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秦恣不喜歡在黃昏醒來。
之前網絡上也給她推送過,說這叫“黃昏恐懼症”,屬于是既罕見又常見的心理疾病,指人一到傍晚時分就會産生強烈的沮喪情緒或者焦躁不安,覺得全世界都陷落只餘自己,甚至還會感覺到身體的養分也都在慢慢流失。(1.)
秦恣倒沒有那麽誇張,但落寞的氛圍也會包裹着她,讓她在這樣的時刻提不起任何興致。
就連黃昏的美,她也欣賞不來,拍照也只是覺得該記錄一下,提醒自己還活着。
而顯而易見的是,盛行意送的一盒糖,讓她的情緒明朗了一些。
她提着袋子回了房間,指節捏着卡片,她輕抿着唇,表情不多,卻會閃過一抹難以讓人察覺的淡淡的笑意。
不過她當時明明問的是糖果鋪子的聯系方式,沒想到盛行意直接給她買了糖回來。
但這個手工糖的确很好吃,沒有甜到發膩,果味還很濃郁。
尤其是草莓味的。
跟很多人一樣,秦恣最喜歡的水果就是草莓,每到冬季還會花小幾千塊錢買正宗的丹東草莓,也會給媽媽爸爸小姨和買幾盒,然後就會被她們說不會存錢,賺點錢就光花吃上了,以後怎麽辦。
秦恣每次被她們這麽回複,她都會說自己會悄悄死,不會讓她們發現,等警察通知認領屍體就可以了。
于是又迎來長輩的好一頓教育。
不清楚別的父母是不是這樣,但秦恣覺得自己的父母在掃興上真的很有一套,做得好時沒有誇獎,做得不好時,更是輪番上陣給她壓力,而她已經習慣了。
她多看了這張卡片幾眼,就把卡片放在書桌上,将這個素淨的盒子拿出來。
是一個圓桶形狀的白色盒子,有一根藍色的絲帶系着,輕輕一扯絲帶就會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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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子揭開以後能看見裏面分了六個格子,其中有三格全裝的草莓味的糖果,其他的是葡萄、橙子和檸檬口味的。
秦恣微愣。
盛行意怎麽知道她喜歡吃草莓味?難道是昨天婚禮上看見的?
好像也只有這一個可能性。
什麽觀察力啊,這麽仔細。
秦恣又禁不住挑了下眉。
但不管怎麽樣,這個糖讓秦恣的心情很不錯,幾乎是一掃黃昏醒來帶來的郁結。
她拿了一顆草莓味的拆開,跟昨天吃到的味道一模一樣,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更好吃了點。
秦恣沒有多吃,她慢嚼着嘴裏的這顆,就給盒子蓋上了。
一擡眼,又能看見那張卡片上的貓和鳥。
過了幾秒,她眨眨眼,把卡片放進了床頭的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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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行意給秦恣買完糖果以後回了家。
賀蘭馨的清吧在西邊,盛家在東邊,兩邊隔了約三十公裏。
下車時已是傍晚。
天邊的晚霞燦烈如火,她的心裏只餘平靜。
盛家是中産家庭,遠沒有外界傳得那麽富裕,她大學畢業以後,家裏才從老破小搬到如今的小區。
小區人車分流,各行其道,互不幹擾。
她輕抿着唇,進了正門。
前兩天出了省裏高考成績,小區裏有的人家的孩子考得好,還特地擺了桌發零食糖果這些分享喜氣。⊙
若是以往的盛行意出現,那麽大家都會拉着她聊一聊,少不得感謝一番,因為盛行意名牌大學畢業,當初高考成績是省裏前十名,全市都播報過的,在盛家搬過來以後,他們也曾讓盛行意幫忙輔導過,還讓孩子向盛行意學習。
将來做一個像盛行意這樣的懂事、孝順還厲害的人。
但昨天她拒婚的事情一出,大家就不知道怎麽辦了——
盛行意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拒婚,傳出去全是她的問題,再說了,池家那邊的條件那麽好,少說資産也有好多個億。
她卻鬧出這檔子事。
這還讓自家孩子學什麽?學丢臉嗎?學不知感恩嗎?
