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微醺
微醺
一片寂靜之中,皇帝終于松開了周昭媛,轉頭又踩過一地狼藉,踏着碎瓷片走回了主位。
眼見着原本低聲談笑的嫔妃們此刻都默不作聲,也不敢動作,語氣不耐的開口:“繼續啊,都愣着幹嘛?也想下去休息?”
他一發話,其餘嫔妃紛紛又拿起筷子,食不知味的夾菜,不時偷偷看向上首的二人。
只有祁玉笙,可算有了借口,以要找太醫去關照靜嫔為由提前離席。
時铄卻道:“倒也不必為了孤忙前忙後,實在放心不下的話,先來跟孤共飲幾杯再去不遲。”
祁玉笙沒立刻回應,只給了身邊的女官一個眼神,那女官點了點頭,示意酒水沒有問題。
她這才施施然上前謝恩,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入喉清甜,所以她在時铄的注視下,将這一壺都喝盡了,這才成功脫身。
時铄看着她的背影咋舌。
真沒想到,一個平女子,酒量竟然這樣好。
不過,他也沒指望着一壺酒就當真能讓她人事不知,只覺着這次沒有提前準備,着實是可惜了。
下一次,下一次他可不會再錯過了。
離開宴會,遠離了人群,祁玉笙長舒一口氣。
宮裏妃嫔人數衆多,周昭媛住在哪宮她沒印象,剛要開口問身邊的女官,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
輕而穩,是習武之人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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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內侍衛從來都是結伴巡邏的……
她轉頭,不出所料看到了炎問寒。
他一身便衣,就如同先前在宮外遇見那次,只要擦去了滿手的血,活脫脫就是位濁世佳公子。
但這溫文爾雅不過表象,也不知他這幾日出宮,又将多少人的性命随手碾碎成塵。
不等誰開口吩咐,引路的那位女官便悄無聲息的退開了。
果然是炎問寒的心腹沒錯。
他走近兩步,拱手行禮:“娘娘萬安。”
祁玉笙跟這人說的話,十句裏有八句都不能叫外人知道,也不知道為何,明明最初只想盡力周全,保護自己和家人,結果卻馬不停蹄的幹下好幾樁誅九族的事。
這些事,也不能說全和炎問寒有關,只能說是逐流而下。
她無意于牽扯更深,只寒暄一句:“掌印舟車勞頓,不去歇息嗎?”
炎問寒只道:“原本是打算休息的,只是聽說了有趣的事,便來看看。”
他的目光掃過祁玉笙的臉頰:“所以娘娘是急着去救人?”
此刻酒勁已經上來,祁玉笙有些發暈,嘴比腦子反應快:“是啊,周昭媛也是個可憐人。”
這話不知哪裏惹了炎問寒不愉快,他嗤笑一聲:“天下可憐人何其多,娘娘每個都要眷顧,怕是累死也救不過來。”
祁玉笙眨了眨眼,覺着這話好生耳熟,似乎從前也有人和她這樣說過,但一時想不起來,只能确定,這絕非是當年被她路上所救的那個陰郁的少年說過的。
畢竟那時候二人不在同一輛馬車上,其實并未有過幾句交談。
但不等她深思,炎問寒便緩步走近:“我帶娘娘抄個近路吧,不然好不容易救下的人,若是一時想不開自戮,不就白費了娘娘的一番苦心。”
祁玉笙倒不覺着自己費了多大力氣,三五句話哄住時铄罷了。
反倒因為這件事讓她有機會提前離席,她應當感謝周芸熙,或者說感謝那個給周芸熙下了套,讓她當衆出醜的那一位。
這條近路寂靜又昏暗,炎問寒并未掌燈,好似在黑暗中也能視物。
祁玉笙卻不行,她本就有些微醺,腳步略有虛浮,一個不小心,在石板路的拼接處被絆了下。
炎問寒順勢扶住她的手臂,之後就再沒松開。
夏夜本就悶熱無風,祁玉笙臉頰泛紅,額角帶着一層薄汗,幽香被體溫蒸騰出來。
她身旁的人眼神幽暗。
櫻色與暗香,不知哪個更醉人。
也多虧了此刻在她身邊的,是個不會被下賤的欲望支配頭腦的殘缺之人。
否則,她今夜就什麽都做不成了。
等到了周昭媛的住處,太醫已經診完了脈,一經推算,她腹中胎兒正是在般若寺那段時間懷上的。
時铄還在宴席上享樂,大約是被人勾住了腳步,一時片刻顧不上這邊。
祁玉笙走進內殿,就見周芸熙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見到皇後進來也不起身行禮,雙目無神的面對着梳妝臺方向。
她身邊的宮婢先前沒防住有人往她的酒水裏灑了魚湯,此刻倒是機靈了,将梳妝臺上全部東西都清掃的幹淨。
否則,看周芸熙這副模樣,是真想用發簪之類的東西自戮。
祁玉笙也不多繞彎子:“既然連入宮時都沒放棄的性命,如今要放棄,不可惜嗎?”
這話果然觸動了周芸熙。
被皇帝強占時,她若選擇用性命換清白,至少還能得個好名聲。如今名聲盡毀,在庶妹面前也要卑躬屈膝,卻只茍延殘喘了幾個月,确實是不值。
“可是……”她的嗓音幹啞,“事已至此,我還有機會保命麽?”
簡直匪夷所思,哪有男人容忍得了妻妾偷人,更何況還是那個昏君。
祁玉笙道:“只要你能知道是誰害你,就能。”
周芸熙的指甲将床單都抓破了,冥思苦想,最後不很确定的道:“是周蔓娘,一定是她!先前她總是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可近一個月來,她每次見到我,神色都很古怪!”
祁玉笙眯起眼睛。
她沒全信了周芸熙,畢竟她也拿不出證據,可能只是絕望之中随口攀咬和她不睦的庶妹。
但這件事,她姑且記下了。
姐妹鬥法她可以坐視不理,但試圖牽連無辜之人,比如她這個萬事不管的挂名皇後,那就別想置身事外。
這時,就聽到外頭的宮人齊齊道:“陛下聖安。”
時铄進來時,祁玉笙還能看到他領口內可疑的胭脂痕。
大概是在禦花園裏就地臨幸了誰,之後又想起這樁公案。
他大步走進來,瞥了周芸熙一眼,冷笑道:“真是可惜了這張臉。”
仿佛在看一具屍體。
轉頭再看向祁玉笙時,笑意中就有了別樣的審視:“依你看,該怎樣處置這個賤人?”
他願意給祁玉笙求情救人的機會,只要她願意付出代價。
而在他身後,炎問寒也看向祁玉笙。
她主動招惹的是非,自己應當早就想好該如何化解,不需要他越俎代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