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樓遇川帶人趕到畫舫的時候,先看到的是眼神朦胧的元圓圓,還有旁邊的一只公孔雀。
樓遇川仔細查看了倒地上的華服青年,青年眼神緊閉,唇色隐隐青紫,他叫人把屍身擡回衙門找仵作檢驗。
簡單與在場的人詢問了幾句後,讓弟兄們把他們都帶回衙門做個詳細的筆錄,包括兩個華服青年、小厮、歌姬還有侍女。
最後只留下一個叫郭虎的捕快,跟元圓圓和練去非,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了起來。
“哎~~”從樓遇川出現,元圓圓的視線一直跟着樓遇川,看他有條不紊地處理着現場。
而現在他一臉沉默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嘆口氣,她的腦子有點暈了,但是還是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是随機挑選的畫舫,進來以後,一直在喝酒。期間只看到一位白衣服的青年叫小厮從随身帶的小背簍裏拿出一壺酒和一套杯具,過後不多久那位紫衣公子就倒地不起了,其他的就沒有什麽特別的了。
練去非則說自己是跟着元圓圓來的,一直在聽曲聊天,也沒有注意到什麽。
樓遇川點點頭,沒有說話,轉身往受害人的位置走去,想再看看有沒有什麽遺漏的地方。
他看到桌上的三只酒杯,正要拿起來看,就有一只纖細的手斜插過來按在了他的手背上,他下意識翻手一抓,才發現那是元圓圓的手,趕緊放開了。
“上面可能有毒。”元圓圓收回手,眼睛亮閃閃地看着他,“這三只酒杯,就是白衣青年帶來的。”
樓遇川從懷裏掏出一方手帕,墊着手指,拿其中一個杯子,淺淺聞了一下,元圓圓也湊過來,吸吸鼻子,樓遇川看向她,她搖搖頭。
樓遇川放下杯子,又拿起另一個,元圓圓先湊過來淺淺一聞,點點頭,看來毒物就在這個杯子裏。樓遇川用手帕把這個杯子包起來,其他的杯子和桌上的物品,都讓郭虎用桌布一并打包帶回衙門。
“小圓圓~我們走吧~去逛逛夜市去!”練去非湊過來,對元圓圓眨眨眼。
“練公子,我如今是這位樓大人的副手,今晚就不能繼續做陪了,改日吧。”元圓圓看了樓遇川一眼,堅定不移地表示自己現在有要事在身,不能繼續喝酒游玩了。
練去非在元圓圓和樓遇川之間看了一眼,翹翹嘴角,暧昧不明地說了一句:“你答應過我的事,別忘記了哦~”說罷,轉身就出了畫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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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應他什麽了?”現在就他們倆人,樓遇川忍不住問道。
元圓圓眨眨眼,皺起眉頭,“忘了。”
樓遇川:“……”
後來,樓遇川帶着元圓圓走回了衙門,在冷風的吹拂中,她想起來了她答應練去非不再騙他而已,但她腦子裏有更重要的事情,“現在最有嫌疑的是那個帶酒和杯子來的白衣青年,但我記得是侍女倒的酒,又是紫衣青年先拿起的杯子。如果毒是下在杯子裏的,又怎麽能保證紫衣青年就會拿起那杯有毒的酒呢?”
樓遇川看着她,目光似乎混進了晚風的餘熱,元圓圓忍不住有點兒臉紅起來。
元圓圓和樓遇川回到衙門,除了那位白衣青年和他家小厮還羁押着,其他人陸陸續續被聞訊趕來的親友接走了。
元圓圓跟着樓遇川,在他的書房裏看着相關人員的口供和資料。
死者叫王前珉,是臨安城大戶王家的長子,二十有五,已成家,有妻妾和一兒一女。
現在王家人由府尹大人安撫着。
白衣青年叫郭峰,與王前珉是發小,本也是大戶人家,奈何父母去世,家道中落,靠着還有點兒家底,就與朋友們終日游樂,至今尚未成親。
另外一位青年是新認識不久的朋友程昱,臨安新貴。
今天三人相約畫舫,是郭峰提議的,他得到一壺名為朝白露的汾酒,還特意帶上了自己珍愛的玉杯,說是汾酒就要用玉杯飲才相配。
王前珉倒地前發生的事,與元圓圓看到的一樣,是侍女倒的酒,也是王前珉先拿起的杯子,而且,另外倆人也喝了酒,若郭峰真的想殺的是王前珉,又是怎麽做到的呢。
樓遇川讓元圓圓先回客棧休息,自己再研究一下案情,但是元圓圓說自己願與樓公子共進退。
結果,後半夜的時候,元圓圓就趴桌上睡着了,樓遇川拿了一塊薄毯給她蓋上。
第二天雞鳴的時候,元圓圓迷迷糊糊睜開眼,薄毯滑下肩膀,才驚覺自己竟然睡得那麽沉,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轉頭看到樓遇川仍舊精神奕奕地看着口供和案卷資料。
吃過早飯,樓遇川跟元圓圓說了仵作昨晚的驗屍結果,王前珉沒有外傷,大概率就是中毒身亡,但是毒物暫時不明。
