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掌刑臺降冰雨
第23章 掌刑臺降冰雨
“……”
“我不是叫你擔着些了,到了這時候還耍的什麽性子,要命不要!”
“都在看着。”顧望舒微微動了一下,拉得鐵鏈輕響,低聲道:“莫要停手,繼續。”
“調氣。”顧長卿怒道:“我讓你調氣,不能硬扛!”
“……師哥何時起這般遲鈍了。”顧望舒忍痛一嘆:“但凡我體內有一絲氣力修法可調,您的鞭力也削不得這般容易。”
原是後山谪仙一式過後,顧望舒本訝于這股不知何起的巨大法術從何而起,畢竟自己體內氣海并無消耗,甚至較比先前更為充沛了些——
可事成之後在後山上那麽反常一吐,不僅半腔血險些吐空,頭暈腦脹,更是連同氣力全被抽幹了出去,且不知何時能恢複。
總之當下反噬效果過強,讓他幾乎成了個廢人。
看來“谪仙”之術果真非人間術法,逆天而行耗費的不是法力——而是性命。
顧長卿不知實情,只覺憤惡,看不得他一副死要面子的模樣,恨得牙關發癢。
“又搞什麽名堂,扯什麽能耐,怪不得我下手狠了!”
顧長卿再次往那銷魂鞭中注滿法力,狠心揮了出去。
顧望舒早因氣血不足而渾身無力,使不出法術去抵,當下耗過三鞭後,本就所剩無幾的氣力又是枯竭,勁力直接削在他凡根之軀,七魂六魄之上。
外傷固然猙獰,但那不可見的內傷才更為要命。
筋骨寸斷之痛沒咬住,當即咳出一大口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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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長卿捏鞭的手勁大得發抖,青筋畢露。
後山下千百弟子全是見證之人,顧望舒本就素有‘妖人’惡名,早已是個衆矢之的,不被中原各路法門借此為把柄逼出修界,他今日就必須當衆受下這十八鞭,才得以服衆。
可這才,這才……
“——轟隆!”
晴空一道悶雷破天而過,震天撼地。無論是山下圍觀的,或是掌刑臺上護着法的人,皆大驚失色詫然望天。
分明剛剛還是晴空萬裏,豔陽高照,此時不知何來一片滾滾黑雲正壓于山頭,遮天蔽日。
不出片刻,暴雨傾天而下!
仲秋天未涼,竟是一場冰雨,以水潑下,落地成冰。
“你這是在找死!”顧長卿驚雷掩蓋,于衆目睽睽之下破口大罵。
“求死是嗎,逼我殺你!”
冰涼的雨落在身上,陽光帶來的灼痛感漸漸消散。
冰雨肆虐到激起漣漪,顧望舒耳邊嗡嗡作響,心頭随凄風苦雨一并轉涼,緊接着劇烈陣痛,發酸,撕裂似的絞纏難受。
他恍惚間明白,或許自己早就該死在二十年前的泥塗地裏。
世俗從未偏袒過自己一次。就像是暴雪夜被棄在山門外的開始,注定一生孑然,帶着被排擠的冤屈命運,爛死在個沒人的角落。
方才平息因相貌引起的、永無止境的民憤與偏見。
無人願意聽我辯解。他驀地冷笑,正如現在衆人只見得天上的破洞,便要我以死謝罪,卻沒一人關心那破洞因何而生。
就好像他們眼中只看得見一個天生銀絲白發,瞳色妃紅的怪人。
于是一切依常人解釋不了的過錯,災難,都出自于我的不詳,是我的錯。
這場雨啊,雨啊。
竟成了第一個偏袒我的。
顧望舒咧開嘴角,露出個無聲的慘笑。
一口皓齒被鮮血浸得猩紅,粘稠的血混着津液止不住地往外滴淌,喘息着強擠出兩個字:
“傻 子。”
“天怒……天怒!這是天怒啊!”人群中不知是誰先怪叫着大喊一聲,各處呆滞秩序瞬間混亂起來,人們開始驚叫,奔跑,逃散,仿佛神懲将至。
一場突如其來的冰雨打斷本是井然的刑,恐懼感在含着血腥味的空氣下被無限放大。
四大法門中內有膽大的上前請道:“顧師兄,何來秋降冰雨,雷打秋,定是天怒!不如姑且将罪人先放下來,有什麽大罪秋後再算,反正也已經挨了這麽多——
“都給我閉嘴!”
顧長卿手中銷魂鞭憑空一抽,空氣破裂之巨響震懾得一群混亂衆人頓時安靜,一個個睜着惶恐不安的眼,又不敢再出聲。
“誰再喊一聲,我就把他拉上來也受一鞭試試!反正銷魂鞭在我手裏,不差多上一鞭!”
顧長卿把一身怒火撒向腳下千人:
“我顧長卿審自己的師弟,自家之事,還輪不到老天來插這一腳!”
