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秦恣醒來時天都暗了。
西城的日照時間一年四季都久,黑夜來得也相對遲一些,這也意味着現在起碼八點往後。
意識到這一點,秦恣翻了個身,她的指尖勾着絲質的眼罩,緩了一會兒,才将自己從這樣不知今夕何夕的狀态中拔出來。
手機被她放在一邊,她怕自己被電話吵醒,睡前特地開了靜音的。
現在摸過來一看,果然有兩通沒
有備注的未接來電,以及幾條微信消息。
賀蘭馨在一個小時前就去酒吧了,發了地址給她,讓她睡醒以後先去餐廳吃點飯再來,不用着急。
以及“控訴”她這一覺不止五個小時了。
秦恣扯了下唇,坐起來回複:【醒了。】
另外的消息是她的媽媽金殷女士發來的,有兩條,一條是問她什麽時候回家,一條又在讓她看見消息以後回個電話給自己。
秦恣換了睡衣拿過藍牙耳機戴上,才一邊出着門一邊撥了電話過去。
她下了樓。
賀蘭馨說的餐廳是民宿的餐廳,“馨馨家”也有不錯的夥食供應,顧客也可以在這裏吃早中晚餐,當然,長住的顧客也可以選擇自己進廚房做飯,但大部分都是奔着短途旅游來的,最多也就只是吃個早餐而已,而秦恣一般一覺睡到下午,就只吃午餐和晚餐,跟其他顧客岔開的。
今天也不例外。
餐廳在主樓的背面,不用穿過大堂,走十幾步路就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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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的夜燈已然點亮,店員給寥寥幾個沒出門嗨的顧客播起了《肖申克的救贖》。
秦恣掃了眼,收回視線。
等她給自己點了碗紅燒牛肉面在椅子上坐下,金女士才接聽了她再次撥過去的電話。
秦恣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聽着媽媽那邊的嘈雜的聲音,沒什麽表情地問:“媽,找我有什麽事嗎?”
金殷在那端牛頭不對馬嘴:“對,今天你小姨生日,我在她這呢,剛剛聊天去了,還聊起你小時候,說你以前多聽話,什麽,你要跟你小姨通電話啊?好好好……”
秦恣的嘴唇動了動,一陣無奈。
她媽是個演員無疑。
小姨金實很快笑着接過電話:“小恣啊?難為你還記得小姨生日。”
秦恣的客套話往外蹦,也跟着演起來:“小姨生日快樂啊!祝你永葆青春財源滾滾……”
“哎呀,這祝福我喜歡。”
金實的話鋒來了個大轉彎:“那個,小恣啊,你什麽時候找下一份工作呀?休息夠了也該找新的工作了,你看你現在也三十歲了,不想工作不想戀愛,這怎麽行呀?或者你現在要是實在是不想工作,那就先把婚結了,再生個小孩給我們帶,到時候你再去工作,這樣不是就輕松很多了嗎?而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你……”
“诶诶诶小姨我這邊信號怎麽突然不、不好了。”
多餘的話一個字沒說,通話就這樣被秦恣強行掐斷了,她點的紅燒牛肉面也剛好端上了桌。
因為都知道她是老板的朋友,所以後廚這邊給她加的量都多一些,面前擺着的牛肉可不是外面能比的,基本上布滿了整個碗面,面是現抻的,很勁道,香氣直往鼻子裏鑽。
秦恣攪了攪這碗面,自言自語:“吃掉你們,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她自己說着都忍不住自嘲地嘆了口氣。
哪兒來的什麽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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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念的清吧距離民宿就五百米左右,秦恣在路上給賀蘭馨發了自己出發的信息。
夜間也有十多度,吹着略微悶熱的晚風,她的速度不快,走了十分鐘才來到門口。
金殷的電話又在這時候打了過來。
秦恣沒戴耳機,她退了幾步,站在路邊的燈下,沒有拒絕這通來電。
如她所想,金殷果然找了個空地就對她一通轟炸起來:“你就這樣挂電話是不禮貌的你知道的吧?三十歲了怎麽一點道理都不講的,今天還是你小姨生日!你小姨對你多好你自己忘記了?”
“我前幾天不是買了個包給她嗎?她還給我發微信說很喜歡來着。”
秦恣仰着腦袋望着對面。
西城在路邊種的柳樹多,枝條在随風搖曳,影子就在地上跳舞。
西城清吧數不勝數,跟民宿酒店一樣都很多,這邊一條街都是清吧,外面的牆上還都挂着不少的空酒瓶。
來來往往的人多,但不影響她聽清楚金殷的話。
金殷:“那你呢?你什麽時候回來?你還想玩到什麽時候?”
金殷:“有個說法女人過三十歲了就沒什麽人要了,你知道的吧?”
“你知道的吧”是金殷的口頭禪,秦恣從小聽到大。
秦恣等她說完了才張唇,她笑着反問:“不見得吧,媽,你跟我爸離婚這麽多年,沒見你少交男朋友啊?”
“我們這能一樣嗎!”
