姐姐像師傅待慧靜一樣好。”
“只是些幹糧而已,你、你不許哭!”林大小姐最怕人哭哭啼啼了!
小尼姑聞聲,點頭應:“師傅也說過不許慧靜哭呢。”
“你很想你師傅嗎?”林大小姐面色緩和詢問,暗想江湖傳聞裏的水若庵無引師太,行事手段非常狠,沒想卻教出小尼姑這般純善的徒弟,真是令人詫異。
“嗯,慧靜是第一次離開師傅這麽久。”
“行,那你出發吧,路上不要随便透露自己是水若庵的弟子。”
林大小姐知道現在江湖有多亂,更知道水若庵遭受偷襲死傷不少,所以其實本來不想急着讓小尼姑獨自冒險回霖州。
“多謝。”慧靜彎身行禮,偏要邁步出城。
忽然之間,兩道人影自街道一角屋瓦快速而過,林大小姐皺眉探目張望,只模糊瞧見兩蒙面身影,感嘆道:“好快的輕功!”
小尼姑聞聲,亦于一旁張望,目光清晰觀看她們落腳步法應:“好像是阿朱姐姐她們呢。”
“她們兩這麽神神秘秘,肯定有事!”林大小姐聞聲,心生好奇,邁步欲追時,視線看向小尼姑,探手搭在她腕間,忽悠道,“你先別急着出城,我帶你去找她們告別,說不定她們知道你師傅的最新下落呢。”
那兩師姐妹武功太厲害,輕功身法更是從未見過,林大小姐擔心自己追不上她們。
好在小尼姑的武功不低于兩人,肯定能追上!
慧靜來不及應答,便被拉扯行進,兩人亦随之躍上積雪屋檐。
只餘歡喜收攤的老攤主,不可思議的瞧着兩人竟然飛上天,嘴裏呢喃道:“大過年的,年輕人可真忙啊。”
從街道房屋一路不停,朱珠司藍兩人先行來到藥鋪對面的屋脊。
寒風迎面而來,年底月末,這方街道商鋪似乎都已休假關門,所以冷清不少。
朱珠察看關着門的藥鋪出聲:“今日會面,他們不會爽約吧?”
“現下還早,也許要等等吧。”司藍目光落在布滿雪白積雪的街道,幹淨無痕,好似沒有人煙跡象。
濃霧未消,又不見昨日薄陽,更顯肅殺陰霾之景。
“早知就從客棧帶些核桃瓜子解解饞,打發時間。”朱珠耐不住性子念叨。
司藍偏頭看向朱珠因蒙面而只露出一雙如珠石般耀眼光澤漂亮明眸,微微晃神,只是想起她昨日的單獨行動,不免心生懷疑,試探道:“師妹不如去客棧拿些零嘴吃食,再回來?”
“好啊!”朱珠還以為司藍也嘴饞了,當即爽快應下,偏要動身。
誰想,話音未落,司藍幽幽出聲:“師妹如此急切,難不成是想背着我偷偷辦私事?”
“私事?”朱珠心裏本就有鬼,現下被司藍冷不防一問,頓時沒來由的心虛,“師姐,我能有什麽私事啊?”
“這恐怕得問師妹才能知曉答案。”司藍目光猶如霜刀一般落在朱珠心間,恨不得挖開她的心,一探究竟!
朱珠被司藍這麽一套話,當即連饞嘴的念頭都消散幹淨,裝傻的笑道:“師姐,說話太複雜,我都聽不懂呢。”
難道司藍察覺到自己打算對她跟白駿桉的事悄悄搞破壞?!
司藍見朱珠如此迂回躲避,薄唇抿緊成線,心間怒火湧動,正欲再出聲時,忽地耳尖聽聞腳步聲,方才連忙停了心思!
“師妹,有人!”司藍嚴陣以待,不敢掉以輕心。
朱珠聞聲,亦察覺對方武功不低,而且還是兩人!
