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萬字一章)
第59章 (萬字一章)
窗外風雪肆虐, 街道懸挂的燈籠被高高卷起,不知抛落何處角落, 而屋內燭火搖曳,靜谧寧靜,只有矮榻上的朱珠,發愁的捧着衣物,笨拙的穿針引線縫制衣物,動作實在是生疏小心, 唯恐紮傷自己的手。
不過一會的功夫,朱珠就已經眼花脖頸酸,探手費力的捏着肩, 皺眉念叨:“哎,這小小的繡花針怎麽會比練劍還累啊!”
看來司藍先前覺得累, 真是大實話。
若不是司藍的吩咐,朱珠才不會耐着性子縫補衣物。
待好不容易勉強補救完成, 朱珠哈欠連天,眼皮都快睜不開,不管三七二十一, 更沒上心檢查, 邁步便往床榻困頓走去, 心裏只想睡覺!
從紗帳鑽進的朱珠,目光落在熟睡的司藍面容,方才減緩動作,輕聲輕氣的鑽進被窩躺在外側, 鼻尖貪婪的輕嗅冷香, 悄悄輕啄了下司藍側臉,方才滿足的閉眼。
紗帳停止搖晃垂落, 遮掩微薄燭光,內裏一片寂靜,朱珠腦袋沾上枕頭沒多久,便歪頭呼呼大睡。
而昏暗之中,司藍無聲無息的睜開眼,目光看向熟睡的朱珠,側耳聽着她舒長輕柔氣息,本以為她糊弄一陣就會耍賴爬上榻。
誰想朱珠一坐,便是大半個時辰,司藍都有些訝異她的耐心。
心裏的那些不樂意,其實在等待朱珠上榻時,已然消散幹淨。
更別提司藍察覺朱珠呼吸時落在臉側殘留的濕潤,隐隐微涼,探手按實兩人被褥縫隙,視線流轉朱珠乖巧睡容,再大的不高興,也只能化為輕嘆,消失于暗夜。
客棧門窗阻擋狂風暴雪,床榻被褥舒坦适宜,就連司藍亦有些犯困,不知覺的重新阖上眼眸。
一夜睡到天亮,從被窩裏探出腦袋的朱珠,睡眼惺忪的醒來,探手一摸,枕旁空落落,困惑出聲:“師姐,在哪?”
此時矮榻旁的司藍拆解朱珠昨夜歪扭縫補的口子,指間針線輕巧穿過,無奈應:“師妹,醒的太晚了。”
昨夜真是不該讓朱珠來縫制衣物,現下反倒更耽誤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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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沒有睡在四面漏風的破屋,還能睡在溫暖軟乎的大床,真是不舍得起啊。”朱珠打着哈欠,裹住被褥不願起身,因聽見司藍聲響,便轉頭向外看尋,紗帳朦胧遮掩處,倩麗身影若隐若現,似乎正走近而來。
腳步聲近,司藍探手撩開紗帳,視線看向裹成蠶蛹般只露出腦袋的朱珠,只見她眼神清澈迷糊,俨然一幅還未睡醒模樣,将衣物放置一旁,挑眉出聲:“現下再不起,莫非師妹連午飯都不想吃?”
“午飯,還是要吃的,”朱珠看向似是從畫中出來的司藍,秀眉美目如遠山墨畫,賞心悅目。
随即朱珠回神坐起身,探手去拿自己衣物,發現好像并沒有瞧見明顯破損縫補跡象,困惑出聲:“奇怪,昨夜我這件衣物縫了好久,怎麽現在連口子都看不出來?”
“師妹的女紅真是不行,若是縫制那樣就穿出去,恐怕旁人會以為衣物是從破爛處撿來,所以方才更改縫制。”司藍直白而殘忍的埋汰道。
朱珠難得沒有反駁理論,自顧起身穿衣,深以為然的應:“師姐說的沒錯,我也是昨夜才知曉針線活竟然這麽難!”
