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咳咳”練去非捂嘴清清嗓子,“我是受人之托,來給你送消息的。”然後他把一張紙遞給了樓遇川。
樓遇川接過紙條,上面寫着“鴻猷制衣坊”。
“你趕快去查吧,跟那條河有關。”說罷,練去非背着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樓遇川記得這家鴻猷制衣坊,剛剛在詳圖上看到過。這家制衣坊占地很大,正好就在衡瀝河上游。
樓遇川吃着鐘意樓的腌篤鮮和清粥,腦子裏想着明天的計劃。他可以不讓自己休息,但是不能讓其他人一直跟着他轉。
想着想着,他的思路又到了元圓圓身上。他十分渴望見到她,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幻想過再見面時的情景。但是此刻,他卻異常冷靜。
樓遇川甚至明白了元圓圓的心意,明白了她的別扭,也明白她的擔憂。
他非常想馬上就能緊緊地摟住她,罵她一句笨蛋,惡狠狠的那種,非常兇狠的那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那種。
忽而,他的眼神又溫柔起來,他舍不得的。他得想個辦法,讓她自己找上他。
第二天一早,樓遇川帶了捕快到鴻猷制衣坊,控制住掌櫃,直沖制衣坊靠近衡瀝河的那片區域。倉庫大門一打開,就看到很多工人正在幹活,到處都是難聞的氣息,髒亂的地面,工人們一個個看起來精神萎靡,面黃肌瘦的樣子。
樓遇川看到有好幾個大缸裏面都是渾濁的液體,還有陣陣惡臭,剛才還有幾個工人正在往旁邊的河流裏倒着渾濁的液體。
樓遇川直接查封了制衣坊,把掌櫃和東家都帶到了衙門,一并帶回了一些液體和染料,找人檢驗。
工人們都被集中起來,有捕快給他們錄口供。樓遇川還派人找來大夫給工人們看診,他們看起來都不太健康的樣子,可能是中毒了。
事情很快就清晰了,制衣坊的東家為了搶占市場,推出了一款罕見的桃紅色布料,然而用來染布的材料中含有一種花草,顏色靓麗,但是也有劇毒。
府尹大人為了殺一儆百,對制衣坊的東家以及相關人員都判了重刑。受害的工人的費用,通通由從東家那裏沒收來的錢銀補給,工人治病的費用也由東家承擔,且是長期承擔,直至工人康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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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污染的衡瀝河,府衙暫時封閉了,受影響的店家和百姓的損失,也是由鴻猷制衣坊負責,官府監督。
臨安城百姓各個拍手稱快,稱贊府尹大人的英明,稱贊金刀捕快的高效,稱贊府衙衆人的盡心竭力。
然而,臨安城百姓又擔憂起來,聽說金刀捕快在辦案過程中沖鋒陷陣、身先士卒,結果不小心碰到了毒物,他就中毒了,已經在床上躺了兩天了,大夫進去好幾個,都搖着頭出門。已經有人去定波城報信了。
這天晚上,新月如鈎,一抹輕靈的身影悄悄落在了樓遇川的小院。
院裏都是草藥的味道,元圓圓皺起眉頭。
元圓圓站在樓遇川的卧房門前,她的雙手垂在身側,捏緊,又松開。她輕輕推開房門,藥味更濃了,她忍不住吸吸鼻子。
忽的,一陣小風吹過,桌上的燭火悠悠亮了起來。
“你遲到了三年。”樓遇川的聲音低沉、溫柔,猶如陽光退出院子時的戀戀不舍,其中似乎還有哽咽,“可我還是很高興你來了。”
元圓圓立即轉身,就要飛身而走,卻被一股強力拉住,瞬間,她的後背重重地砸進一個溫暖寬闊的胸膛。
春天的夜晚,微風蕩漾,清澈且溫情,萬物就蘇醒在這寧靜而悸動的氛圍中,包括元圓圓的心跳。
元圓圓覺得非常窘迫,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實在是太大聲了。
