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暖情
暖情
太後的生辰在夏末秋初,這次千秋宴是她老人家六十大壽,自然是要大操大辦一番。
毒日頭不再烤的人難受,結伴逛禦花園的妃嫔也多了起來,大家都商議着該給太後送怎樣的壽禮,才能先前宮內因為加強戒備而壓抑詭谲的氣氛逐漸被一種急切的熱鬧所取代。
就在這時,椒房殿迎來了一位面色憔悴的客人。
是周娴妃。
她先說有事要禀報,并說此事機密,希望可以屏退宮人。
祁玉笙含笑答應了。
二人獨處之後,就見周娴妃“噗通”一聲雙膝跪地,欲語淚先流。
“是我……是我一時鬼迷心竅,試圖陷害周昭媛,還請娘娘饒我這一次……”
按娴妃所講,她接連兩次都只是想要揭露周昭媛穢亂後宮混淆皇嗣的重罪。
而之所以她能确定那孩子來路不正,是因為她本就看不慣周昭媛,當初在般若寺,特意買通了周昭媛身邊的人,故而很清楚,周昭媛和前夫私通,并且很久都沒有侍寝,之後發現有孕,更是拼命吃生冷之物,泡冷水浴故意染上風寒,想将孩子折騰掉。
這些日子以來,周昭媛有孕的事暴露卻沒承受任何刑罰,她也聯系不上周昭媛身邊的眼線,會錯了意,以為皇帝是很愛重周昭媛,哪怕戴了綠帽子,當了便宜爹也要保她。
既然如此,那她這個知道真相,還屢次三番對周昭媛出手的人,必然沒有好下場。
她怕被滅口,求到了皇後這兒來。
祁玉笙瞥了她一眼,問道:“就這些?”
見皇後不為所動,周娴妃膝行湊近,仰頭哭求道:“娘娘也知道我是個苦命人,一時鬼迷心竅,再不敢犯了,求娘娘給我指一條生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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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這話的意思,就好像祁玉笙先前認識她一般。
祁玉笙想了好一會兒,才隐約記起一件小事。
那是她先前參加周家大小姐周芸熙的及笄宴。
那時,有個姑娘被人排擠,穿戴氣度都不及丫鬟體面,座位就在亭子邊上本應空出來走菜的位置,要不停起身給下人讓路,卻似乎是被欺負慣了,不敢主動離席,窘迫的都要哭出來。
後來,祁玉笙看不過去,離席要去逛園子的時候,将她叫出去陪着,才終止了這一場鬧劇。
這點小事,如果周娴妃不提,她大概永遠也想不起來。
周蔓娘倒是記得,卻恩将仇報,試圖把她拖下水,如今卻又來裝可憐。
周娴妃還在連連磕頭:“娘娘您宅心仁厚,若這次能活下來,我一定會做牛做馬報答娘娘,求您……”
祁玉笙只覺着吵。
“夠了。”
她起身,掰開周娴妃攥着她裙裾的手指。
“若你沒犯死罪,自然是不會死的,只是……會受些牢獄之災罷了。”
然後就将人直接打包送去司禮監了。
有舊怨的姐妹之間怎麽扯頭花都行,但牽扯到她這個無辜路人身上,就別想不付出代價。
心善和以德報怨是兩回事。
更何況,周娴妃的話說一半藏一半,避重就輕,只說自己鬼迷心竅,絕口不提背後慫恿之人。
以她的出身,哪怕短暫得了些寵愛,手裏也沒多少銀錢,能接二連三收買宮人替她栽贓嫁禍,必然是有人資助她的。
到底要不要饒她,還是等她将幕後之人供出來再說。
當然,這件事就算往深挖,挖出一長串兒挂着泥的蘿蔔,跟她關系也不大了。
被針對的也是時铄,她只是周蔓娘在争寵路上被順便帶上的,所以她并不需要對付什麽幕後主使,解決一個周蔓娘就夠了。
千秋宴将近,祁玉笙真的很忙,甚至在去司禮監幫忙批公文的時候,都經常打瞌睡。所以剩下的事,她不怎麽關心,只偶爾聽人說起,那女人後來瘋了,在牢裏用茅草紮了一排小人兒給她磕頭。
大約在她心裏,她終于是揚眉吐氣,做了皇後。
終于忙到了壽宴當日,男女分席,賓客按照尊卑地位依次入座。
時铄這個皇帝花起錢來眼都不眨,送了好大一尊玉佛給太後,據說是當世名家所雕,栩栩如生,卻又慈眉善目,視之便心生歡喜。
皇帝是不靠譜,但至少明面上夠孝順,太後有了面子,笑的跟那尊佛像一樣慈眉善目。
祁玉笙的禮物則是手抄佛經,墨中混了許多京中還無人用過的礦物,幻彩琉璃,有些巧思卻又不過分張揚,無功無過,并不引人注意。
但就算如此,時铄還是沒話找話誇獎了一番。
旁人都覺着這是帝後和睦,皇帝給祁家的榮寵,只有祁玉笙知道,這人是沒安什麽好心。
果然,誇獎完了,又給她賜酒。
祁玉笙只喝了一口,立刻察覺這酒的味道不對。
再辛辣的酒,也不會有這種古怪的味道,像是喝了滿口香料。
她立刻将酒順着袖子內側倒了,随後哪怕再有人來敬酒,也是一口都沒喝。
但還是感覺頭昏燥熱。
時铄賞賜的,大概是暖情酒。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她和時铄打交道這麽多次,終于被他發現,威逼利誘行不通,陰謀也石沉大海。
但陽謀或許行得通。
這畢竟是宮宴,別管她是什麽身份,都不能不給皇帝面子,做不到滴酒不沾。
祁玉笙強忍了一陣子,只覺着身體裏仿佛有火在燒,心知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等到宴會結束,就要連路都走不動了,立刻離席去更衣。
宮裏是有不少助興的藥物,但都很溫和,類似于先前在般若寺那宮女用的熏香,雖然會撩撥情欲,但并非不能忍耐,最多灌上幾杯涼茶,沖個冷水澡就沒事了。
但時铄給她下的,分明是宮中輕易搞不來的虎狼之藥。
也不知道他的日常用度都在炎問寒的掌控之中,怎麽就弄到了這種害人的東西。
但此刻也沒時間追究這些,她吩咐珠兒假裝給她拿了衣服去附近的空屋,又讓潤兒回宴會上,若是皇帝也要離席,就盡量拖他一會兒。
而她自己,正要找個僻靜的地方躲着,突然被人捉住了手腕。
她此刻發了燒一般,但那人體溫卻很低,竟給她帶來了片刻澄明。
“娘娘是要去哪兒?”炎問寒問。
他先前看到祁玉笙離席,就覺着她狀态不對,便跟了上來。
月光下,如玉般的女子回眸,目光潋滟的看着他:“你來的正好,幫我找解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