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鳶尾
白色鳶尾
“王老師.......”許願楞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少女很瘦，顯得眼睛非常大，黑漆漆的瞳孔，微微閃了下。
關于這個問題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和周聿白可不算認識，那人甚至可能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們就像是兩條不可能交叉的平行線，怎麽可能相識呢？
最多就是學長學妹關系而已。
僅此而已。
況且她的心裏藏得事情太多，在高二這個關鍵時刻，她不能被其他事情分心。
“估計你兩也不認識，他那人，看上去就不可接近。”王瑞否認了自己的想法，他端起水杯抿了口水，看了眼許願開口，“別看他看上t去朋友多，那孩子清心寡欲得很。”
“啊？”許願有些青澀懵懂，清亮透明的眼睛裏滿是迷茫。
女孩兩只手緊緊抓着書包的兩根帶子，對這位數學老師突如其來的八卦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說了你也不懂，走吧。”王瑞“啧”了下，轉身往七班的方向走去。
許願點點頭，低着頭像只小兔子似的，乖乖跟在男人後面。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新來的轉學生？”隔壁班的學生紛紛對這個瘦小乖乖的小姑娘産生了好奇。
“不是王瑞不收轉學生的嗎？這是哪來的關系戶？”
不少學生偷偷摸摸将頭轉過去看走廊上的兩道身影。
“不是關系戶吧，哪家關系戶這麽矮小的？跟山區小學生似的。”
“哎，可真瘦，像沒吃飽飯似的。”
“都給我閉嘴！”高二六班的後面，披着秋季校服的女生趴在桌上，緩緩擡頭看向那群三八婆，眉頭緊皺，一雙犀利的眼眸裏折射出愠意，“不上課，一個個在這邊叽叽喳喳什麽？”
她紮着高高的單馬尾，因為趴着睡覺，一張臉上還有着幾道被筆壓出來的印子，頭發也松散開來，幾絲長發還粘在她的側臉。
聲音不大不小，恰巧震懾住了那群議論紛紛的學生。
頓時，教室裏鴉雀無聲。
這是一節物理課，但那物理老師只顧着低頭講課，壓根也不看這幫學生，導致高二六班的學生有些無法無天，但比起老師，這位紮着高馬尾的女生明顯有着更強大的號召力。
許願經過高二六班後門時，正好看見了這位大姐大。
個子很高，坐在最後一排，鵝蛋臉，高馬尾，因為剛睡醒，眼裏滿是戒備，她有一雙狹長漂亮的丹鳳眼，掃向人的時候，仿佛一把匕首抵到脖子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許願第一次看見這麽犀利陰沉的眼神，吓得縮了縮脖子，忙加快自己的腳步。
隔壁就是高二七班，許願跟着王瑞走了進去。
和隔壁六班的氛圍截然不同，七班安靜得可怕。
因為王瑞晚了會兒，大家都在埋頭複習，許願只聽見鉛筆“唰唰”的聲音。
“同學們，停一下，下面我為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王瑞神采飛揚地走上講臺，将課本和水杯放到桌上，看了站在門口的許願一眼，示意她走到講臺上來。
許願有些緊張，硬着頭皮走到講臺上。
瞬間，臺下的學生紛紛放下筆，齊刷刷地注視着她，吓得許願忙低下頭。
只要她假裝看不見，就不知道他們在看她。
她憋着氣使勁給自己洗着腦。
站在講臺上實在太社恐了。
雙手握在一起，臉瞬間紅透了，許願站在講臺上生不如死。偏偏王瑞還讓她做個自我介紹。
許願擡起她千斤重的頭，看着臺下一群觀衆，有些結巴地開口，“大家好......我......我叫許願。”
底下鴉雀無聲。
許願也不敢吱聲。
寂靜了良久，空氣裏一陣尴尬。
許願也很尴尬。
她睜大眼睛，不敢與臺下任何一個人對視，只能看後面牆上的黑板報。
王瑞像是完全沒有在意她的怯場，板着臉非常嚴厲開口道，“許願，請你向同學們介紹下個人情況。”
許願被這洪亮的聲音吓了一跳。
這數學老師，對着周聿白的時候明明那麽親切，現在怎麽這麽兇。
介紹個人情況？
還要繼續介紹個人情況！
許願有些崩潰。
她用手指摳着自己的校服，恨不得将這校服摳破。
猛地咽了咽口水，她說道，“我喜歡看書，喜歡......”
