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鳶尾
白色鳶尾
這個夜晚,有哭有笑,直到很多年後,許願都沒有忘記這個煙花絢爛,無比壯觀的夜晚。
她将那個沒有署名的紙飛機也夾進了課本裏。
沒有署名的紙飛機,突然綻放的焰火,可能只是一個美好的誤會。
她可不是波斯貓小姐,可她還是被這短暫的燦爛感動了。
就當是給自己放的吧,許願想。
這個夜晚太美好了,美好到她真的以為自己是得到特殊待遇的波斯貓小姐了。
蕾絲邊輕紗被微風吹得随風飄舞,像只調皮的小精靈,許願關上窗,拉下窗幔,起身離開。
但片刻後,她又打開幔子,往窗外看了眼,黑漆漆的,什麽也沒看見,她嘆了口氣,重新放下幔子,往床邊走去。
不遠處的梧桐樹下,穿着南宜高中校服的男生,上下搓了搓手,将手中的灰撣了撣,這才轉身離開。
“哥,咱家這煙花漂亮吧?”溫炎扛着放完的煙花跟着周聿白身後,看着前方少年如白楊樹般挺直的背影,他又忙加快腳步,眼裏帶着好奇,“哥,剛才那煙花是放給小白花看的嗎?”
周聿白停下腳步,眉頭輕挑,“小白花?”
“是啊,晚上那個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可不就像小白花嗎?”
周聿白笑了下,擡頭看了眼不遠處拉上的窗簾,“明明是只神秘的小貓。”
“啊?哥,你說神馬?”他聲音太小,溫炎沒太聽清。
周聿白笑了笑,不知想到什麽,少年的目光帶着深意看向溫炎,“有沒有興趣幫我一個忙?”
溫炎眼睛亮了亮,忙将那焰火丢在地上,興奮地看着周聿白,“哥,您可是我大哥,您柔道跆拳道樣樣精通吧?成績優異長得帥,個子高,皮膚白,性格啊,也挺好,這樣的大哥哪裏找!您一句話,小弟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周聿白被他的話逗笑了,清隽漂亮的側臉在月光的照耀下愈發迷人,他的個子很高,傲然屹立在梧桐樹下,風吹起他額前的碎發,像是從漫畫中走出來的少年。
“你可真逗。”
溫炎這小夥,就和他的外表一樣,可愛呆萌,祖父是京北說相聲的,從小溫炎在祖父的耳濡目染之下,那嘴皮子可溜了。
周聿白自幼與他祖父相識,自然也聽聞溫炎的大名,成績差到一塌糊塗,性子耿直,天不怕地不怕,就想在南宜市闖出點名堂,結果成了個小混混。
“你和那姑娘其實挺像。”周聿白得出結論。
“啥意思?”溫炎不明所以的看着周聿白。
“心腸好。”周聿白淡漠開口。
溫炎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淩亂的頭發,他心腸好?這還是得一次有人說他心腸好,他大哥果然不是一般人,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本質。
有這樣一種男生,他看上去吊兒郎當,滿口胡言,有時候一出口,讓人恨不得把他牙齒拔光,但他卻有一顆柔軟的心,只不過這樣的少年正值叛逆期,需要有人帶領他走上正道。
溫炎就是這種,而這個晚上他遇上了欣賞他的伯樂。
其實溫炎不太明白周聿白的意思,這位大佬太神秘,但他對這位大佬還是充滿好奇,當即眨眨眼問道,“您想讓我幫啥忙?”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周聿白拍拍溫炎肩膀,目光如炬,壓低嗓音在他耳邊開始交代事情。
溫炎對周聿白的名字還是有些印象的,可以說南宜市的學生大多都聽說過這個成績優異,實力非凡的學霸。
兩人年紀相仿,但這大佬明顯成熟穩重多了,說起話來,讓人忍不住心生畏懼,溫炎天不怕地不怕,從此多了個怕的人,那就是周聿白。
後來溫炎改邪歸正,走上正道,人家問他整天怕周聿白什麽,他捂着嘴,偷偷摸摸說,“他看向你的時候,像能把你靈魂看穿,X光都做不到,但周聿白做得到。”
有人好奇,“放屁,明明周先生溫文儒雅,還能說一口字正腔圓的英文,寫得字也是蒼勁有力,包含濃厚的人文氣息。”
“呵呵,改天開庭請你來法院,見識下周檢的魅力。”
“我不信。”
“你來就知道了。”
“我不信。”
“你必須信!”