濃霧之中,林大小姐和小尼姑追入附近,正好遇見屋檐上的兩師姐妹。
“怎麽是你們啊?”朱珠松了口氣,放下佩劍詢問。
林大小姐氣息不平,有些吃力的停穩身形,喉間因吸入冷風而嗆的生疼,目光打量兩人蒙面裝扮,故作姿态的出聲:“本小姐當然是來看熱鬧的呗。”
“慧靜是來向兩位施主姐姐告別。”小尼姑一如既往的實誠。
“這裏可不是熱鬧地,待會說不定有血光之災,大小姐你還是換個地看熱鬧吧。”朱珠不想讓她們摻和江湖陰謀殺戮。
林大小姐卻很是不服對方小瞧自己,擡手取出身側長鞭應:“好笑,這裏又不是你家,難道想再跟本小姐單獨比比嗎?”
朱珠見此,有些頭疼,這大小姐太會找時間鬧事啊。
還沒等朱珠出聲,司藍于一旁蹙眉道:“我們有事在身,你最好不要來壞事,否則休怪下手無情!”
本來司藍心裏就因為朱珠跟白駿桉不清不楚而心情糟糕,現下見有人來鬧事,自是忍不了怒!
林大小姐察覺對方撲面而來的陣陣寒流,心生畏懼,卻又不甘心,只得逞強出聲:“怎麽,你們師姐妹想二打一,未免太欺負人了吧?”
朱珠見情況不對,連忙握住司藍的手,出聲:“師姐算了,她們要看熱鬧就安靜看,待會別出聲壞事就行!”
若是司藍一旦出手,這位林大小姐不說退出江湖,往後至少得重傷休養好幾年。
“行。”林大小姐亦有些怕這陰森師姐,便順坡下驢應道。
小尼姑被拉着藏于屋瓦另一側觀望,困惑出聲:“大姐姐,慧靜不是來看熱鬧的啊?”
“噓,你就暫時幫姐撐撐場子!”林大小姐低聲勸道。
那兩師姐妹武功太厲害,林大小姐一個人對付師妹都難,更別提那下手狠辣的師姐,自然是需要小尼姑幫襯!
“那慧靜什麽時候出城?”
“別急,待會看完熱鬧,再送你出發!”
朱珠無心在意那大小姐和小尼姑嘀咕,目光落在神情冷淡的司藍,稍稍靠近詢問:“師姐怎麽了?”
司藍沉悶低郁的看向朱珠出聲:“師妹為什麽讓她們摻和進來?”
“這不是沒辦法嘛,大家到底一塊避難趕過路,總不能真動手吧。”
“師妹,你這樣,讓我很不高興。”
朱珠一愣,隐隐在司藍幽深墨眸裏看到洶湧憤怒,一時分不清她是在氣自己袒護小尼姑她們,不在乎她,還是氣自己方才不聽她話,沒順她心意?
如果是前一種,司藍或許是計較自己對別人好,讓她心裏不樂意,所以才不高興。
如果是後一種,司藍她就只是生氣自己不聽管教,那跟往常不高興沒什麽差別。
寒風瑟瑟,飛雪悄然飄落,朱珠心間卻幾番波瀾,如果真是第一種,說明司藍并非對一切都不在意漠然。
其實司藍也是會心裏計較攀比自己把她與旁人放在心上的重量。
這跟朱珠在意司藍把白駿桉跟自己看的誰更重要,其實非常的相似!
朱珠心間焦躁,欲直言細問,卻沒想料到,忽然街道兩頭分別來了兩隊人馬,一時只得停聲。
劍門宗和月華宮兩派于藥鋪前彙集,漫天飛舞的雪花,悄無聲息的落在衆人衣物。
“司宮主,多年不見,依舊如此光彩風華。”劍門宗宗主琦離感慨出聲。
“琦離沒想到你也來了,看來大家都是奔着同一目的。”月華宮宮主司沁打量道。
雙方人馬雖然并未動手,卻互相提防,很顯然似乎都沒有料到對方的出現。
此時屋瓦上的林大小姐看着一幹江湖高手,細聲嘆:“真沒想到劍門宗和月華宮竟然都出現凨城。”
小尼姑抱着木魚看向底下,耳間聽聞內息,出聲:“大姐姐,還有別的人沒出來呢。”
“哪裏?”林大小姐張望雪地街道,卻并不見其它人影,茫然道。
藥鋪門忽地展開,從內出來一隊人馬,其中的徐慕面露意外,心生警惕出聲:“原來竟是兩位門派宗主親自來訪,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看來那兩個年輕女子,還真是跟劍門宗和月華宮脫不了幹系!
