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孤注一擲
孤注一擲
“是虛懷仙君!”
“多虧了仙君,真是虛驚一場。”
四周響起歡呼的聲音,唯有時憫神情凝滞。
她的目光緊緊跟随那道身影,身下不自覺攥起拳頭,微微顫抖。
她往前踏出一步,忽然察覺到一股不屬于雲階月地的氣息,扭頭看向朔溟,朔溟也是一怔。
剎那間,數道黑影從廣場中騰空而起,沖向金光之中的虛懷。
“是魔氣!”有人大聲喊道。
下一刻,魔氣如潮水一般從水晶廣場下湧出,迅速将其籠罩,四周亂作一團。
平靜數百年的雲階月地從未遭受如此變數,許多修仙衆都未能及時反應,只能手忙腳亂地被動應付出現的魔氣。
“怎麽回事?”朔溟驚詫道。
時憫聚精會神,根本沒去在意其他聲音,低喃道:“時候已至。”
朔溟還在怔愣,眼前的人倏忽已經掠入魔氣之中,身影消失不見。
失去力量的朔溟追上一段距離,卻無法再往前。
從廣場散開的魔氣會讓他經受不住破開封印,暴露他的身份。
躊躇之際,魔氣之中一道黑影跌落飛出,重重摔到地上,化成一副似人非人的可怖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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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溟一眼認出那是魔的本體,一旦暴露本體,意味着魔核受損,無法維持化身,快要喪命。
他趁亂靠近,果然不久腳邊的魔羅便斷了氣。
朔溟擡眼望向魔氣之中,他認出這只魔羅竟是冥羅衆。
魔域四方之中,冥羅域一向不起眼,依附森羅域,怎會忽然出現在雲階月地,對仙門發動攻擊?
朔溟來不及細想。
魔氣遮天蔽日,廣場內情況不明,不同的力量争鋒相對。
他不知時憫眼下如何,偏在這時突然出動,這便是她要的結果嗎?
混亂中,他感覺肩膀被人一碰,扭過頭,看到一張眼熟的面孔。
“你……”
來人朝他微微一笑,道:“你一個凡人真是膽大,也不怕受波及。此處不安全,趕緊随我走吧。”
“柳道君怎麽在此?”朔溟驚訝問道。
來者正是柳瑜,因為鵬車出了問題,導致她來晚,正巧撞上出事的一幕。
她在附近看到朔溟,見他一人在此徘徊,于是才找來。
“是你們捎信告訴我鵬鳥失控是因為中毒吧?”柳瑜道,“那日你們沒去赴宴,原來是趕來扶搖會了。怎麽不見你的道君同伴?”
“時憫她……”朔溟看了一眼四周魔氣,遲疑片刻,又道,“是她讓車鋪掌櫃告知你,中毒之事非同小可。”
柳瑜跟着瞥去,了然道:“我知道了。走吧,我還是先帶你去安全之處。”
朔溟雖然不安,但還是跟随柳瑜來到遠處還未受影響的一座山丘上。
周圍有其他脫險的修仙衆彙聚于此,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顯得無比沉重。
尤其是年長者,他們曾經歷過當年的仙魔大戰,心中無不驚駭。
魔羅竟敢在雲階月地現身作亂,這是要打破兩百年來的仙魔契約。
天底下怕是又要亂了。
朔溟看着他們一張張愁容滿面的臉,心下微微一動。
他似乎……擔憂起時憫。
“大姐!”
一道聲音打斷了朔溟的思緒,回過神,看見一個女孩跑來。
柳瑜拉起女孩的手,朝朔溟道:“她是我的小妹,笙笙。”又對笙笙道,“你陪這位凡人哥哥在此處,大姐還要再去幫忙,好嗎?”
笙笙歪頭朝朔溟看去,朔溟這才看清她的臉,臉色微變。
笙笙敏銳地嘟起嘴巴,叫道:“凡人哥哥不喜歡我。”
朔溟尴尬地看向柳瑜,柳瑜道:“怎麽會呢。”她看着朔溟,“對了,我還不知你叫什麽?在我回來前,可以幫我照看小妹嗎?”
笙笙叫道:“我不用人照看。”
朔溟道:“我叫朔溟,我會看顧笙笙的。”
柳瑜笑了笑,道:“好,多謝。”
柳瑜離開後,朔溟和笙笙面面相觑。
朔溟并非不喜眼前的女孩,方才只是被她左半邊臉頰上的傷疤驚吓到,想不出怎會有人傷害一個孩子。
沉默許久,笙笙率先按捺不住開口:“你叫書明是吧。你跟我大姐是什麽關系?”