只要一不留神就縫的歪歪扭扭,朱珠都已經有些自暴自棄了。
司藍将紗帳束起,見朱珠柔順長發灑落身後,更襯托身段玲珑,上前探手給她梳理幾縷俏皮發絲,蔥白指腹牽引她的衣帶,稍稍拉扯,便輕易勾勒朱珠如今褪去少女青澀,漸露芳華曼妙變化的玉體,嗓音不覺微啞的出聲:“針線活并不難,我重新縫制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師妹是太不熟練,以後多縫縫補補,自然就熟能生巧。”
而且這般還能鍛煉朱珠的耐心,司藍覺得未嘗不是個好法子。
朱珠看着給自己系衣帶的司藍,溫婉側顏,言語輕柔,讓人莫名面熱舌燥,卻沒有如平日裏胡鬧舉動,反而呆愣的不敢亂動,撒嬌道:“我比不得師姐心靈手巧,還是請師姐以後多幫幫忙吧?”
“若一兩回尚且可以幫忙,但師妹衣物三天兩頭的毀壞,未免太不愛惜,還是師妹自己縫補吧。”司藍移開落在朱珠身段灼灼目光,擡眸看向她止不住偷懶心思的俏麗面容,指腹微緊的系住衣帶,并不打算就此縱容她。
“呃、師姐輕點,有點勒人。”朱珠猛地感覺到自己險些被衣帶勒成兩截,深吸氣的出聲,“我保證以後肯定會格外愛惜衣物!”
縫縫補補,實在是太累人,朱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替司藍着想嘛。
司藍聞聲,方才稍稍松了些力道,探手撫平朱珠衣裳褶皺,漫不經心道:“師妹最好說話算數,現下趕緊去梳洗,準備吃飯吧。”
“好咧!”朱珠得到解脫,舒坦的呼出長氣,暗嘆原來司藍是擔心自己不愛惜衣物,所以才整這麽一出啊。
待兩人簡便用飯,各自佩戴鬥笠,方才悄悄出客棧探查情況。
昨夜暴雪将凨城各處都染上霜白,房屋牆頭角落皆是晶瑩剔透積雪,不過街道積雪大多被踩的泥濘污穢,只餘渾濁雪水。
年關将至,凨城街道商鋪攤販多,其間賣的都是過冬過節物件,吆喝聲不停。
幾輛馬車從旁駛過,車輪經過坑窪處,濺起飛雪泥濘,朱珠側身小心翼翼躲避,目光看向各處商家于寒風中招展搖晃的幡旗,查找特殊記號,随即同司藍邁步進入其中一家藥鋪。
“兩位是要看什麽病?”藥師上前詢問。
“我想查一群佩戴奇怪面具來歷不明的人。”朱珠壓低鬥笠遮掩面貌,直白出聲。
藥師眼露遲疑打量,視線落在兩人佩劍,只得裝糊塗應:“姑娘,藥鋪只負責抓藥治病,查人得去官府衙門啊。”
“你們百問堂難道如今連送上門的生意都不做了?”朱珠不欲耽擱時間,擡劍重重一放,“放心,我們有錢,盡管開價吧。”
“姑娘有所不知,近來堂主下令,各堂不得再接觸江湖中人販賣消息,需得隐秘身份。”
“我們馬不停蹄趕好幾個月路程來到凨城,你覺得這幾句話能打發走我們嗎?”
藥師見來者不善,面露難色道出聲:“實在抱歉,現下外頭世道大亂,各地災荒流民成患,朝廷軍隊又四處鎮壓,而江湖此時血案頻出,人心惶惶,百問堂亦難以自保,恕無能為力啊。”
朱珠有些捉摸不透情況,狐疑出聲:“我們都還沒說要查什麽人,你們何必如此慌張避諱?”
“姑娘可能還不清楚情況,現下百問堂各地失聯,所以對外一律不做任何買賣,實在無法替您查探所需消息。”
“真稀奇,你們百問堂是江湖最神秘的幫派,神龍見首不見尾,誰能逼的你們如此地步呢?”
