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當然要報。殺她容易, 可我要的,不單止她的命。她一條命,抵不過我父母、兄嫂的冤屈。我要的, 是将她的罪行昭告天下,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蛇蠍之心。”
“可是,霹靂木上的字消失了,你根本沒有證據。”
說起這個, 周硯有點洩氣,“是啊,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
白鳶輕嘆道:“你說得對, 殺人不過頭點地,一刀殺了她是下乘之策, 況且你身上的毒也不知解了沒,姑且留她一命,到時若是實在沒辦法, 再殺她不遲。”
周硯點頭說好, 兩人一時無言。許是想到剛才緊緊相擁的情景,兩人都有點面赤心慌,不敢看向對方。
窗外月華如練,夜蟲低鳴。
“那個……”
“那個……”
過了片刻, 兩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
“你先說。”
兩人噗嗤一笑, 再看對方時, 心裏甜甜的,已沒了剛才的尴尬。
白鳶道:“周硯, 你還記得之前答應過我的事嗎?”
周硯說當然記得,“我剛正想說, 明天就帶你去嘗一嘗天香樓的若下春。”
白鳶卻撇嘴道:“若下春自是要去喝的,但我不是問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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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硯有點意外,“不是問這個嗎?那……你是問哪個?”
“第一次見面時,你就答應過我的事。”
“第一次見面……”周硯恍然道:“你是說……成親的事?”
“對呀,當時就說好的,我與你一起去鎬京,你與我成親。如今我做到了,輪到你兌現你的承諾了。”
周硯的臉又微微發起燙來,“我自是記得的,只是……我也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你不嫌棄?”猛然想起當初她正是沖着自己活不久才提出的要成親,心裏有點悵然,擡眸看着她,鼓足勇氣問:“鳶兒,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當初在梅花塢,她忽然闖進自己的宅子裏,逼着他看了個手相後就說要與他成親,成為他此生最大的意外。那會他除了一心要報仇雪恨,什麽都不在乎,更何況那是他早就傾心的人,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可人總是貪心的,得一想二,數月間的相處,他已不再滿足于自己單方面的情感投入,他希望白鳶也喜歡他,哪怕只有一點。
“喜歡啊。”
本以為問得這麽直白,姑娘家多少會害羞或扭捏,沒想到她答得如此幹脆,反倒讓周硯驚喜之餘有點不知所措,“真的嗎?我以為……你與我成親,只是為了銀子。”
“我喜歡銀子,但更喜歡你。”
周硯看着白鳶那雙坦誠的、澄澈如水的眸子,一時失笑。世上大概沒有哪個女子如她一般,在自己的情郎面前坦承自己喜歡他的銀子。這就是他喜歡的女子,獨一無二,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惡。
“鳶兒,你真好。我……”他放在膝蓋上的手,因為緊張,不由自主蜷起,“其實……當時我答應回大昭後與你成親,并非因為是你提出的條件才答應的。”
“我知道。”白鳶笑眯眯地看着他,“因為很久以前,你就喜歡上我了。每日清晨在綠芙池邊吹簫的人,就是你。”
“啊……”周硯頓時有種被人扒光了衣服的羞恥感,本就發燙的臉這會更燙了,訝然道:“你……你怎麽知道的?”
“那晚我落水時想起來的。”那晚沉船,她奄奄一息之際腦中忽然浮現在雲宮的那段日子,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個片段,但她清楚地看到了被遺忘在青石上的蕭,正是周硯用的五孔蕭。她哎呀一聲,有點懊惱,嗔怪道:“你那會為什麽不來找我呢?明明我就在岸的這邊啊。”
周硯睡下眸子赧然道:“我那會并不知道你是誰,但每日清晨在綠芙池邊等你,吹蕭與你的埙和應,是我在雲宮最難忘的日子。我以為那樣的日子會一直延續,終有一天我會鼓起勇氣見你,沒曾想到,那日皇後給周炀賜婚,我遠遠看着,才知道你就是東方月。”
那段日子他難過極了,然而世事難料,原本以為再沒希望的情緣,有一日會忽然再續。
白鳶側頭想了想,“雖然我想不起所有的事情,但一定是哪裏出錯了我才會答應嫁給周炀。可是你看,我最終還是和你在一起了,可見我與周炀并非有緣人。把你的左手給我。”
“你又要看我手相?”周硯微怔,但還是乖乖把手遞了過去。
“我還沒看過你的姻緣線呢。”
白鳶半托着腮,興致勃勃看他的掌紋。周硯側頭看着白鳶,她微低着頭,額頭光潔飽滿,長睫微翹,鼻子挺直秀氣,怎麽看都美,每一分每一寸都恰到好處。
然而那雙原本明亮的眸子,盯着他的掌紋看了片刻後,漸漸黯淡下去。
周硯的心也随之一沉。
須臾,白鳶擡眸看他,“周硯,你信命嗎?”