“……”朔溟糾正道,“是朔溟,不是書明。”
笙笙擺手,道:“不管叫什麽,哥哥喜歡我大姐?”
朔溟反複被一個小女孩噎得說不出話來,在如此沉重緊張的氛圍下,竟然有片刻忘了正在發生的沖突。
朔溟認真道:“我與你大姐只見過兩面,談論不上喜歡。”
笙笙手指抵着下颌,道:“你的意思是不喜歡?”她偏開身子,“那我不要你陪了。”
朔溟面露難色,想了想反問道:“你這是第一次見我,你能說喜歡我嗎?”
笙笙想了想沒法回答,又轉過身看他,道:“說不上來……”
朔溟道:“所以我和你一樣。”
笙笙覺得有道理,道:“好吧,我不問這個了。”
山丘上陸陸續續有修仙衆逃來躲避禍亂,每個人面對難纏的魔氣都費了一些功夫,此刻多少顯得狼狽。
遙望河谷間彌漫的魔氣,無不心有餘悸。不過有虛懷在場,想必不足為懼。
笙笙心中感到害怕,朝朔溟身邊挪了挪,道:“凡人哥哥你別怕,有大姐保護我們。”
朔溟朝她看去,道:“我不怕。”
笙笙仰頭看他,問道:“你只有一個人嗎,平時誰來保護哥哥?”
朔溟沉默,直到笙笙拉扯他的衣袖,這才回過神。
“我……不用別人保護。”
他想起時憫給他的護身符,從懷中拿出。
“騙人!”笙笙撇嘴道,“若沒有大姐保護我,我早就死了。可你比我大許多,如何能活下來?”
朔溟的視線落到她臉上的傷疤處,道:“你有一個好姐姐。”
笙笙皺起眉,道:“你為何又要看我的臉?”
朔溟偏開視線,道:“抱歉。”
笙笙驚訝道:“你會自己道歉。好多人說我的臉吓人,他們都不會道歉。大姐揍了他們後,他們才肯說。”她忽然咯咯笑起來,“你沒見過,他們鼻青臉腫的樣子才更好笑。”
朔溟道:“是他們的錯。”
笙笙道:“大姐也這麽說。”她嘆了一聲長氣,“可是自從我們來到這裏以後,大姐總是很忙。以前我們雖然過得很苦,可一直在一起。如今等睡覺時候她才會回來,有時候她覺得我睡着了,還會偷偷起身,以為我不知道呢。”
朔溟不太懂得和小孩溝通,只能默默傾聽。
他仿佛從笙笙身上,看見許多年前的自己,承受日日夜夜的孤苦。
“也許你的大姐也不願和你分開。”
笙笙雙手托腮,道:“若是大姐能跟我這樣說就好了。等我長大,換我保護她,是不是我們就可以不分開?”
與此同時,被魔氣籠罩的水晶廣場內。
幾只魔羅已被一束束金光擊退,正當虛懷嘗試驅散魔氣,一道黑色身影從中疾速而來,猶如一道黑色閃電。
虛懷穩穩站在廣場中央,周身泛出金光,腳下升起金光太虛陣,輕松阻擋暗處的試探攻擊。
“故弄玄虛!”
時憫隐匿于魔氣之中,記挂多年的目标就在眼前,無暇去想為何扶搖會上會湧現魔氣。
幾次試探招式過後,她變得謹慎。
虛懷比她預計的更為棘手,腦海裏系統更是瘋狂地發出警告。
“宿主!功德不足!功德不足!”
時憫:“抱歉,最後一次。跟你合作很愉快。”
系統:“……”
系統:“宿主一意孤行,願宿主成功。”
時憫撇嘴一笑,神情漸漸轉變,露出狠厲,機會來之不易,她不可能收手。
一百多年來不敢忘記的仇恨在此刻盡數爆發,時憫紅了眼,一舉朝虛懷攻去。
積累的功德讓她能夠完全發揮實力,即便是如今九重霄雲上的至高主宰,她也要試上一試,全力以赴!