司藍于一旁打量藥鋪內裏陳設,視線落在收拾成箱的藥材,幽幽出聲:“百問堂的總堂在凨城何處,如果你不行,我們可以去見堂主。”
藥師暗生警惕出聲:“小的只是堂內聯絡人員,而堂主一直都是隐秘身份,只有兩位長老見過堂主,不知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我都說我們是來查探消息,你怕什麽呢?”朱珠真是不想浪費時間,探手取出繪制面具的紙張遞近,“不管你用什麽方式聯系長老或是堂主,總之我們只想知道佩戴這種面具的人或幫派組織的身份來歷,明日我們再來,你最好抓緊點時間。”
藥師遲疑的接過紙張,還未出聲,只見兩人已然匆匆離開藥鋪。
不多時,藥師安排人擡着藥箱從藥鋪出來,随即關閉藥鋪,匆匆上馬車離去。
而此時積雪堆積的巷道角落裏,原本離去的朱珠司藍兩人悄然探出身觀望去向。
“我就知道他是要跑路,幸好沒給訂金,百問堂的辦事手下未免太沒誠信了。”朱珠探手抓了把積雪搓成雪球,向上拋着把玩,悠悠感慨。
司藍見朱珠玩的頗有興致,心生好奇,擡手順走朱珠掌心的雪球,學着向上拋玩,寒流悄然凝結掌心,淡然出聲:“師妹,百問堂人員行事如此畏縮膽怯,當真能有通天人脈查探江湖中形形色色的人物?”
“我曾聽芙駱那家夥提及百問堂如何威風厲害,按理她沒道理欺騙撒謊啊。”
“那有沒有可能芙駱的消息有誤?”
上一世芙駱曾跟朱珠多次提到百問堂的厲害,并且宣稱她有人脈。
別的暫且不好推論,可朱珠是按照芙駱給的提示,方才輕松找到百問堂在凨城的秘密據點。
基本上來說,并沒有多少差錯啊。
朱珠思索不得,眼疾手快的從司藍眼前奪回雪球,沒想卻已經成冷硬冰球,掌心被凍的生疼,連忙扔至一旁,暗嘆司藍體內的寒冰訣真是詭異厲害!
“師姐,我看還是先跟上去看看再說吧。”
“好。”
從藥鋪跟至到一處賭坊,藥師馬車進入賭坊後院小門。
朱珠足尖輕點踩上屋檐,沒想積雪成冰,濕滑的很,身形傾側,險些摔落!
“師妹,小心些。”司藍探手自身後攬住朱珠提醒道。
“純屬意外,我剛才沒注意呢。”朱珠後背輕抵司藍綿軟,小臉一紅,迅速拉開距離,黑亮眼眸看向神色自若的司藍,不免有些心虛。
唉,大家都是女的,慌什麽呢!
再說,以前兩人又不是沒有過坦誠相見的時候,朱珠亦覺得自己心思有些古怪。
“別發呆了。”司藍見朱珠似是出神發愣,心生逗弄,探手輕觸她的臉頰。
只見朱珠冷的抖了下,黑亮眼眸輕眨,滿是可憐無辜的看了過來。
司藍被看的心都險些融化,抿緊薄唇,壓下清淺笑意,故作正經道:“不許走神,這邊。”
朱珠怕冷,司藍如今體質又偏向陰寒,自然是容易激的皮膚顫。
說罷,司藍先行動作,朱珠探手碰了下側臉,竟然隐隐有些燙,暗嘆反常!
完了,自己一定灌了司藍的迷魂湯,否則怎麽動不動就莫名其妙的臉紅心跳呢。
兩人步履匆匆,猶如冬日灰白長空裏的飛鳥,相互追随,形影不離,身形輕巧自高牆攀過跳躍,悄然落至賭坊正堂閣樓的窗外邊沿。
“師姐看。”朱珠探手于窗紙戳了個洞,主動讓給司藍觀望,而後自己在另一旁戳洞湊近偷看熱鬧。
司藍見朱珠如此俏皮可愛動作,唇角忍不住上揚,暗笑不語。
只見屋內那藥師恭敬立在一旁,而主座之上的男子,臉頰留有刀疤,粗嗓道:“你匆匆忙忙來賭坊找本長老做甚?”
“徐長老,方才有兩女子想來查探情報,小的如實彙報堂主命令,她們卻不依不饒,如若不成,恐怕還要滿城找堂主。”
“胡鬧,她們什麽身份,竟然膽敢在凨城挑釁百問堂!”
藥師搖頭應:“兩女子帶着鬥笠不見真面目,暫時無法查驗身份,憑聲音來斷,最多不過二十年華,武功內息不低,不過身側佩劍是劍門宗消失多年的參月辰星劍,估計來頭不小。”
徐慕聞聲皺眉,探手捋動胡須嘆:“難道是劍門宗的人已經混進凨城?”