他在這山之上氣湧如山般怒吼,而後毫不留情的鼓足力氣對着顧望舒又施一鞭。
這一鞭甩得狠,引得顧望舒整個人往前踉跄一步,又被鐵鎖擒住雙臂勒緊,只從口中湧出更多的血來。
“咳…………”
“好啊。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成全。”
握鞭的手緊了幾分,用力到指節間咯咯作響。
再一聲驚雷撼地炸響,銀電映得人面煞白。
“別……聽了……。”
顧望舒幾近力竭,含糊不清呢喃出聲。
“傻子……別聽了。”
“莫再白費力氣。”
……
不是無法強行催動妖力嗎,你如何引出這麽一場大雨。
耳邊再次呼嘯着傳來鞭響,大抵是顧長卿已經知道自己再沒有歇息恢複氣力的能力,一鞭又一鞭的間隔都短了起來。
冰雨苦寒滲骨,長鞭裂空的每一聲,都像在催命。
罷了。
反正從踏上這登山之路開始,就沒想過回頭。
————
半月後。
近些日子接連着都是陰雨天,到了今日竟飄起了些許雪花,算算時日也快到小雪了。
顧清池在觀上監學,束着個描金蓮花冠,頗有些少年觀主的韻味。
自從重陽過後老祖師閉關,沒過多日一封快馬告急書信又把顧長卿召回了益州,信裏傳的事情好像還不簡單,被他把觀裏使得上的除妖高修都帶了去,清虛觀掌事的任務自然落在了他身上。
鐘聲三過,他起身看了外面的天,雖然飄了雪卻還是夾着雨的,回身對整理書簡的小弟子們囑咐了句:“帶好傘,外面雨涼,當心傷寒。”
衆人應了聲是,紛紛行了禮退下。顧清池随後獨自走到門前,目送完這些人,便負手賞起這場初雪來。
天還未涼,雪根本站不住,未等落在草木上,早化成了水和雨融了去,遠山缭繞着雲霧朦胧一片,看來想觀雪的話,現在還不是時機。
他在裏邊站了半天,遙遙的看到個半大少年手裏撐着把傘,腰間蹀躞上挂垂着銅錢盤鞭飛劍一類雜碎小物,胸前還挂了面黃銅法鏡,頭頂高馬尾一颠一颠走過來。
身後不遠跟着個手拿搖扇,明眸皓齒的白發妖。
畫面莫名有些可愛。
他往前一步,拱手道:“艾葉兄平安歸來。”
“我明明走在前頭的,師哥也不與我打個招呼。”顧莫收傘一頭插進屋檐下去,擠着顧清池埋怨。
艾葉緩步跟在後頭,馬上就要數九的天還單着個花白的素花錦袍,一頭濃密細軟的長發披在身上像身裘子一樣,淋着雨沒打傘,奇怪的是身上好像也沒濕哪兒去。
果然是個在冷地方生的妖。氣溫驟降,自己披着襖子都覺着反涼的天,他還全然無擾搖着扇。顧清池正在暗自思量,懷裏撞進來了個顧莫。
“師哥,我與你說啊,今兒個那妖生得可真——醜,像個脫了毛的猴子似的,尖嘴猴腮長嘴獠牙的躲在個破廟裏。擄走的小孩兒被他割了根手指在那放血,幸虧我趕去及時,趁那孩子還有氣兒,救了下來!”
顧莫得意摸摸懷中法鏡,無意擦出道微弱一閃的光,他沒注意得到,還在那侃侃而談:
“我現在可厲害了,一招便能化解妖煞!真的真的,都輪不到活捉,莫兒可是有長進!”
顧清池無奈笑笑,引一指訣輕輕彈了鏡面,“咚”地一聲激起幾圈清澈的漣漪。
“莫兒厲害,除妖都不用見血。”
顧莫眼看鏡面淨得如此幹淨,臉色頓時青了幾分,使勁猛拍法鏡幾下,卻除了清脆銅聲,連水波都沒起得來。
他急了:“這怎麽回事,不可能啊?我明明殺……”
顧清池抱歉偏頭,艾葉刷啦一聲收了扇子,攤開手心,從中凝出團無形的黏稠黑水,在兩人面前只輕輕一捏,凍結成塊髒冰,再碎成無數渣滓,随風如沙在掌心散了去。
“妖丹都沒練成型的初階小雜碎罷了,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出來尋人血養丹。”
“又是你……。”顧莫不滿嘟囔,把還帶着嬰兒肥的小臉拉得賊低:“你這樣胡亂插手,會顯得我很廢材!”
“那不然呢。”艾葉在腳下的石階上席地坐下,取腰間酒壺品抿了小口酒。“該無動于衷地看你毫無謀略莽沖進去,也被他抓住割掉根手指,與那些野娃娃一齊放血。”
“那你不也是推門直接進的,我還以為是我解決完了,你才來的收尾!”顧莫垮臉及不服氣。
艾葉近來明白了個道理,這個年紀的凡人就總是自負,莽撞也正常。
懶得計較,随口道:“直沖是要靠實力的,小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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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望舒暫且申請掉線一陣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