劍門宗琦離隐隐察覺話語裏似乎有些不對,還未細問,月華宮宮主司沁則直白出聲:“你們百問堂堂主呢?”
“堂主已在內裏等候,兩位請入內詳談。”徐慕招手相迎。
眼見衆人要入藥鋪,朱珠小聲喚:“師姐,我們怎麽混進去偷聽?”
而司藍則滿心震驚月華宮宮主與自己無比相似的樣貌,一時晃神,好在因察覺朱珠問話,才回神,暗自壓下驚擾,皺眉阻止道:“莫急,還有高人未曾現身。”
話語未落,一隊尼姑衣着裝扮的人,匆匆進入街道,為首者是一位獨眼斷臂的老尼姑。
“師傅!”小尼姑捧着木魚眼眸亮光的出聲。
林大小姐亦是初次見到傳說中的無引師太嘆道:“沒想到水若庵的無引師太,竟然是位獨眼斷臂的老婦人。”
朱珠偷聽着林大小姐的話語,目光落在那老尼姑,隐隐覺得有些熟悉,便湊近到司藍耳旁喚:“師姐,這無引師太我們以前見過嗎?”
自己記性不好,說不定司藍更清楚呢。
司藍搖頭應:“沒有,只是師傅以前曾跟我們提過此人。”
“啊,原來無引師太就是師傅的第三個有過節的仇人!”朱珠忍不住佩服師傅,招惹到這麽一群武功厲害的仇人,竟然還能活着。
而底下衆人亦是意外,月華宮宮主司沁蹙眉道:“無引師太一把年紀,怎麽不在水若庵休養,反而奔至凨城?”
“司沁,老婆子再老,可還活着呢,你休想掀起風浪!”無引師太将拐杖駐地,絲毫不曾畏懼對方陣陣寒流,漫天飛雪亦停滞飄動。
高手過招,不過須臾之間,衆人皆退步避讓。
“我要去找師傅!”小尼姑起身,便躍下屋脊。
“哎!”林大小姐攔都攔不住,更不敢出聲暴露自己,以免惹得那兩師姐妹的不快。
小尼姑輕身躍下,步履輕快闖入兩人因內息而引起的風波,出聲喚:“師傅!”
無引師太聞聲,便有心收斂內息,可月華宮宮主司沁卻順勢欲擊破對方攻防。
數道寒流化作冰錐多方襲來,劍門宗琦離見此,飛身揮劍迎擊,數道渾厚劍氣擊散寒流凝結的冰錐,立定出聲:“月華宮宮主對一個小尼姑用如此殺招,未免太狠了吧。”
“她私自闖入,本就是不知死活,琦離你跟你師妹烏芩一樣,真是太多管閑事。”月華宮宮主司沁只得收手,蹙眉淡漠道。
琦離面色微變,沉悶不語。
無引師太察看突然現身的慧靜,蹙眉道:“慧靜,你一個人怎會跑到凨城,真是讓為師好找啊!”
“師傅,慧靜想找您才來到凨城。”小尼姑滿是感動應答。
一路上小尼姑忙于找師傅,全然不曾露怯,現下好不容易見到師傅,卻忍不住紅了眼。
“天冷,不許哭鼻子,人沒事就好。”無引師太雖是嘴上訓斥,手卻替小尼姑擦拭眼淚。
小尼姑忙收住眼淚,連連點頭,便欲繼續說心法被自己丢失的事。
“我沒興趣看你們師徒情深,現下見百問堂堂主是第一要事。”月華宮宮主司沁冷臉道,随即先行邁步入藥鋪。
無引師太聞聲,收斂神思,随之向百問堂徐慕,出聲:“老衲,正好也有事見你們堂主,可否賞臉?”
“無引師太客氣,您請進。”徐慕見識先前兩人對招,哪裏敢怠慢,連忙一并招呼。
眼見一行人陸續進入藥鋪,朱珠司藍亦起身欲動作。
林大小姐見狀,忙出聲:“哎,等等。”
朱珠停步,不解道:“大小姐,剛才那陣仗,你就不怕她們發現會有生命危險嗎?”
