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田哥兒被林曉寒扶着走進屋內,安置在椅子上。
柱子這才從牆角走了出來,怯生生叫了一聲阿爸。
別看柱子平日裏皮實的很,但畢竟只是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又剛死了爹。方才田哥兒拿着鐮刀發瘋的模樣,顯然是把他給吓到了。
“柱子,你去院裏挑點水來,去廚房給你阿爸煮壺茶。”林曉寒說道。
“今天我沒有時間做飯了,你自己去下碗面吃吧!”田哥兒對王柱子說道。
“阿爸,你好好休息休息。”王柱子點點頭,一溜煙的跑了出去,待他跑遠了,林曉寒才對田哥兒說道:“不管怎樣,日子還是要過的。為了你和柱子以後的生活,你可不能倒下,那可就真随了他們的願了。”
“我知道的!”田哥兒用力抹了把眼淚,看了眼門外說道:“其實老王一直很嫌棄我,所以這些年他都不怎麽回來,平日裏賺的工資也多半寄到他娘那裏去了,我和柱子是指望不上的。”
“我一人帶着柱子,守着這兩畝薄田,有他是過,沒他也是過。但這兩畝薄田就是我和柱子的口糧,是我們的命!誰要把田給收回去,那就是要我和柱子的命!”田哥兒憤怒的拍了把桌子說道:“我田哥兒也不是吃素的,誰不讓我們爺兒倆活,我就和他們拼了!”
林曉寒微微一怔,沒想到田哥兒平日裏極好說話的一個人,骨子裏卻是個硬氣的。
不過田哥兒這樣的性子,林曉寒反而覺得十分欣賞。
他與田哥兒打了幾日交道,便發現他雖窮,但卻勤勞。家裏四處打理的井井有條,院子裏從來都是幹幹淨淨的。
而且瞧他和柱子衣服補丁落補丁的,都洗的發白了,卻沒有亂七八糟的污漬。平日裏食材雖少,但也能做出好吃的飯菜。
在有限的條件下,把小日子過的有滋有味,可見是個懂得生活之人。
在貧瘠的土壤上,也能開出野花。林曉寒腦海中忽然閃過了這樣一句話。
這等對哥兒處處壓迫的社會裏,也能有田哥兒這樣懂得反抗,努力生活之人。林曉寒骨子裏作家的靈魂,這一瞬間與田哥兒共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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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應當幫一幫田哥兒,林曉寒心中想到。
他想了一會兒,便開口問道:“你們那兩畝薄田,可有田契?”
“田契倒是有的。”田哥兒立刻說道:“這次王家人過來,便是要來搶我的田契!”
“能把田契拿出來看看麽?”林曉寒道:“王家人既然特地過來搶田契,就說明,沒有這田契,他們也不敢直接搶走你的田。”
“對啊!”田哥兒一合掌,擦幹眼淚從櫃子裏翻箱倒櫃的摸出一張薄紙。
“幫我看看寫的是什麽?”田哥兒把田契遞給林曉寒問道。
林曉寒打開一看,果然,這田契約上寫的不是之前的王家,而是田哥兒那個倒黴夫君老王的名字。
原來老王自分家之後,便去衙門把田契換成了自己的名字。因此按照約定,這兩畝薄田和之前的王家已經無關了,就是田哥兒一家單獨的土地。
“老王已經去世了,這田契還作數麽?”田哥兒有些緊張的問道。
“律法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林曉寒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也不太了解這裏對遺産的規定。
不過他不知道,村長是一定知道的。林曉寒決定明日帶田哥兒去問問陸友山。
他在田哥兒這兒耽擱了一陣,天色便已經暗了。
眼瞅着太陽快要落山,陸秋成也要回來了。林曉寒便三言兩語的,開始說起自己這次過來的最初原因。
“其實我這次過來,是想提前讓你幫我做飯的。”林曉寒說完,摸出二十文錢放在桌上道:“你如今這樣,明日還能幫我做飯麽?要有蛋有肉的。”
田哥兒看着桌上的二十文錢,半晌沒有說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滿眼含淚的道:“林哥兒,你這是……其實我們雖然困難,但一個月我還是等得起的。”
林曉寒聞言笑了,把那二十文塞到田哥兒手中說道:“你等得起,我等不起!我今日真是來找你說這事兒的,你不知我中午差點都沒吃上飯!”
接着他便把大房的飯如何難吃與田哥兒說了一通,直叫對方信了自己是真的挑食,來找他幫忙做飯的為止。
這時,柱子下好了面條,端着兩只大碗走了進來。
林曉寒起身,與田哥兒約定好明日會面的時間後便離開了。
待林曉寒回到家中,天色便已經全黑了。他發現屋子裏已經亮着燈,推門輕輕走了進去,便發現陸秋成已經回來了。
陸秋成一個人坐在油燈下,臉上帶着一絲擔心。瞧見林曉寒回來了,臉上才馬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林曉寒忽然想到,陸秋成可能是怕他跑了。他在桌子旁坐下,陸秋成卻沒有說些什麽,而是好聲好氣的問道:“你肚子餓不餓?”