......
-
當第一縷晨光照耀窗前薄紗,許願睜開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前的便是一頂水晶吊燈。
華麗精致。
她到現在都還有種不現實感,今天是到新學校報道第一天,許願麻利地穿上一套藍白色校服,簡約得體,短袖長褲,更好地包容她纖細的身材。
推開木質窗戶,白色窗紗随風飄蕩。
幾顆茂盛的梧桐樹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裏,許願低頭往梧桐樹邊看去,那裏空無一物,但她有種異常的堅定,昨天,那個人一定在那裏。
只不過他的波斯貓小姐是誰呢?
他到底是不是認錯人了?
微弱的陽光照射在許願臉上,如一朵朵燦爛的煙花在心中綻放。
打開房門,許寧也正好從房間裏出來,手上拿着一款漂亮的智能手機,正在和人打着電話,“困死我了,昨天不知道是誰放了好久煙花,吵死人了。”
許願抓着背包的手僵了僵,擡頭看對面的少女,少女紮着高高的馬尾,精致迷人的臉上滿是不耐。
她看都沒看許願一眼,直接下樓,“在我前門口放就是放給我嗎?你放屁。”
說者無心,聽者有心,許願聽到這話才恍然發覺,其實許寧的書房也正對大門,說不定那絢爛多彩的煙花是為她而綻放。
高傲尊貴的波斯貓小姐,怎麽可能是許願呢......
心,瞬間沉入低谷。
許願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冰水,從頭冷到腳。
她全身僵硬。
這本來就是個美麗的誤會,那個紙飛機落在她窗前,可能也只是飛錯了方向。
僅此而已。
這天早上,許願匆匆吃完飯就往門口跑去,可溫容不知怎的還是喊住了她,許願回頭,溫容拿着瓶牛奶放進她書包,笑了笑,“鳶鳶,早上要喝牛奶哦。”
她低下頭說了聲“謝謝”,便慌亂地挪開視線,往外跑去。
“媽,這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你看看她畏畏縮縮的模樣,哪有一點像我們許家人。”
許灏端着牛奶看着門口那個落荒而逃的身影,嘴角輕嗤,“像個老鼠。”
“灏灏!注意點你的形象!”溫容斜了他一眼,經過昨晚她的無心之舉,溫容到現在心裏都慌慌的,她回頭看了眼那個遠去的身影,又看了眼停在門口沒動的車,臉色微變,忙跑了出去。
那道纖細的身影已消失在轉角。
溫容敲了敲車門,問裏面的司機,“小姐怎麽沒有上車?”
司機不解的開口,“小姐還在裏面吃飯啊?”
溫容皺眉,“我是說剛才那位先出門的小姐。”
“太太,我沒有接到通知說今天還有位小姐啊!”
溫容紅唇半張,舌頭卻是怎麽也動不了。
她忘記了,忘記告訴司機今天還有位小姐要坐車,也忘記告訴許願,可以坐這輛私家車上學校。
她忘記了。
女人有些懊惱地嘆了口氣,看了眼空蕩蕩的轉角,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許灏雙手插在褲兜,眼睛微眯,吊兒郎當地斜靠在門口,望着慌張無措的t母親,笑着說,“媽,看見沒有,連你自己都對她......”
他頓了頓,用力踢了下腳下的石子,“這麽不上心,更何況我們呢?”