好像沒其他愛好了。
好像還有一個。
她頓了頓，開口道，“我還喜歡刷題，要是有喜歡刷題的朋友，課後我們可以一起刷題。”
......
臺下一片靜默。
大家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白天上學這麽辛苦了，誰還想晚上和你一起約着刷題？
雖然許願看上去有些二傻，還有點社恐，但王瑞還是滿意地點點頭，中年男人雙手撐在桌上，看着臺下一群學子，淡淡地開口，“大家都要像許願同學學習，她個人擁有充沛的學習精神，愛學習，愛刷題，這也是我和你們班主任将她招進來的理由。”
“好了，許願同學，先找個地方坐下吧。”王瑞戴上眼睛，翻開數學書，開始講課。
許願躊躇着走下講臺，迷茫地看着這群陌生的面孔，愣是不知道腳該往哪走。
她只能往後走去，走到窗邊随便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
接下來的這堂課，許願聽得格外認真，雖說來南宜她是報着目的的，但同時，許願也想見識下這所高校強大的師資力量。
一節課下來，她像是泡在海洋裏的海綿，不斷地被知識灌透。
王瑞看上去有些兇悍，但同時他的講課技巧，以及個人知識儲量非常豐富。
許願聽得非常滿足。
課後，許願坐在窗邊，複習着剛才課上的內容。
陽光灑在她臉上，她覺得惬意極了。
來到南宜市，她有了種滿足感。
隔壁六班一片喧嘩，幾個女生結伴上廁所時，還偷偷來看這個新來的轉學生。
“這可是天大的新聞，誰不知道王瑞不喜歡轉學生。”
“她到底有啥優點？學習好？王瑞可是教過周聿白的，還看得上別人？”
“我倒要看看，這個轉學生是何方神聖。”
幾個女生站在七班走廊口，眼神時不時地掃一眼正在埋頭寫字的許願。
“看這樣子挺愛學習的啊？”
隔壁六班對許願好奇得恨不得當即沖進來，抓着她的領子對她嚴查詢問。
可七班的學生們，只知道埋頭苦讀，一個個都捧着課本，連個起來上廁所的都沒幾個。
“喂，你們不回去上課嗎？一個個圍着七班，是想我把你們踢進去嗎？”
許願對“踢”這個字有些陰影，當即擡頭往外看去。
便瞧見那個高馬尾女生，雙手環胸，一臉嚴肅地看着那幾個交頭接耳的女生，她很高，高到襯得那幾個女生小鳥依人。
說完她看了一眼許願，沒多大情緒，像看棵草似的。
許願忍不住被女王的強勢震懾住了。
“她很帥是不是？”旁邊想起一個細細柔柔的聲音，許願回頭便撞見了一雙含笑的眼眸，“她叫劉若儀，記住這個名字。”
女孩張了對小虎牙，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酒窩隐隐若現。
沒一會兒走廊邊終于安靜下來。
“我叫姚茵茵，咱班語文課代表，你叫我茵茵就好了。”女孩很熱情，有着這個年級的單純和爛漫。
許願總算明白為什麽班主任讓姚茵茵帶她轉了。
“你是語文課代表。”許願堅定得說。
“你知道我啊？”小虎牙更加明顯了，她往許願那邊湊了湊，“老雷說的吧？”
許願老老實實點點頭。
“你真可愛，怪不得他同意你進來。”
許願不解，她能進來和可愛不可愛有啥關系？
“以後你就會習慣咱班氣氛的，他們......”姚茵茵湊進許願，皺着眉頭輕聲道，“可是一群僞學霸！”
許願其實也沒怎麽适應這個班級氛圍，大家都低着頭忙着學習，她也不明白僞學霸啥意思。
一上午很快過去了，在姚茵茵的陪伴下，許願來到南宜高中的網紅食堂。
人潮擁擠間，姚茵茵拉着許願的手，和她介紹道，“咱們學校食堂可有名了，還接受過電視臺的采訪呢！”
“啊？”許願有些不習慣別人的觸碰，看了看被少女拽着的手，有些不自然地僵了僵。
沒感受到許願的僵硬，姚茵茵繼續給她介紹着學校裏的美食，“咱們學校美食種類非常豐富，還有西餐，甚至還有收費的那種豪華私人套間，不過那個地方只有高三特別牛逼的學長學姐才有資格去吃，哦，周聿白肯定算一個。”
姚茵茵停下腳步，目光直直往那個私人包廂看去，許願猝不及防被她拉着停下，差點撞到她。
“周聿白和許寧？他們什麽時候走這麽近的？”姚茵茵皺眉，不悅地打量着前面的幾人。
許願認了出來，還是前些天路過他們門口的那幫人。
姚茵茵擔心她不認識，極其有耐心地為她科普着，“瞧見沒有，那個又高又帥，腿比我命都長的男人叫周聿白，瞧那漂亮的小臉蛋，真是漲到我心坎上去了。”