她的眸子裏,平靜如水,周硯彎起嘴角,“不信。我只信我自己。”
白鳶也笑了,攤開右掌,“我雖然喜歡替人看相數命,但我也從不信命。我的手上,什麽掌紋也沒有。”她自筆架上取過一支細毛筆,蘸了點墨,在自己的掌心上斜斜畫了一條線,“我的姻緣,我的命運,由我自己說了算。”
她把右手覆在周硯的左手之上,“周硯,我認定你了,你就是我的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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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延宮
“沒味道,不吃。”
“那嘗嘗這碗杏仁酪吧,你不是說你最喜歡吃杏仁酪嗎?”
食案上擺滿了各色菜肴,皇後殷勤地将舀了一勺杏仁酪喂給喜兒,喜兒神色恹恹,對什麽都不感興趣,勉強嘗了一口,還是那句:沒味道,不吃。
皇後換了個勺子自己嘗了一口,“這杏仁酪是甜的,怎麽會沒味道呢?”
喜兒小嘴一嘟,“不夠甜,沒味道。”
皇後柔聲道:“喜兒還小,不能吃太甜的東西,不然會爛牙齒的。要不你嘗嘗這魚羹,魚骨都剔去了,不會卡喉,小孩子吃魚最好了,魚肉補腦,以後會很聰明的。”
喜兒一臉嫌棄,“我最讨厭吃魚了。河裏的魚總被鸬鹚捉住,笨死了,我吃魚也會變笨的,不吃。”
皇後深深吸了一口氣,無助地看向天子。
天子溫聲道:“不必勉強,小孩子都不喜歡吃魚,朕小時候也不愛吃。讓他吃點別的吧。”
此時宮人又呈上一盤梅花湯餅,皇後總算松了口氣,心想這道梅花湯餅可是你自己說要吃的,總不會又說不吃了吧,她笑着道:“呀,喜兒快瞧,這梅花可真漂亮,好香,快趁熱吃。”
喜兒瞧了一眼,嫌棄得鼻子都皺起來了,“這不是我要的梅花湯餅,不吃。”
皇後一愣,“怎麽會呢?這就是梅花湯餅啊,是你說要吃梅花湯餅的,你都還沒嘗一口,怎麽又不吃了?”
喜兒兩手一揣,不滿道:“我要的,是做得像梅花一樣的湯餅,不是把梅花放到湯裏,你到底懂不懂啊?”
皇後的眼皮跳了跳,強忍着狠狠抽他屁股一頓的念頭,咬着牙擠出一個笑容來,“原來如此啊,是我會錯意了。這樣,我命人重新再做一道上來,你先吃杏仁酪,我們邊吃邊等好不好?”說着又求助地看向天子。
天子知道小孩子表達不清楚,錯不在皇後,也哄道:“若是不想吃熱食,不如試試這芙蓉糕?你方才不是說想吃甜的?這芙蓉糕就是甜的。”
喜兒耷拉着小臉,“我想回家,我想娘親了。”
天子的臉色有點難看,随即輕嘆道:“大昭離鎬京遠得很,喜兒乖,等你長大一些,朕再将你娘親接來鎬京看你。”
喜兒又道:“那我姐姐呢?她也來鎬京了,她怎麽不來看我?還有姐夫也是,怎麽我一進宮他們都不理我了?”
天子微訝,“你姐姐、姐夫?”
侍立在喜兒身後的吳塵小聲提醒,“回陛下,小殿下說的姐姐就是和小昭王一起進京的女子,她是芸娘的妹妹。”
吳塵私下和他提過,那女子叫白鳶,長得和聖女東方月一模一樣,但對雲宮的人和事一無所知。但天子對此事似乎有點避諱,聽完他的話,什麽也沒說。還有他和小殿下在河陰被周炀追殺一事,天子聽罷,只淡淡地說了一句:臨川王世子當時恰好在河陰搜捕妖童。
天子的态度讓吳塵明白到,有些事情不可以放到明面上講,因為聖女東方月在上月已經“死”了。于是他很識趣地沒再提一個字,只專心伺候好小殿下。
天子對喜兒道:“不可亂叫,昭王還未成親,他是你堂兄,你要叫他阿兄。”
喜兒哦了一聲,扭頭看吳塵,“吳伯,我不想吃了,你帶我去看孔雀吧。”
吳塵惶恐地道:“小殿下,老奴是伺候您的奴才,您有事吩咐直呼老奴名字就好”
喜兒委屈地扁扁嘴,心想這些大人好奇怪,明明他叫周硯做姐夫時,姐夫可高興了,吳塵滿臉皺巴巴的,難道不是個老伯嗎?之前也是這麽叫的,為什麽一進宮就不可以啊?
天子有點無奈,對吳塵道:“既然他還不餓,帶他去苑囿看孔雀吧,等他餓了再吃。”
對這個孩子,天子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如今在宮裏,似乎也只有苑囿裏養着的奇珍異獸能吸引他了。喜兒聽了,果然來了興趣,歡歡喜喜跟着吳塵走了。
皇後體貼地道:“陛下請放寬心,喜兒還小,想念生母是人之常情。且他才進宮沒幾日,還未熟悉宮裏環境,等他長大些,自然懂事了。”
天子溫和一笑,“朕也是這麽想,只是……以後怕是要辛苦皇後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