秦恣沒什麽耐心了,跟媽媽的這通電話已然到了承受極限:“行了行了,我要挂你電話了,金女士,怎麽樣?禮貌嗎?親愛的媽媽。”
不等金殷再有一點出聲音傳過來,秦恣就黑了手機的屏幕。
風吹着她的發絲,跟着柳枝朝着同一個方向。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這才轉了身。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在這裏又看見了盛行意。
盛行意也站在路邊,跟秦恣隔了不止兩米,比上午要遠一點點,她盤着的頭發已經解了就散在腦後,有些微卷,馬面服也換掉了,就穿着襯衣黑褲。
夜裏帶着些許的濕意。
此刻的盛行意像是今晚的微涼的月色,光是站在那裏,就能收獲不少人的注意力了。
秦恣的指腹在手機屏幕上摁了摁,不知道要不要現在上去打個招呼。
按理說——
她跟盛行意上午也見過了,哪怕就只是那樣簡單地招呼了一下,但起碼也算是認識?
不等秦恣想出個所以然,盛行意已經在這期間進了清吧的大門。
盛行意并沒有像上午那樣注意到她。
抑或是并沒有被她“吵”到,因為本身這邊就不是個安靜的地兒,還有很多駐唱歌手的歌聲透出來。
秦恣看着空蕩下來的原地,緩過神來,輕牽了下自己的嘴角。
兩分鐘後,自己的情緒差不多了,她也才進了清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賀蘭馨跟何念的關系很好,這家清吧叫“念念吧”。
秦恣這次沒有阻礙地拉開門。
“念念吧”的裝修很有格調,牆面細看的話是敦煌壁畫,而且進去以後,沒有讓人覺得逼仄,挑高的布局很開闊,暖光也沒帶給人壓抑的感覺。
已經九點了,清吧的生意正是好的時候,杯子碰壁的聲音很清脆,小臺子上有歌手抱着吉他專注地彈着唱着,唱的是伍佰的《淚橋》,底下的起哄聲游戲聲一陣一陣,濃郁的混亂的酒味在空間裏散發。
“阿恣!”賀蘭馨在二樓的木質欄杆處趴着,又冒着個腦袋,喊了她一聲。
秦恣擡頭,朝着她笑了笑,從一旁的樓梯上去。
懸空的木梯,踩在上面有沉悶又空蕩的動靜。
賀蘭馨已經在樓梯口等着她了,見到她上來,當面說起來:“你這睡眠我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了,補個覺能睡七個小時,太誇張了吧!”
“這是我過去的覺現在回到我身上而已。”秦恣的眉尾一挑。
賀蘭馨拉着她的手腕,把人往裏面的卡座領着:“現在加上你,咱們人就到齊了。”
這是個四人小卡座,在角落裏,有一張小方幾,四個單人小椅子,桌上擺滿了酒和吃食。
“阿恣。”
何念起身,留着一頭利落的及耳長發,耳朵上戴着好幾個耳釘,上面的鑽石反着光,而且還有眉釘,跟伴娘“何念”看上去很有反差。
何念并不社恐,笑得很燦爛:“我是何念,怎麽稱呼我都可以。”
秦恣也不客套:“念念。”
秦恣的長相随了金殷,比較張揚冶麗,帶了幾分攻擊性,哪怕現在就穿着簡單的T恤牛仔褲,也沒減去半分這樣的感覺。
“高冷美女嗚嗚嗚我好喜歡。”何念立馬拉過秦恣把人按在椅子上坐下,“咱倆先加個微信,本來蘭馨還說直接把你微信給我,我說不,我要當着面加,這樣才有成就感一些。”
秦恣拿出手機掃了碼,賀蘭馨在一旁打趣:“高冷美女這個形象既成,阿恣你可得穩住了啊,那不然念念就塌房了。”
“我本來就是。”
何念立馬給秦恣倒了杯酒:“這個酒叫‘夏至‘,我店裏的招牌,嘗嘗?”
“好。”秦恣接過,飲了一口,是酸甜可口的調,還有一股榛子的香氣。
她問:“加了榛子利口酒和檸檬汁?”⑧
“對。”何念眼睛一亮,“過兩天我有個新款的試喝,阿恣到時候你來嘗嘗?”
“好。”
何念又說:“行意沒怎麽喝過酒,就覺得有些烈。”
秦恣的視線從自己左邊的空位上掠過,上面有一個杯子,裝作不經意地問起:“所以這是盛小姐的位置嗎?”
何念點頭:“是啊,今晚就我們四個,她現在去洗手間了。她很少喝酒,今晚喝了一些,剛剛還去外面透氣。”
賀蘭馨笑着搭腔:“你要是走快點,你們就能在門口遇到了。”
秦恣又抿了口酒,只是翹了翹唇。
倏爾,身後傳來了一道女聲,混在這清吧吵鬧的氛圍裏——
“遇到了。”
是盛行意的聲音,有些清冽。
秦恣腦袋稍擡,對上盛行意的眼。
盛行意細細地用紙巾擦着手,雙眸裏又含着笑,她看着秦恣,嘴唇翕了翕:“只是可能秦小姐沒有注意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