虛懷平淡無波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異樣,他擡起手,周身浮現金光九重陣。
面對來勢洶洶的不明力量,浩瀚蓬勃的法力卷起風浪,兩股力量正面碰撞。
水晶廣場外,魔氣突然躁動,像是一股漩渦一般疾速旋轉飛升,朝外圍炸開。
魔氣之中,法力煙消雲散,虛懷腳下微微一動,仙袍墜地,金光散去,潔淨肅穆的身上竟然染上一絲塵埃。
他緩緩向前,已經記不得多少年了,這具身體從未被任何人傷到一分一毫,直到今日。
“你是何人?”
虛懷張開口,自從登上九重霄雲成為仙界主宰,不需他開口,來到他面前的人都會自行報上名來。
停下步伐,幾步之外是倒地的黑色身軀,身體微微起伏,虛弱無力。
時憫全身上下散盡力氣,臉上無悲無喜。
餘光看向高高在上投來的視線,那雙泛着金色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情感,只有在開口時,才浮現一絲波瀾。
時憫沒有回答他。
她只是阖上眼睛,仿佛将要入睡而已。
虛懷擡起一根手指,指尖浮動法力,對準時憫。
四周魔氣如同退潮的潮水般漸漸消散,水晶廣場重新暴露在七彩日光下。
一面是黑暗,一面是光明。
相互救助的修仙衆停下手中動作,朝廣場望去,瞠目結舌。
朔溟心頭跳動,看了一眼握在手心的護身符。
護身符閃爍微光,附着的氣息逐漸消弱。
他忽然感覺心髒一墜,朝笙笙道:“笙笙,你說得對……她也算保護過我。”
聲音随風飄散,朔溟沖下山坡,手心緊緊捏住護身符,奔向水晶廣場。
魔核的封印應聲破裂,朔溟騰空而起,沖入廣場,同時朝虛懷攻去。
虛懷指尖微頓,不屑一撇,轉變目标,不費吹灰之力便将襲來的魔氣擊散。
魔氣後的身影卻倏地拐了個彎。
就在這始料未及的瞬息,朔溟閃身抱起時憫立刻逃遁,一氣呵成。
驚呼聲四起,笙笙站起身望着前方,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朔溟哥哥不是凡人……”
廣場上,虛懷嘴角微微下沉,他決不容許有人從他手底下逃脫。
揮手射出一道金光,金光如同長出眼睛一般,追蹤逃離的目标。
他環顧水晶廣場,停在半空的手突然往前一抓,空氣震蕩,魔氣盡數消失。
虛懷低低一哼:“好一出把戲!”
朔溟才解除魔核封印,力量還未完全恢複,逃出一段距離,便感到有些竭力,倏地往地面墜落。
奮力控制身體,朔溟手臂抱緊時憫,這才沒讓她摔出去。
眼見背後金光追上,朔溟一蹬腿,繼續奮不顧身飛奔。
時憫半睜開眼睛,察覺是朔溟在關鍵時刻将她帶走,想笑卻笑不出來。
目光穿過朔溟,視野裏恍惚看到一道金光越來越近,她使出最後一絲法力,與金光相撞,給朔溟留下逃生的機會。
“完成我們誓約的時候到了……”時憫虛弱道。
朔溟還是迅速往前逃,低眸瞥了一眼懷中的時憫,“還不是時候。”
時憫道:“進入昆侖墟幻景,用鑰匙打開關口……”
朔溟道:“你別再說話。”
他感覺時憫的氣息越來越微弱,像是一簇小火苗,随時都會熄滅。
時憫道:“……出去後,你就可以如願殺了我。”
朔溟咬住嘴唇,明明封印已經破除,可他的心髒還是感到無比沉重。
昆侖墟幻景裏,遲來一步的金光似乎受到阻礙,漸漸消融。
朔溟終于停下,跪倒在地,将時憫放到地上。
低頭看向時憫,她不知何時已經阖上雙眼,臉色煞白,身體冰冷僵硬。
朔溟朝她伸出手,卻又停下,只是靜靜地凝望她。
“你不能死……”
“你的命是留給我的……”
他垂下腦袋,又一次經歷失去。
朔溟的出生是一個意外,他自小因身份特殊,與母親相依為命,生活在福澤大地。
直到後來有位從魔域而來的魔羅昆焱找到他們,教他學會控制魔氣,幫母親幹活,日子過得簡單快樂。
可惜好景不長,他的母親和昆焱因他相繼而亡,他在戰亂中,被帶回閻羅域,第一次見到所謂的父親。
他的父親視他為恥辱,将他鎖在幽深的魔宮之中,唯有兄長偶爾前去看他……
俯在時憫冰冷的身體上,朔溟感覺體內流淌的魔族血液是對他一生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