“本小姐要是怕危險,怎麽可能會出來行走江湖?”
“行,你要是被發現,待會不許連累我們。”
說罷,朱珠司藍兩人先行躍過藥鋪矮牆,随即輕身攀上主堂屋瓦。
林大小姐見狀,亦是主動跟上,不敢落後太多,暗想她師姐跟月華宮宮主司沁如此相像,肯定關系不淺!
衆人從藥鋪側門穿過露天後院,而後進入寬敞主堂,只見一佩戴半截白色面具的中年男子正坐其間。
月華宮宮主司沁和無引師太以及劍門宗琦離領着門派弟子各自落座。
“諸位故人冒着風雪來找白某,應該不是來敘舊的吧?”中年男子端起茶盞淺飲出聲。
月華宮宮主司沁輕蔑道:“白一,你這些年藏的可真夠深,江湖鬧出如此風波,沒想百問堂卻還安然無恙。”
白一放下茶盞不急不慢的應:“司宮主此言差矣,百問堂各個州城其實已經失聯,如今連凨城的堅守亦是困難重重。”
“可百問堂總堂尚在,除卻我月華宮頂住偷襲進攻,雲山山莊被滅,劍門宗水若庵兩派亦是山門失守,死傷無數,白堂主難道此前真就一點動靜都未曾知曉?”
“如今世道大亂,州城山嶺各地災荒起義不斷,百問堂到底比不得朝廷,更何況他們要滅我們,必定非一日之謀,哪有如此容易洩露風聲?”
月華宮司沁嗤笑道:“真是好一派說詞!”
“司宮主若是不信,白某亦沒有辦法,只是此時若是想動手,恐怕沒那麽容易。”白一并不懼怕,十分坦然應道,主堂內的各百問堂人員聞聲,亦紛紛持刀劍列陣以待。
眼見氣氛冷冽,劍門宗琦離緩和出聲:“白堂主,我們當年與朝廷之約,如今看來已經是名存實亡,現在需要聯盟同仇敵忾才是,若是自相殘殺,豈不正中敵人下懷?”
白一聞聲颔首道:“白某亦有此意,只是對方來勢洶洶,下手狠毒,恐怕不容易對付。”
無引師太蹙眉出聲:“那些人不過是朝廷的鷹爪,這些年如陰溝裏的蛆蟲般暗中查探我們,根本不值一提,此次主要是他們收買叛徒,才得以找尋時機偷襲水若庵,否則不至于死傷如此慘重!”
月華宮的少宮主狄姬,見狀鬥膽出聲:“聯盟倒也未嘗不可,如今只有我們月華宮能有如此勢力統領武林,那盟主之位,非宮主莫屬!”
司沁聞聲,神情思索,傲然應:“說的有理。”
“你們月華宮宮主行事兇狠,招數歹毒,怎麽能當盟主?”水若庵的一弟子不服回嗆。
“乳臭未幹的小輩,找死!”司沁食指盤旋茶盞,彈指間,運氣回擊,晶瑩茶水化作冰珠,迅速奔向那弟子面門要害。
“司沁,論輩分年歲,老衲看你才是不知天高地厚!”無引師太見狀,揮動拐杖擊中冰珠,運力将冰珠原路退回!
強風襲來,司沁皺眉揮掌,只見冰珠飛快轉向擊中主屋櫃臺半人好花瓶,劈哩叭啦,花瓶粉碎墜落。
不難想象,若是那顆冰珠擊中水若庵弟子面門,恐怕當場斃命。
衆人俱是一驚,白一見場面劍拔弩張,出聲:“盟主之約,确實要緊,只要能統領各派對付朝廷鷹爪,我白某年邁力竭,難堪大任,願獻秘籍殘本,聽從調遣。”
“白堂主,倒是個識趣的爽快人。”司沁面露勢在必得出聲。
劍門宗琦離,思索道:“如今江湖中人把秘籍傳的沸沸揚揚,其實秘籍全冊不過是張完整繪制十餘處州城地圖的诏書,可如今他們處心積慮,不僅占地奪城,似乎更想要地圖,其中會不會另有目的?”