那石子滾動溫容面前,像落到了她心裏,掀起一陣波瀾。
“你也不喜歡她,不是嗎?你也覺得她像個陌生人,确實,她就是個陌生人,媽媽,你沒錯。”許灏走到溫容面前,将那顆石子又踢得老高,最終飛了出去,他像看穿一切,得意地挑挑眉,“媽媽,再見。”
說完,潇灑地轉身離開,嘴裏還在哼着什麽音樂。
溫容站在原處,不知所措地沉默着。
不是的,她不是不喜歡許願,只是......
連許願,她自己,都沒有把這裏當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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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今天本來就沒打算和許寧坐一輛車去學校,她早就記下了去學校的路線,走路二十分鐘的路程。
當年許俊生沒空,她可是徒步八公裏去學校的。
許願不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她吃得了苦,也忍得下奚落。
南宜高中坐落在市中心,這是所全國數一數二的頂尖學府,能進來的都是初中成績頂尖的優秀學生,教學水平高,師資力量強大。
所以許灏才嘲諷許願能不能跟上。
不是他瞧不起許願,而是事實如此,南宜高中內卷嚴重那是出了名的。
辦理好入學手續,許願被數學老師帶去了高二七班。
數學老師是個高高瘦瘦,戴着眼鏡的中年男人,聽到許願之前來自安陽市四月鎮,還有些黑着臉,“這怎麽進來的?”
他沒看許願,而是不耐煩地看着班主任。
之前也聽說過這個轉學生的名字,但數學老師王瑞是持反對态度的。
他這人比較傳統,高中多麽重要的時刻,秉承着能不轉學就不轉學的理念,七班一直都沒有容納轉學生,這還是第一次被強塞進來一人,他當然有些不高興。
“王老師,你看看她的成績呗。”班主任雷濤笑着說。
雷濤是個矮矮胖胖的男人,戴着頂假發,他自以為假發很真實,但其實大家都知道他戴得失假發。
說完他又朝許願笑了笑,“許同學,別緊張,王老師其實很好的,他啊!就是死鴨子嘴硬,但心腸不壞的。”
雷濤從小在上海長大,說話的時候還一口上海口音,因為喜歡南宜的江南文化,已經定居在這裏幾十年了。
許願抱着自己的課本縮在一角點點頭,“謝謝班主任。”
“不客氣,不客氣。”雷濤看着面前這個懂禮貌的小姑娘,越看越喜歡,他端起泡着枸杞的保溫杯,抿了一口,問道,“還适應南宜的生活嗎?這裏的夏天可能比你家鄉熱。”
許願有些意外班主任的關心,她淺淺笑着回應,“還挺适應的。”
小姑娘生得挺可愛的,皮膚白白淨淨的,臉蛋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就是瞧着沒什麽力氣。
“你是四月鎮本地人嗎?你們四月中學去年有多少考上京北那邊的一本啊?”
雷濤八卦着問道,許願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王瑞打斷了。
“跟我走吧。”
王瑞将許願的成績表看了一遍,倒抽了一口涼氣,然後将成績表合上放在桌上,又看了一眼許願,義正言辭地說道,“我不管你之前成績怎樣,但是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南宜高中的學生,以前的成績不作數,現在開始,才是真的開始你的高中生涯了,你可能不了解我們南宜高中,這裏學霸如雲,就高三十班的周聿白,那是保送各大頂尖大學的成績,他高二就是在七班上的,成績好不說,人家體育水平也很優秀。”
“而你瞧瞧你,你這小身板能跑八百米嗎?我可是很注重學生全方面素質發展的。”
王瑞說完,如鷹般犀利的雙眼死死盯着緊張不已的許願。
“老王,老王,算了,帶人家小姑娘去上課吧,體育課的事情有體育老師負責呢,你瞎操個什麽心。”雷濤拉着王瑞,不好意思的朝許願苦澀一笑,“真抱歉啊,許同學,你這王老師他這人有點軸,你知道軸啥意思嗎?”
許願點點頭,“就是不會變通,死腦筋,做事死板。”
雷濤一愣,有些驚訝于這姑娘的直爽,但同時他也興奮地一拍掌,“是了,你王老師這人就是死腦筋!”