“屬下不知,只是聽她們言語,似乎不像滋事,更像是要我們百問堂找尋紙中畫像信息。”
“什麽畫像?”
藥師從袖中取出圖紙遞近,徐慕接過紙張展開察看,面目神情驟然凝重出聲:“此事非同小可,現下立即下令召集在凨城總堂的所有弟子,必須要盡快抓住兩女子!”
“徐長老,如此大動作,此事是否需要向堂主彙報請示。”
“不必,堂主現下事物繁忙,待抓住二人再做定奪!”
窗外朱珠見對方竟然想設伏抓自己,偏頭與司藍對視問詢。
司藍看出朱珠心思,自然也不想耽誤事,随即破窗而入。
“既然想抓我們,那不如主動露面,這樣省得大家浪費時間。”朱珠輕蔑笑道。
藥師吓得躲至身旁,徐慕見兩人佩戴鬥笠闖入其中,拔刀而起,疾步如飛,皺眉出聲:“真沒想到凨城內外嚴防死守,你們竟然還能混進城!”
朱珠側身躲避對方進攻,揮劍還擊,腳下步法逼近,悠閑嘆:“我們是來談生意,又不是來打架,徐長老何必動怒?”
“你個小女子敢送此圖上門,難道不就是故意挑釁?”徐慕揮刀猛地反向橫砍,淩厲刀鋒逼近朱珠身側。
朱珠連忙拉開距離,探手寶貝的檢查衣物嘆:“好險,剛才差點又得熬夜縫衣物了!”
“師妹,別玩了。”司藍于一旁出劍接招,步法詭異飄動,劍招兇險狠斷。
徐慕心間暗自詫異,這另一位戴着鬥笠的年輕女子劍風淩厲,內息渾厚,遠勝先前少女,一時落入下風,只得連連後退,漸而應對不暇,面露細汗。
司藍見狀,揮劍刺傷徐慕提刀右手腕間,方才立定收劍。
大刀失手墜地,鮮血染上手背,徐慕蹙眉出聲:“你們要殺就殺,我是絕對不會透露半句堂主下落!”
“殺你于我們無益,此次只是要找圖中面具的來歷。”司藍提劍挑起落地的圖紙,探手接住展開紙張,平緩的應道。
朱珠見司藍出招不僅精湛厲害,而且潇灑漂亮,兩眼發光的湊近羨慕出聲:“師姐,你可是太厲害了!”
徐慕見她們如此反應,一時遲疑不定,反問:“你們難道不就是他們派來的殺手嗎?”
“你老請擦亮眼睛行嘛,我們哪裏像是上門來殺人。”朱珠皺眉嫌棄道,視線看向躲藏的藥師,“還有你,怎麽傳話都傳不清楚?”
藥師悻悻不答話,只是見兩女子并無害人之心,方才上前替徐長老檢查傷處。
“你們帶着劍門宗的寶劍,可是卻完全不同劍門宗的招數,身份實在可疑。”徐慕仍舊心懷警惕,打量兩人,視線落向那身段高挑充斥嚴寒的女子,更是心生畏懼。
這女子的奇特內息,隐隐有幾分月華宮的寒冰訣的特征,真是不可思議。
司藍察覺對方打量目光,蹙眉道:“我們既不是劍門宗弟子,也不是來向你們百問堂尋仇的任何一派人馬,現下只想查詢畫中面具背後的幫派組織來歷,你只答知或不知,旁的無需多言!”
“對,你別扯有的沒的,我們不想知道你們百問堂的家長裏短,只想知道佩戴這種面具的幫派組織來歷和窩點,越詳細越好。”朱珠暗想司藍可真是人狠話不多,果敢沉穩的令人着迷!
“如果兩位只是找尋他們的情報,恐怕只有去見堂主,因為我對此知之甚少。”
“你早說不就完事,堂主在哪?”
徐慕由着藥師包紮腕間傷處紗布,随即起身應:“我們堂主從不主動露面見人,我看二人要先回去等消息。”
朱珠有些懷疑出聲:“不行,我怎麽知道你們會不會狡兔三窟逃跑呢?”