“我看他們不過是怕我們說皇帝老兒當年出爾反爾,所以想收回诏書不認數罷了。”百問堂的靖長老于一旁出聲
白一看了眼靖長老,放下茶盞出聲:“此次各派損失慘重,全因朝廷鷹爪這些年于我們各自門派安插許多內奸,此次聯盟消息恐怕很快就會走漏風聲,事情宜快不宜遲啊。”
無引師太沉思應:“沒錯,老衲前不久處決幾位背叛師門的弟子,所以盟主必須要能管束宗門弟子以及武林中人,絕對不能再被鑽空子。”
“慚愧,我劍門宗亦是出了不少孽徒。”劍門宗琦離嘆息說着。
衆人一時無聲,司沁得意笑道:“看來論對宗門弟子管教,你們幾派都不如月華宮。”
“司沁,老衲勸你不要說話太早,依照你狠毒行事作風,恐怕叛徒早就不知秘密處死多少了吧?”無引師太最是不喜司沁嚣張得意姿态。
“老尼姑,你如今大半截身子入土,如果繼續跟我們宮主作對,将來你們水若庵弟子一個都不留!”狄姬于一旁不平回怼。
無引師太蹙眉,目光落向這月華宮的少宮主,擡手揮掌訓斥:“出言不遜,該罰!”
這一掌威力不打,可速度極快。
“啊!”狄姬全然沒有迎對之力,臉頰狠狠挨了一掌,嘴角滲出鮮血。
司沁亦是沒有預防,眼含愠怒看向無引師太出聲:“打狗還要看主人,無引師太你是不想聯盟了嗎?”
“老衲是在替你管教宗門弟子,她一個少宮主竟敢摻和我們掌門人的對話,實在狼子野心啊。”
“你!”
這話說的司沁都無法斥責,面色冷冽如冰。
眼看談話又一次陷入困境,堂內衆人紛紛停了聲。
劍門宗琦離只得提議道:“既然各有各的心思,那不如比武選盟主?”
“可以!”
“可以!”
無引師太和月華宮司沁倒是難得一致。
白一卻搖頭說:“不妥,我們幾人武功當年就不相上下,現下比武,恐怕十天半月都難分勝負,更何況情況緊急,時間不多啊。”
“今非昔比,我寒冰訣修煉到爐火純青地步,可不見得會有敵手!”月華宮司沁輕蔑道。
“老衲聽聞你的寒冰訣多年來一直停在第八層,估計一直停滞不前了吧?”無引師犀利說道。
眼看兩人又要争鋒相對,劍門宗琦離搶先出聲:“白堂主說的有理,現下正是要緊時刻,諸位還是留着武力對付敵人,至于比武還是挑選門中得力弟子參與比試,如何?”
“老衲的徒弟自是出類拔萃,你們月華宮弟子敢比試嗎?”無引師太探手搭在慧靜肩旁,眉眼滿是厚望,自信道。
司沁皺眉不語,少宮主狄姬上前出聲:“宮主,狄姬可以一試!”
“你,行嗎?”司沁目光狐疑詢問。
“宮主放心,若是不成,狄姬願以死謝罪!”
“好,那就由你參加比試。”司沁思量道。
而劍門宗琦離派白駿桉比試,百問堂白一則讓徐長老出面。
“堂主,徐長老手腕受傷,恐怕不成啊。”靖武長老低聲提醒。
白一皺眉應:“靖長老無需多言。”
“是。”靖武長老只得默聲。
一行人出主堂于院落準備比試,屋瓦上觀望的三人,亦換了方向。
朱珠看熱鬧的嘀咕出聲:“沒想到過去威震江湖的五大派,如今真是人才凋零啊,老的老,死的死,其他剩下小輩身手瞧着還不如我呢。”
青黃不接,難怪面具殺手會挑這時候偷襲下手,簡直是絕佳機會。
司藍聞聲,目光落在朱珠上揚得意的漂亮眉眼,墨眸含笑溺愛的應:“師妹,說的是。”
以這幾人的內息來判斷,除卻小尼姑,司藍覺得朱珠确實能解決大半。
林大小姐深以為然的應:“是啊,這四位高人武功深不可測,但是徒弟都教的不怎麽厲害,本小姐看小尼姑肯定會贏的最後比試。”
“我若是下場,那可就未必咯。”朱珠若不是想守株待兔等面具殺手露面,否則早就下去湊熱鬧了!