不過很快,她稍微好受一點兒了,因為樓遇川的心跳聲音不比她小。
“那個,樓公子,你還好吧?”元圓圓自覺是那個食言而肥的人,想先試圖表達下愧意和關心。
“不好,一點兒都不好。”樓遇川嘆息般的聲音就在她耳邊,溫熱的氣息吐在她的臉頰上。
元圓圓立即轉身,終于對上他了的眼睛。她看到了瑩潤的月亮,害羞的星星,清澈的自己,以及他眼裏狡黠的笑意。
“讨厭!”元圓圓直接一掌拍在他的胸前,卻被他用手按住,手心裏都是他的心跳,怎麽都離不開。
“原來,元姑娘撒嬌的時候說的是讨厭啊~嗯,我喜歡。”樓遇川終于笑了起來。
樓遇川的笑容并沒有很大,卻像遙遠海平面上的一顆明珠,終于沖破層層隐忍和晦澀,躍出深黑的大海。
元圓圓呆呆地看着他,心裏跟他的兩顆小虎牙打着招呼,說着好久不見。
“你的傷口還疼嗎?”元圓圓的語氣中有她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憐惜。
“那晚果然是你!”樓遇川心念電轉,瞬間想到了元圓圓問的是他背上的傷。
“我以為就要失去你了,幸好,幸好……”元圓圓想起命在旦夕的樓遇川,想起他背上猙獰的傷口,忍不住流下淚來。
“我不疼了,一點兒都不疼了。”樓遇川本想趁機再加重苦肉計,可是他看着元圓圓的眼淚,心疼到不行,再舍不得她傷心一點。
樓遇川捧着元圓圓的臉,輕輕地吻上她的眼睫,濕濕涼涼的淚水沾到他的唇上,他就用唇熨熱、擦幹她的眼淚。
元圓圓呼吸漸漸平穩,似有羞意,低下頭不看他。
樓遇川覺得她的臉頰漸漸發燙,心下變得軟軟塌塌地,嘴裏卻忍不住逗她:“三年不見,元姑娘的膽子怎麽變小了~你當時偷親我,我都不敢動。”
元圓圓突然仰起臉,眼睛圓圓,結結巴巴,“你,你,你醒着?!”
“嗯,我都知道。”樓遇川點點頭,嘴角的笑意怎麽都壓不下去。他突然湊近她,偏頭在她耳邊說着,“川滿月圓,還有鐘意樓,你想說的,你沒說的,我都知道。”
“啊~我不要活了~”元圓圓臉紅耳熱,捂着臉,只想逃走。
樓遇川拉下她捂着臉的手,微微彎腰,歪頭看她,“你不活的話,我也活不了啦。”說罷,眼睛濕漉漉地看着她,露出小狗一樣的表情。
“啊~你不要這樣看我!我會把持不住的!”元圓圓看了他一眼,又趕緊捂住。她對這樣的樓遇川一點辦法都沒有。
樓遇川又把她擁入懷裏,用下巴和臉頰癡迷又眷戀地蹭着她毛茸茸的腦袋,胸腔裏盡是愉快的笑聲,震得元圓圓也跟着笑起來。
其實,樓遇川還有很多很多話想問她,他覺得這三年,元圓圓過得肯定很不容易,受了很多很多苦。想到這些,陣陣刺痛似乎也傳到了樓遇川的心裏,使他喉頭幹澀,竟是一句都問不出,只能等着元圓圓自己說起。
事緩則圓嘛,他記得她的話,每一句都記得。她不在的時候,他回想過很多很多遍。
第二天,臨安城大街小巷都在傳,金刀捕快樓遇川,病入膏肓樓七少,被西南來的神醫救活啦!
當天,鐘意樓挂起牌子,大酬賓七天,全場三折!不僅臨安城的鐘意樓,全國各地的鐘意樓都陸續收到消息,七天大酬賓,全場三折!并且這七天內,所有鐘意樓從夥計到掌櫃,薪資三倍!七天後,全體鐘意樓夥計直接帶薪休假,待清明過後再開門營業。
而鐘意樓的元東家,大街小巷都在傳的大善人,則悄悄離開了臨安城。樓遇川送她出的城。
這一次,沒有依依惜別,沒有戀戀不舍,不過,“你都不問我什麽時候回來嘛?”元圓圓撅着嘴,騎在馬上,看着站在身旁拉着缰繩的樓遇川,似是不滿他看起來一點都不難過。
“不用問,我知道你肯定會來找我。”樓遇川好笑地捏捏她的臉。
“不愧是你啊,遇川!”元圓圓笑起來,拍着他的肩膀。
元圓圓覺得樓遇川還是樓遇川,真好,真的很好。
下一瞬,樓遇川湊近她,在她耳邊悄聲說着,怕是連岸堤的楊柳都羞紅臉的話:“古話說得好,小別勝新婚嘛~”
呵!元圓圓差點兒掉下馬來!還好樓遇川及時樓主了她的腰。
這,這,這是什麽虎狼之詞!這真的是一向有禮有節的樓遇川?!莊重穩健的樓七少?!雷霆萬鈞的樓大人?!放在她腰上的手怎麽越收越緊?!為什麽還悄悄捏她的腰側?!這時确實是黎明時分,但不是四下無人啊?!星星還都眨着眼呢!!!
