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風雪似乎比白天小了點,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夜枭的鳴叫,篝火噼啪燃着,那只野兔很快被吃完。
“那只鹿可精了,一箭沒射中,眨眼便跑得無影無蹤,可惜了的。”小滿心有不甘地絮叨着下午差點被他射中的鹿,“不然今晚咱們吃的可是烤鹿肉,剩下的肉可綁在車頂上帶着上路,可以吃上好幾日。”
白鳶忽然問:“可是一只白色的鹿?”
小滿搖頭,“是一只褐色的梅花鹿,世上還有白色的鹿?我可沒見過。”
季夜嗤了一聲,“當然有啊,我就見過。”
白鳶和小滿異口同聲問在哪?
季夜正想開口,忽然想起雲宮的消息還沒打探出來,一時不知該不該說,于是看向周硯。
周硯默了默,接口道:“在鎬京的雲宮,有好幾只。”
白鳶又問周硯,“雲宮是什麽地方?皇宮嗎?”
周硯一邊用帕子擦手,一邊打量白鳶,她有一雙明淨的眸子,就像雲宮裏那些白色的靈鹿,幹淨純粹。他直視着她的眸子,“雲宮在鎬京城外的梵音山,是國師住的地方。國師座下有許多徒衆,在雲宮裏修煉各種本領,這些弟子都聽命于國師,而國師又聽命于天子,現任國師名叫蘇止。”
“蘇止……就是讓你身中奇毒的人?”
周硯不語,默默看着她,想從她臉上看出些端倪來,可惜沒有,她只是皺了皺眉,目光便轉到他腰間的蕭上。
“你之前吹蕭了?”周硯說是,她又道:“那首曲子,你再吹一遍可以嗎?”
周硯有點意外,“有何不可。”
他把蕭解下,剛湊到唇邊,白鳶又道:“慢着,你吹蕭的時候,會不會把毒蟲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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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硯微怔,随即笑着道:“這麽晚了,它們都睡了。”
銀月如勾,簫聲在林中回旋而起,清清泠泠的,和着寒風細雪,霎時有種月冷蕭寒愁腸千轉的意韻。白鳶微側着頭,聽得很認真。她有時覺得這簫聲有點熟悉,可是再細聽時,那熟悉的感覺又消失,難以捕捉。
一曲終了,周硯剛想把蕭收回,便聽白鳶道:“再來一遍。”
周硯見她黛眉微微蹙着,神色認真,便又吹了……兩遍。到第三遍結束時,他搶在白鳶開口前說道:“要是再來第四遍,毒蟲可要被吵醒了啊。”
許是趕路勞累,許是聽着簫聲好入眠,季夜和小滿已然枕在獸皮上睡着了。
白鳶扁扁嘴,別過臉兩手托腮,百無聊賴地看向跳躍的篝火,“你若是累了便睡吧,我守夜。”
周硯往火堆舔了些枯枝,“那怎麽成,我堂堂七尺男兒,可不能讓一個姑娘家替我守夜。”
“可你有病啊。”白鳶說得理所當然,“我替你把過脈的,那晚你看着病怏怏的,就快要死的樣子。”
說起那晚把脈的事,周硯耳根一熱,覺得有必要替自己澄清一下,“其實我除了中毒,身子并無其他大礙。那晚我之所以那樣,是因為我中的毒每逢十五都會發作一次,之後數日,我的身體都會極虛弱,要過好幾日才會恢複正常。”這也是這幾日他一直坐在馬車裏的原故,他把手腕遞到她面前,“不信,你再試試。”
待她的手指輕輕搭到他脈搏上時,他忽然後悔了,那手指冰冰涼涼的,但肌膚相觸的一瞬間,卻仿佛變成灼熱的炭,灼得他的胸膛又開始砰砰跳個不停。
他忙将手挪開,“算了,今日才感覺好些,脈象可能未必準。”
卻見白鳶神色一凜,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附近有人。”
周硯暗吃一驚,飛快扒了些雪将篝火撲滅,并将季夜和小滿拍醒。季夜和小滿揉着眼睛問他何事,周硯低聲吩咐他們別出聲,再回頭一望,白鳶已不知去向。
約摸過了小半個時辰,還不見白鳶回來,周硯有點按捺不住了,提劍打算去找人。小滿眼尖,低聲說有人來了。果然,随着雪沫從樹幹上簌簌落下,兩條也黑影随之而來。
“老妖婆的手下倒是有兩下子,這麽快就找來了。不過……怎麽只有兩人?”周硯冷笑,這也太小看他了。
季夜和小滿也各自提劍在手,本以為一碰面就有一場硬仗的,沒想到那兩名黑衣人只是咦了一聲,完了還朝三人拱拱手,“一場誤會,打擾了。”
如今的殺手都如此謙遜有禮了?周硯和季夜一時怔住。
兩名黑衣人正想離開,才一轉身,只聽咻的一聲,其中一名黑衣人的喉嚨被利器割破,瞬間倒下了。另一名黑衣人頓時頭皮一麻,出手的人武功顯然比他們高出許多,否則他們不可能連對方什麽時候來的也不知道。
他心道這下完了,他的手甚至已僵硬,連刀也擡不起來。但下一刻,并沒有他預想的脖子一涼,一年輕女子清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你也是菩提閣的?”