“小姑娘,凨城是百問堂的總堂所在,正所謂跑的和尚跑不了廟,如果不信,還不如直接殺了我們!”徐慕神情嚴肅應答。
場面一時陷入僵持,從破損的窗戶闖進的大風呼呼吹動,更添冷寂幽寒。
司藍提劍正欲動作時,沒想朱珠卻探手搭在手背,出聲:“好,我們定在三日後藥鋪會面,若是毀約,你們百問堂以後還是別在江湖上混了。”
語畢,朱珠帶着司藍從窗戶躍下離開賭坊。
兩人快步穿過積雪屋檐,很快消失這方巷道之中。
為掩人耳目,朱珠帶着司藍特意沒走客棧大門,而是從窗戶進入屋內。
将鬥笠解下放置一旁,朱珠小臉凍的通紅,擡手倒着茶水遞給司藍喚:“師姐喝些熱茶暖暖。”
司藍接過茶盞卻并未飲用,而是不解問:“師妹不是着急找尋百問堂查探面具殺手蹤跡嗎?”
朱珠自個又倒了杯茶,小口的喝着,粉紅鼻尖呼出白霧應:“我是着急啊,問題是百問堂并非我們的第一目标,剛才如果殺了徐長老,豈不是結仇了嘛。”
江湖上與人結仇很麻煩,更何況還是跟要合作的百問堂起沖突。
如果百問堂因此而不合,暫且不提幫忙查面具殺手,恐怕連還在被通緝的朱珠司藍兩人都會陷入無止境的麻煩。
“難道師妹不怕他們失約,又或是另有埋伏?”
“他們如果失約,說明百問堂真是名不副實,并不能查證我們需要的面具殺手來歷消息,那就幹脆另尋他法。”朱珠坐在一旁,嘴饞的拿起酥軟糕點,“再說就算他們要埋伏我們,那肯定得找更厲害的幫手,說不定堂主本人就得出面,那我們目的照樣也達到了嘛。”
司藍見朱珠如此說,思量道:“那何不繼續跟蹤他們找到百問堂堂主,豈不更方便安全,而且還不用等三日?”
從私心出發,司藍不僅想幫朱珠快點找到她的仇人,其實也想早些結束一切,才能帶朱珠離開血雨腥風的江湖回天恨谷。
朱珠咀嚼酥軟糕點,賣乖的應:“剛才已經跟蹤過一回,他們肯定會有所防備,這麽冷的天不吃不喝守株待兔三天兩夜,我可舍不得讓師姐受罪。”
嚴寒季節,很容易手腳生凍瘡,司藍體內的寒冰訣又那麽的反複無常,朱珠實在擔心。
司藍沒料到,好好的商議,朱珠竟然話鋒一轉賣俏,心間微漾,面上卻仍舊裝的無動于衷,從袖間取出手帕替她擦拭嘴角糕點碎屑,淡然道:“我看師妹分明是肚子太餓,所以才不願守株待兔吧?”
“嘿嘿,師姐不說,我都不知肚子真有點餓了呢。”朱珠三兩下吃完糕點,直白承認,“不過我之所以定在三日後,其實也是想給他們時間查探消息。”
現在世道亂的很,到處都是匪徒幫派混戰,就連過去五大高手所屬的幫派都慘遭滅門血案,再加上百問堂如此謹慎,朱珠也不得不小心行事。
如果換作上一世的朱珠,大抵剛才早就沒耐心,直接動手打的頭破血流。
可現在朱珠想選擇安全的方式來查探消息,因為不能讓司藍陷入江湖門派的陰謀殺戮之中。
眼見朱珠已打定主意,司藍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麽,低頭喝着茶水,回想先前種種,亦察覺自己急切,緩和出聲:“師妹說的也是,百問堂現下似乎陷入困境之中,我們逼的太急确實不好。”
“對啊,我覺得以徐長老看到面具圖案的反應,百問堂堂主肯定認識面具殺手那一夥,而且對他們似乎非常避諱害怕。”朱珠想起師傅老人家曾經勸阻的話,又想起死去的雲山莊主趙昀,“師姐,還記得當初我們詢問趙昀關于仇家的消息時,他的反應也很耐人尋味?”
明明清楚,卻又避諱不敢提,似乎在隐瞞着什麽事情。
“'或許雲山莊主趙昀也對面具殺手有所了解,所以畏懼他們吧。”
“那可就稀奇了,面具殺手敢對擁有秘籍殘本的五大高手所屬門派下如此殺手,甚至連百問堂都避諱不敢貿然透露半分,這等勢力怎麽能瞞的如此嚴密,竟然沒有透出半點風聲?”