姚茵茵說到周聿白，拽着她的手都在顫抖。
許願看了一眼周聿白，他正漫不經心低頭看手機，栗色短發随意搭在臉頰，像是一幅剛睡醒的模樣。
許寧跟在他身後，時不時偷偷瞄他一眼，眼裏星光點點，滿是愛意。
而少年對這視線渾然不覺。
不知道昨晚是不是砸鍋賣鐵去了，周聿白非常困，眼皮耷拉着，整個人看上去無精打采。
好像早上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像是沒睡好。
這個昏昏欲睡、無精打采的模樣實在難把他和學霸聯系起來。
別談許願還見過他揍t人的模樣。
簡直像個校霸。
許願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對不起周聿白，明明他的成績好到成為南宜高中的神話。
接下來的那幾人姚茵茵就介紹得比較敷衍，“他後面的那個高高壯壯的叫陳馳，勉強算個帥哥吧？算福氣比較好的帥哥，哈哈哈。”
“福氣好？”許願有些不理解。
“就是比較福相啦，不過他成績一般般，但他旁邊那個帥哥，看見沒？”
姚茵茵拉了拉許願的手，示意她注意。
許願點點頭，目光停留在那個陽光帥氣，嘴角含笑的少年身上，這人看上去情緒就比較穩定，穿着校服，身高腿長，正在和周聿白說着什麽。
周聿白慵懶地點點頭。
許願猜他們在說，今天中午吃什麽，吃酸菜排骨湯吧？酸酸的，甜甜的，東北特色菜。
嗯，一定是這麽說的。
姚茵茵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她繼續介紹道，“他叫梁亦，成績也就比周聿白遜色那麽一點吧。”說完她捏起手指，比劃了下。
“哎呀，大佬的成績不是誰都能突破的。”姚茵茵擺擺手，又指了指後面那幾人說道，“那都是高三的，許寧，咱南宜高中女神，男人緣極好，情商高，和一群男生處成哥們，後面那幾個不記也罷。”
說完姚茵茵回頭驚喜地看了一眼許願，“許願，想不想開小竈？”
許願瞪大眼睛，懵懂無辜，“啥？”
姚茵茵沒解釋，拉着她就往那個豪華私人套間走去，“走，帶你去品嘗美味！”
“不是說這是高三成績特別好的才可以吃嗎？”許願不解。
姚茵茵調皮地朝她眨眨眼，“偶爾咱們也可以蹭蹭嘛，比如......”
她走到那群人面前，悄咪咪地喊了句，“梁亦！”
就見那個陽光少年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漂亮的眼睛眯了眯。
姚茵茵忙拉上許願走到他們面前，介紹道，“這是我們剛轉過來的學生，許願。”
梁亦朝着許願禮貌點點頭。
“梁亦，我們可以一起進去吃嗎？”姚茵茵拉着許願的手，眨眨眼睛笑眯眯得問道。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梁亦咋可能拒絕，看了眼許願瘦不拉幾的模樣，他點點頭，“是得補補。”
許願擡頭，好奇地看向他。
梁亦看着這雙烏黑明亮的眼睛，裏頭盛滿了星星，只不過像是被撞暈之後，冒出來的星星。乖乖的像只小兔子，他勾了勾嘴角，“進來吧。”
許寧自然也看見了許願，當即有些不悅，她不想暴露和許願是親姐妹的關系，忙走到梁亦身邊，皺了皺眉，“梁亦，不合适吧，如果每個高二的都像這樣開口，那這私人小包廂就不是高三的天堂了。”
衆人被這話說得一愣一愣的。
“況且這門不能為誰都開啊！以後随便一只阿貓阿狗都能進來嗎？”她語氣無辜，說得有理有據，眼神也是含着真誠，但說出來的話可不無辜。
像夾帶着刺。
梁亦有些尴尬在原地，姚茵茵聽聞這些話，早就氣炸了，她摟着許願的手臂，兩條眉毛湊成一團，“許寧，這是你家開的餐廳嗎？還有，誰是阿貓阿狗了？”
“說誰阿貓阿狗了？我可沒有點名道姓，誰心裏覺得自己是阿貓阿狗，誰就是阿貓阿狗。”許寧挑着眉，一臉挑釁地看着她。
“許寧，別仗着家裏有幾個臭錢，就欺軟怕硬！”姚茵茵急了，當即就想撕開這個女人的真面目。
可許寧一副怕怕的樣子躲到一群男生後面，眼睛泛起紅潤，“我可沒這麽說，我只是擔心梁亦受處罰，才勸勸他，你自己對號入座，怪我幹嘛？你看看你，哪有一點淑女的樣子，女孩子就該溫溫柔柔，你再叫，就真的是給我們女孩子丢臉了。”
姚茵茵咬咬牙，恨不得沖上去揪住她的頭發，揭開她的僞裝，可她不敢，“你你......”