他下意識點了點頭。
女子的身影從黑暗中現身,“只要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給你一條活路。”
殺手既沒點頭,也沒說不。菩提閣規矩深嚴,沒完成任務的殺手,即便回去了也是一個死。
但白鳶并不知道這一點,拎起手中的一埕酒問道:“這是什麽酒?在哪買的?”
殺手:……
周硯和季夜互看一眼:這個時候問這樣的問題,合适嗎?
殺手猶豫了一下,顫身答道:“這是若下春,鎬京的天香樓有售。”
白鳶點了點,“你可以走了,替我捎句話,讓你們的人不必費心來找我,咱們鎬京見。”
殺手怔住,簡直有點不敢相信,俎上之肉,就這麽輕易讓自己走了?回去或許有一線生機,留下必死無疑,朝衆人揖了一禮,頭也不回地走了。
季夜小聲嘀咕,“剛才我就懷疑,這麽有禮貌,一定不是皇後的人,果然。”
周硯問白鳶,“剛才發生何事?菩提閣又是什麽?”
白鳶喜滋滋地晃了晃手中的酒,“剛才我聞到酒香,循着酒香找了過去,在三裏地外發現了這些人。原本共有三埕的,打鬥時破了兩埕,可惜得很,不過這埕可是未開封過的。哦,菩提閣據說是一個殺手組織,老巢在鎬京。”
那些人應是被簫聲吸引而來的,派了兩人到前面刺探,沒想到白鳶直接找了過來。
小滿重新升了火,又去挖坑填埋剛才那名殺手的屍體。
周硯和季夜在篝火邊坐下,一邊伸手烤火,一邊心有餘悸地看着白鳶,她正若無其事地用小刀割開酒埕子的封口。封口一開,酒香四溢,她閉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輕嘆一聲,如此反複了幾次。
“真香啊……”
她睜開雙眼時那滿足的神情,仿佛得了心愛玩意兒的孩童。兩人一時都有點怔忡,實在難以将眼前的女子和片刻前果決利落、出手狠辣的女子放在一起。
得了好酒,白鳶并不打算獨飲,用勺子替兩人各舀了一碗。
“快來嘗嘗。”她修長的手指托起陶碗,放到鼻子前聞了聞,這才輕抿一口,啧啧贊道:“好酒,等到了鎬京,我一定要到天香樓喝個痛快。”
周硯也嘗了一口,不置可否,“等到了鎬京,我帶你嘗比這好上百倍的酒。”
白鳶詫異地看着他,“還有比這好上百倍的酒?在哪?”
“就在……”話到嘴邊,周硯卻忽然頓住,改而問道:“菩提閣的人……為何來此?”
白鳶全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不必擔心,他們是沖着我來的。”
“沖你來的?他們為何要殺你?”忽然想起這種殺手組織只是替人行事而已,忙又問:“是什麽人要殺你?”
“我哪知道呢,這不是要去鎬京弄個明白嘛。”
周硯和季夜面面相觑,敢情這一路去鎬京,他們除了提防皇後和蘇止的人,還得提防菩提閣的人?
季夜呵地一聲,“你們可真是一對亡命鴛鴦。”