司藍起身從包裹裏取出當初從寧老爺石室裏搜尋到秘籍殘本,細細展開觀閱:“也許一切還是跟秘籍有關。”
“師姐,讓我瞧瞧吧。”朱珠礙于一路上跟芙駱她們同行,又怕讓小尼姑發現她的心法在自己手裏,所以還沒正經看過秘籍。
“師妹小心些,這物件似乎有些年頭。”司藍将秘籍殘本放置矮桌,同朱珠一道觀看。
朱珠目光落在這繪制幾處州城圖的紙冊出聲:“這秘籍裏沒有武功心法招數,怎麽繪制的是霖州等附近州城圖啊?”
“霖州?師妹去過不成?”
“啊、這個,我聽芙駱提過這地方,霖州是水若庵的勢力地盤。”
上一世朱珠其實去過霖州,不過是去打架,所以不好意思跟司藍吹噓。
司藍并未戳破朱珠拙劣的僞裝,思量道:“所以小尼姑其實是水若庵的弟子。”
“難怪小尼姑武功這麽高,原來她師傅是五大高手之一的無引師太,據說這人跟月華宮宮主能打平手。”
自從知曉寒冰訣的厲害,朱珠相信傳聞中的月華宮宮主,絕對是頂級高手。
那能跟月華宮宮主打成平手的無引師太,肯定不是等閑之輩啊!
如此一想,朱珠覺得自己跟小尼姑的差距,其實完全情有可原啊!
司藍不知朱珠心間設想,視線落向秘籍,困惑出聲:“如果秘籍不是武功心法,面具殺手要它們何用?”
朱珠被司藍這麽詢問,亦心生不解,探手小心的拿起秘籍,見紙冊邊緣殘缺像是被猛力撕扯所致,不由得猜測道:“總感覺完整的秘籍,其實就是張由數十個州城的地圖,而它們則是如今五大高手勢力地盤。”
“江湖傳聞裏五大高手因秘籍練武,而成就如今地位,若是先有門派勢力圖,再有幫派宗門,如此豈不相違背?”
“傳言嘛,總是真真假假,當初那寧老爺的掌櫃還說秘籍是藏寶圖嘛。”朱珠這麽一說,真覺得有幾分可能,好奇出聲,“師姐,面具殺手是不是想集齊秘籍完整地圖裏尋寶啊?”
“師妹莫要生起旁的貪財念頭,我們現在當務之急是尋仇。”司藍食指輕彈了下越想越歪的朱珠腦門。
朱珠見此,只好收拾念頭,悻悻地應:“我這不是發散思路嘛,實在不行,可以讓百問堂向外傳秘籍殘本在我們手中,到時約定地點,面具殺手說不定會自己現身,反倒省了麻煩。”
“太冒險了,而且以面具殺手的行事風格,他們可能會花錢買我們的命,并不一定會親自現身。”司藍倒是不怕危險,只是覺得朱珠的法子過于被動,很容易受制于人,實在不妥。
朱珠被這麽一說,亦消了沖動心思,琢磨回味出聲:“也是啊,這群人行事陰險,我們如果暴露秘籍殘本,搞不好他們沒來,反倒先招惹江湖人士紛紛殺來,那才麻煩。”
司藍拿走朱珠手裏的秘籍察看,視線落在模糊章印,卻已然看不太清,只得放棄,轉而詢問:“師妹,既然江湖五大高手創立的門派是面具殺手目标,那還剩哪些門派面具殺手沒去過?”
“最先是月華宮秘籍傳出失竊,雲山山莊傳出血案,水若庵得問小尼姑情況,劍門宗嘛,方才徐長老還擔心對方尋仇,我猜應該沒被滅門派,至于剩下一個的高手,不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
朱珠探手捏碎花生殼,指腹一撚,碎屑脫落,便往嘴裏扔,嘎嘣脆的咀嚼應:“當初我聽說時也覺稀奇,第五個高手神秘的很,而且好像也沒有創立門派宗門,從此就人間消失了。”
“假若秘籍是勢力劃分圖,那第五人不可能沒有劃分地盤,看來極有可能是隐姓埋名改頭換面。”司藍心生懷疑,将秘籍折疊收起,“如果在百問堂查不到面具殺手,我們就查查這人,也許面具殺手現在也不知道此人下落。”
朱珠指間扒拉花生的動作,矮桌亦堆放不少花生殼,颔首應:“好啊。”
司藍見朱珠剝着花生,小嘴不曾停歇,挑眉出聲:“師妹,莫非這三日就打算如此閑散吃喝度日?”