武林盟主,這名號聽起來多威風啊!
司藍察覺朱珠冒險念頭,探手拉住她手腕,制止出聲:“師妹不許輕舉妄動,也許面具殺手此時亦在暗中窺測動靜。”
“面具殺手,誰啊?”林大小姐好奇道。
朱珠只好按下心思,挑眉看向偷聽的林大小姐出聲:“大小姐,好奇心太重,可是會死人的。”
林大小姐見她們嘴嚴的很,面露不屑應:“你們不說,本小姐,還不稀罕聽呢!”
“那你還多嘴多舌?”
“好,本小姐不問就是了!”
朱珠打發林大小姐,偏頭看向司藍,沒想卻見她神情發愣,似是出神的看向月華宮宮主,湊近小聲喚:“師姐,沒事吧?”
司藍墨眸輕眨回神,神情泛冷道:“我沒事,只是在想師妹之前的猜測,或許有幾分道理。”
自己跟月華宮宮主實在太像,而且自己的姓氏也跟她一樣,這世上應當不會有如此巧合之事。
“師姐,不管你想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好。”
朱珠猜不透司藍的心思,只得回握她泛涼的手,用以無聲安撫。
如果司藍想認親,那自己就陪她去找那月華宮宮主。
如果司藍不想認親,那朱珠自然是裝作不知情,從此帶着司藍離月華宮要多遠有多遠。
而這麽一會功夫,各掌門亦已經抽出比試順序名單,白一向衆人提議出聲:“比試點到為止,以圈為界,出圈則輸,以免傷了和氣。”
第一場是小尼姑跟徐慕長老。
徐慕換手握刀進入院落中央,小尼姑看向無引師太,猶豫詢問:“師傅,慧靜真的要打架嗎?”
“徒兒放心,只要把他趕出圈就行。”無引師太信心滿滿說。
“好的,慧靜明白了!”
小尼姑随即快步躍入院落中央,徐慕揮刀粗曠嗓音出聲:“小姑娘,多有得罪。”
随即徐慕先行逼近,大刀劃破寒風,發出呼啦聲響,小尼姑赤手空拳,盤地而起,不慌不慢應招。
因着徐慕高大笨重塊頭,反而更趁小尼姑動作靈敏。
數招之下徐慕漸而失力,越發急躁,小尼姑見此,足尖連環踢向徐慕。
兩人距離太近,徐慕無法舉刀,更是只得連連退步。
腳下積雪松軟,沙沙聲響,徐慕最終倒退,腳下出圈。
“水若庵勝!”
小尼姑立定中央,呼吸平穩自然,相較之下徐慕已然累的鼻尖呼出白霧不止,大汗淋漓。
林大小姐笑道:“小尼姑,真不錯!”
待第二場比試開始,劍門宗白駿桉和月華宮狄姬入圈,此時的朱珠開心不得了!
本來還想費心思讓白駿桉跟月華宮打一架,現竟然心想事成啦!
司藍亦察覺朱珠情緒起伏,偏頭打量詢問:“師妹,怎麽了?”
莫非朱珠擔心白駿桉安危?
朱珠暗自慶幸現在蒙面,司藍看不清自己猖狂笑臉,連忙壓下語調應:“我覺得這場比武肯定很精彩!”
“哦,師妹認為誰更有可能贏?”
這話問的太突然,朱珠一時還真不好回答。
既然司藍在意白駿桉,那自己肯定得敷衍的表現友好,否則待會白駿桉落敗,自己不得受臉色!
“我覺得劍門宗的白駿桉也許有希望贏呢。”
“可我覺得不一定吧。”
司藍聽朱珠直白說出白駿桉,眸間深邃,周身氣息泛冷。
朱珠卻還未曾察覺異常,納悶出聲:“師姐為什麽不選白駿桉?”