他故意沒看見王瑞越來越黑的臉,繼續拉着許願叮囑了些入學注意事項,末了又說,“咱七班有個女士叫姚茵茵,是咱班的語文課代表,等會兒課後讓她帶你轉轉。”
“好了,走了。”王瑞有些不悅,沒理兩人,左手拿着教科書,右手拿着水杯往門外走去。
許願朝雷濤擺擺手,轉身跟着數學老師往門外走去。
高二七班是南宜高中中間水平的一個班級,但奈何人家班上出了個周聿白,七班也就成為了大家的飯後餘談。
但也正因為出了個周聿白,這屆高二就顯得有些平平無奇了。
這也是雷濤和王瑞發愁所在,去年那屆高二太強了,七班周聿白,三班梁亦,優異的成績讓這屆高二學生有些黯淡無光了。
許願跟着王瑞走到拐角的時候,正好看見那個傳說中的學霸——周聿白,背着書包從樓梯口走來,少年今天沒穿校服,而是穿了件幹淨的白色T恤,下面是一條黑色直筒長褲,襯得那雙腿更加筆直修長。
氣質溫雅,清冷又慵懶。
這幾種氣質混合成了這樣一個讓人為之傾倒的周聿白。
英俊,帥氣,迷人。
“聿白,今天又遲到了啊?”王瑞停下腳步,和周聿白打了個招呼。
語氣和善,完全沒有和許願說話的冷漠。
周聿白點點頭,随後看向許願,和她點點頭。
“今天怎麽沒有穿校服?”王瑞問道。
周聿白笑了笑,回答,“昨晚不小心弄髒了。”
說完,他還看了眼許願。
眼中帶笑,心中卻在想,看什麽呢,小姑娘,就為了給你放煙花,哥哥抱着煙花把校服都弄髒了!
雖心中百轉千回,面上卻仍不動聲色。
“這是新轉來的學妹嗎?”他問道。
王瑞點點頭,看了眼許願,介紹道,“這是咱們七班空降的許願。”
“許願。”王瑞又看向她。
許願立馬挺直腰板,眼睛眨都不眨看向王瑞,“王老師。”
王瑞點點頭,很欣賞這個新來的轉學生這股子乖乖勁兒。
他驕傲地看向周聿白,對許願說,“這就是剛才和你說的從咱們七中出去的高三十班的周聿白。”
許願眨眨眼,低頭很恭敬地和周聿白彎了彎腰,“學長好。”
周聿白笑了笑,“沒必要這麽乖,學妹。”
許願偷偷擡頭看向少年,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英俊,他的皮膚很薄,薄到許願都能看見他白皙脖頸上的青筋,有點點紫色的筋脈,很好看,像是昨晚迸發的煙花。
再次見到周聿白,許願完全不能把他——和昨晚那個把人當足球踢的少年聯系起來。
她呆呆傻傻地看着少年,離得近,那股熟悉的清香撲面而來,想了想,許願發現這是家鄉栀子花的清香。
忽然,她猛得瞪大雙眼。
她想起了昨夜微風中,少年背着光朝她走來,高高的個子,精致的五官,栗色頭發有些微卷,慵懶随意,緩緩牽住她的一根手指,溫柔又堅定。
許願仍記得他的手指溫熱又細膩。
完蛋,她怎麽會突然想了起來,明明昨晚都沒有想起來的。
瞬間,小姑娘的耳根子紅透了。
“嗯?”周聿白察覺到許願的目光,挑挑眉看向她,許願立馬低下頭。
周聿白看見女孩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慢慢還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忙笑了笑,和一旁的王瑞打了個招呼,“王老師,我先走了。”
少年脖子上挂了個黑色降噪藍牙耳機,将耳機戴在頭上直接越過王瑞優哉游哉地往樓上走去。
“這孩子,遲到多少次了,上課還戴耳機,和他說了多少次,就是不聽,簡直無法無天。”王瑞低頭像許願抱怨道,“你可別學他,他可是周聿白,不來上課都沒事。”
許願頭點得像撥浪鼓似的,“好的,王老師。”
“許願,你是不是之前認識周聿白?”不知想到什麽,王瑞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