許寧揉了揉眼，有些不好意思，“我剛才确實惱火，但我這也都是為了學校，為了咱們高三優質學生的福利，不然随便放些阿貓阿狗進來，我們的用餐水平肯定會下降。”
她這話一出，剛有人打算為姚茵茵打抱不平的學生就慫了。
見衆人有些贊同，沒什麽人反對自己，許寧的自信心又拔高了，她擡起下巴，對着許願說道，“你們瞧瞧，你身邊那個，像是從貧民窟來的，她進來，簡直就是拉低了小餐廳的檔次。”
話落，衆人将目光都聚集到瘦小可憐的許願身上。
什麽樣的目光都有。
鄙夷，可憐，責怪......
許願恨不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姚茵茵有些替同學打抱不平，怎麽都姓許，這性格一個天一個地。
這個許寧是個戲精吧，怎麽會演戲，怎麽不去考影視學院！
姚茵茵有嘴難開口，面對這樣強大的對手，尤其這還是個校花級別的，擁護者無數，她感覺自己再說下去，許寧要把她給弄死。
許寧察覺到她的眼神，走到她身邊，眯着眼壓低聲音開口道，
“我說，你們高二七班突然來了個插班生，別是什麽不幹不淨的！老雷真是糊塗了，真是什麽人都往裏收！考個零蛋他就有的頭疼了！”
面對嚣張跋扈的校花，許願和姚茵茵都覺得自己弱爆了。
“好了，咱們別和這兩個小丫頭計較了，我猜她們這輩子也沒有機會進小餐廳吃飯，要不等會兒我打包點吃剩下的給你們？”
許寧笑得迷人，可那雙眼裏卻滿是嘲諷惡毒。
許願知道這位姐姐兇狠，卻不知道她這麽下作！居然這麽侮辱人！
“你！”她鼓起勇氣，小臉憋紅，想要與她抗衡。
“我，我什麽？你個土包子，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這裏是你能來的嗎？”許寧低頭，湊到許願耳邊，香氣撲來，可許願只覺得惡心。
她擡眸看向許寧，清亮的眼眸裏滿是怒意。
氣憋在胸口，快要炸開了！
怎麽會有這麽惡心的人！
她好想揍她一頓啊！
啊啊啊！！
許願快瘋了。
“許願，你能奈我何？打我？那輸的可是你，這裏誰會站在你這邊？讓我猜猜，是那個和你一樣蠢的姚茵茵嗎？”
許寧就喜歡看她這副忍耐氣惱，卻無可奈何的模樣，她摸了摸許願耳邊的發，輕聲道，
“窮人只配永遠留在水溝裏，就算游出來了，也只會被吐沫星子淹死！”
四下一陣安靜。
這句話被無限放大。
“閉嘴！”突然前面那位大佬像是終于睡醒了，邁開一雙長腿朝這邊走來。
周聿白脾氣溫潤，極少這般含怒，許寧吓了一跳，委屈地看着他，可人家壓根看都沒看她一眼。
少年在紛雜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見了許願，少女清澈明亮的眼眸裏，淚光閃閃，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
我靠，他好不容易用煙花哄好了的人，又被人這一頓陰陽怪氣給打回原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