面對這些複雜的目光,盛行意恍若未覺,依舊禮貌地跟這些人說着“恭喜”,等到家門口的時候,手裏還是多了幾個喜慶的袋子,裏面裝着堅果水果。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只要不挑破,表面的友好還是會維持下去,更何況盛行意拒的也不是他們家的婚,丢的也不是他們家的臉。
這個小區全是大平層,兩百平米起步。
七年前這裏的房價還不算很高,幾百萬就可以全款買下,但如今西城的房價也漲了不少,現在幾乎都翻倍了。
全景落地窗,四面通透,采光極好。
盛行意的媽媽孫蘭本身就是室內設計師,這套房子的高級設計理念都出自她,安靜大氣又內斂。
盛行意換了鞋,把袋子放在桌上,朝着窗邊走近。
客廳很大,一眼望過去就是大半邊的夕陽,以致于客廳也被裝點得富麗堂皇,抹上了一層顏色。
窗戶明明開着,有微風鑽進來,但在這裏住了七年,她好像只有此刻有真正地自由呼吸過。
“回來了?”
開口的是盛長明,他從書房出來,手裏拿着一個杯子,看來是要去接水泡茶,問話時沒什麽情緒。
盛行意轉身,喊了一聲:“爸爸。”她問,“媽媽呢?”
“去找你舅舅了。”
盛長明把自己的眼鏡摘下,在沙發上坐着,朝着自己的女兒看過去:“想明白了嗎?行意。”
聽上去沒有昨天那麽憤怒。
盛行意過去,拿着父親的杯子去了淨水器那邊,沒吭聲。
她不回答的态度讓盛長明皺了皺眉。
十幾秒後,盛行意泡好茶,端着杯子過來放到他面前的茶幾上。
盛長明在一個公司當領導,常年的管理者經驗下來,他往那一坐,就能讓人倍感壓力。
此刻他看着冒着霧氣的杯子,沉聲道:“晚上去池家道歉,他們沒有那麽生氣,說只要你去道歉,态度好點,承認你只不過是一時……”
“任性”兩個字不等他說出口。
“不是一時。”
難得地。
盛行意打斷了父親的話。
她就站在盛長明的對面,中間隔了個灰紋大理石茶幾,茶幾擦得很幹淨,上面映着她的一截模糊的影子。
她的腦袋微微低着,看着盛長明因為自己的“不禮貌”而略微詫異地看向自己。
她微笑着,一如既往:“為什麽您會認為我會是一時任性?是因為前面近28年的光陰裏,我從來沒有這樣做過,我成了盛家的名片,成了您和媽媽眼裏趨近于完美的人偶。”
盛長
明眼神極深,他重重地道:“你不該以這樣的口吻對我說話。”
“如果去池家道歉了,後面呢?是等明天民政局一上班,我就去和池紹元領證嗎?”
盛行意的笑容斂了斂,說:“可是,爸爸,想要攀上池家的是您和媽媽,從來都不是我,還有一點,我想您也有聽說過一點關于池紹元的事情,即使如此……”
“盛行意!”
盛長明臉上的怒意明顯了一些,他的眉頭皺得很緊,盯着眼前讓他感到陌生的女兒:“你現在真該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現在什麽樣子?跟個瘋子一樣!哪兒還有半點以前的樣子!”
“盛行意。”
盛行意也跟着喊了自己一聲,她的眼眶微微泛紅,卻極力鎮定地反問:“但‘行意’,到底行的是我的意,還是您和媽媽的意?”
再從盛家出來時,暗夜早已吞噬了黃昏,天空像是只被黑色渲染。
小區裏擺桌的人家也都撤了,只有路燈拉長了她的身影。
盛行意拉着一個行李箱,裏面裝着她的日常用品。
保安認出她來,像往日那樣跟她問好,看着她的行李箱一愣,笑着像以前那樣閑聊地問:“盛小姐這是要出差嗎?”
“不是。”
盛行意莞爾,看上去還是那麽知性優雅,她說:“只是去做我願意的事情。”
她說完随手撥了下自己被風吹的頭發,拉着行李箱來到了路邊,站得筆直。
小區的地段極好,周圍有商鋪、學校、醫院和公園這些,夜色下到處都閃着霓虹燈光。
幾分鐘後,一輛白色的轎車停在了盛行意前面。
何念降下副駕駛的車窗,看着她,吹了聲口哨:“哈喽,美女,一個人啊?要不要上姐姐的車。”
盛行意彎眸輕笑:“後備箱,念念。”
“開了。”
盛行意放完行李,上了副駕駛坐着,她系着安全帶,問:“這是你的新車嗎?”
“我哪兒有那錢啊,這是蘭馨的,我的車被我店員借去了。”
何念發動了車,調了頭,問:“那你之後什麽計劃?”
“不知道。”
盛行意看着車窗外熟悉的地方一點點地遠離,有些不确定地問——
“或許……”
“問問秦小姐需不需要導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