元圓圓現在完全清醒了,自告奮勇要查一查那些酒杯,發現毒物可能是西南當地的一種蠍子毒液,味道詭異但不明顯,兇手把毒液塗抹在杯子上,晾幹後就看不出痕跡了。不僅如此,元圓圓仔細看了有毒的杯子,又對比了另外兩個杯子,這三只杯子是同一款式,上面描繪着不同的青竹圖案,但是郭峰和程昱用的杯子上,青竹圖案或多或少有點瑕疵和缺失,似乎是被故意破壞的,唯有王前珉用的那個毒酒杯子上的圖案完美極了。
樓遇川想到了一種可能性,畢竟人的習性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他立即叫人找來王前珉的小厮,詢問王前珉的生活習性,發現王前珉是個非常附庸風雅、吹毛求疵的人。因為是家中長子,從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各種物品都是精挑細選,所以他一向剛愎自用,專橫跋扈。
說到他跟郭峰的關系,如今郭家已大不如前,王前珉心裏已然看不上這位發小,但是仍舊裝模作樣地與他稱兄道弟,怕別人說他薄情寡義、傲慢無禮。
樓遇川又單獨詢問了郭峰的小厮,只問他這套杯子怎麽回事。
小厮說,杯子是少爺的心愛之物,平時保養都是他親自處理的。不過,奇怪的是,小厮幾天前看到少爺把其中兩個杯子上的青竹圖案刮去一點,但他沒敢多問。
至此,兇手就是郭峰無疑。
他與王前珉是發小,自是知道他的習性。他特意破壞了另外兩個杯子,王前珉一向自視甚高,平時又是一直被衆人捧着的,肯定會第一個拿起酒杯。在侍女倒酒的時候,只要他發現另外兩個杯子的圖案有破損,自然就會挑那個完美的杯子,哪怕他沒有注意到也不要緊,郭峰可以再提醒他。
在證據面前,郭峰一臉生無可戀,随後哭訴王前珉的種種惡行。
王前珉在人前與他稱兄道弟,但是背後卻蔑視他,看不起他。
郭峰至今沒有娶妻,本想向王前珉的表妹提親,豈知被王前珉當面冷嘲熱諷,他感覺受到了奇恥大辱,不殺死他不足以洩憤。
至于毒物的來源,他說是有天逛街,有個算命的給他算了一卦,說他被小人阻礙,所以才郁郁不得志。然後跟他說往城東走二裏路,那裏有破解的玄機。
他立即往城東走去,發現那裏有人在賣老鼠藥,說是塗在小碗裏,晾幹後放在廚房,老鼠吃了就死。
郭峰就想到了用老鼠藥殺死王前珉這一招。
不過兩天,案件告破,府衙上下都松口氣。
府尹大人對王家也有了交代,好好褒獎了一衆捕快和元圓圓,并發了獎金。
王家也想給府衙送禮,被府尹大人拒絕了,表示送去佑安堂即可。
不過,樓遇川還是親自帶人去查那個算命的和賣老鼠藥的,又問了附近的店家和行人,都說并沒有見到什麽算命的和賣老鼠藥的攤位。
元圓圓聽了樓遇川查到的信息,倆人都一致認為,那算命的和賣老鼠藥的兩個人,就跟藏在杏兒背後的人一樣,默默推動着一切。
樓遇川又開始查王前珉的生活圈子以及王家的動向。
月末的一天傍晚,定波城給樓遇川傳了一份信函,匆匆看完,樓遇川立即去客棧招元圓圓。
夥計告知他,元圓圓出去了,還沒有回來。
樓遇川心思一轉,往千島湖尋去。
元圓圓最近心緒愈加不安寧了,官府和定波城至今沒有什麽消息傳來,白天她仍然會滿城逛逛,晚上就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有時累極了,迷迷糊糊睡去,醒來發現天還黑着。想起上次在府衙趴桌上睡着,猜想自己得喝點酒才行,于是到了傍晚,就溜溜達達到了千島湖,找了家小店,上了二樓,臨窗而坐,點壺清酒,小口小口地抿着。
她站起身,極目遠眺,千島湖綠水逶迤,芳草長堤,隐隐有笙歌随風飄蕩。
哎~~元圓圓默默嘆着氣。
樓遇川走近湖邊,就看到二樓窗邊的元圓圓,因為她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外,似乎随時都會羽化而登仙一樣。他心裏一緊,趕緊飛身躍去,怕她就那麽消失了。
此時樓遇川還不知道,當他預感到離別的隐痛時,必定是已将那人挂在心上了。
樓遇川穿過人群,向她走去,刻意放慢腳步,一步一步踩實在地板上,希望元圓圓回過頭看他,這樣他也方便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元圓圓聽到有人走過來,但她沒有回頭,因為這裏的游人不少,一直人來人往的。她也想不出誰會來這裏找她,她已經數了兩遍樓下那株桃花樹,第一次二十七朵,第二次只有二十三朵了,因為剛剛有一陣風吹來。
“元姑娘。”樓遇川輕輕地說,像是在對着一片軟綿綿的雲,他其實已經看了她一會兒了。
“樓公子!”元圓圓回頭見到是他,慢慢笑了起來,大大方方地邀請樓遇川坐下飲酒。
樓遇川随口問她剛剛在看什麽。
元圓圓抿了口酒,咧嘴一笑,說在數桃花,第一次二十七朵,一陣風吹過,第二次就只有二十三朵了。現在看到樓公子,她可以不用數第三遍了。
樓遇川聽罷,心中一動,竟是覺得放在懷裏的信函猶如千斤重,墜在胸前,讓他呼吸困難。
他竟然開始生自己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