“怎麽可能,其實我早就打算好,今夜去凨城衙門走一趟。”
“衙門?”
朱珠呼氣吹幹淨手裏的花生碎屑,端起茶水一飲而盡,滿是正經出聲:“百問堂總堂在凨城多年,生意往來總得繳納賦稅,當地官府應該有所記錄,說不定會有發現!”
“行,那就去衙門查查。”
午後不久,天色灰暗,凨城客棧酒樓燈籠早早逐一而亮,寒風凜冽,冷冽刺骨。
傍晚時,街道早早已經沒有多少行人,從客棧窗戶悄悄出來的朱珠司藍兩人,步履輕快的穿過街道房屋。
待行至衙門大堂,司藍先行探路,朱珠緊随其後。
一隊衙衛巡邏而過,司藍輕身躍入衙門檔案庫房內裏,落地無聲,朱珠眼睛不如司藍好,模糊打量內裏陳設。
待司藍從中翻查凨城賦稅簿本,朱珠吹亮火折子湊近觀望,小聲道:“怎麽這麽厚啊!”
司藍打開翻閱出聲:“凨城是四通八達的繁華州城,賦稅數目自然不少。”
“這得找到什麽時候。”朱珠随手翻閱另一本賬簿嘀咕,視線打量擺放滿屋木架的賬簿,心思分神,“凨城官府能收這麽稅銀,竟然不救濟外邊的災民,看來一定是貪官污吏!”
“師妹,想做什麽?”
“我想教訓這個不幹人事的州府令。”
司藍手握賬簿看向義正言辭的朱珠,只得出聲:“先幹正事,待會再去。”
“好!”朱珠稍稍收斂心思,視線從擺放的許多賬簿匆匆瞥過,忽地停留在藥鋪一架,便上下翻查,從中抽出一本,“今天去的藥鋪既然是百問堂的據點,讓我看看有沒有線索。”
賬簿紙頁嘩啦啦聲響,朱珠看的是眼花缭亂,不甚耐煩。
司藍聽着朱珠的嘈雜動靜,不免懷疑她在玩鬧,沉聲道:“師妹別鬧。”
“我沒鬧,這上面竟然沒有白日藥鋪的賦稅記錄。”
“怎麽可能沒有,師妹認真些。”
朱珠見司藍不信自己,撇嘴念叨:“好,我再看一遍。”
于是朱珠耐着性子重新翻查一遍,方才理直氣壯出聲:“師姐看,真的沒有!”
司藍只得接過賬簿察看,皺眉道:“那看看那家賭坊有沒有。”
兩人從一排排架上翻找查詢,确定其中也沒有那家賭坊的賦稅記錄。
朱珠探手揉着眼感慨道:“沒想到百問堂有點能耐,竟然能勾搭上官府偷稅漏稅,真是狡猾。”
“我們看直接去找州府令吧,或許能更快知曉百問堂的底細。”司藍合上賬簿出聲。
兩人摸黑從檔案庫出,翻牆穿院,悄然往州府令卧室探近。
黑夜之中,身影一晃而過,卧房燭火搖曳,全然不覺窗外暗影逼近。
“官老爺、您輕點……”
“好好……”
屋內聲息不平,紗帳內裏呓語連連,那女子赤白露體的畫面,毫無預兆的躍入兩人眼簾!
朱珠行走江湖,倒不是沒有撞見過如此情形,只不過像屋內兩人這種老夫嬌妻,真是沒眼見!
然而,還沒等朱珠避諱,眼前卻忽地陷入一片黑。
“師妹不許看!”司藍掌心捂住朱珠雙眼,帶着她盤地而起離了此處。
待兩人在衙門外巷道落地,朱珠眼前恢複些許光亮,只見司藍神情凝重,一時膽怯,詢問:“師姐怎麽了?”