樓遇川扶她坐穩,牽起她的手,低下頭,垂着眼睫,以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态,在她的手背上柔柔落下一吻,像蝴蝶翅膀拂過花瓣,像雪花落入湖面,像宿命烙下的一個印章。
樓遇川把缰繩放回她的手裏,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了幾下,說:“我等你回來。”
元圓圓重重一點頭,策馬奔去。
樓遇川看着元圓圓的身影,他分辨不清自己的心境,但是知道與以往哪次都不一樣。就像元圓圓只是出去溜達一圈,回來時會帶一壺酒并與他邊共飲邊分享途中樂事的那種安心。
元圓圓需要在清明前趕回裂日谷,又到了放血的日子,牢裏那個人,暫時還不能讓她死。
元圓圓想着樓遇川,幸好他還在,幸好自己也沒有死。
她想起三年前離開的那天霜降,那天喝的清江白,酒氣帶來的熱度,一直溫暖着她。她想起那天樓遇川眼裏的淚光,雖然沒有落下,但是已經落在了她的心裏,一直滋潤着她,在她的身心都即将枯竭的時候,保護了她的一息靈臺清明。
在接近裂日谷的時候,遇到了練去非,倆人一起打馬朝着山谷飛奔。
“小圓圓,你才剛剛跟樓遇川相認,這麽快又把人家丢下了啊?你好狠的心啊~”練去非語氣裏盡是酸意,但是他也有點佩服樓遇川,就這樣又讓元圓圓離開了,換做是自己,肯定做不到。哎~這又是他輸給樓遇川的一點。
“小非非,我只想把這些事情趕緊結束掉。還有,師傅是不是真的被他們騙去了?”元圓圓想起樓遇川的信任,心裏一陣熨貼,但是也提醒自己,現下不是沉溺于兒女情長的時候,她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完。
“對,你華師傅,我家老門主,他收到的那封信,很有可能是僞造的,就是把他騙過去。雁回派那裏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你在那裏長大,你很清楚,加之,他們本來就一直防着我們,所以更難打探消息。”練去非微微皺眉,覺得三年前的那場陰謀,還沒有完全結束。
“嗯,看來還要試試能不能再從她嘴裏問出些什麽。”元圓圓冷靜從容,心裏盤算着利弊,已經跟他們明着暗着鬥了三年,彼此都很熟悉了。
這次他們把華師傅騙走,估計還有什麽後招。不過她不怕,她手裏也還有人質。唯一不同的,她還有心,還有底線,她自知用常規手段是打不過魔鬼的,尤其是深藏人心的魔鬼。她已經做好了同歸于盡的準備。
只是,樓遇川,他怎麽辦啊~
“哎~不過啊,幸好當年我家老門主及時趕到,力挽狂瀾,你才能死裏逃生。”練去非想起當年的命懸一線、暗無天日,還是心有餘悸,對元圓圓的愧疚更深了。
“小非非,你知道的,我從未怪過你。況且,我也算是因禍得福了。我心裏對你,一直是感激的。”元圓圓拍拍他的肩膀。
當年練去非也是被那人騙了,把元圓圓帶到了雁回山,又被綁到了裂日谷。元圓圓被那個瘋女人囚禁、放血、煉藥,整日不人不鬼。
被華師傅救出後,養了大半年才清醒過來,元圓圓體內的毒素漸漸消退,也不用再每月嘔血了。她開始有精力整頓裂日谷。而整頓裂日谷,非抽筋剝皮不可,這一切的艱難晦澀,除了華師傅,就只有練去非一直陪着她,幫助她。
“哎~只有感激啊~你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這個。”練去非又長長嘆了一口氣。“也罷,能陪你一時就一時吧,往後,我也去找找自己的天地。”說完,他狠狠一扯缰繩,往前跑去。
元圓圓也一扯缰繩,加速飛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