真是奇怪,司藍怎麽每回回答都跟自己猜測的不大一樣?
“因為師妹先前說白駿桉武功很差,所以他按理贏不了比試。”
“可是白駿桉武功再差,好歹也是劍門宗嫡傳弟子,那月華宮什麽少宮主一看瞧着不太行啊。”
司藍聞聲,目光更是幽寒,視線落向比試院落裏的白駿桉,宛若利刃一般恨不得将其置于死地,陰郁道:“月華宮寒冰訣本就厲害,更何況上回我與那個女子交過手,她的實力不弱,師妹還是不要過早下結論。”
朱珠被司藍這麽一說,腦子都有些糊塗,轉而看向林大小姐出聲:“哎,你覺得誰會贏?”
林大小姐記仇的輕哼一聲,傲慢的應:“依照本小姐獨具一格的眼光,這場肯定是月華宮少宮主狄姬贏,她可是月華宮中除卻月華宮宮主司沁,唯一練到第四層的弟子。”
“你、你們怎麽都選她啊。”朱珠困惑嘀咕,心想自己看人的眼光不應該那麽差吧。
“師妹,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司藍意味深長的看向朱珠提醒道。
朱珠見司藍竟然胳膊肘往外拐同林大小姐一隊,心裏更是不服,固執應:“師姐,現在比試還沒分出勝負,可別高興太早。”
司藍見朱珠如此堅持,只得隐忍不悅,冷冷松開朱珠的手,轉而觀察比試。
而沒來由的受到司藍冷落的朱珠,心間亦有不樂意,明亮目光亦落向比試,此時仿佛比試的不是劍門宗和月華宮,而是自己和司藍!
誰讓朱珠從小到大一直以來都想贏司藍一回呢,現下勝負欲激起,早就把那些小心思抛到爪哇國去了。
此時院落中央,飛雪飄落,白駿桉舉劍出聲:“姑娘,失敬了。”
月華宮狄姬冷眼看向對方道:“少說廢話,出招吧!”
随即兩人快步逼近交手,白駿桉劍法熟練,卻并未下死手,只當是點頭為止的尋常比試。
可狄姬因先前許諾,心裏只想一擊致命,絕不能輸!
待掌心運氣,周遭寒流湧動,周遭飛雪亦随寒流盤旋,迅速變換,襲向白駿桉。
原本輕盈精美的雪花,此時此刻化作殺人于無形的利器。
白駿桉察覺不對,揮劍反擊,翻身連連躲避,衣袍各處仍舊落下細碎破損,就連臉側亦顯出少許存活傷處,腳下步法漸漸敗退。
“好狠的招啊。”林大小姐暗自感慨月華宮的寒冰訣,真是名不虛傳。
朱珠遠遠見白駿桉落入下風,更覺自己在司藍面前被人當衆啪叽打臉,氣惱道:“比試場上,白駿桉太墨跡,出招要快要狠,他這樣下去不如直接認輸得了!”
此時朱珠恨不得自己上場替白駿桉打一架,也好過在一旁幹着急!
而司藍原本因月華宮勝利在望而升起的歡喜,因朱珠的話語,頃刻間消散幹淨,眉眼暗生戾氣,低沉道:“師妹,現在還不改變選擇嗎?”
只要朱珠現在消停對白駿桉的固執念想,司藍還能勉強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明明是點到為止的比試,竟然暗下殺手,太卑鄙了!”可朱珠此時滿腦子都是比試輸贏,根本聽不進司藍的話,目光看向那月華宮狄姬擡腿掃落地面的漫天飛雪,其間竟然暗藏凝結冰晶,明顯是試圖襲擊白駿桉雙眼!
這樣下去,白駿桉必輸無疑,自己肯定也得在司藍面前丢臉啊!
危機關頭,朱珠來不及多想,随即飛身躍下屋瓦,自高處盤旋落入比試院落雪地,徒留臉色陰沉,難堪至極的司藍!
此時林大小姐更是凍的瑟瑟發抖,滿是避諱的躲着這位周身彌漫寒氣的師姐,暗嘆她這會怎麽瞧着比月華宮宮主還要氣勢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