“是挺餓的。”林曉寒點點頭道,他今天中午就吃了兩只雞蛋,又忙了一下午,早就餓了。
陸秋成聽了,便去廚房裏把兩人的晚飯端了過來。
還是雜糧粥配上鹹菜,晚飯因為有陸秋成,比中午的要好一些,多一個葷油炒的豆腐幹。
林曉寒肚子确實是餓了,對着那賣相不怎麽樣的飯菜,還又多添了一碗粥。
待晚飯吃完了,他放下碗筷,才對陸秋成說道:“從明日起,我不在大房搭夥了,我準備讓隔壁的田哥兒給我們做飯吃。”
陸秋成愣住,沒想到林曉寒不聲不響的便決定好了這麽一件大事。
林曉寒如今是家中的主人,這等內務本就應該由他決定。
只是與大房搭夥,這錢最終也是給到陸家人手上了。和從外面重新請人,那性質上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不過既然決定要讓林曉寒管錢管家,陸秋成就不會去反駁他的決定。反而點點頭支持他道:“以後家中這些事情,都由你決定便好了。”
“之前給大房的那些錢,就這樣算了。”林曉寒開口說道:“畢竟是親戚,也不好弄得太難看。”
陸秋成聞言卻是有些不解的道:“大伯家也不是那等不講理之人。這錢的事情,該是怎樣還是怎樣,沒用完的那些,我一會兒去找他們要。”
林曉寒笑而不語,并沒有立刻反駁他。陸秋成為人老實,要不然也不能被自家親戚給坑了這麽久,讓他自己去碰碰壁也好。
陸秋成收拾完了碗筷,便去了大房屋裏。又過了一會兒,林曉寒便聽到大房屋裏傳來李氏和陸老大的咒罵聲。
“娶了媳婦忘了娘!被那林哥兒挑唆幾句,就忘了自己姓什麽了?”
“有錢不給咱一個姓的賺,去外面找別家人。你娘老子知道了都要從棺材裏跳出來!這些年你吃了我家多少米,還想要錢?不知感恩!”
……
陸秋成雖然是個秀才,但論起蠻不講理的罵人功力,比起大房幾人可是差了遠了。
他支支吾吾的想和大伯講道理,一句話還沒有說囫囵,就被嘭的一聲,關在了門外。
沒過多久,陸秋成灰頭土臉的跑回來了。
坐下來後,便一個勁的給自己倒水喝。
看他的模樣,林曉寒便知道他很生氣,而且要錢失敗了。
大房那麽摳門的一家,怎麽可能把到了手的銅板給吐出來?
陸秋成不去要錢還好,他一過去,大房肯定就是要與他撕破臉的。
“唉……”陸秋成長嘆了一口氣,從錢袋裏倒出一百個銅板放到桌上。這還是之前林曉寒給他的“零用錢”。
“你找人幫忙做飯,也不能沒錢。這些錢你先用着,不夠的地方我再來想辦法。”陸秋成有些為難的說道。
他不覺得林曉寒浪費,反而覺得是自己太沒本事。
林曉寒原本就是大戶人家出生,習慣了好日子的。自己既然娶了他,就不應該讓他跟着自己受委屈。
林曉寒勾了勾嘴角,陸秋成的這些地方,在他眼裏其實是十分可貴的。
一個從不在別人身上找借口的人,成功也只是早晚的問題。陸秋成雖然起點低了一些,但林曉寒覺得他日後定是能做出一番事業的。
他拿出床下那只木匣子,在陸秋成面前打開。
裏面整整齊齊的躺着三百文錢,比之前多了,讓陸秋成吃了一驚。
“你動了嫁妝了?”第一時間,陸秋成有些焦急的問道。
“嫁妝裏只有書,沒有錢。”林曉寒倒是坦白,直接對陸秋成說道:“我倒是想動,可惜也動不了。這錢是我自己賺來的。”
林曉寒拿出自己下午寫好的婚書和喜帖,拿給陸秋成看。
“昨日給你說的寫帖子的活兒,你沒有時間,我便自己做主接下來了。雖說賺的不如你多,但也能補貼一點。只是這活計不穩定,下一單就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陸秋成看着油燈下整潔精巧的喜帖和婚書,驚的半晌沒有說話。
他知道林曉寒學過寫字書畫,但不知他還有這樣的本事。
這帖子寫得極好,林曉寒自己設計的新鮮樣式,便是在城中也沒有見過,也不知他到底是怎麽想到的!
自己的夫郎才娶回家幾日,便能掙錢了!陸秋成擡頭又看了林曉寒一眼。
油燈昏暗的光線下,林曉寒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黑白分明的望向自己。陸秋成心髒猛地跳了幾下,覺得自己的夫郎不僅好看,也實在是太聰明了!
陸秋成忽然覺得,林曉寒與他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樣,但是這不一樣的地方,似乎是更有魅力了。
他情不自禁的低下腦袋,湊到林曉寒面前,就要落下一吻。
林曉寒卻突然伸手擋住,整個人往後跳了一下,驚慌失措的站了起來。
“我……我去收拾收拾。”陸秋成匆匆離開,面上帶着肉眼可見的失落神色。
林曉寒瞧着他的背影,臉上發燙,不知怎的,忽然覺得有些心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