“今夜不宜查探,我們先回去。”司藍沒料到會撞見這等場面,更沒想到朱珠看得出神,只得中止計劃。
說罷,司藍強拉着朱珠離開此處。
深夜裏兩人匆匆回到客棧,司藍周身充斥難以靠近的氣息,朱珠很是識趣,不敢多言。
暗想看來剛才的畫面,讓司藍很是不喜啊。
朱珠洗漱幹淨,很是乖巧的鑽進被窩,主動暖床,完全不敢提及先前之事。
沒想,久不見司藍動靜,朱珠探起腦袋往矮榻那方張望喚:“師姐,還不來睡麽?”
矮榻盤坐的司藍,腦海裏止不住回想先前露骨畫面,聞聲回神,緩緩起身走近床榻。
将紗帳撩起,只見朱珠着素衣內裳卧在內裏,白淨臉蛋光潔而純淨,司藍移開目光,自顧解衣躺在外側。
燭火搖曳,紗帳內裏投落似蛛網一般的暗影,司藍目光幽幽落在其間,只感覺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數不盡的絲網緊緊纏繞,疼痛,卻又止不住的癢。
真奇怪,司藍不明白為什麽會有如此感受。
難不成是先前看見跟州府令歡好的女子,年歲比朱珠相仿,所以才會覺得煩悶躁抑不成?
司藍并非初次出天恨谷,哪怕師傅不曾教授男歡女愛,上一世也見過幾回。
可是遠不及此回帶給司藍的沖擊,心緒實在難平,便偏頭看向同樣未睡的朱珠,視線迎上她那澄澈明眸,心間忽地明了,猶豫出聲:“師妹,為何不睡?”
或許是因為自己把那交歡女子設想成朱珠的緣故吧。
司藍曾見過朱珠因為親昵而面紅耳赤的含春媚态,卻從未将兩人親昵舉止,連想到歡愛之事。
可先前那一幕,讓司藍突然意識到自己跟朱珠的親昵,或許真的有些越矩了。
而更讓司藍擔憂的是,朱珠對于目睹男女之事,似乎對此完全不曾避諱。
以朱珠的好奇心,她一定不是初次見識,否則不至于如此平平無奇的反應。
看來上一世朱珠私自出谷數年,曾發生許多司藍不曾知曉的事。
“因為師姐也沒睡啊。”朱珠察覺司藍的不對勁,有些擔憂是她體內寒冰訣作祟,所以不敢入睡。
司藍目光審視着模樣純情的朱珠,忍不住詢問:“師妹方才撞見那等事,難道不覺奇怪嗎?”
“那個州府令竟然老牛吃嫩草,臭不要臉!”朱珠脫口而出吐槽道。
“什麽?”司藍詫異朱珠莫名其妙的回答。
朱珠說完,才想起自己此時在司藍眼裏是初次出谷的乖師妹,連忙改口義正言辭的斥責道:“我的意思是他們非常奇怪,怎麽能做那種不恥的事情!”
其實男歡女愛,人之常情嘛。
只是朱珠真不能接受老牛吃嫩草,幸好司藍捂住自己的眼,否則恨不得瞎了才好!
司藍看着變化無常的朱珠,半信半疑的出聲:“既然師妹知道這種事不能兒戲,自然是再好不過。”
上一世自己沒守在朱珠身旁,這一世怎麽也得好好管教她才是。
如此心思,司藍想的理所應當,全然沒有察覺自己将朱珠視為己物,完全不許旁人觊觎。
“師姐放心,我又不喜歡老男人。”
“哦,那師妹喜歡什麽樣?”
話語問的随意,司藍的墨眸卻越發深邃,冷峻容貌隐于灰暗處,目光宛若蟄伏的黑蛇,正一寸寸纏繞無知無覺的獵物,偏生自己還不自知。
而此時的朱珠卻沒注意司藍的變化,滿腦袋裏想的全都是親昵心思!
将身段順勢鑽進司藍溫涼懷裏,朱珠鼻尖滿足的聞着令人心安的淡香,狡黠眼眸含笑,賣乖的應:“我自然是最喜歡師姐啦!”
今日整天朱珠都有些魂不守舍,總是想親近司藍。
更別提先前撞見那等場面,讓朱珠心思亂飛。
沒來由的想起自己跟司藍親昵時,她曾無意間溢出清冷夾雜媚态的幾聲氣息,光是回想,朱珠的心就已酥軟!
現在絕對是向司藍撒嬌索要親近的最佳機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